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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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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脸色一沉,左相更是神情凝了下来。当年他受太后之令寻找此信,哪知搜城三日,连个信渣滓都没找到。如今看来是靖安侯自尽之前将这封书信留给了帝梓元,他当年以为此信随靖安侯一起长埋地下,便骗了太后说此信已毁,可如今……
右相拆开信封,匆匆扫了几眼面色大变,翻来覆去将信函看了好几遍也没说出半句话来。他朝任安乐看了一眼,拿着密信肃眉走出宴桌,行到御台前,朝着嘉宁帝跪下,一言不发。
众臣心底一咯噔,看右相这模样,难道这密信是真的不成?议论之声一时更盛。
“魏卿,你既然看了这封书信,是真是假只管道来,朕恕你无罪。”嘉宁帝威严的声音响起,随即满场静默。
“回陛下,密信上确实谕令晋南八万帝家军接信之日起拔军去西北,上面印下的是天子玉玺,至于信上的笔迹……乃是陛下亲笔所书。”
右相一句话,让仁德殿外诡异的安静下来。天子玉玺,帝王笔迹!以右相两朝元老、朝廷柱石的身份,若无把握,绝不会轻易说出口。
嘉宁帝淡淡朝太后扫了一眼。太后身子一颤,头上的凤冠微抖,有些不敢迎上嘉宁帝的眼神。
当年靖安侯只会遵循皇帝之命,根本不会相信她下的懿旨。
王公大臣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极快撇开头垂下,此时,御台上嘉宁帝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突然开口:“御林军何在?”
众臣心中一凛,齐刷刷朝石阶上的右相与任安乐看去,陛下不会是想……
御林军统领张冲身着盔甲从石阶下跑上来,“臣在。”
“此事关乎帝家谋逆与八万帝家军命丧青南山的真相,非一家之事,乃大靖举朝国事,你将后妃公主与各府命妇送回锦绣殿休憩。齐妃,朕将后宫交给你了。”
齐妃起身,脸色苍白,却很是镇定,朝嘉宁帝行了一礼,“臣妾遵旨。”
听到这话,众臣才算舒了口气,也对,现在牵扯的是国事,让后妃妇孺在此的确不妥。
后妃命妇和一干公主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唯有安宁不动如山,她身份特殊,嘉宁帝也由得她。
此时,嘉宁帝开口:“魏卿,你先起来。”
右相闻言从冰冷的石阶上起身。
“朕问你,你确定密信上的笔迹乃朕所写?”
“是,这上面的确是陛下的笔迹。”
嘉宁帝朝后靠了靠,望向百官:“朕从来没有写过这封信,更没有派人将这封密信送往帝北城的靖安侯府。”见众臣神情猜疑,他接着道:“朕听闻天下间奇人异士多有,寻出一两个来模仿朕的笔迹亦不是不可能,魏卿,你说是否?”
右相一怔,忽而想起一事,朝嘉宁帝身旁的太后望去,脸色微变,拱手答:“陛下所言,亦有可能。”
当今圣上的启蒙之师乃太后,太后确实有可能写出这封信,只是知道此事者寥寥无几,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他不能随便把太后牵扯进来。
“况且十年前冬月,玉玺曾丢失过半日,朕当时未在意,如今想来也有些蹊跷。但此事当年已在内务府记录,吴卿,你来告诉众卿。”
内务府大臣吴兆清匆匆走出,叩地回:“陛下所言未错,十年前冬月十九,玉玺曾于金銮殿丢失,半日后在上书房寻到,当时臣以为是哪位小皇子将玉玺拿去把玩,便只将此事记录于案,并未声张。”
“吴卿,你且回座。”嘉宁帝摆手,望向任安乐,“帝梓元,此信并非朕所写,你可信?”
任安乐颔首,一双眼乌黑沉静,“臣信。”说完,她将右相扶到坐席上,才转身道:“陛下,先不管这信是谁所写,臣敢问一句,天下臣子若有谁接到了这封密信,会如何去做?”
嘉宁帝被问得一滞,沉默下来。
众臣听见这话,连连点头,那封密信上乃天子笔迹,盖着皇家玉玺,连右相都没瞧出来真假。只要是大靖的臣子,都会依命行事,若抗命不遵,才是真正的乱臣逆党。这么想着,众臣皆打了个冷颤,靖安侯当年巨擎一方,帝家声望更是无人能及,亦被幕后之人构陷,若这事落到自己身上……
十年之后,这些琢磨出一丁点真相的大臣们竟在这仁德殿外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境来,若是幕后之人寻不出来,帝家之事不能水落石出,那天子谕令必将成为百官恐惧的催命符,大靖上下从此以后谁还敢依皇命行事,朝政必乱,皇威更是荡然无存。
嘉宁帝一望众臣脸色,便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眉头皱了起来。任安乐不过一句话,便让满朝文武都朝帝家靠拢。一个十八岁的孤女,怎么会有这等骇人的心智?嘉宁帝盯着昂首而立的任安乐,心底竟有微微冷意。
御台之上,嘉宁帝缓缓开口:“若十年前此信送至靖安侯府后,八万帝家军才奔赴西北,此事确实不能定罪于他。”
任安乐挑眉,只是帝家军远赴西北之事无罪?
她朝左相看了一眼,朝御台径直而去,朝臣一阵紧张,赵福更是想也未想便拦在了嘉宁帝面前。
哪知任安乐停在御台下,从袖中抽出几封书信,递予赵福,“赵公公,请为我呈给陛下。”
赵福讪讪接过,轻手轻脚拿到嘉宁帝面前。
任安乐走回石阶中央,道:“陛下,这是当年左相从靖安侯府搜出来的,是我父亲勾结北秦的证据。臣从兵部偷了出来,以呈圣谕。”
殿外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顿响,这么不光彩的行径,这位帝小姐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含蓄!
兵部尘封的证据早就被他毁了,哪里来的什么书信!左相起身就要反驳,却生生抑住,瞥见任安乐望过来的眼神,想起昨晚的事,他神色一变,顿时大悔,白活了这么大把年岁。帝承恩会突然来相府提醒他,分明就是有诈,他竟着了任安乐的圈套!
“刘太傅。”任安乐朝右相身旁的太傅刘世杰看去,拱手道:“十年前刘大人您是兵部尚书,当年的谋反证据里盖着的可是北秦王印?”
刘太傅起身,点头,神情严肃,“当年这几封书信带回京城后,乃我亲自鉴定,确实是北秦王印。”
“那王印可是完整无缺?”
刘世杰一怔,点头,“自然是完整无缺。帝小姐此话何意?”
任安乐笑了笑,“诚如刚才陛下所言,世上奇人异士者众多,既然连陛下的笔迹都可以伪造,那区区北秦王印又为何不能?”
她转身朝嘉宁帝望去,“陛下,请展开书信。”
嘉宁帝闻言拆开信笺,沉声道:“帝梓元,你如何能证明这上面的北秦王印为假?”
任安乐昂首,“陛下,上面刻着的王印根本不是北秦王室所有,因为十年前北秦大公主浔阳一时错手,将王印砸破了一角,自此以后北秦王印便不再完整。北秦与我朝连连征战,邦交极少,所以我大靖上下无人知晓北秦王印早已残缺。”
她转头朝刘太傅望去,“若当年满朝上下有一人能看出破绽,那幕后之人的谋划必定功亏一篑,我父亲必不会背着冤屈,十年来受尽天下骂名!”
刘太傅面色灰暗,望着眼眶泛红的任安乐,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帝家谋逆之事牵连甚广,轰动朝野,本应仔细审案,小心立证才是,可偏偏此事是皇家忌讳,没人敢深掘,一旦寻到了证据,便草草结案,以致于连如此明显的破绽也没瞧出来。
刘太傅稳了稳身子,面容瞬间颓老下来,朝任安乐深深一鞠,“老夫审案不明,冤枉了侯爷和帝家,实在愧对靖安侯,愧对帝小姐。”
任安乐沉默片息,缓缓扶起刘太傅,一字一句道:“当年定下帝家谋逆之罪的不是太傅,判我帝家满门抄斩的也不是太傅,太傅不必如此。”
此话一出,众臣心有戚戚。是啊,若不是皇家雷厉风行地将帝家连根拔起,能和皇室比肩的百年世族,何至于顷刻间毁于一旦。
任安乐转身,朝嘉宁帝望去。
“陛下,当年先有谕令送到靖安侯府,我父亲才会派八万大军奔赴西北,左相搜出的北秦书信也是作假,根本没有证据定罪于帝家,帝家没有谋逆,我父亲也没有叛国。”
嘉宁帝长叹一口气,沉默良久,缓缓道:“永宁确实没有背叛大靖,是朕误信假证,判了错案,朕会择日还帝家和帝家的将士一个清白。”
“这不够。”任安乐抬首,轻轻开口:“陛下,您不想知道那八万帝家军究竟是怎么死在青南山的吗?”
第九十四章
帝家军不是因忠义侯之过才会亡于青南山吗?难道还有隐情不成?众臣面面相觑,尤其是几个靠军功封荫的侯爷,他们对于帝家军之事比寻常人更加愤慨。
韩烨抬头朝任安乐望去,眼底拂过一抹叹息,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嘉宁帝神色微变,敛了面容,沉声回:“帝梓元,帝家军之事已有定论,乃忠义侯错截假信,误以为北秦铁骑攻城,才会截杀帝家军于青南城下,此事忠义侯已在大理寺招供。朕虽为这八万将士痛心,却也不能再迁怒于那一万不知情的将士,徒造杀孽。”
“那一万骑兵自然无辜,和我帝家将士一样,他们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利刃。黄大人……”任安乐朝黄浦望去,“堂审之时,忠义侯可曾说出他截获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黄浦起身,摇头,“下官曾反复询问,但忠义侯不肯言半句。”
任安乐扬了扬眉,“大人可想过,帝家军奔赴西北之事乃绝密,忠义侯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他怎么会截获帝家军的消息?以大人断案多年的经验,大人可否猜一猜,哪一种情形最为可能?”
黄浦神情微凝,想了想,面容有些惊骇,“靖安侯爷当年遭人构陷才将帝家军远调西北,那知道这件事的除了靖安侯爷……就只有那颁下假皇谕的人!”
随着黄浦话音落定,仁德殿外一阵死寂。当年那人究竟是谁,不仅害得帝家百年名声毁于一旦,连那八万将士也残忍的一个不留,简直令人发指。若帝家军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惨死西北,那也太冤枉了!
“帝梓元,朕知帝家军亡于西北是人间惨事,可这件事绝非儿戏,你如何能证明?”嘉宁帝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道。
“陛下,臣有证人,能证明当年青南山之事绝不是忠义侯所说的如此简单,请陛下允许那人上殿面见圣上。”
太后眼一沉就要反对,嘉宁帝压住她的手,面容格外淡漠,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叹息声响起:“母后,现在已经动不了她了。”
太后朝下望去,只见殿上百官面上愤慨,神色凝重,手握军权的公侯更是一脸戾气,心底生出了点点寒意来。太后虚弱地朝后靠了靠,本就不济的精神更是颓散,这都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自从帝盛天消失,帝家被灭后,这种时时刻刻如鲠在喉、胆颤于心的日子已经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好,你今日要论个是非黑白,朕便允你,到底是谁,知道十年前青南山的真相?”
“陛下,草民知道十年前的青南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苍老的声音在石阶下响起,众人齐刷刷抬眼望去,只见一身着盔甲的老者从石阶下行来,他的盔甲很旧很破,却擦得干干净净。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但迈下的步子却坚定无比。
老者走到御台前的石阶上,停在任安乐身旁,朝嘉宁帝缓缓跪下。
“草民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一个历经了战火和生死的老将,他眼底的坚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所有人这一事实。当目光落在他垂老却挺直的身躯上时,所有人无法不动容。
“你先起来,告诉朕,你是何人?”御座上传来嘉宁帝威严的声音。
“草民是十年前的青南城副将张坚。”张坚起身,回。
太后脸色一凛,前往西北的杀手迟迟没有传消息回来,想不到竟然还是让此人给逃脱了,还被任安乐给寻到!
此话一出,众人一惊,不是说青南山一役的将士早就不在人世了,任安乐竟还能将当年的青南城副将给找了出来。
左相见太后和嘉宁帝脸色沉郁,起身喝道:“张坚,忠义侯已在堂上招供,他因误截假信,以致在青南山下误杀了帝家军。如今当着文武百官和陛下,你要好好答话,若是信口雌黄,你那青南山一万守将的一世声名便要付诸东流!”
张坚朝左相望去,目光沉定,“相爷,草民从西北边陲万里赴京,难道就是为了说假话不成。”
不愧是上过战场抗过刀的硬汉子,这些年憋屈在京城时不时被满口文邹的左相膈应的老公侯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看着张坚格外对胃口。
左相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愤愤一甩袖袍,回到了席上。
张坚转头望向嘉宁帝,声音微哑:“陛下,草民正是为了我青南城一万兄弟而来,我不能让他们背上误杀同袍的罪名。”
“十年前侯爷根本没有误收假信,而是收到了从京城来的密信后才会领着骑兵营的将士去了青南山。”
此话一出,犹若石破天惊,不少武将更是立时就站了起来,广场上一阵喧闹。
嘉宁帝摆手,眼沉如墨,“张坚,你怎么知道送信之人来自京城,又如何确定便是此信命令忠义侯截杀了帝家军?”
以忠义侯的谨慎,若是知道副将得知了真相,根本不会留他活到如今。
“回陛下,草民会知道是因为当年这封信是草民亲自转交给侯爷的。”张坚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声音缓了下来。
“十年前的冬日,有人来侯府送了一封信,只说是京城的老夫人思子心切,送来的家书,当时草民巡营归来,正巧在府门前碰见,便替侯爷拿进了书房。第二日我拜府时听管家说侯爷看了书信心情沉郁,草民以为是老夫人出了事,便欲入书房劝慰侯爷,哪知书房里没有人,草民无意中看到炭盆里在冒烟,一时好奇上前查看,发现里面焚烧的正是前一日草民带回的家信。当时那信还未烧完,草民匆忙间看到了“帝家军”几字,草民虽心生疑窦,却未往深里想。
“三日后,侯爷傍晚点兵,率将前往青南山诛杀北秦铁骑,可是交战之时,草民却听见冲下来的士兵喊着自己乃是帝家军队。当时草民察觉不妥,向侯爷谏言,哪知侯爷一意孤行,定要剿灭山上军队。到了深夜,山上就没了声息,侯爷说兄弟们英勇,犒赏全军,领着我们回了青南城。”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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