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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魂山之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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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望望天色,而暮霭已起,幽光四合,大地缓缓融入一片阴暗之中,要放火烧人,似乎是时候啦。
孟君冠略显紧张地问:
“怎么样,该动手了?”
崔六娘煞气盈面,眼角斜吊,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活脱一副母夜叉的德行,声音更是从齿缝里进出来的:
“泼油!”
三十只油桶,每只油桶有两把开山斧侍候,崔大娘一声令下,六十把开山斧同时挥动,斧起斧落,桶盖纷纷暴散,褐黑的油汁立刻倾涌而出,当黏稠的桐油甫始四溢,崔六娘又一声叱喝:
“点火!”
于是,火摺子迅速抖燃,一道道的火苗就宛如一条条吞吐中的赤红蛇信,火苗子又飞蝗似的溜射出去,点点焰芒沾上稠油,先是发出一阵密集的轻爆声,随即“轰”声震响,无数道蹿跳的火蛇便连成了一片火海,强烈的北风吹拂着火势,大火立刻卷扬奔腾,以令人难信的快速朝“黑风岩”的方向蔓延!
望着遍地遍野的熊熊火焰,孟君冠不由目瞪口呆,他也见过起火的光景,但却不像眼前的情况这么壮观——火舌卷噬着地上的一切物事,无论是草木藤蔓、飞禽走兽,无论是土石岩壁、沟洼丘壑,烈火疯狂的掠着,甚至把半边天空都烧得通红!
灼热的空气向周遭扩散压迫,浓烟呛得人心肺欲裂,呼吸困难,而劈啪爆炸的声响不断传来,时时还夹杂着烈火回旋的轰隆声、气流涌荡的撕裂声,“黑风岩”左近不像是“黑风岩”,真正变成赤炼地狱了!
强忍着那股几近窒息般的痛苦,崔六娘拉开嗓门大叫:
“伙计们,走人啦!”
百来人的行动就像一阵风,有的搭上蓬车,有的支使两条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逸去,“黑风岩”火势正盛,放火的主儿却早撤得鬼影不见了。
马蹄声急剧的敲打着地面,宛苦擂鼓,靳百器带着手下的“黄鹰”苟子豪、“蓝鹰”阮汉三、“黑鹰”徐铁军,一行四人四骑,快马加鞭的向“栖凤坡”“大龙会”的垛子窑趱赶,他们希望尽量争取时间与空间,趁“大龙会”内部空虚,并且“黑风岩”中伏的消息传到之前抢先动手,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救出庄婕的机率才高。
打昨夜开始,这一阵狠撵,已足足奔驰了近两个时辰,一路上有快有慢是不错,人钉在马鞍上总是够折腾的,天刚蒙蒙亮,马匹已经疲态毕露,喷鼻低嘶之余,势子亦逐渐滞缓下来。
个头魁梧,面如重枣的“黄鹰”苟子豪不停移动着臀部,边慢下坐骑,嗓音低哑的向靳百器请示着:
“二当家,也赶了这一阵子了,真个人困马乏啦,是不是可以暂且歇息一会,养养精神?”
靳百器忍住一个哈欠,点头道:
“好,咱们便找个合适的地方歇马!”
前行的“黑鹰”徐铁军指着路边不远处的一片松林,搭着腔道:
“那片林子似乎还清静,二当家,大伙就到林子里打尖歇歇吧?”
靳百器顺势望过去,苍幽幽的松盖如伞,一朵接一朵的层叠着,尚未入林,打眼便觉得一股清凉,他满意地道:
“铁军,你带路,就是那里!”
四人四骑掉转马头,泼剌刺地转向松林奔去,接近林边,又喜见满地野草铺陈,草色虽已泛黄,却柔软细致,此时此地,不啻是上好的衬褥,大大的享受了。
下马后,马由徐铁军牵到一边上拴,“黄鹰”苟子豪与“蓝鹰”阮汉三则早已迫不及待的横身躺下,双臂为枕抢先寻起梦来。
靳百器一只手搓揉着腰眼,边习惯性的移目四顾,等徐铁军过来,他才去到一棵虬松下倚坐,看情形,他累是累,却不像有困上一觉的意思。
徐铁军长长伸了个懒腰,笑道:
“不盹一会,二当家?”
靳百器用力揉着两额的太阳穴,道:
“还不怎么困,这里隔着‘栖风坡’已不足五十里路,我们的行藏要越加小心,不能出错,你们睡吧,我来守着就是……”
一骨碌仰躺下来,徐铁军侧过脸来道:
“二当家,你向来都是精力过人,我们可较你不过,这一夜猛赶,浑身骨头架子合像散了,再不补回一觉,恐怕连马背也爬不上啦!”
靳百器淡淡地道:
“你就好生歇息,养足力气,今晚上尚有重头戏等着上演哩。”
徐铁军才闭上眼睛,说话已带几分含混了:
“误不了事,二当家……”
三个人的鼾声此起彼落着,除了鼾声之外,林中是一片寂静,靳百器睁着的双眼却似受了鼾声感染般渐觉涩重,他实在是不想睡,但神智慢慢的模糊起来,眼前仿佛有一汪黑潮,无声无息的上升浸漫…
突然间,他似乎听到一丁点声音,虽是一丁点,却绝对异乎寻常的声音——这声音有如一根尖针戳刺他的神经,使他骤而惊醒,并立刻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搜视,这一看之下,连仅存的一丝倦意也倏扫而光。
他看到一个人,一个浑身血迹斑斑、步履踉跄的人,这人身着黑衣黑靴,头戴黑色面罩,双手分提皮盾与尖矛斧,正摇摇晃的从松林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不错,“大龙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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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第七章世事无常
此时此地,骤然见到这么一个来自敌对帮口的人,靳百器却并不紧张,因为从那人浑身血迹、行动蹒跚的情况来看,即使不到奄奄一息的程度,也决不会带有多大的危险性,对一个造不成威胁的敌人,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于是,靳百器只是站起身来,缓缓地站起身来。
“黑鹰”徐铁军的警惕性也很高,几乎就在靳百器站起的顷刻,他亦一骨碌跃挺在地,紧跟着,“黄鹰”苟子豪、“蓝鹰”阮汉三各自惊醒,尽管两眼蒙胧,本能的反应却促使他们翻扑于侧,同时家伙亮出!
当“大龙会”的这一位突兀与靳百器等人目光相对,他的错愕惊悸显然更要超过靳百器等人,但见他全身猝而僵直,眼珠鼓瞪,仿佛见了鬼一样摇摇晃晃的往后退出几步,半声噎叫隔着面罩透出,像猛的吞下了一枚火烫栗子!
体形粗浑的“蓝鹰”阮汉三蓦地一声暴叱,咧开那张白牙森森的大嘴,嘿嘿狞笑:
“好朋友,真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投进来,且先就地活宰了你,再到‘栖风坡’去杀他娘一个满堂红!”
那人喉管中呼啦着痰音,好半晌,他才声调微弱的回话:
“各位……莫不是‘鹰堡’的兄弟?”
“蓝鹰”阮汉三重重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恶形恶状地吼喝:
“我们所属的码头不错是‘鹰堡’,却和你们‘大龙会’扯不上半点情份,兄弟?哦呸,你不要令人作呕了,我们彼此之间,不但称不上兄弟,深仇大恨倒早搁着那么一笔!”
那人放下左手的皮盾,伸手扯下脸上的黑色布罩,现露出一张瘦削又惨白的面孔来,许是好久不曾修饰容颜了,颔底及腮颊上丛生着杂乱的胡茬,他拿一条垂裂的布絮掩遮住前胸那道皮肉翻卷的伤口,努力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老兄,请你听我说……昨天以前,我是‘大龙会’的一员,如今,我却不是了……更明确的讲,我和各位一样,也与‘大龙会’有那么一笔血海深仇搁着!”
阮汉三疑惑间仍然厉色道:
“少来这套障眼法儿,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没碰上我们之前你是‘大龙会’的人,碰上我们你却变成倒戈急先锋啦?娘的,我看你是为了保命,八成在胡扯!”
惨白的面容起了一阵痛楚的痉挛,这人似乎不愿多做争辩,他艰涩地道:
“人要脸,树要皮……厮混江湖,表的是节,争的是气,老兄,我再怎么窝囊,也算‘大龙会’的刑堂‘先斩手’之一,若非为了身负冤屈,脱离‘大龙会’,即使眼前情势不利,却尚不至于怯懦到唾骂自己堂口以求保命的地步……”
阮汉三侧首看了靳百器一眼,靳百器微微点头,接上来道:
“朋友高姓大名?”
那人吃力地道:
“我叫卓望祖,一般道上同源,都习称我为‘剪子腿’……”
靳百器道:
“不错,我听过你的名号,也知道‘大龙会’的刑掌一共拥有五名‘先斩手’,在‘大龙会’的阶层里,刑堂‘先斩手’是一种颇具地位,且权力极大的职务。”
卓望祖注视着靳百器,不安地道:
“尊驾是?”
靳百器道:
“靳百器。”
眼皮子急速跳动了几下,卓望祖吸了口气:
“原来……原来是靳二当家……”
靳百器淡淡一笑,道:
“卓朋友,按说要攀到‘大龙会’刑堂‘先斩手’的位置,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除了个人能耐、功夫、机智须属一流佳材之外,尤其对‘大龙会’的忠贞程度更为不可或缺的条件,你好不容易巴结到这个差事,足以证明你是‘大龙会,的中坚分子,却又怎么弄到这等下场?”
卓望祖先不回答,只沙哑地道:
“靳二当家,我实在支持不住了,请你允许我坐下来歇口气……”
靳百器一边亲自过来扶着卓望祖坐下,边吩咐徐铁军、阮汉三两个取水拿药,暂且先替卓望祖润喉疗伤。
清洌甘凉的饮水滑入喉中,浸润在伤口上,卓望祖熨贴的不止是官感间的快意,更是内心里的回荡;险死还生,落难潦倒的困境下,他做梦也想不到,搭救自己的竟是一干往日的仇敌!
靳百器没有说话,只目注着阮汉三与徐铁军在为卓望祖身上的创伤清洗敷药,卓望祖这身伤可真够瞧的,深深浅浅,大大小小,怕没有七八处?血浸透了衣衫,又结成硬痂,沾黏得一块一块,一团一团,徐铁军用匕首小心的割切着他的衣裳,偶而牵扯伤口皮肉,痛得卓望祖满头大汗,磨牙如挫,却就是不哼一声。
折腾了好一阵,总算大体包扎妥了,不但卓望祖的脸孔已经白中透青,就连阮汉三、徐铁军二人亦鼻尖沁汗,微微带喘……
靳百器笑道:
“怎么样?感觉上是不是舒坦了一点?”
卓望祖虽然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仍然不免有些激动:
“靳二当家,你的宽怀大度、恩怨分明,我卓望祖必然至死不忘,永志在心;大德不言谢,二当家,我记着了!”
靳百器摆摆手,道:
“用不着客气,卓朋友,同在草莽飘泊,这一点道义,相信多数人都有……”
卓望祖叹吁一声,低沉地道:
“看看各位,再回思‘大龙会’的种种,怎不令人嗟叹!‘大龙会’外势越强,内德越衰,人人趋炎附势,勾心斗角,为了巴结几个当头首脑,巩固一己的权位利益,什么攻讦诬陷、挑拨离间的法子都用得出来,兄弟之间的情感已逐渐变质,那种血浓于水的手足恩义,业已被个人的现实私欲替代了……想当年,兄弟们齐心合力、并肩豁命,为的只是一个理想、一桩希望,彼此肝胆相照,血肉相连,在大家浑实的意识里,单求有一天能过好日子就满足了,如今日子固然越过越好,伙伴们的心态却是邪走歪了,尤其在击败贵组合之后,这种情形更见露骨……”
重重一哼,“蓝鹰”阮汉三答腔道:
“‘大龙会’的人现在就开始气焰高张,不可一世,时间上未免早了点,‘鹰堡’输了第一个回合,却不见得再输第二个回合!”
卓望祖苦笑道:
“他们不像兄台这么想,在他们的看法,‘鹰堡’已经是土崩鱼烂,一蹶不振了!”
阮汉三正待冒火顶驳,靳百器已闲闲地开口道:
“卓朋友,听你一席话,大概朋友你就是这种争斗情形下的牺牲者了?”
卓望祖神色阴晦地道:
“刑堂的‘先斩手’共有五名,其中四个都在帮里具有特别关系,只有我是靠着功绩硬攀上来的,前两年,帮里总管司事岑玉龙的小舅子入伙,因为没有缺,仅按了个后备把头的差事,岑玉龙的小舅子当然不会心足,却不知道他的胃口早就落在‘先斩手’的职位上,但因他资历浅、年纪轻,虽有他姐夫的荫庇,要想动我那四个亦有特殊渊源的同僚仍大不容易,很自然的他就把目标转向了我,在这段时间里,不仅岑玉龙单独找我谈过几次,他更发动了帮里几位大佬向我游说,要我把职位让给他小舅子,我一时拗了性,偏就憋不下这口气,每次都给他顶了回去,我说啦,这‘先斩手’的名份我并不稀罕,不过却是我流血拼命挣来的,要我拍屁股让贤,行,总该有个理由,就这么一明不白交差走人,我决不干!”
靳百器笑了笑,道:
“想是如你所愿,他们给了你一个交差走人的理由?”
“咯崩”一咬牙,卓望祖额头青筋暴起,唇角抽搐着道:
“不错,他们终于给了我一个卸职的理由,一个我完全预料不到的卸职理由——帮口银库里丢失了一件如意碧玉雕,他们竟在我床底下找了出来,众目睽睽,铁证如山,二当家,我真是百口莫辩啊!”
靳百器道:
“这个理由很简单,却非常有效,不知是哪位明白二大爷出的点子?”
卓望祖愤恨地道:
“当那件如意碧玉雕从我床底下抄出,我就好像中了雷殛一样,整个人刹时僵住了,等我由混乱中醒悟过来,已经加了五花大绑,直接被送进了石牢;二当家,我是刑堂的人,自然懂得事情的严重,在‘大龙会’,私盗公财乃是唯一的死罪,急切之下,我立刻求见大掌法,求见当家的,可是任凭我怎么央告,他们一概来个相应不理,在这种情形下,我的经验告诉我,他们已准备不经审问,便将我的罪名坐实,换句话说,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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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靳百器同情地道:
“而显然你又另外找到了生路?”
卓望祖音调涩缓地道:
“这条生路也叫侥幸……当天晚上,石牢里值班守卫的四名小兄弟中,有一个恰巧是我带过的伙计,我和他,有一桩不足为外人道的遇合——四年多前,这名小兄弟担任刑堂传递工作,因为喝多了两杯酒,把一件刑堂指示下面径行暗杀的信函丢了,这个过失非常不小,追究起来也有掉脑袋的可能,这小子平日就机伶乖巧,很得我的喜爱,当他气急败坏的跑来求助于我时,我想都没想便设法替他解决了问题,事隔多年,我早已把这段过往抛诸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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