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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年不满百-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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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逸文待要起身,烟烟公主道:“今日召来的大夫已在殿外等候,一同去吧,或许有意外之喜。”
史逸文皱眉道:“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到有何喜,王上反而不喜。”
“这是太后下令召来的,难道还得太后亲自来交待不成?”
史逸文不耐道:“公主说的是,那烦公主将大夫们带去吧。”
说完就走,他心里清楚,每日烟烟公主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能和大夫们一同进殿看望王上。
烟烟公主将一干大夫传了进来,一个个的打量过去,今天这些人看起来象是有点学问,尤其是那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便召过来询问:“你行医有多少年了?”
那老者正是药叟,他微惊道:“老朽行医四十年有余。”
旁边内传提醒道:“大胆,这是烟烟公主,跪下答话。”
药叟正待下跪,烟烟公主手一抬,道:“算了,现下我会带你们到内殿,王上刚刚醒来,请各位细查病因,为我王开方治病。”
红袖混在大夫群中慢慢往内殿行去,一边猜测安少君究竟糟糕到何种情况,一边观察烟烟公主,她看起来还是那么高贵美丽,眉目间略有忧色,并没有象自己想象中那般主掌宫中事务的嚣张。殿内低沉的气氛渐让人透不过气来,越往里越是昏暗,和着淡淡药香,得到近处,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传来,红袖听在耳中,觉得很是熟悉。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
隔着几层纱幕,红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听出来这是史逸文的声音,他在里面?怎么光听他在念些什么,不听安少君的声音?她支起耳朵,想要听清楚里面是怎么回事。
由于烟烟公主带着一帮人来为王上治病,史逸文的例行公事被打断,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宫人将层层纱幕撩起挂好,露出里面一张雕龙附凤的大床,安少君半倚在靠枕上,脸色灰败,清瘦了许多,身旁放着张小几,堆满了史逸文带来的奏章,适才他正在汇报朝中动向,口头将奏章内容念出来,因为王上视力减退,几乎失明,只能看到模模糊糊地影像。
烟烟公主轻启朱唇,关切地问:“今日可好?我是贝瑶,王上。”
原来这烟烟公主的闺名叫贝瑶,她口气亲热,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还未来得及让今日进宫的大夫挨个为王上诊治,宫人来报,秦相之女如玉奉太后之命来送补药。
烟烟公主与史逸文立马垮脸加无奈,这女人又来做什么?可她打着太后的旗号,太后虽然与王上不再亲近,不敢干涉太多王上之事,也不能次次都驳她的面子。
于是这殿内又多了一名以探病为名,别有用心的女子,秦如玉。秦大小姐不知何时褪去永恒的红色外衣,换上青色系列,如一枝春后新绿飘了进来,一来便眼含热泪,望着安少君痴痴不动。
红袖也是望着安少君不动,自从纱幕一撩起看到安少君的那一瞬,他便吸引了自己的全部注意。谁人进来她没有理会,若是木婉清再出现也是正常,起码比跟前这两个女人要来得名正言顺。她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不要掉下来,不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离得近的药叟和林桑都在看她,不明白她怎么也眼中有泪。
冷如风说的没有夸大,安少君的气色真是不太好,他怎地成了这个样子,比在典城见到时还要憔悴一万倍,难道真的病入膏肓?不会,不会,他这么年轻,即使是累到气到,也不至于重病缠身啊?
烟烟公主请入宫的大夫开始为王上诊治,世间多庸医,一直看了十几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连张方子也没开出来。也是,宫中御医已经是最好的大夫了,能指望世间随便一拉就是个神医不成?
药叟是最后一个上前为安少君诊脉的,之前他一直注意着跟自己混进来的冷少言,生怕他有惊人之举,看到他眼中泪意后虽不再担心他要刺杀谁,但此人反应让药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他认识王上?
怀着疑惑,药叟三指轻轻搭在安少君的手腕上,闭目数着脉息,良久他睁开眼来,总算明白为何无人可开出药方来,因王上脉相初诊时不浮不沉,不快不慢,如正常人一般脉势和缓,从容流利,直至后来却突兀地变成如指弹石,毫无柔和软缓之感,如此交复呈现,从未见过,也不可能出现生机与死意并存之相。
他沉吟良久,在众人紧张的等待中道:“恕老朽无能,王上之病,见所未见,至于为何为吐血、疼痛,更是无从可查。”
烟烟公主忍不住叹息,这药叟是她今日最大的希望,结果还是不行,明日会有奇迹吗?
安少君任这些大夫一一替他把脉,没有任何言语,他习惯了这每天一次的会诊,大夫们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一丝反应,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秦如玉怒道:“你们这些庸医,没用的东西,王上若有三长两短,要你们统统陪葬!快滚快滚。”
烟烟公主看不下去,制止道:“秦小姐不可大声喧哗,不关这些大夫的事,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正怕秦如玉说的应验,烟烟公主一发话,立马收拾东西走人。红袖扯住药叟低声问:“真的没有希望?”
她只顾着等回答,没留意卧病在床的安少君听到后动了一下,秦如玉已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冷哼一声:“放肆!”
林桑吓得一抖,拉着她赶快退下。
药叟出得门来,才叹道:“我没有半分把握,若是多给些时间让我研究一下就好了,光从脉相上来看,确是怪病,唉,难得遇上,可惜没机会试试。”
红袖没空想他要如何研究,满心忧虑地走出宫门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来了,找遍借口来见他,还幻想着再见面时该如何酷如何拽,只想着自己的骄傲,可没料到他却成了这般模样,还要什么面子,顾什么自尊?扭身待要返回,药叟一把将她拉住:“冷公子,你要做什么?”
“我,我去再看看他。”红袖心中哀切,斗什么意气,耍什么性子,想起和冷如风说过的话,更是后悔。
“舅舅,他有负于我,我觉得不可原谅。”
“……年轻人不懂得珍惜拥有的一切,难道非得如我同秋水一样天人永隔的时候,你才要去后悔?”
是,她现在后悔了,安少君是不对,她不原谅也没错,早知会是如此结果,她会在急他气他之后抛却那些不痛快的事,及时留住他的话,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她小心眼,没气量,安少君都说了是假成亲,偏她听不进去任何解释,说的话只嫌不够绝情,逼得他无路可退。
药叟早早在留意她的动向,才会及时拉住她,见她人也怔了,说话间不经意流露出小儿女之态,忙提醒道:“冷公子,这是王宫,怎么容得咱们走进走出。”
林桑也道:“是啊,刚才那个秦小姐真凶,要杀人的。”
红袖闻言不由苦笑,他们说的对,她总是不合适宜地做些傻事。
此时众大夫已散得差不多,只剩下他们三人还在宫门前拉扯不已,却见史逸文从宫门内赶了出来,一看药叟还在,松口气道:“三位慢走,王上精神略有恢复,道老先生把脉手法与别家不同,定有神通,特召要你再为王上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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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红袖立马用充满希望的眼光看向药叟,虽然看不出来有何神通,但总比没希望强吧。药叟最是吃惊,他同别人一样的把脉,一样的诊治,何来神通一说?
一行三人又随着史逸文回到万朝殿,重行跪拜之礼,烟烟公主和秦如玉都已不在,安少君半倚而坐,闭着双目,对药叟道:“我的病怕是好不了的,你且先治着,别跟他们一样不敢开方子。逸文,传我旨意,从外面召集大夫的事,到此为止,就交给这位大夫诊治吧。”
这是见到他后首次听他开口说话,平静而且低沉,听不出来任何情绪。红袖跪在下首,心不由揪紧,平素里最讨厌的就是见人叩头这类事,如今跪在那里,全没了主意。
史逸文犹豫道:“太后那边怕是不好交待,还有烟烟公主……”
“不用理她们,眼前这个大夫可以说是她们替我找来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另外,吩咐下去,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万朝殿,后宫中人即便是太后也是如此。”
史逸文捉摸不透王上的意思,但还是领命离去。
接下来药叟没有再说什么废话,只是细细问了安少君平日的状况,几时睡着,几时可进食,几时吐血,看能否找出些规律来,疑难杂症是他的最爱,王上能答应要他留下来慢慢医治,他求之不得,能有时间好好研究自然最好。只是想到身后这位冷公子,他又迟疑:“王上,这是在下的两位徒弟,他们……”
还未说完,安少君已然下令:“都留下来吧,我会让人安排。”
红袖三人就被安排住在万朝殿的后面,可能是王宫地方大,三个人一人一间套间,都有专人服侍,林桑从受到过这种优待,甚是新奇。药叟只是坐着冥思苦想该如何为王上开方治病,红袖坐在一旁咬着手指熬时间,盼着夜晚快快到来她好行动。
林桑叫了她几声:“冷公子,冷公子?你别咬手了,再咬指甲都没了。”
她讪讪一笑,大男人咬手指是有些奇怪,于是岔开话题问药叟:“老人家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药叟摇摇满头白发:“难啊,按说这没道理啊,人的脉相不可能又正常又不正常,我看我要找些上古医书来看才行。”
“是不是中毒?”她想起王宫争斗中的情节,怕安少君是被人陷害。
药叟否定了她的猜测,反而问她:“这位公子,你起先说只是进来看看,现在却也走不成,该如何是好?”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陪老先生在王宫多住些时日。”
“可我若治不好王上,恐怕会连累于你。”
一想到安少君无法痊愈,红袖不由急道:“不会的,他不会有事,您可一定要治好他,都说了您有神通的。”
药叟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又是神通,他自己都不知道神通在哪里。
是夜,红袖未等到三更,便不耐地偷偷溜出了房间,药叟房里的灯还亮着,想是在彻夜翻看医书。绕过一座假山,便到了万朝殿后,前面戒备森严,后面却很松懈,只有几个宫人守在外面。
她来到白日里去过的偏殿,认准了方向,便朝安少君所在的深殿中潜去,路过数盏暗暗的宫灯,终于到了床前的纱幕外。两个小宫人坐倒在窗前昏睡,她在外面看不清楚里面是何情形,便摒住呼吸,悄悄撩起纱幕钻过去,站到了床前,运目望去,床上除了锦被靠枕却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安少君哪里去了?急得她把锦被抓起来抖了再抖,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一下子心象是被掏空一样,情绪蓦地失控,差点当场哽咽。
忽听得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红袖闻声寻去,转入一条玉石铺就的通道,尽头处灯光璨然,另有一番天地,一列玉雕屏风后,是片天然石砌的水池,真是上好去处,只是刚才隐隐的水声也已消失,池内并无一人,屏风上面搭着几件衣服,分明是有人在此沐浴。
她想不出会是谁在这里,安少君重病在床,怎可能起身沐浴,可若不是他,那为何床上没有人?
她蹲在池边沉吟间,蓦地似有所觉,抬一看,屏风后转出一人,湿漉漉地头发,身上只披了件半湿的白色长袍,却是日间病得无法起身的安少君。他瘦是瘦了些,但没有丝毫有病的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红袖万分意外之余,立马了然,定是他在装病,可这也太象了,简直能去参加奥斯卡,居然把她都骗过去,以为他要死了呢。
两人之间隔着不过三步,她象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心中万般念头转过,有庆幸,有欣喜,有生气,有不甘,到最后什么反应也没有做出来,就那样傻傻地站在池边,看着安少君无比诱惑的样子出神。
安少君长长叹口气,向前一跨,准备开口说话,岂料红袖直觉地往后一退,忘记自己还站在池边,安少君伸手欲抓不及,眼睁睁看着她掉进池里,忙跟着跳下水去拉她。
红袖只觉水直往她耳朵鼻子嘴巴里灌,吓得连喝了几口,被他拉起来后,咳嗽不止,又慌忙往外吐:“呸呸,你刚才是不是在洗澡?完了,我喝了你的洗澡水,呸呸。”
两人站在池中,水只及腰部,奇怪的是,已是秋季,这水却是温热,想来必是地下温泉之类。
安少君为她拂开脸上发丝,又皱着眉在她脸上左摸右摸,道:“你脸上这是什么东西,快取下来。”
她把脸往后一仰:“偏不!”
“为什么?白天我还纳闷,怎么史逸文没有认出是你。”
“你说为什么,你干嘛要装病?!还装得那么象,我以为,我以为你要死了,呜呜……”刚开始还厉声责问,话未说完,已开始伤心地哭了起来。
他无奈连忙轻声哄她:“别哭啊,红袖,别哭,是我不对,我不好,你别哭了。”
两人身上衣物具湿,擦眼泪也没东西擦,手忙脚乱地总也擦不尽她脸上泪水,情急之下用嘴一一将泪水含去,从下往上直到最后覆盖在她的眼睛上。这下泪水再也流不出来,她的脸发热,心跳加快,忙转身背对着他,用手随便撩起水沷在脸上,手指捻起面具,轻轻一揭,露出真实面孔。
“我易了容是怕别人认出我来,对了,你白天都没睁眼睛,怎么认出我的?”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容貌,生怕下一刻就会消失似的:“我听到你声音时以为在做梦,这些天一直躺着,精神也不太好。”
乖乖,她可就只说了那一句。
“就这么简单?”
“是啊,在我心里,你的一切都是最重要的。”
真要是这样,也不会她那么伤心了。她总是这样,在最应该开心的时候,却要想起不开心的事。低头淌着水要上去,安少君已察觉她的变化,从背后抱紧她,在她耳边道:“又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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