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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鹦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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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讲他就像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不管人家心裹在想什么都知道。

他左手掌着灯,右手却提着一个袋子,好象日前他拿来装白粉给王风的那种袋子。

他那张满布皱纹的脸庞,灯光下看来更疲倦,更苍老,眼睛里仍是带着一种恶作剧的笑意,却不看那六个杀手,只是望着瓦面上的王风,忽然举起了右手的袋子,大声道:“你还要不要买刷墙的白粉?”

灯光照不上瓦面,王风那边与他站着的地方最少有五丈距离,他居然看得到那么远。

王风也觉得奇怪,他摸摸鼻子,才应道:“那面墙我已经刷完了。”

老蛔虫道:“你买白粉好象并不是只用来刷墙的。”

王风说道:“我现在也不想毒瞎别人的眼睛。”

老蛔虫摇摇头,不再理会王风,转向那个小姑娘,道:“那边的小姑娘,这袋白粉卖给你怎样?”

小姑娘立即摇头。

老蛔虫不死心,又道:“平时这样的一袋白粉我卖九钱五分,现在开门第一宗生意,我只收九钱。”

小姑娘又摇头,道:“如果是胭脂水粉,我还会考虑,刷墙的白粉我实在用不着。”

老蛔虫道:“刷墙的白粉不一定要用来刷墙,譬如瓦面上我那位客人,就是用来弄瞎别人的眼睛。”

小姑娘道:“要弄瞎别人的眼睛我早已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老蛔虫道:“哦?”

小姑娘道:“就是这一种。”

这句话出口,她纤巧的身子就燕子般飞起,飞落在一个杀手的面前。

这个杀手正是七杀手的老三。

老三的肩上扛着老七的尸体,右手仍空得出来,手中已有刀。

他一声暴喝,一刀“怒劈华山”,迎头砍过去。

刀未到,小姑娘的身子已又飞起来。

刀从小姑娘的脚下砍过,小姑娘的身子却凌空翻到老三的身后。

老三只觉得眼前一花,旋即一痛。

难言的刺痛,针一样直刺入他的眼深处,然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双眼都已闭紧,眼缝中血丝奔流。

他左手掩眼,撕心裂肺地一声狂叫,霍地猛转过身子,刀同时亦转过去,一出手就是八刀。

身子这一下猛转,老七的尸体亦从他的肩头掉下,他的第一刀也竟就砍在老七的尸体之上。

其它的七刀亦砍了上去。

他的眼已瞎,鼻子却仍很灵敏,一嗅到血腥,刀更狂,八刀之后又八刀,老七的尸体落到地上之际,几乎已变成肉浆。

小姑娘一刀都没有沾上,她的身子翻到老三背后又再一翻,斜刺里飞回原处。

她的面上仍带着娇憨的笑容,眼神却森冷如冰,一双右手斜斜的举着,红红的衣袖已褪到她肘下,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臂。

她的拇指食指夹着一支闪亮的长针。

绣花针!

针尖上有血,莫非她就是用这支绣花针刺瞎了老三的眼睛?

这办法的确更简单。

她又笑。

温柔的笑声似已变得恶毒。

五个杀手看在眼中,听在耳内,又是惊,又是怒,两个赶紧冲了上去,捉住了老三的双手。

老三在七个兄弟之中算最魁梧的一个,也可以算是力气最大的一个,那两个杀手竭尽全力,还费上一番力,才今他将刀停下。

他的面上已遍是鲜血,仍是一脸凶狠的神色,灯光照上去,更觉得可怕。

灯光本来还很远,还照不到他那边,五个杀手本来没有在意,突然在意,回头望去,才发觉老蛔虫距离他们已不足一丈。

他们一回头,老蛔虫就停下了脚步。

灯光却井未稳定。

老蛔虫掌灯的左手不住在颤动,在他这双手之上,即使铜灯也难得稳定。

老年人的手大都如此。

老蛔虫的年纪也实在不小了。

六个杀手只剩五对眼睛,这五对眼睛现在终于看清楚了老蛔虫。

他们忽然觉得,这条老蛔虫有些不寻常。

无论怎样看来,这条老蛔虫也只是一个糟老头子,但一个糟老头子脚步又怎会这么轻?

老蛔虫仍不理会他们,他的目光正凝在红衣小姑娘手中的绣花针之上,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就不相信你那支绣花针比这袋白粉还好用。”

“用”字出口,他的人就冲向老大,“用”字还未说完,他的人已在老大面前。

好快的身手。

老大早已在小心,一把刀早已在准备侍候他。

像老大这种老江湖,经验已不少了。

一个做老大的人,反应亦大都比较敏锐。

老蛔虫的来势虽突然,虽迅速,可是一冲到老大面前,老大的刀兜面向他劈落。

这一刀比起老蛔虫的行动似乎更突然,更迅速。

老蛔虫好象给吓呆了。

眼看着这一刀就要将他的面劈开,谁知道噗一声,刀竟是劈在那袋白粉之上。

整个面袋几乎开了两边,白粉飞散,附近一带立时就像是陷入漫天迷雾之中。

灯光于是也变得朦胧。

老大却连灯光都已看不到。

其实他什么都已看不到了。

一种强烈的恐惧剎那袭上了他的心头,他怪叫一声,手中刀“刷刷刷”地一连几十刀,护住了浑身上下。

白粉在刀风激荡之下愈发迷蒙。

六个杀手几乎都被迷住了眼睛,手中刀纷纷砍出。

本已给绣花针刺瞎了眼睛的老三本来不受影响,可是,耳听刊刃破空之声乱响,'奇+书+网'惊呼怒斥之声此起彼落,手中刀不由亦砍了出去。

六刀齐动,白粉飞散得更开。

灯虽还亮着,灯光已凄迷。

凄迷的灯光鬼火般在白雾中跳跃,老蛔虫左手掌灯,一个身子鬼魂也似在白雾中飘飞。

飓一声,他手中那几已变成两边的布袋脱手飞出,掷在一个杀手的面门,袋中所剩的白粉亦同时打在那个杀手的面上。

那个杀手的眼睛已紧闭,嘴巴亦已抿实,鼻孔却没有塞上。

白粉箭一样打进他的鼻孔。

他一声闷嘶,猛从迷漾的白雾中冲出,一冲两丈,仆倒街头。

几乎同时又有两个杀手冲出白雾,冲出就倒下,倒下就不再起来。

他们的身上都不见有伤痕,一个人头皮却有些异样。

这两个杀手一倒下,白雾中灯光一闪再闪,喀喀的两声,两条淡淡的人影,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老大凄厉的叫声旋即在迷檬白雾中暴响,撕裂黑黝寂静的长空──“老匹夫,你好毒!”

老大颀长的身子同时箭也似射入半空,姿势不大自然,好象不是他自己跃起来,而是给人踢上去的。

好毒,那到底踢在他什么地方?

迷蒙的灯光亦飞起。

老大的身子还未穿出白雾,灯光已在他头上,灯光下鸟爪般的一双怪手暴长,握住了他的脖子。

喀一声,老大的头侧过了一旁,身子重又坠人雾里。

他的刀却闪电也似地破雾飞出

灯竿子刷地在刀光中断飞,灯凌空滴溜溜一转,斜刺里落下,旋又被一双手接住了。

这再被接住时,灯光就凝结了。

王风的目光亦凝结了。

他盯着那不再跳跃的灯光,眼瞳中一抹惊异之色。

这八九天下来,本来已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惊异的了。

可是这个人的武功,这个人的杀人方法,实在不寻常。

血奴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的胆子莫非比王风还大?

白粉潇潇地落下,灯光已渐变明亮。

这场雾终于消散。

老蛔虫整个人亦清晰可见。

他左手托着那断去了竿子的灯笼,右手已藏在袖中,浑身上下都洒满了白粉。

他的面容仍是那样的疲倦,眼睛还是带着那种恶作剧的笑意。

这笑意看在王风眼内,却是阴森恐怖的感觉。

他望着王风,忽问道:“这两种方法哪一种比较好?”

王风冷笑道:“两种都不好。”

这句话出口,他的身旁就多了一个人。

穿红衣的小姑娘只一跃,人便似燕子一样落在王风身旁的瓦面之上。

王风霍地转头瞪着她,道:“你今年有多大了?”

小姑娘眼波流转,娇笑道:“你说呢?”

王风说道:“我看,你最多也不超过十五岁。”

小姑娘只笑不答。

王风沉声道:“十五岁的女孩子就这样害人,再多过几年,还得了?”

小姑娘眨眨眼道:“就算再过十五年,我也是现在这个样子。”

王风冷哼一声,道:“你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喜欢也不成。”

王风瞪着她,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懂得那样害人?”

小姑娘道:“十五年之前。”

十五年之前这位小姑娘又是多少岁?

王风怔住在那里。

他怀中的血奴这下子忽然亦叹了一口气,道:“你看她最多不过十五岁,看我最多又多少?”

王风低头望一眼,道:“二十一。”

血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一岁。”

王风又一征,伸手托起血奴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了好一会子,道:“你的脑袋好象还没有问题。”

血奴道:“本来就没有。”

王风道:“我最初见你之时,你那半边身子像是个初生的婴儿,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只有一岁。”他笑笑又道:“如果你只有一岁,我岂非最多不过五六岁?”

血奴瞟一眼那个红衣小姑娘,说道:“如果我不是只有一岁,她又怎会最多也不过十五岁?”

王风诧声道:“你说她今年已有三十五岁了?”

血奴道:“好象还不止。”

王风的眼睛不由得又转回小姑娘那边,他的眼瞪得好大。

这一次他已看得很仔细,可是无论他怎样看,那位小姑娘也不过十四五。

他只有摇头。

血奴看着他,忍不住叫道:“为什么你不将她的脸撕下来再看?”

王风吃惊地望着血奴,似乎以为血奴又着了魔,但马上他好象想起了什么,目光再回到小姑娘那边。

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却有一个大姑娘站在那边瓦面之上。

那个大姑娘年纪实在已够大,无论怎样看也已有三十四五岁了。

她穿着小姑娘那套一样的红衣裳,身材也就像小姑娘一样。

小姑娘的头赫然抓在她的千中。

短短的头颅,一根头发都没有,眼是黑黑的两个洞,没有眼白,也没有眼珠。

风吹上去,那张脸竟会摆动起来。

这样的一张脸,又是何等的诧异?何等的恐怖?

王风却没有表现丝毫惊讶,他看出那只是一张人皮面具,他也已明白血奴的说话。

那张面具本来戴在大姑娘的面上,戴上了那张面具,三十四五的大姑娘就变成不过十四五的小姑娘。

大概就因为血奴的说话,大姑娘不等王风动手,自行将那张人皮面具撕下来。

她的面上仍带笑,这笑虽已不天真,却说不出的妖媚。

王风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道:“那张人皮面具并不比你这张脸好看,为什么你要戴着它?”

大姑娘笑道:“因为我不戴着它,很容易就给人认出来。”

王风道:“很多人认识你?”

大姑娘笑道:“也不很多,只不过十万左右。”

王风忍不住向她问道:“你本来叫做什么名字?”

大姑娘道:“我姓韦,排第七,别人都叫我韦七娘。”

王风动容道:“神针韦七娘?”

大姑娘道:“神针这两个字也是别人加上去的。”

王风道:“据讲你的刺绣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是钱塘顾小妹。”韦七娘叹一口气道:“那一年我跟她在针上比功夫,各自绣了一幅百花图,绣到第八十种花我就已经服了她。”

王风道:“绣瞎子的本领,难道她也胜过你?”

韦七娘笑了:“这方面就算她再练二十年,也比不上我,两针我就可以绣出一个瞎子,她却连杀鸡都不敢。”

王风道:“你前后绣过了多少瞎子?”

韦七娘想了想,说道:“也只不过七八十个。”

王风道:“七八十个还说也不过,你到底要绣多少个才满意?”

韦七娘道:“我永不会满意。”

王风寒着脸,说道:“你喜欢将人绣成瞎子?”

韦七娘道:“不喜欢。”

王风道:“那七八十个瞎子,又是怎么回事?”

韦七娘道:“他们如果还不变成瞎子,到现在每个人最少又已多杀七八十个好人。”她一顿,一字字的道:“我针下刺的都是贼眼。”

王风道:“贼也有多种。”

韦七娘道:“我刺的都是该死的恶贼,那种恶贼就算杀掉了也不足借,不过没有了眼睛,谅他们亦难以再恶得到哪里去。”

王风道:“方才那个人……”

韦七娘截道:“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它的六个也是一样,他们虽然都幪着脸庞,单只看他的佩刀,他们的出手,我就知道他们乃是住在这儿附近的七个杀人如麻的杀手。”

王风并不怀疑韦七娘的说话,乱葬岗上武三爷那番说话,他仍记得清楚。

韦七娘接道:“所以老蛔虫杀人的方法尽管残酷,这一次我并没有多大的反感。”她的语声陡寒,又道:“只是这一次。”

这旬话倒像是对老蛔虫说的。

听她的口气,似乎老蛔虫杀人的方法一向都这样残酷,而且一向杀的都不是坏人。

老蛔虫还在下面没有离开,他的眼睛这么好,耳朵大概亦会很灵敏,韦七娘更未压低嗓子,应该听清楚的了。他却完全没有反应,仍是一面笑容。

王风静静的听着,这下忽然道:“好象你这种人应该多在江湖上走动。”

韦七娘道:“我前后己在江湖上七年,已太累了。”

王风道:“这年头侠义中人,似乎大都已很累,邪魔外道却相反更活跃了。”

韦七娘面容一黯。

王风道:“你居然选择鹦鹉楼这种地方来休息?”

韦七娘道:“谁说我在休息?你不是看到我在那里工作?”

王风是看到了。

他实在不明白,以韦七娘这样的一个人竟甘心改装易容在鹦鹉楼做一个应门的小丫头。

他忍不住道:“应门好象不是一种很好的工作。”

韦七娘道:“不是。”

王风道:“你也不喜欢那种工作?”

韦七娘道:“完全不喜欢。”。

王风一拍腿,道:“那你一定是在躲避一个厉害的仇人。”

韦七娘道:“我所有的仇人早就全都已变瞎子。”

王风叹口气,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韦七娘也不隐瞒,道:“我应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好使别人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妨碍我真正要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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