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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鹦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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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想说的是什么,都已永远是个秘密了。

他已断了气。

他的兄弟更早已断了气,这块小小的红石头,不但打断了他们的腿,也夺去了他们的命。

一块小红石,一颗明珠。

这块小小的红石头上,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一下子夺去人的魂魄?

这颗明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莫非也是太平王遗失的那批珠宝中这一?

“鹦鹉”这两个字,究竟有什么秘密?谭天龙临死前,说的岂非也正是这两个字?

王风抬起头,看着那老掌柜,忽然问道:“外面那鸟笼是你的?”

老掌柜点点头。

王风道:“里面本来养的是什么乌?”

老掌柜道:“是只鹦鹉。”

这回答虽然本就在王风意料之中,可是他听了还是觉得胃里很不舒服。

老掌柜看着窗外的鸟笼,眼睛里的表情忽然也变得很奇怪,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那本来是只鹦鹉,又活泼,又可爱,只要看见过它的人,都想不到它忽然会死。”

王风道:“它是怎么死的?”

老掌柜道:“它死得很奇怪,看来就好象是被吓死的。”

王风道:“吓死的?”

老掌柜道:“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睡了,忽然听见它在叫,就好象……就好象一个人在害怕时发出的那种惊呼一样。”他的脸也已因恐惧而扭曲:“等到我赶出来时,它已经死了,死得好惨。”

王风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掌柜道:“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是七月初一。”他又解释道:“因为那天正好是开鬼门关的日子,晚上我还祭过鬼神,还喝了点酒。”

王风沉默。

七月初一,开鬼门的日子,血鹦鹉是否也是在这一天降临到人间的?

老掌柜又在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缓缓道:“我知道你心裹在想什么。”

王风道:“哦?”

老掌柜道:“鬼门关开了,冤魂野鬼都出来了,到了人间……”

他的眼皮在皱,说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的小魔神,也是被鬼吓死的。”

王风道:“小魔神?你那只鹦鹉,叫小魔神?”

老掌柜道:“嗯!”

王风诧异道:“你为什么会替它取这种名字?”

老掌柜又问道:“这名字不好?”

王风道:“我只不过奇怪……”

老掌柜忽又打断了他的话,道:“其实这名字也不是我取的,是她……她把鹦鹉送给我的时候,鹦鹉就已经有了这名字。”

王风道:“她是什么人?”

老掌柜目光遥视着窗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这一辈子,都是在规规矩矩的做人,可是我也会荒唐过一次。”他衰老疲倦的脸上,忽然露出极激动的红晕,眼睛里也发出了光:“就只这一次,我就把我平生的积蓄都花光了,可是我一直都认为很值得。”

这并不是王风要问的,但是王风并不想打断他的话。

这段荒唐的经验,一定也是段很奇特的经历。

夜雨秋灯,能听到一个老人叙说这种事,岂非也很有趣?

老掌柜道:“也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有时可爱得要命,有时又可怕得要命,那一夜中,她虽然连碰都不让我碰她,可是我得到的刺激与满足,却是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

王风忍不住道:“所以你宁愿将一生的积蓄都送给她?”

老掌柜道:“我一点都不后悔。”他的脸也在发光:“如果老天还让我能再活十年,再让我存那么多钱,我一定还会再到她那里去一次。”

王风道:“她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老掌柜道:“你听见也许会觉得很可笑,那里只不过是个妓院。”

王风没有笑。

他了解这怪老人的心情。

一个人辛苦奋斗了多年,所得到的却只不过是个油垢的柜台,儿张油垢的桌子,那么他临老时为什么不能去荒唐一次?

一个人做的事,只要不损伤别人,只要他自己认为值得,就是正确的。

这种感觉王风不但了解,而且尊重。

所以老人义接着说了下去:“虽然她只不过是个妓女,是个婊子,但我却随时都愿意跪在地上,去舔她的脚。”

王风已开始动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那妓院叫什么名字?”

老掌柜道:“叫鹦鹉楼。”

王风的心跳了:“她叫什么名字?”

老掌柜道:“她叫血奴。”

──血奴就是血鹦鹉的奴才,血奴一出现,血鹦鹉也很快就会出现了。

血奴在鹦鹉楼,鹦鹉楼在哪里?

“鹦鹉楼在哪里?”

“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里。”

“是哪扇门?”

“红门,”被问路的人指点得很详细:“巷子里只有那扇红门。”

鲜红的门,红如血。

应门的是个小姑娘,穿着套红衣裳的小姑娘,一双眸子却黑如点漆。

她正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风。

王风的装束,显然与经常到她们这里来的那些人不大相同。

王风还带着口棺材。

到这里来的人,只有带金银珠宝的,没有带棺材的。

小姑娘纵然不太势利,至少总有点惊讶:“你是不是敲错了门?”

王风道:“没有。”

小姑娘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风道:“是鹦鹉楼。”

小姑娘道:“你找谁?”

王风道:“血奴。”

小姑娘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你认得她?”

王风道:“不认得。”

小姑娘板起脸,“不认得的客人,她从来不见。”

王风道:“你只要告诉她找是谁,她一定会见。”

小姑娘道:“你是谁?”

王风道:“我也是只鹦鹉,血鹦鹉。”

门又关起。

这里是个妓院,门户却比衙门还紧。

王风并没有一脚踢开门闯进去,有时候他很能沉得住气。

他知道现在就是应该沉住气的时候。

他等得并不太久,门又开了,这次应门的不是小姑娘,是个老太婆。

老太婆也穿着一身红衣裳,也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对这个落拓的年轻人,她显然不大满意。

她一定想不通眼睛一向长在头顶上的血奴姑娘为什么要见他?

王风道:“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进去?”

老太婆在笑,皮笑肉不笑:“这里是妓院,只要是活人,都可以进来。”她沉下脸,接着道:“可是死人我们就恕不招待。”

王风笑了。

开始笑的时候,他已一脚踢开门,用一双手托着棺材走进去。

有时候他很沉不住气。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必再沉住气,因为他想见的人,已经答应要见他。

他知道“血鹦鹉”这三个字,已经有了效力。

穿红衣裳的老太婆看着他闯进来,连一个屁都没有放。

无论谁能够用一双手托住一口棺材走进来,她部只有看着。

无论谁在妓院里混了四十年,都一定很识相。

王风道:“你知道我我的是谁?”

老太婆不想点头,却不敢不点头。

王风道:“好,你带路。”

正午。

在妓院里,正午还是早上,大多数人都刚刚才起床。

不管多好看的女人,刚起床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的。

不管哪种女人,如果自己知道自己样子不太好看,通常都不会让人看见。

让不让别人看见是一回事,是不是去看别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带着棺材来逛妓院的人毕竟不是时常都能看得到的。

王风知道,有很多的眼睛都在偷偷地在看他。

他不在乎。

穿过回廊,走过花径,来到一座小楼,楼檐下挂着十七八个鸟笼。

只有鸟笼,没有鸟。

鸟笼里本来养的都是些什么鸟?

是不是鹦鹉?

鸟笼空了,鹦鹉呢?

是不是全都死了?是不是也全部死在七月初一的那一天晚上?

王风道:“是叫我上去还是请我上去?”

老太婆道:“请!”

小搂上的门是虚掩着的。

王风用一只手托着棺材,一只手推开门,就走进了个奇怪的地刀。

他到过很多地方。

人世间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地方,他大都见识过。他知道这世上有些地方美丽得像天堂,也有些地方可怕得像地狱。

这地方很美,里面每样东西部很美,可是看起来却像是个地狱。

美丽的地狱。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幅图画,画在对面墙壁上的一幅图画。

五丈宽的墙壁上,画满了妖魔。

各式各样的妖魔,有的半人半犬;有的非人非犬;有的形式是人,却不是人:有的形状是大,却偏偏有颗人心。

五丈宽墙,画的也许并没有十万妖魔,却有只鹦鹉。

血鹦鹉。

妖魔们手里都有柄弯刀,刀锋上都在滴着血,滴成了这只血鹦鹉。

血鹦鹉刚开始飞,飞向一个戴着紫金白玉冠的年轻人。

一个很英俊,很温和的年轻人。

妖魔们却在向他膜拜,就像是最忠实的臣子在膜拜帝王。

难道“他”就是魔中之魔?

难道这个看起来最像是人的年轻人,就是魔王?

血鹦鹉也有它的臣子。

十三只美丽的怪鸟,围绕着它,飞翔在它左右,有孔雀的翎,有蝙蝠的翅,有燕子的轻盈,又有蜜蜂的毒针。

──这就是血奴?

王风看呆了。

屋子里还有硬底皮靴,有带着刺的飞鞭,有三丈宽的大床,床顶上挂着钩子。

这些王风居然完全没有注意,他的希望都已贯注在这幅画上。

──图画上的地方,难道就是奇浓嘉嘉普,画的就是那一天?

──那就是诸魔的世界,没有头上的青天,也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冷和火焰。

──那一天就是魔王的十万岁寿诞,九天十地间的诸魔都到了,都刺破中指滴出了一滴魔血,化成了一只血鹦鹉。

王风看得实在太出神,甚至连屋子里有人走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幸好他总算听见了她的声音。

娇美妩媚的声音,带着银铃般的笑。

那全然绝不像血奴飞翔时带出来的铃声。

“你喜欢这幅画?”她带着笑问。

王风忽然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他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女人。

从未见过的美丽,也从未见过的怪异。

她并不是赤裸着的。

她还穿着一半衣裳──既不是上面一半,也不是下面一半。

她右边半身衣裳,穿得很整齐,左边半身却是赤裸的。

她在耳上戴着珠环,有半边脸上抹着脂粉,发上还有珠翠满头。

只有右边。

她的左半身看来就像是个初生的婴儿。

王风怔注。

怔了很久,他才能再回头去看壁上的图画,画上的血奴。

这次他看得更仔细。

他终于发现画上的血奴也是这样的──半边的翅是编蝈,半边的翅是兀鹰,半边的羽毛是孔雀,半边的羽毛是凤凰。

“血奴。”王风终于明白:“你一定就是血奴。”

她笑了。

她的笑容温柔如春风,美丽如春花,又像是春水般流动变幻不定。

她的瞳孔深处,却冷如春冰。

“你不是鹦鹉,更不是血鹦鹉。”她还在笑:“你是个人。”

王风道:“你看错了。”

血奴道:“你不是人?”

王风道:“如果你是血奴,我为什么不能是血鹦鹉?”

血奴道:“你一定不是。”

工风道:“为什么?”

血奴道:“因为我认得血鹦鹉。”

王风道:“你见过它?”

血奴道:“当然见过。”

王风道:“它也给了你三个愿望?”

血奴道:“它没有。”

王风道:“为什么?”

血奴道:“因为我是血奴。”

王风也笑了。

他开始笑的时候,才注意到她的腰肢是多么柔软纤细,她的腿是多么修长结实。

血奴并不想避开他的目光,反而迎上去,道:“你看中了我?”

王风在叹气。

他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实在值得一个男人付出他毕生的积蓄。

他又想起了那个坐在油腻柜台后的老人。

血奴道:“你既然知道找是什么人,就应该知道我很贵。”

王风也承认:“我看得出。”

血奴道:“你带来了什么?”

王风道:“你也应该看得出。”

他带来的是口棺材。

血奴又笑了:“来找我的人,好象是没有用棺材装银子的,你倒是第一个。”

王风道:“我也不是。”

血奴道:“不是?”

王风道:“这口棺村里,连一分银子都没有。”

血奴道:“棺村里有什么?”

王风道:“有个人。”

血奴道:“死人?”

王风道:“不知道。”

血奴道:“你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王风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是死是活部不重要,所以我就忘了。”

血奴嫣然,道:“你至少还应该知道一件事。”

王风道:“什么事?”

血奴道:“今天晚上,是你留下?还是他?”

王风道:“这有分别?”

血奴道:“有一点。”她笑得更甜:“只要是活人,就得忖钱,死人我免费。”

王风道:“如是个已经快死了的人呢?”

血奴想了想,道:“如果你已经快死了,我可以考虑半价。”

王风道:“不能免费?”

血奴道:“不能。”

王风叹了口气,道:“这么样看来,好象只有他留下,我出去。”

他说走就走。

血奴却又拦住了他:“你想到哪里去?”

王风道:“在外面等。”

血奴道:“现在还没有到晚上,你又何必急着出去?”

王风看着她赤裸着的半边身子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若不出去,我身上就有样东西出去了。”

血奴眨眨眼,道:“什么东西?”

王风道:“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只不过是颗宝珠而已。”

如果你是个男人,如果你到了妓院,看见了个能让你动心的女人。

如果让她知道了你身上有颗珠子,如果这颗珠子也是能让她动心的。那么你如果还想保留这颗珠子,你就一定是个猪。

王风的人没有出去,他的珠子飞了出去。

飞得很快。

晶莹圆润的明珠,世上有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的?

没有。

血奴用面根春葱般的纤纤玉指,拈起了明珠,眼睛里就发出了光。

美丽的珠儿,和她的眼波正相配。

王风静静的站在她身旁,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想看看她,是不是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血奴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看不出,真的看不出。”

王风立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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