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羽翼-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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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我哦。”

然后，璀璨刹那熄灭，她闭上了眼睛。

残香，还留在他的唇上。那一吻有些深钤灵魂的感觉，痛楚而甜蜜，宛如火钳上融化的蜜。却又如相隔了一世纪的春阳，在记忆深处，照亮着生命沦落的浮尘。

游吟诗人缓缓地蹲下来，琳的呼吸急促，身子轻轻地颤抖着，似乎一碰就会死去。游吟诗人感到一阵惶恐，他不能看着她死去，他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子轻得就像是一片羽毛，蝉翼轻挽，柔若无骨。

他抱着她，冲出了教堂。

第二部分　蓝色的龙毒草（1）

翎随时会回来，以她对吸血鬼的憎恶，她一定会严刑逼供，问出伯爵的下落，然后毫不犹豫地杀死琳的。而他，无论如何不能看着琳死去。

万一她才是灵儿呢？

——万一翎是灵儿呢？他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是走？还是留？灵儿只会有一个，他也只能选择一个。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沿着浓雾深锁的小巷奔了下去。

如果翎是灵儿，他还可以回来找她；如果琳是灵儿，他若是放弃，就天人永隔，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他别无选择。

琳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剧烈而孱弱。她的身子越来越烫。吸血鬼的体温是很低的，近乎于死人般的冷僵。她的体温如此高，只能说明，她的情况非常非常不妙。

他抱着她，在夜晚无人的巷道里奔跑着，一直奔到一处废宅，他抱着她躲了进去。废宅里到处挂满了蜘蛛网，肮脏而偏僻，布满了各种垃圾，他的心却安定了下来。这样的地方，不容易被别人发现。

他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她却突然醒来，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点点鲜血从她的喉头喷出，鲜明地点在苍白的面颊上。他的心揪了一下。

吸血鬼若是咳血，那就证明伤势已无法回天了。

琳只轻轻看了血点一眼，脸上漾出了一个新鲜的笑容。她抬起头，自下而上逆视着他。

“现在，你总该记得我了吧？”

游吟诗人缓缓地点头。是的，他记住她了，刻骨铭心，无法忘记。他记了她整整一个轮回，却花了无数轮回来寻找她。他曾经见过多少世界沦陷，经历过多少传奇交迭，却始终没能见到她。那巍巍漫沉的星河，那皑皑耸兀的阿伊努山，都曾在他眼前化为灰烬，一次次与她失之交臂，只增添未曾偿还的痛苦。而今，终于拥有了，面对面，看着她一颦一笑。刹那间丰足的如愿却又似即将失去的惶恐，让他备感不安。

“我该怎么医治你？”

“带她去地下世界，找到她的父亲，用她父亲的血，就可以治好她。这是唯一的办法。”

一个嘶哑的声音，划破废宅充满灰尘的寂静，震响在门口。

游吟诗人猛然回头，废宅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破旧铠甲的骑士。他满面胡须，看不清年纪究竟有多大，身上的铠甲显然已经过无数的战斗，布满伤痕，凋敝不堪。但手中的那柄剑，却依旧明亮，耀眼生辉。他拄着剑，站立着，身子挺得笔直，却维持着恭畏的姿态，似乎随时不忘对上帝那无所不在的光芒表示敬意。

“光明骑士团最后之骑士，莱昂。”

他见游吟诗人转过脸来，微微一笑，自我介绍。

“秉承圣乔治团长之遗愿，我当猎杀所有的吸血鬼。”

游吟诗人急忙跨上一步，挡住了琳。

“不要杀她！”

莱昂并没有前进，他拄着剑的手，也没有任何动作。

“我不会杀她——至少目前不会。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吗？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带她去找她的父亲。”

这句话让游吟诗人犹豫了一下。他看到琳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莱昂：“你太轻视猎杀者的陷阱了。专门针对吸血鬼的陷阱，除了精妙的布置、强大的杀伤力以外，无一例外地，都要在陷阱处布置银粉。一旦吸血鬼触发陷阱，银粉就会喷出，被吸血鬼吸入体内，从内部破坏他们的机能。你看到她吐的血了吗？那就是银粉侵入她的内脏，从内部腐蚀器官的证明。如果不快些加以治疗，她会慢慢地死于内脏衰竭。我想，她顶多只剩下一天的性命了。”

第二部分　蓝色的龙毒草（2）

游吟诗人看着琳。莱昂说得没错，琳的生命的确到了随时熄灭的边缘。

莱昂加重了语气：“只有她父亲——伯爵，活了千年的吸血鬼的血，才能够净化银粉，挽救她的生命。但你要是再犹豫，错失了救助的时间，就连伯爵的血也无能为力了。”

琳孱弱地冷笑了一声：“那么你呢？你会跟在我们身后，找到伯爵、杀死他，是吗？”

莱昂点点头：“是的。所以，你可以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的，你是我的鱼饵。”

琳：“可是，你忘了，伯爵拥有千年的力量，而且他所处的地方有最强的吸血鬼守卫，你这样进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莱昂：“不错。但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打败一颗不再畏死的心。”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龙毒草。传说，当龙神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时，他卧着的地方，会长出一种魔草。它能瓦解一切魔力，人类服下它之后，血液里就会灌满龙毒草的力量。而一旦吸血鬼吸食了这种血液，他们的力量就会顷刻消解，变得孱弱垂死。这种草是吸血鬼一族的克星，也是人类对抗他们最惨烈的武器。勇者服下它，将自己全身血液化为剧毒，再诱惑吸血鬼饮尽——同归于尽的招数，却也是伟大的牺牲。”

“幸运的是，十六年前，我们发现了一丛龙毒草。圣乔治团长曾毅然舍弃自己的生命，服下龙毒草，想要消灭伯爵，但是……”

他黯然神伤，没有说下去。伯爵仍然活着，光明骑士团却只剩下最后一个骑士。圣乔治团长舍生取义的行为，并没有换来足够的回报。他死了，死在人类最大的敌人手下。而今，另一个骑士，又用同样的方法，踏上这条不归路。

琳：“如果我不带你去呢？”

莱昂：“那我就抓住你，将你吊在阳光下。你该知道那样死去的痛苦。你的父亲正在找寻你，不是吗？如果他知道是我杀死了你，就一定会来杀我的。那么，我的计划也能同样进行。”

他说到死的时候，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似乎，只是一个虔诚的教徒的献祭，而不是杀戮。人类与吸血鬼的怨恨，已不再是罪孽，而是光荣。

琳叹了口气：“你以为他在找我，是爱我？”

她的眸子中有一丝幽怨。

莱昂：“我只知道他在找你，一定要找到你。”

琳沉默了。

“看来，我不能不带你去地下世界了。”

她笑了笑。她在长久沉默后总会突然一笑，于是所有的浮翳与阴霾全都不见了，骤然袭来的晴朗让人不禁有种眩晕感。甚至无法相信，在如此苍白僵冷的肌肤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笑容。但这笑容往往只会停留一刹那，随即便冷却。

“那么，你应该快些吃下龙毒草，因为，地下世界的入口，就在附近。”

莱昂跪下，拄着剑，虔诚地祈祷。

然后，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里面是几棵蓝色的已经枯萎的草。那些草传出一些熟悉的气息，冲撞着游吟诗人的记忆，似乎，那是他流出的血所凝成的。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时，穿越时空罅隙所受的伤。

他的血，只会形成灾劫。游吟诗人有些忧愁地看着莱昂。

莱昂拿起一株小草，吞了下去。

他的身体一震，剧烈地颤抖起来。

龙毒草对吸血鬼是剧毒，对人类也一样。龙血极为猛烈，会与所有的血脉起冲突，强行将他们的血转为龙血的属性。这会极大地削弱他们的力量，甚至杀死他们。莱昂用这一招来对付伯爵，的确怀着必死的决心。

第二部分　蓝色的龙毒草（3）

游吟诗人眼前一花，蜷缩在地上的琳突然弹了起来，一把抢过莱昂手中的剑，剑一挥，深深地刺入了莱昂的颈部。莱昂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张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琳。

琳冷笑：“你这个计划的确很好，但你忘了，当你服食了龙毒草之后，你的力量也会消失。”

莱昂挣扎着，嘶叫着：“但是你……”

琳：“我已经重伤了，濒死了？是不是？”

她踩着猫步，走到莱昂身边，将嘴唇凑到他的耳朵上，轻轻地说：“我骗你的。”

莱昂一声怒喝，猛然握住剑柄，将剑拔了出来。鲜血怒喷，他的生机也随着喷出的鲜血而止息，他圆睁双目，盯着琳。

他死不瞑目。

琳微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再见。”

游吟诗人惊喜地说：“原来你没有事。”

琳的脸色却在这一刻陡然苍白，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游吟诗人慌忙扶住她，她的脸色就像是纸一样，显然，刚才的击杀消耗完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她现在随时都可能死去。

游吟诗人慌了手脚，他不知道该如何救治她。

他慌乱地说：“你要不要喝两口血？不是说吸血鬼饮血后，就能治伤吗？”

琳摇了摇头：“不。我只喝充满欲望的污秽的血。我虽然杀了他，但他在死之前，是圣洁的。这样的血，我无法喝下去。”

她的眸子中有一抹幽怨，低低地说：“真的，真的该去见他了吗？”

游吟诗人：“伯爵？你父亲？”

琳轻轻颔了颔首。她抬起头，想着遥远的心事：“我曾经说过，此生永不见他。”

游吟诗人：“为什么？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琳：“可是，他辜负了我母亲。”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已经知道，我的父亲是伯爵，他已经生存了上千年，是最初的几代吸血鬼。那是中世纪的事了……在他没有成为吸血鬼之前，他拥有一座城堡，以及一位美丽的妻子。他非常爱他的妻子，并在妻子的劝说下加入了教会，成为一名十字军将领，东征西战，为将主的荣光传播到全世界而战。但在一次战胜回城时，他发现他的妻子得了重病。他带着妻子，来到教堂，祈求无所不能的神能治好她。然而，神没有显示力量，他的妻子仍活在病痛的折磨中。他的信仰动摇了，他怀疑神，怀疑他曾经相信的一切。这时，一名吸血鬼出现在他面前。他展示了血的力量，让他相信，他能够治好他的妻子。于是，他在吸血鬼的蛊惑下，接受了初拥，他感受到了那无穷无尽的力量，以及永生。当他欣喜地赶到妻子面前，准备将她也变成吸血鬼时，他的妻子却拒绝了他，她说自己不能堕落为吸血鬼换取长生，她宁可接受神的召唤。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地死去。他无法原谅自己，他认为是教廷蛊惑了他的妻子，教廷是杀死她的凶手。所以，他发动了对教廷的大屠杀，并成为吸血鬼中最强大的首领之一。”

“千年以来，他一直活在对妻子的爱与愧疚中。终于，十六年前，他偶遇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非常像他的妻子，以至于他认为，那就是他妻子的转世。他爱上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爱上了他。可惜的是，在遇到他之前，那个女人就已经出嫁，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他们秘密幽会，他给她所有的一切，直到，她有了身孕。她求他带她走，但他却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一只吸血鬼，他能给她的，只能是幽暗的不见天日的生活。而那，曾是前世的她深恶痛绝、宁愿痛苦死去也不愿接受的。于是，他悄悄地离开了，让这个女人——我的妈妈，怀着一个吸血鬼的孩子，在人类的世界里，孤独地面对一切。”

“他抛弃了我妈妈，也抛弃了我。你说，我该不该恨他？我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寻我，但是，已经抛弃了，就是抛弃了，还能够再寻得回来吗？”

琳冷笑着，她微微挑起的嘴唇充满了记忆的伤感。游吟诗人没有说话。这是个凄惨的故事，她的确有足够的理由去憎恨她的父亲。一个吸血鬼的孩子，活在人类的世界中，她将面临什么？那跟将一只幼羊扔进狼群没什么两样。

长大后，她徘徊在肮脏的巷子里，猎杀着人类肮脏的欲望。这是一种罪孽，却也是一道伤痕，是她的童年留给她不可磨灭的印记。

琳沉默着，突然又笑了笑：“我们去找他吧，反正，如果不找他，我也活不了。”

“死了的话，仇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弯腰，将莱昂丢在地上的纸包捡了起来，仔细地看了一眼。龙毒草蓝色的荧光即使在枯萎后仍然那么鲜明动人，如最纯净的宝石。

她将那个纸包，放进了怀里。

第二部分　地心之城（1）

琳并没有说谎，吸血鬼居住的地下世界的入口，的确就在附近。当琳掀开盖子时，游吟诗人大为惊讶——他一直以为，那真的只是个下水道的井盖。

“那的确是个下水道的井盖。”

琳向游吟诗人解释着。然后，她钻了进去。

这个城市的下水道修得极为宽阔，超出了游吟诗人的想象。下水道高三米多，他可以轻易地在里面直起身子来。宽也有三米，抬头望时，会看到许多亮孔，那是下水道的排气孔。这使得下水道的空气并不闷塞。下水道的最低处，挖着很多水沟，布着管道，实际上那才是污水的流经处。

“这里的确是下水道，也是通往地下世界的入口。”琳耐心地解释着，“这是血族向人类社会渗入的一大成果。他们说服人类将下水道建得宽阔、明亮，有的城市的下水道甚至高达九米。当然，他们的理由是这有利于城市扩容以及下水道的维修，但真正的原因是，这使得下水道成为地下世界的门户——血族显然不想让自己的门口太恶心。”

游吟诗人点了点头。这里虽然是下水道，但的确算不上恶心。除去那些巨大的排水管，这里跟普通的隧道没有什么区别。游吟诗人扶着琳往前走，转过几道弯，下水道变得宽阔起来，在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广场。几个年轻的吸血鬼正在练习着击刺的动作。他们看到琳和游吟诗人，便停了下来，歪着头，神色呆滞地打量着这两个人。琳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呼喊了两声。

吸血鬼便不再看他们，继续练习。琳倚在游吟诗人的身上，继续往前走。

“他们是刚成为吸血鬼的孩子，还不敢独立活动。我们的教条里规定，将他们变为血族的人负有养育他们的责任，他们需要在这里学习基本的技能，只有合格了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