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颂歌-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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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你应该接受卡斯诺尔先生的建议。”萨麦尔低沉的声音从缇雅身后传来，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朵。有些痒。
缇雅回眸凝望萨麦尔，轻松的表情未能掩盖她目光中暗藏的忧虑。自从运用神明力量召唤妖魔失败之后，她便无法探知萨麦尔的内心波动，甚至无法察觉到他体内的能量流动。
缇雅知道问题不在于自己，而是聪明狡猾的萨麦尔想出应对办法，抵制了她的感应力量。她无法准确分析他每句话语的真实含义。更不能清晰分辨出他平静容颜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情感。
“理由？”她简单提问，希望听他多说一些话。
“理由就是，你已经没有继续留在神明领地的理由了。”萨麦尔笑吟吟地回答。
缇雅听闻，索性转身，紧紧盯着萨麦尔而的眼睛，微笑道：“你的声音里充满了占有者的骄傲，但这是神明的领地，并非——”
“缇雅。圣。里格，现在，我正式驱逐你。还有你，琉卡。塞拉莫。”萨麦尔语气严肃了几分，但神态依然平和，目光在琉卡脸上停留片刻，又回到缇雅眼中。
缇雅和琉卡都没有立刻回应，倒是艾米丽一时沉不住气，两步迈到缇雅身边，抬头瞪着萨麦尔，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给你选择的自由，艾米丽。不过我建议，你最好留在我的队伍里。”萨麦尔说着，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她的头。
静立一旁的维兰终于忍不住发出两声冷笑，抱起胳膊肘斜睨着萨麦尔，语气里满是嘲讽：“这是在划分领地和阵营吗？你把路西菲尔的期待贯彻的很迅速呢，萨麦尔。”
“的确如此。”萨麦尔悠然轻语，缓步走过缇雅身侧，停在维兰面前，目光坦然地说道：“想必你已从贝西卜口中得知路西菲尔在幻斗中败于我的事实，包括他对我的承认与期待。所以，就从这里开始，我会实现我的理想，我会开拓领地，直至拥有整个卡斯诺尔大陆。”
萨麦尔的坦诚让维兰瞬间哑口无言，如此说来，这个恶魔是打算对精灵界公然宣战吗？
维兰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不由地攥紧拳头，四周的空气顿时变得火药味十足。
萨麦尔见无人接应他的话语，继续悠闲又认真地说：“因此，我必须肃清我的队伍，任何三心二意的人，我都要与他划清界限。比如依然忠于精灵同伴的琉卡。塞拉莫，还有一直深爱维兰。卡斯诺尔、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精灵大陆的缇雅。圣。里格。我的队伍里，不需要这样的人。本来，我打算将他们就地解决，或是利用他们对付精灵界，但既然卡斯诺尔先生，您已发出邀请，我也就看在大家曾经并肩战斗的情分上，放他们一次。”
听到萨麦尔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始终沉默的琉卡困惑渐深，他探究着缇雅波澜微泛的眼眸，不明白萨麦尔为何突然要将他和缇雅推向维兰的阵营，况且萨麦尔一向谨慎，老谋深算，不像是会将自己的目的、想法轻易宣之于众的人。
的确，萨麦尔和缇雅在对待入侵大陆的问题上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大陆已无法接受缇雅，缇雅之前也决定一段时间内不会离开神明领地，萨麦尔这样做，又能促成事情怎样的发展呢……
“谢谢你的宽容，萨麦尔。”缇雅柔和的声音幽幽响起，琉卡思绪中断，不无担忧地望向她。
“琉卡，我们回去吧，在封印外战斗，直到将妖魔消灭，然后，等待下一场战争。”缇雅顿了片刻，空灵的目光落在维兰充满惊喜和期待的容颜上。
“缇、缇雅。。。。。。”艾米丽几步跳到缇雅面前，终于发出声音，双手颤抖地抓住她的胳膊。
“艾米丽，留下来吧。”缇雅望着惊慌的艾米丽，语气和缓地说道。
“可是——”艾米丽话音未落，缇雅便已抽走她掌心里紧握的手臂，走到萨麦尔和维兰中间。
缇雅先是望向维兰，露出迷人微笑，继而转头凝视萨麦尔，笑容仿佛夜空黯淡的星光，缓缓消散，目光里渗出越来越清冷的雾气。
“唯有以战止殇，方能重获安宁。我等候着。”缇雅声音极低，连她身后的维兰都未能听清话语的内容。
“很快会再见的。”萨麦尔贴近她的脸颊，温热的嘴唇凑在她耳边，柔声轻语：“不要太想我。”
缇雅叹了口气，推开他的肩膀，刚一转身就被维兰握住手腕，拽到他身后。维兰随即退了几步，让缇雅与萨麦尔拉开距离。
维兰清楚，尽管萨麦尔已公然宣战，但他们的战争暂时不会全面爆发。萨麦尔的队伍尚未准备好，更何况大陆目前处处潜伏着妖魔，即使他们冲进大陆内部，也只会陷入和妖魔的乱斗中，除了消耗自身的力量别无他获。
萨麦尔率领背叛路西菲尔的鬼王军占据神明领地，正是想在这片无人干扰的地方休养生息，提升实力，为之后的侵略战打下基础。
萨麦尔的野心昭然若揭，维兰本应尽早将危机扼杀，但如今大陆内部妖魔作乱，重组的精灵战队经验尚缺，论时机，论实力，都不适于和萨麦尔开战。
道理显而易见，萨麦尔此刻提出的缓兵之计也有利于双方，而最关键、最让维兰感到欣慰和成就感的，则是缇雅终于肯脱离萨麦尔，靠向他身边的事实。
维兰回眸凝望缇雅，她洁净的脸颊泛着淡粉色的光晕，一圈一圈在他眼底荡开，虽然这光晕依然像朦胧的屏障，阻隔着他的视线，但维兰终于能再次走进她，如今，已经战胜自己的暗夜王子，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去追求、拥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缇雅注视着维兰清冷的雾灰色眼眸，那流动的雾气里似乎凝结着片片洁白羽翼，光影闪动、纷纷飘落，仿若往事在记忆中沉淀。
很奇怪。维兰充满渴求的高涨情绪并未令缇雅担心未来，而是驱使她不由自主地回忆往昔。思绪，像是一条逆行而上的河，朝着相反的方向，黯然流动。
“缇雅，在重逢的等待中，好好活着。”萨麦尔的声音犹如水流与石头的碰撞，幽微空灵。
缇雅恍若从梦中惊醒，有些诧异望着他，又渐渐地露出温柔微笑。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夜愿

时间是安宁的，时间是沉默的。让林中的树木在别离的边缘，在寂静的叶丛中，唱起大地空灵的颂歌，让黑暗降下无言的夜愿。
——《卡斯诺尔的诗人》
“你在星空下行走，轻盈的衣裙随风萦绕。你知道我在为你祈祷吗。你转身微笑。你的微笑不是记忆的微笑，不是远方的微笑，而是仅存的，心中的微笑。你说，离开黑暗。你说，不要背叛蓝天。你说，记住天空的眸子。你说，从远方来看我。你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吗？世界会变得清晰吗……”
“你在说什么？”梵卓侧目望向口中念念有词的维兰，一脸困惑。
“咳、咳。”维兰有意清了清嗓子，并未立即回答梵卓。他充满期待的目光落在缇雅飘忽的背影上，似乎再等待什么。
缇雅的脚步放缓了些，却仍未驻足转身。他们离开神明领地后一路疾行，夜色初降时便已进入空气清凉的大陆内部。
缇雅率先从半空降落，不急不缓地行走在柔软的草地上。琉卡、维兰和梵卓跟随其后，默默无言。维兰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于是凝望着缇雅轻灵的身影念出几句蓦然浮现于脑海中的诗。
不喜欢静心读书的维兰难得能记住这些源自卡斯诺尔诗人的漂亮句子，刚才吟诵的那一段是在什么时候读到的，维兰已经忘记了，他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一段诗，但念出来了，却又觉得分外符合此情此景。适合缇雅。圣。里格。
想到这里，维兰不由会心一笑。“一直深爱维兰。卡斯诺尔、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精灵大陆的缇雅。圣。里格。”——萨麦尔对缇雅的描述始终萦绕在维兰耳边，让他为之振奋欣慰，为之热血沸腾。
缇雅终于再次回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战斗，过往的残酷已成为历史，维兰已将此看做他与缇雅崭新的开端。他不再隐藏或压抑内心的真实情感。甚至在意识的牵引下有意将其放大，渴望缇雅每分每秒都能够感受到他炽热波动的心绪。
然而事实上，缇雅并未如维兰所愿时时刻刻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即使当他柔声吟诵时，缇雅眼前晃动的依然是别离时萨麦尔那平静又充满信任与期待的目光。曼妙的诗句让她沉入一种奇妙的飘忽，她放缓脚步，默笑轻叹。
至此。萨麦尔终于不用再为缇雅担忧，他可以放心地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在重逢的等待中安然地活着。
缇雅明白，在神明领地，萨麦尔坚定地把她推向维兰。其实是在鼓励她。缇雅一直不愿相信、准确地说是不愿面对萨麦尔对战神诅咒的解读，那么，萨麦尔就鼓励她去验证，鼓励她与精灵并肩战斗，在浩瀚大陆对抗妖魔，看看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是能够“以战止殇”、还是将触发意想不到的局面。
萨麦尔清楚，如今的缇雅。圣。里格、空心的恶魔公主，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言语。她需要事实，于是，萨麦尔就将她引向事实。虽然缇雅无法察觉萨麦尔的心思，但她也能很快分析出他的用心，便欣然接受他的建议和安排，回到维兰。卡斯诺尔身边。
为了在夜幕降临时赶回大陆内部。缇雅和维兰、梵卓、琉卡乘风疾行，直至飞越宽阔碧海、广袤草场、茂密丛林，彻底离开西方之地，才自半空降落，放慢速度。
回到阔别多日的大陆内部，缇雅在熟悉的风中嗅到几许陌生气息和潜藏的躁动，虽然卡斯诺尔大陆已历经劫难，不再如她初见般安宁，但往昔的亲切感仍在，这里将作为她命运改变的初始之地，永远被铭记。
青草融着夜风在星光下飘摇，缇雅感到一丝隐秘的欣喜。她知道这份欣喜来自于“希望”。
尽管妖魔从沉睡中苏醒的嘶鸣在不远处回响；尽管用不了多久，维兰释放梵卓、试图以此引来天界力量干预的愿望就会实现；尽管战神诅咒对缇雅而言依然是个难解之谜，而有毒的光辉使者萨麦尔终将在此发动战争——此时此刻，缇雅仍能体会到“希望”，体会到希望带给她的欣喜，而这份希望的根源，是维兰那深情的吟诵和不断释放的炙热情感么……
缇雅终于驻足。她优雅转身，望向维兰。许久，她在沉默中展露梦幻的微笑，维兰竟不由地眼眶湿润，加快脚步行至她面前，在梵卓和琉卡的注视下，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走向夜幕笼罩的广阔大陆。
潜伏在大陆的妖魔又开始从四面八方向封印靠拢，这次出现的妖魔实力远超前夜，维兰等人抵达时，贝西卜和他的两位忠实随从正砍得热火朝天、应接不暇，而封印内部边缘处，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精灵战士，大家正专注观战，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声“维兰”，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转向夜雾中逐渐清晰的几个影子。
“怎、怎么回事？！”嘉蒂丝的目光从琉卡火红的长发移到维兰和缇雅紧握的手上，脸色骤然苍白。
修安和夏依彼此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除了维兰，谁都没有解释的资格与权力，即使他们知道最终的答案会是真假参半的托辞。
沐浴着精灵同胞的注目礼，维兰并未感到丝毫不自在，依然紧握缇雅的的手，直到黑发的阿斯蒙德惨叫着在半空中划了个弧，砸向两人时，维兰本打算直接把她揽进怀里，在众人面前展现一出柔情浪漫的场景，无奈缇雅敏捷地抽出手撤到旁边，并用魔方光圈接住阿斯蒙德修长的身躯，平稳地落于草丛。
“哦——”阿斯蒙德发出一声惊叹，难以置信地仰望缇雅。他刚才忙于和妖魔厮杀。并未发现已近在咫尺的缇雅等人。
阿斯蒙德伤得不轻，一时无法继续战斗，若非缇雅及时用魔法光圈接住他，估计他的骨头都会摔碎。
“阿斯蒙德。”缇雅轻声呼唤。向他伸出手。阿斯蒙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乖乖地将自己的剑交给缇雅。
说起来。他的圣剑和缇雅倒是很有缘分，总是能成为她的伙伴。阿斯蒙德望着她持剑冲向妖魔的身影，淡淡地笑了一下。
缇雅既已加入战斗，维兰、琉卡和梵卓自然不能懈怠，先后召唤长剑，升入半空，与体型庞大形态奇异的妖魔战斗。
贝西卜和阿斯塔罗看到突然出现的“援军”。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恍惚之间差点被妖魔的利爪刺伤。
“别分神，鹰眼鬼王！”维兰高声说着，挥舞金色大剑砍断妖魔伸向贝西卜的一条黑灰色的触手。
贝西卜颇为感激地看了维兰一眼，继而望向缇雅轻盈的身姿。神明领地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她和琉卡回到大陆内部？萨麦尔和那些投靠他的鬼王军战士呢？
“小心！”阿斯塔罗高亢的喊声突然如惊雷般在贝西卜耳边响起，紧接着是一声痛苦的哀叫，忠实的阿斯塔罗在鬼王短暂的走神儿期间用自己的身躯为他挡住了妖魔的袭击。
贝西卜扶着阿斯塔罗落回地面，他的腹部已被妖魔粗壮的触手贯穿，强烈的痛苦让他的表情变得扭曲，而如此巨大的伤口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贝西卜把他带到阿斯蒙德身边，让两人相互照应彼此，尽快自愈，正准备返回战场时。阿斯塔罗无力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们会死在这里……”大嗓门的阿斯塔罗很少会发出如此绵软悲戚的声音。
“说什么呢！”阿斯蒙德扭头瞥了他一眼，又转回正面，望向夜空中飘逸的身影，轻叹道：“别放弃……别放弃理想。”
贝西卜凝视着阿斯蒙德沉静的容颜，指尖在身侧颤抖。萨麦尔最为崇敬的“理想”，这个快要被许多人遗忘甚至蔑视的词语。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再次渗入他们的灵魂。
尽管很多人并不能像萨麦尔那般深刻知晓自己的理想，但源于“理想”的希望，已成为困境中的支撑，鼓励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别放弃”。
那么，他的理想呢？萨麦尔曾经非常认真地问过他这个问题。贝西卜记得自己的回答是“这种无意义的东西，早已被我丢弃”，而今，他扪心自问：“贝西卜，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在沉默中思索，自省。他没有萨麦尔那样蓬勃的野心、宏伟的理想，然而如今，让他回到黑暗王朝继续效忠路西菲尔，安稳地做他的鬼王，却也不是他的真实愿望。
理想，理想……他在记忆中寻觅理想的踪迹，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一定在什么时候说起过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