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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楚-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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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名轿夫当然也会两下子,但要比起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当然就不止差上七八下子。

也就是说,这简迅一上来,就把自己这边还能一战的人点倒了,只剩下自己和洪三热。

颜夕还没有想到对方是用甚么手法隔空点倒这几人,但确知这四人虽不能动弹,但却没有毙命。

简迅似并不想杀死他们。

——“四公子”中,除了“妙手堂”敢下毒手之外,其他多想留一点余地,让对方有一丝退路,以便他日自己也有个转圜的机会。

——“四公子”之争,毕竟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仇杀。

想到这里,颜夕似略为安心了一些些。

不过这安心也仅止是一些些而已。

因为她现在的处境,一点也不安全,一点也不安稳。

她只希望简迅只是一个人来。

这样的话,她和洪三热协力,也许还对抗得了这头“豹

子”。

这头会笑的“豹子”。

豹子多是愤怒的。

武林中多的是“怒豹”、“黑豹”、“飞豹子”。“金钱豹”的称讳,有这些外号的高手,多是出手迅疾、力沉势猛,而性子暴烈,就像豹子一般。

简迅却不是。

如果说他是“豹子”,他是一头“会笑的豹子”。

他甚至彬彬有礼、还谦逊得体,看去像一个交际人材,还多于像一个武林人物。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简迅第一句就封杀了颜夕的希望,“我还有两顶轿子,候在山后,等两位过去乘坐的。”

他笑了一笑又道,“不过,要是两位不喜欢,要坐回自己的轿子也行,所以,我把这四位小兄弟留下了,如果你们要自己人抬轿,也无不便处。”

他这般说法,似已兼顾周到,给了颜夕和洪三热极大的方便。

洪三热一听就要发作,颜夕却笑道:“不知简管事要我们到甚么地方去?”

简迅已走近离阶下约莫十五级,便停步,笑道:“不远不远,只到小碧湖去一趟而已。”

颜夕道:“到小碧湖去么?我可没有备礼,而且,这段路也有七八里远,要去也应该有些准备,再说,夤夜造访游公子,我是妇道人家,总是有些不便。”

简迅道:“相请不如偶遇。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大夫人尤其是女中豪杰,何必拘这种俗礼!”却巧妙的把此去是不是见游公子的话题避去不谈。

颜夕却仍是要问:“如果贵府有意要请我们过去会叙,何不报帖敝庄,这般突儿相请,岂不有些冒昧?”

简迅笑道:“我们算定大夫人多会在此地等候方少侠,不过,看来方少侠今晚要迟些才回来,池公子跟敝府的主人情同手足,这些儿礼数欠周之处,大夫人英睿侠骨,定不计较。”

颜夕眉毛一剔,单刀直入地问:“哦?这么说,今晚你是奉游公子之命,来强邀我们去小碧湖的了?”

简迅仍是不直接答复,只说:“大夫人言重了。”

颜夕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因为这简迅绰号“豹子”,但比泥鳅还滑,他既不肯说出是游玉遮的意思,万一失手,游家的人也可以矢口否认,与他们无关,宣称这只是简迅的私下行动。”

洪三热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声,手掌、腕、指间几下干净利落的动作,已砌出一把丈二长枪,他把枪一划、山风中,天神也似的威风凛凛,陡地一声大喝道:“我去!”

简迅神色不变,笑道:“很好,大夫人想必也一道上路?”

“可以!”洪三热雷霆似的咆哮道,“不过要先得问过我手上的枪!”

他这句话一说完,手上的枪就变成了一技花。

一杆枪当然不可能变成一枝花。

枪在挥使的时候,才会划出“枪花”。

那是枪花,枪花不是花,正如天花不是花,烟花也不是花一样。

可是枪本来在洪三热手里,现在真的变成了一朵花。

那是因为洪三热一说完了那句话,有十七八件“暗器”向他攻了过来!

这些“暗器”全不带半丝厉烈的风声,所以当洪三热发现时,“暗器”已然攻到脸门。

“暗器”不止攻向他的面前,他身前身后、上中下盘至少有十处要害都在“暗器”的攻袭范围之内。

洪三热手上的枪太长,难以招架,“暗器”又来得太快,不及闪躲,只有用空着的一只手来接、

当他把“暗器”尽皆接完时,发觉手上的枪被夺,他手指忙紧了一紧,却握住了一枝花。

莲花。

然后他发现他所接所架的“暗器”,全是花。不同的花。

唯一相同的是:

花都美丽。

美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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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当轿帘掀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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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邪真一掀帘子,就看见他绝对不可能想到会看见的事情。

轿子里有人。

不是方父,也不是方灵。

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美艳的女人。

唇红得像五月的山花,十月的山火,颧丰颊润,本来应该是一个令人迷惑而握有权势的女人,但她的眼色却是羞愤而可怜的。

因为她身无寸缕,不该被男人看到和该被男人看到的地方,都露了出来,袒开无遮掩。

这胴体之美,足令人窒息。

轿里堆满了花,却不及一寸柔肌。

花瓣衬着充满弹性的胴体,美得像一幅令人造思而使人犯罪的画。

方邪真没有想到轿里是一个女人。

一个这么美艳的女人。

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他呆了一呆。

没有眉毛的人就在这刹那间,发动了他蓄势已久的一击!

世间有很多事情是必须也应须要付出代价的:自作孽是一种,自以为是是一种,自作聪明也是一种。

自以为能把人骗倒亦是一种。

断眉石的叉刺向方邪真背后的同时,方邪真已同时出剑。

深碧的剑。

剑光映照了轿中女子的花容。

轿里的女子是花沾唇。

在她眼中羞愤的泪光里,映起一片高洁的剑光。

方邪真的白衣上,洒落了几点鲜血。鲜红的血迹在银色的月光映照下,像几点灰褐色的苔痕。

断眉石的身形一个玉蟒怪翻身,急起金鲤倒穿波,同时展蜉蝣点戏水,已消失在黑暗里,只听远远传来恨极了的声音:“方邪真,秦时明月汉时关,不改青山不解恨,你等着瞧……”

方邪真缓缓的收起剑。

然后忽然咳嗽起来。

几点血迹,洒在衣襟上,几不起眼。

——纵然刚才溅在他衣衫上是暗算他的人之血,但而今沾在他袖襟上的,却肯定是他自己的血。

方邪真长吸一口气。再度掀开帘子,轿里的女子睁着一双惊惧而羞愤欲绝的眼,也望着他。

方邪真深觉得这情形很让自己有一种相当动心的心动,他立刻道:“这是情非得己,我要跟你解穴。”

那女子不能动弹,也作不得声,只能眨了眨她那漾着泪光的大眼睛。

方邪真脱去白长衫,轻轻披在她胴体上,那女子眼里惊惶之色稍减,眼泪像珍珠儿般地掉落下来,方邪真闭上眼睛,道:“请恕冒犯。”伸手迸点,他眼睛虽已阖上,但穴位已认准了,虽隔着袍子,触手肌肤仍觉柔腻嫩滑,花香袭鼻,心头也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

方邪真几下“隔袍认穴”,花沾唇已“嘤咛”一声低呼,方邪真情知穴道已冲开,自己再在轿前,这女子恐更羞愧无容,即掩上轿帘,走向另一顶轿子。

——刚才那顶轿子里,竟有一个赤裸而美艳的女人,现在这顶轿子里会有甚么?

前面会有甚么?掀开前程的“帘子”会见到甚么?这岂不是在人生路程里一直想寻求的答案?

——如果方邪真知道了帘子后的答案,而且也知道这答案后的代价,他是不是还是要去掀帘子?

谁知道?

他根本不相信断眉石的话。

打从断眉石开始说话起,他就不准备信任这个人。

为甚么他会防范这个没有眉毛的人呢?他也说不上来,这只是全凭他的直觉而已。

真正有闯荡江湖翻过风浪的人会知道,有时候,直觉要比判断力还要管用。直觉往往已包括了先天的敏感和后天的经验,正如野兽的嗅觉一样灵敏。

方邪真也不知道这没有眉毛的人是谁,但却能肯定对方要对付的是他,这一点一旦确定,饶是断眉石千变万化、巧言令色,也一样起不了任何作用。

方邪真便故意坠入了他的圈套中,而且故作聪明,故意似中了他的彀,以为他是千叶山庄的人,而且就是司空见惯,老父和小弟就在这顶轿子中。

他知道埋伏就在这两顶轿子里。

他有意诱引这没有眉毛的人出手。

——只要对方一出手,他便可以判断其人究竟是谁,而且,他也会立时还击,将之格杀。

可是,轿子里的景象,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知是因为美色,还是太过突然,他虽有备,但仍是一怔,这一怔之间,对方己然出手,他也立时出剑。

——原来竟就是石断眉!

断眉石受创,立时撤走,当机立退,功败求存,不愧为一流杀手!

断眉石虽吃了方邪真一剑,但方邪真也带了伤:

——断眉石老么,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他又会在第二顶轿子里搞甚么花样呢?

是以,方邪真在掀帘的时候,已全有了心理准备,就算是万箭齐发、百兽齐鸣、甚或有五十个没穿衣服的女子,他都决不为所动。

结果,他比掀第一顶轿子的时候,更加动容。

他把轿帘一掀之后,初时没有甚么,云破月穿,他遂而看清楚了轿里的容颜,全身一震,脸色白得跟月儿一样,“霍”的一声,他的手不禁一松,轿帘竟落了下来,他的身子摇摇颤颤,退了一步,又再退了一步。

他的白色长衫己披在花沾唇的身上,身上穿的是一件淡绿色的中衣,腕上绑着一条淡蓝色的丝巾,他穿白色长衫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但现在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

只是,他现在脸上的神情,跟“潇洒”全沾不上关系。

他像受了极大的创痛似的,脸肌也抽搐着,好一会才平伏下来,又过了半晌,像是要竭力平定自己的情绪,长吸了一口气,才道:“果真是你么?”

轿里没有人应。

方邪真忍不住又问了一声:“阿夕,是不是你?”语音又抑压不住激动。

轿里还是没有人回应。

只听“飕”的一声,第一顶轿里已闪出一条婀娜多姿的人影,掠入花树草丛里。

方邪真这才省起,轿里的人极可能也是穴道受制。

方邪真深吸了一口气,问:“阿夕,你是不是穴道受制?”

轿里没有人应。

方邪真立即知道自己多此一问了。颜夕如果能走动,怎会不走出轿外?如果她能说话,怎会还不回答?他立即想掀开轿帘,替颜夕解开穴道,可是,他却又在月下踌躇起来。

“阿夕,要真的是你,你为甚么会在这里?”方邪真望着轿帘,低声叹道:“这恐怕是我最怕知道的答案。”

他一说完,就出手。

隔着轿帘,五指挥弹。

帘子被指风激弹得往内舒卷,显出了一个婀娜的人影。

然后方邪真就回身,负手仰望遥遥的月色。

月在天边。

人呢?

心呢?

人就在他的背后,已掀开帘子,那柔荑就撂开了帘子、人还在轿里,目光落在方邪真的背影上。

月色漠漠,谁都没有说话。

——方邪真在想甚么?

——颜夕又在想甚么?

他们的心境,像忽暗忽明的月色?还是像忽聚忽散的浮云、像满地的落花?还是像石阶上沉寂的古庙?

就在这时候,古寺里传来钟声。

铛铛!

钟声悠远回荡,把人生里许多不甘成空和不愿落空的意旨,都敲成了暮鼓晨钟,百年易过,世事一梦,也许方邪真心里在想:他在此时此地见着颜夕,是不是梦?或许颜夕心里也在想:她在此时此境遇见方邪真,是不是犹在梦中?

既有梦,就有梦醒。

既有梦醒,就成空。

——世上有些希望,经不经得起一再落空?世间里有些伤,能不能在心里一尝再尝?

就在这时候,洪三热已大步踏了过来,拦在颜夕和方邪真之间,大声叫道:“大夫人,你……你有没有受伤?”

方邪真的背影突然一震,似受了一记重击。

颜夕道:“三哥,我有些事情,要跟……这位方公子说说,好不好请你先去看看穴道受制的弟兄们?”

洪三热刚给花沾唇解开了穴道,便过来保护颜夕,生怕她为方邪真所伤,此刻听颜夕那么一说,只觉更不放心,说:“这小子也没安着好心眼,我还是在这里的好。”

颜夕急了:“三哥,你先离开片刻,可好?”

洪三热道:“我走了,谁来保护你啊?”

颜夕可耐不住性子,跺足道:“你走开!”颜夕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向人斥喝,连洪三热也怔了一怔,慌了手脚,一时不知怎么好。

方邪真忽道:“大夫人,如果没甚么事,我就告辞了。”

颜夕省起自己的失态,遂向洪三热道:“三哥,烦你就先回避一下可好,我与方公子有要事商谈。”

洪三热再也不敢抗逆,嘴巴虚悬悬的张开着,喉头里闷声道:“是,是。”

颜夕转向方邪真道:“我不知道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她脸上闪过了一阵想笑,但又似哭的神情,“我,我还准备送一大箱书给方少侠,就在轿里……没想到果真是你,却是你!”

方邪真淡淡地道:“你以为是谁?”

颜夕情切地道:“我问过,可是他们说,你左手腕上没有翠玉镯,只有蓝丝巾。”

方邪真缓缓举起了左手。月色下,他的衣袖徐落在臂上,露出了手腕。

他的手腕特别瘦小,腕骨突露,予人一种文秀的感觉。

他的腕上系着一条蓝色的丝巾。

他用右手解开了丝巾。

巾丝到了右手,左腕却赫然有一圈玉镯。

精细小巧的翠玉镯!

他仍是没有转过身来,所以看不见颜夕眼中泛起的泪花。

颜夕颤声道:“一点伶仔翠玉暖。”

方邪真漫声道:“一袭深情蝶衣轻。”

洪三热这时瞪瞪方邪真。望望颜夕,这时才知道离开,大步跨了出去,一张大脸都煨焦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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