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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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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布手下的人对他感到非常不满,因为他对航行过程中的每个细节都要管,对船员十分吝啬,只要不顺他的意思就会大发脾气。这些人回到欧洲后给他的报告泼了不少脏水,他们对这种天花乱坠的乐观表述感到厌烦。穿越大西洋本身就是一场闹剧,西班牙探险家佩德罗?玛格丽特(Pedro Margarit)和传教士伯纳多?布伊尔(Bernardo Buyl)告诉西班牙国王:根本就没有什么金子,他们带回来的东西,除了裸体印度人、漂亮的小鸟和几件小玩意儿之外,什么都没有;为远航投入的成本永远不可能得到回报。寻找财宝的彻底失败也许是人们随后将注意力从物质财富转向异域色情的原因之一。15世纪末16世纪初有关新地域的记载越来越把兴趣投向人们出格的性行为——公开场合性交,甚至是鸡奸。
但此后时运发生了逆转。1498年,在探索帕里亚半岛(Paria,位于今委内瑞拉北部)时,哥伦布遇到了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的当地人。随后不久,他又发现了一系列岛屿,那些地方均盛产牡蛎。探险者不遗余力地将这些宝物装满货船。据当时的文献记载,装满珍珠的袋子几乎被撑破,“如榛子一般大小、晶莹透亮、光彩夺目的珍珠”都被运回西班牙,负责运输的船长和船员发了大财。可以获取大批珍珠的消息让人们激动不已,特别是相传的珍珠硕大的个头以及当地售价,更让人们觉得疯狂。随着谣言在欧洲不断传播,事实被无限夸大。一份据说是阿美利哥?维斯普西(Amerigo Vespucci)所写但很明显是夸张伪造的文献,说这位意大利探险家如何得到了119马克的珍珠(重约60磅),但却是用“铃铛、镜子、玻璃珠和铜叶装饰换得的。有个(当地)人拿出他所有的珍珠,只为换取一只铃铛”。
有些珍珠个头巨大,成为了名珠,比如说“漫游者珍珠”(La Peregrina)。它是人们发现的最大珍珠之一,成色也非其他珍珠可比。几个世纪以来它一直是欧洲皇家和帝国的宝物,被西班牙画家委拉兹开斯(Velázquez)画入肖像画,并成为现代收藏中的最为耀眼的珍品,当然也是伊丽莎白?泰勒的珍品。
随着珍珠而来的是金和银,西班牙人在中南美洲发现了这些矿藏,并开始接触那里的复杂社会,比如阿兹特克(Aztec)和印加。不可避免的是,探险转为了征服。哥伦布在他首次探险时就发现,欧洲人拥有的技术要比他们接触到的人先进得多。“这些印度人,”他错误地把他们当成了印度人,“赤身裸体,没有武器,也不会使用武器。他们生性懦弱,就算他们有一千个也抵不过我们三个。”在一次宴会上,他们吃惊地看着哥伦布为他们展示土耳其弓箭如何精准,还有小加农炮和火绳枪的威力。这些欧洲外来人可能很羡慕新世界的田园风光和新族群的淳朴性格,但同时也为自己拥有死亡武器而感到骄傲,那可是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与穆斯林王国、与邻邦基督教王国不断争战进化而来的武器。
哥伦布在首次航海时就已见识过美洲人的愚钝和天真。“他们愿意服从命令,去干活,去种地,去干任何事情,也愿意建设城镇,并学习我们的习俗。”他这样写道。从一开始,这些当地人就扮演着奴隶的角色。暴力的惩罚很快就成为一种常态。1513年的古巴群岛上,村民们给西班牙人敬献上粮食、炖鱼和面包作为礼物。他们“已经是倾其所有”,但还是被“毫无怜悯之心”地杀死,一位目击者失望地写道。而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我看到过……任何活人都不忍看到的情景。”西班牙修士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Bartolomé de las Casas)在一份写给国人看的新大陆纪闻中如此记录他早期定居的经历。其实他所见到的还只是开始,他之后还专门撰写了一本《西印度毁灭述略》(Historia de las Indias),对“印度人”如何被虐待进行了精彩的描述。
加勒比海和美洲大陆的当地居民都遭受了劫难。哥伦布首次航行之后的几十年间,泰诺(Taíno)原住民的人口从50万锐减到只剩2000人。这其中的部分原因是那些“征服者”——如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án Cortés)——在探险过程中血腥对待中美洲土著人,并最终导致阿兹特克国王蒙特祖玛(Moctezuma)之死和阿兹特克帝国的灭亡。科尔特斯为了掠夺财富不择手段,他告诉阿兹特克人说:“我和我的随从得了一种心病,只有黄金才能医治。”据称他还对蒙特祖玛说:“别害怕,我们很爱你。如今我们希望和平。”
科尔特斯对局势的把控力非常强,尽管有故事说他的成功是因为阿兹特克人相信他就是羽蛇神显灵的化身。他和特拉斯卡拉人(Tlaxcalan)的首领希库特奈特勒(Xicoténcatl)达成协议,后者急于从阿兹特克的没落中获取利益,西班牙人开始肢解这个成熟复杂的社会。在美洲的其他地方,当地人都被当成是低人一等的种族,这已经是人们的普遍态度。一位16世纪中叶的评论家说,原住民“就是一群懦夫,我们的人一出现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见到几个西班牙人便像女人一样逃之夭夭”。他写道,在判断能力、聪明程度和心智性格方面,“他们跟一般人的差距就像孩子和大人”。他接着说,这些人的确更像猴子,而不是人类——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不用把他们当人看。
像蒙古人在亚洲采取的冷酷无情的行动一样,科尔特斯和他的手下洗劫了阿兹特克的所有财物。“一个个都像贪婪的小动物一样。”一份16世纪编纂的目击者资料记载道。“宝石项链、精雕踝环、手链、脚铃,以及象征着王位的、饰有金铃铛的唯一皇冠”均未能幸免于难。金子被从外层装饰上刮下来,熔成金条;袋子里装满了宝石和翡翠。“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还不算什么。在近代早期历史上,还有一场滔天罪行:神圣高贵的阿兹特克首都特诺奇蒂特兰(Tenochtitlán)在一个宗教节日当天惨遭屠城。一小群西班牙士兵大发淫威,先是斩掉鼓手的双手,然后用长矛和刀剑向人群进攻。“鲜血像水、像黏稠的水一样流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而这些欧洲人还在挨门挨户地追杀幸存者。
给原住民带来灾难的不仅是屠杀和财产掠夺,还有来自欧洲的疾病。特诺奇蒂特兰人口因传染性天花的暴发而大幅锐减,因为当1520年天花在南美首次暴发时,当地土著人不具备任何免疫力。随后到来的是饥荒。女性人口的死亡比例相当之高,主要由女性从事的农业生产彻底崩溃。当人们为躲避疾病纷纷出逃后,事情开始变得更糟:没人再去耕种和收割,因此整个粮食供应链很快便完全断裂。疾病和饥饿带来的死亡是毁灭性的。
可能是流感,但更可能是天花的再度暴发,导致16世纪20年代危地马拉的卡克奇克尔玛雅人(Cakchiquel Mayan)大批死亡。腐尸的气味弥漫天空,野狗和秃鹰在尸体上撕咬啄食。几年之后流行病又一次来袭,这次是麻疹。新大陆的古老住民完全无法抵抗。
通往欧洲的航道如今已挤满来自美洲的货船。这是一个新的贸易网络,从距离和规模上都可以和亚洲的商业通道相媲美,而且在货物价值上很快就超过了后者。难以估量的黄金、白银、宝石和财富在跨大西洋的航道上运输。有关新大陆财富的故事广泛传播,不断夸大。16世纪初最流行的消息说,成吨的金块被从山上冲到了河里,当地人可以用渔网去捞。
不同于哥伦布当初的夸张和造假,如今贵重金属真的是在向欧洲本土流动。1520年,德国木版画家阿尔布雷希特?丢勒(Albrecht Dürer)看到展出的阿兹特克珍品,备感震惊:“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令我激动的东西。”包括“一块用金子制成的太阳”和用银子制成的月亮,两者直径都达16英寸。他被这些“迷人的艺术品”深深打动,备感“这些远方的艺人真是心灵手巧”。像皮德罗?齐耶萨?迪里昂(Pedro Cieza de León)这样的孩子——日后秘鲁的征服者——当年都曾站在塞维利亚的码头上,惊奇地看着金银财宝被从一艘艘大船上卸下,然后又被一车车运走。
心怀壮志的男人们都奋不顾身地涌向大西洋,去新大陆追逐各种机遇。他们带着西班牙皇家的特许和协议,由一些知名航海家领航出征,其中就包括迭戈?德?奥拉斯(Diego de Ordás)——他曾跟随科尔特斯在墨西哥探险,后率领舰队探索今天委内瑞拉周围的中美洲大陆。这些人最后都获得了大笔财富,还迫使当地人给他们朝贡。他们的行为也充实了西班牙的皇家金库,王室当然会从中抽取一定的利润。
西班牙本土的信息收集技术和管理体系也在迅速发展:地图绘制更为可靠,新的发现被及时记录,水手开始接受培训,当然,进口商品也被详细登记、制定合理税收。这就像开启了一架高性能的引擎,将中南美洲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泵向欧洲。
此外,意外巧合、婚姻关系、不孕不育和破裂的婚约,最终为那不勒斯、西西里、撒丁、勃艮第等低地国家,以及西班牙,诞生了唯一的一位王位继承人。无限的资金跨越大西洋流回到西班牙,国王查尔斯五世(Charles V)不仅成为美洲新帝国的主人,而且成为欧洲政治的主宰者。于是野心也开始逐渐膨胀:1519年,查尔斯再度强化了自己的地位,运用他的经济实力当上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查尔斯的好运给欧洲各国带来毁灭性的冲击,他们发现无论是军队武器还是政治手段,都难以与这个决意扩张的统治者匹敌。查尔斯的财富和影响力与欧洲其他重要人物形成了鲜明对比:英格兰亨利八世(Henry VIII)的收入连他自己国家的教会都比不上,更不用说和他的西班牙对手相比了。亨利很有魅力,用一位威尼斯驻伦敦特使的话说,他的“小腿肌肉特别发达”,一头“法式”短发梳得很直,一张圆脸“英俊得像一个漂亮的女人”,但他却在一个错误的时机扰乱了局势。
当查尔斯五世成为欧洲大陆和教廷的幕后主宰时,亨利却在坚持要求与现任妻子离婚,然后和侍女安妮?博林(Anne Boleyn)在一起。用当时人们的话说,安妮“并非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但长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他要遗弃的妻子是西班牙公主,阿拉贡的凯瑟琳(Catherine of Aragon),也是查尔斯五世的小姨。罗马教皇拒绝批准离婚请求,于是英格兰国王的行为不仅是脱离了罗马教廷,而且是在向世界上最富的人,也是两片大陆的主人发出了挑战。
西班牙在欧洲的势力增长以及它在中南美洲的迅速扩张,都给世界造成了奇迹般的影响。在经历了财富、权力和机遇上的巨大转变后,西班牙从一个地中海尽头的闭塞之地摇身一变成为了全球性的强国。对某位西班牙编年史家来说,“除了上帝的降世和死亡之外,这是创世纪以来最伟大的壮举”。对另外一位作者来说,这显然是上帝本人“将那个遥远的秘鲁、那个隐藏着金银财宝的秘鲁送给了我们”,佩德罗?麦西亚(Pedro Mexía)写道,后世不会相信当时的人们曾发现了多少财宝。
紧随美洲大发现而来的就是奴隶的进口。奴隶都来自葡萄牙的市场。葡萄牙人从他们在大西洋群岛和西非的管理经验中知道,要让欧洲人去新的地方定居代价高昂,不一定有经济回报,而且通常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因为想让人们离开家人远行就已经够困难了,再加上高死亡率和恶劣的当地环境更是难上加难。有一个办法是强行把孤儿和罪犯送往圣多美(S?o Tomé)等地,外加一些激励机制,比如“男奴或女奴可供自己私用”,由此建立一个能维持行政运作的人口基础。
在哥伦布航海跨越后的三十年间,西班牙王室已经形成了从非洲向新大陆进口并运输奴隶的正规管理机制,即向那些几十年来一心一意专门从事人口贩卖的葡萄牙商人发放特许状。在一些因暴力和疾病导致人口寿命缩短的地区,奴隶的需求几乎永远无法满足。正如8世纪伊斯兰世界走向繁荣时一样,某一地区的财富集中会导致其他地区的奴隶需求急速上升。财富和奴役向来都是形影不离。
没过多久,非洲的统治者便开始出面抗议。刚果国王向葡萄牙国王提出一系列申诉,严厉谴责蓄奴行为带来的后果。他谴责年轻男女——包括贵族出身的男女——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绑架、并被欧洲商人烙上印记售往欧洲的行径。而葡萄牙君主则认为刚果国王应该停止抱怨,刚果地域广阔,有足够多的人口可以被运到国外,再者说来,他能得到的收益也不薄,特别是来自奴隶贸易的利润。
然而至少有一部分欧洲人,他们既对奴隶所处的困境感到愤怒,也对人们贪婪地从新大陆攫取财富嗤之以鼻。尽管恢复耶路撒冷已经毫无希望,但作为基督徒传递福音的责任感不久便重新浮现。某位耶稣会高级会士在1559年愤怒地写道,那些定居南美洲的欧洲人“不明白”殖民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占领那些土地、修建磨坊,或是将财富带回家……而是弘扬天主教信仰和拯救灵魂”。这与几个世纪前行走在贸易通道上并在南俄罗斯及中亚草原上定居的基督教传教士的想法一模一样,他们都曾抱怨过度注重商业贸易可能会耽误更重要的事情。
在新大陆,人们更有理由抱怨精神追求的丧失。黄金被大批地运回西班牙,以至于到了16世纪中叶,当时的时代甚至被认为已经超越了传说中的所罗门时代。1551年,有人曾对查尔斯五世说,我们运回了这么多的财富,“真算得上是‘黄金时代’(era dorada)了”。
当然,并非所有在美洲攫取的财富都被运回了西班牙。几乎在运送财富的舰队刚起航之际,来自法兰西和北非港口的那些嗅觉敏锐的投机分子和海盗就已经盯上了他们,试图将财富截为己有。这些人或在运输目的地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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