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羽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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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的所在时，急忙收起了龙身，重新化为人的形态。可是，店里面已经一团糟了。

这跟我没关系……都是你们不乖才搞成这个样子的……我沮丧地跟那些瓶子罐子坐在一起，互相埋怨着。

还是去找小姑娘吧，独自在家太可怕了。

我冲出了店门。

第一部分　失爱之城（1）

小姑娘并不难找，我记得她的味道——一种淡淡的新甜，像刚出炉的甜甜圈的气味。我顺着路一阵猛追，远远地就看到她骑着一辆单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堆满了杂物，小姑娘像是很熟悉，单车拐来拐去，来到了一所房子前。跟村里所有的房子一样，这所房子也是木结构的，墙壁上缠满了原生的藤蔓，碧油油的，十分安静。小姑娘将单车停下，推门进去。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这是小姑娘的家吗？我有些好奇。

难怪她要抢我的面包。人们在敬奉国王之前，的确应该先保证自己家人的温饱——这是只有明君才懂的道理，我当然是一位明君。

“我把面包放在饭橱里了，你们记得吃哦。”

“爷爷，您别光顾着下棋了，该出去走走了。您有多久没去找查尔斯爷爷喝酒了？”

“奶奶，您该给爷爷补补衣服了，天气快要冷了，你们两位老人家该互相照顾才是。”

小姑娘放下面包后，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她用扫帚可比我用得好多了，我在门外只听到“唰唰唰唰”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扫完了。然后，小姑娘开始生火、烧水，将这个小院落收拾得井井有条。

突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只听到小姑娘一个人的声音，没有第二个人。

爷爷、奶奶一直没有说话。

奇怪的并不仅仅是这个院落。这个村子，其实并不安静。风吹过藤蔓的声音，鸟儿振翅鸣叫的声音，不时响起，静谧安详。然而，它缺少最重要的声音——人的声音。自从来到这个村落后，我就只听过一个人的声音——小姑娘的。

别的人全都静默，不说一句话。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悄悄攀上一棵树，向院落里张望。

这个院落并不大，却很温馨，一棵大树生在院落正中间，浓密的树荫几乎将整个院子遮住。藤蔓从树冠顶上垂下，缠绕在四周的墙壁上，就像是给院子加了个绿色的顶。透过枝叶，可以看到小姑娘正忙着收拾院子。大树下，有位老爷爷坐在石凳上，盯着面前的棋局。房门向阳之处，一位阿婆半躺着晒着太阳。小姑娘走过他们身旁时，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们的脸色安宁，却也显得分外冷漠。

无论小姑娘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完全不理会。

小姑娘干完活，洗完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着，对两人鞠躬说：“爷爷奶奶，我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们。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

爷爷奶奶无动于衷。

小姑娘一直微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忍住了，慢慢地走出了院门。她无精打采地推着单车，却没有回店里，而是走向山谷，我曾经躺着的山谷。她一定有满腹的心事，连我跟在后面都没有发觉。

她将单车扔在地上，坐在树荫底下，用手抱住了头。

山风中，她的背影在轻轻抽搐。

我走上前来：“你在哭吗？”

小姑娘一惊，慌忙抬起头来。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泪痕。她连忙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格瑞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在她身边坐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村子里的人都很古怪。”

她有些无奈：“你看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作为万王之王，我几乎是全知全能的，这点小事怎么能瞒过我的眼睛？

小姑娘叹了口气，开始讲起了这个村子的故事：“他们都病了。十年前，一场恐怖的瘟疫袭击了村子，几乎所有人都被感染。几个月后，人们虽然逃脱了死神，却留下了一种可怕的残疾。他们能行走、饮食、工作，表面上一切如常，事实上，他们的心，仿佛永远残缺了一部分。”

第一部分　失爱之城（2）

“他们失去了爱的能力。他们无法感受到任何爱，也不会再滋生出任何爱的念头。他们仍然会觉得面包好吃、花好香、今天的天气很舒适，但他们却再也不会喜欢这些。他们不再关心任何人，不再为任何人而担心，私念渐渐占据了他们心灵的全部。他们只关心自己，再也不会为别人做哪怕一点牺牲。”

小姑娘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这曾经是个幸福的小村落，这里的人全都热情、快乐，每到周末全村人都会在露天广场跳舞。虽然我们贫穷，但从未消沉过。但，自从得了这种怪病，整个村子变得死寂了。所有的心都关上了。我曾经有个幸福的家庭，慈祥的爷爷奶奶，亲爱的爸爸妈妈，我还有个哥哥，好几个叔叔婶婶，还有十几个堂兄堂妹，但自从瘟疫流行起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任何家人了。爷爷奶奶逐渐不再理我，将我当成陌生人。有一天，我的爸爸妈妈离开了家，再也没回来。我哥哥住在村子北面的钟楼上，再也没下来。我无论怎么劝他都不肯开门，只好每天将新鲜面包送到他垂下的篮子里，让他不致挨饿。直到有一天，他冷漠地走到栏杆前，久久地看着楼下。终于，他跳了下来。钟楼下站着几十个村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呼救，或者试图救他。他死之后，也没有一个人哭过，除了我。我有时在想，这个村里的人，是不是都已在那场瘟疫中死去了？活着的，只是他们的躯壳。”

我低下头，眼睛中泛过一阵痛苦之色。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场所谓的“瘟疫”了。那并不是病，他们之所以忘记了爱，是因为他们见到了一个太寂寞的人——一颗高贵的心因为痛失所爱而备受折磨。他的痛苦，令每一个见到的人，都对所谓的爱深感怀疑，以至于忘记了什么叫爱。

那个人就是我。

我初降临这个世界之时，一声怆然龙吟，宛如一个诅咒，在这个世界的天地间震响。所有听到龙吟之人，心中关于爱的部分都永久地被封印了起来。触及便是痛苦。

“瘟疫”的源头，就是我。

如果，我不能找到她，不能寻回那一世的挚爱，我的心将永陷痛苦。那些因“神怒”而受到诅咒的人们，也将永不能解脱。

“你打算怎么做？”我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们会得救的！”

小姑娘的声音中有不容置辩的坚持，这让我有些吃惊。难道，难道她知道我想要的消息吗？她知道我所寻找的人的下落？

我猛然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她。

小姑娘的眼睛闪着光：“我给你看件东西。”

她从脖子上将项链揪了下来，那是一条简单的银链，链子的最末端，悬着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对于我来讲，再熟悉不过。

“这是龙的鳞片。村子里流传着一个传说，得到龙鳞的女孩子，将会在十八岁生日的夜晚，遇到来自异世界的王子。他强大、威严、英俊，非人类所能想象。他会带着宇宙中最坚贞、深沉的爱，来爱那个女孩。在他出现时，龙鳞将变成粉红色。”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龙鳞出现在这个村落，就证明司爱的神祇还没有彻底抛弃这里。她会让最坚贞、深沉的爱出现在这个村落，出现在女孩与王子身上……”

“而我，就是那个幸运的女孩。接下来，我的王子会留在我的村落里，用他的爱守护着我，也守护着村子。我们的爱将彻底驱散这场瘟疫，让它平静、安宁，直到永远。”

小姑娘眼睛中的光有些刺伤我。我很久没有见到一个人这么单纯地相信一件事了。信仰，往往能制造惊人的神迹。但任何神迹，都无法拯救这场瘟疫。

第一部分　失爱之城（3）

什么异世界的王子，什么爱能驱散瘟疫，那只不过是童话而已。我是这个世界的神，如果我的心得不到治疗，那些村人将永远不可能有痊愈的希望。

我轻轻接过那片龙鳞。

这枚鳞片上有我的气息，淡淡的，却悠远永恒。或许，这是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时，在时空乱流中擦落的。我不知道这个村子对于龙有什么传说，但我知道，我的鳞片不会指引什么异世界的王子。

作为神，作为宇宙的万王之王，我的心，也早就被爱折磨得支离破碎。

又何况什么传说中的王子？

我嘴角露出一个讥刺的笑容。

“如果，如果这个异世界的王子，降临这个村落时，也感染了瘟疫呢？”

小姑娘眼神中闪过一阵恐慌。

“毕竟，没有人能躲过它，不是吗？”我漫不经心地说着。

阴霾占据了小姑娘的脸。

是的，如果异世界的王子，也已失爱呢？就算注定相遇，也只会视而不见，擦身而过。就如夏夜陨落的流星，只一失神，就消逝于宇宙彼岸，再也不会回来。

一生一次的机会，不会有结果。

小姑娘胸口起伏着，突然说：“那我也会治好他，我会治好所有的人！”

“我会治好这场瘟疫！”

我笑了。这是不可能的。连我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一个平凡的小姑娘又做得了什么。

“哦？你要怎么治疗？”

“我要办一场盛大的甜品派对。”

“甜品派对？”

“是的。食物是有生命的。它们看似不起眼，却是上帝给我们的恩赐，让我们能生存、能行走、能彼此相爱。它里面一定藏着世界上最温暖、最美好的情感。我相信，真正用心烤出的面包，其中包含的，不仅有奶油、水果、蜂蜜，还饱含着爱。唯有这样，它的甜美才能直达心灵。只要我做的食物足够好，就一定能激发他们的记忆，修复他们受损的心。我要做的，就是在十八岁的夜晚，为村子里的人做出最好的面包。”

我没有说话。十七岁了，不该再把童话背在书包里了吧。所谓食物能治愈疾病的传说，和唱歌的面包树的可信度差不多。但小姑娘眼睛里亮闪闪的东西，让我没有反驳她，只是淡淡地说：“要烤出最好的面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小姑娘的脸色再度黯淡了：“是的。所以我每天都练习，怎样将面包烤得更好。为的就是我生日的夜晚，举办这场盛大的甜品派对。派对上，除了甜甜圈、比萨、曲奇之外，还要有一只巨大的生日蛋糕，它有五层，和我一样高，每一层都点缀满奶油做成的玫瑰，心中藏着全世界最香甜的滋味……我要用这样的滋味，让村民回忆起从前的日子。那时，查尔斯爷爷、朵拉奶奶、路易哥哥，他们都露出久违的笑脸。这一刻，那个来自异世界的王子会从天而降，拉起我的手，和我一起吹灭上面的蜡烛……”

“可是，可是我无论怎么做，他们都不肯说喜欢我的面包……格瑞特，你说我能做出世界上最好的面包吗？”

她叹息着。无论她的面包多好吃，来买的人都一脸冷漠，不肯说一句“我喜欢”。

这样的面包，是治愈不了什么的。

她的脸上有藤蔓的阴影，云河缓舒，她的忧郁让我忽然有些不忍心。我轻轻地说：“你会成功的。”

我的鼓励让小姑娘振作起来：“格瑞特，你也觉得我会成功吗？”

我不敢看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说，那个异世界的王子，会出现吗？”

“会的，一定会的。”

第一部分　失爱之城（4）

“他会爱上我吗？”

我沉默了。这个问题让我难以回答。

对于爱，我所知非常有限。她死去时，说再也不愿爱我了，她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我再找到她；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爱她。

我向神明许下心愿，甘愿历尽六道轮回，寻找她失散的魂魄，就是为了再见到她，重新爱她一次。

但，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爱她。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要如何，才叫爱？我并不知道。

这实在是问道于盲了。

良久，我才悠悠地说：“他会爱上你的。”

我并没有听到回应。我抬起头来，看见小姑娘正定定地看着我。见我看她，小姑娘急忙挪开了目光。我问：“怎么了？”

小姑娘发出一阵咳嗽，她心慌地拍着胸脯：“没什么……我呛着了……谢谢你，格瑞特。我总算没白喂你这么多面包。”

我摇了摇头。这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不过是一句言不由衷的话而已。

小姑娘咳着，突然抱着膝盖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好呆呆地看着她。

小姑娘抓起一块石头，向我扔了过来：“格瑞特，走开！”

“格瑞特，你可不能缠着我！这样会让我的王子误会的！快些走开，你不走开，我的王子会误认为我名花有主，就不肯跟我搭讪了！”

这有什么值得困惑的吗？何必又哭又闹的。

小姑娘却突然发了怒，跳起来冲着我一阵拳打脚踢：“格瑞特，死格瑞特！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懂？”

我叹了口气，是的，我的确什么都不懂。

我空有无敌的力量，懂的却的确太少、太少。我看不懂一颗心，也不懂得如何爱别人。

小姑娘的哭声变得低沉起来，让我的心也有些发痛。

不能让她再哭下去，应该逗她笑。于是我打了个哈欠：

“王子有什么了不起，我正式登基为万王之王前，也曾经是王子的。”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生气地冲我喊道：“哪有你这样的王子，完全是个吃货！我将遇到的那个王子，来自另一个时空，他英俊、勇敢、善良，有着世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我不屑地打断她：“这些，都是平民对王子无知的想象。真正的王子，就是像我这样——必然是个吃货。”我拍了拍肚子。

这个动作引起了小姑娘的愤怒，对我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想躲闪，但身子一阵困倦。我知道，我吃的东西已差不多足够了，这是即将陷入沉眠的预兆。龙在受伤后，会大吃大喝，当摄入的食物足够后，就会陷入沉眠。再度醒来时，所有的力量都会恢复。那时，我就可以重新踏上寻找她的旅途了。

我又想吃东西了。于是我对小姑娘说：“走吧，我们回家吧。”

下一句话成功地让小姑娘的怒容变成了笑颜。

“我饿了。”

她笑了：“格瑞特，你真是个吃货！”

她跨上单车，带着我向面包坊骑去。

“格瑞特，喜欢吃我做的面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