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沙-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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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第八卷　第三章

　
一

严进林和严进森去给严青卿办住院手续。护士把她推进了治疗室，紧挨严青卿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位眼睛上缠着纱布的老太婆，此刻正欠身起来，好像要说什么话，突然进来几个推着担架车的护士说：“我们送你去眼科病房。”老太婆问护士：“是不是那个卖血读书的女孩，住进医院里来了？”不知道护士在老太婆耳边说了什么，老太婆又躺下了，护士簇拥着担架车出了病房。

来了几个医生模样的人对严青卿作全面检查，并询问她是如何晕倒的，严青卿自己也说不清楚，几个医生检查后对跟在身后的严进林说：“你先去办理眼科的住院手续，她的病很重，特别是眼睛，因为营养不良导致了青光眼，如果不及时治疗，她的眼睛会永远看不见阳光的。”严进森说：“成瞎子？”医生说：“后果就是那样。”

严进森对手下人说：“快去缴费！快去缴费！不把这个事情办好，对不起局长大人。”手下说：“一个区区国土局副局长，你还怕他。”严进森说：“不是怕他，是以后还要用他。这回日妈不是老汉出面找，他根本就不得卖账。他的儿子是他的心肝宝贝，想严青卿都快想疯了。如果真疯了，局长还不怪罪我们，这对以后的工作会有影响的。”医生说：“眼科病房在住院部三楼，你可以让病人去那里等到，缴了费自然有护士安排床位。”

严青卿的病床是五床，居中。六床靠窗，几乎是和严青卿同时入院的老太婆，她是来动白内障手术的。四床原先空着，随后进来一位带着四五岁小女孩的老太婆，说是为小女孩做眼睛矫正手术。小女孩出生时，她的眼睛就有问题，一个眼白朝上，一个眼白朝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个女孩子，眼睛长成这样，长大了啷格办？老太婆是她的外婆。

严青卿眼睛涨痛，见了光亮眼睛极不舒服，虽然知道旁边住着什么人，也没有心情招呼搭理。严进森走了，父亲也走了，留下傻里傻气的憨三。

严青卿还在想，自己病好了以后，如何摆脱这些人？如今也不知道石愿静在哪里，她知道他现在不敢来看她。她抑制不住自己不去想石愿静，可想归想，如今要想见面，恐怕有点难了。

二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女孩的眼睛动了手术。护士来给小女孩注射药水，小女孩冲着外婆喊：“不打针，不打针，老子不打针。”老太婆说：“幺儿乖，打针不痛的，不痛的……”小女孩天真的问说：“外婆，打针真的不痛吗？我记得有回打针很痛的。”外婆说：“不痛，不痛，这里的医生打的好些，真的不痛。”

小女孩乖乖的把裤子扒下来，乖乖的躺在外婆的大腿上，外婆把小女孩抱起来，用双腿夹住小女孩的双腿，小女孩感觉出什么，挣扎着说：“外婆，我不打了，我不打了……”外婆用腿死死的夹住小女孩的下半截身子，向护士点头示意叫她给小女孩注射。护士拿着针管的一只手指缝里，夹着两根棉签，护士取出一支给小女孩的屁股消了毒，又用另一根棉签在针头上抹了几下，然后把针头插进小女孩屁股的肌肉里，小女孩杀猪般尖声叫起来：“哎哟哇，我日你的妈耶，你妈卖麻屄把老子拘的好**痛，日你的妈你拘不拘得来嘛，你妈卖麻屄也不轻一点，你个狗日的整老子，我日你的妈都不安逸，你个狗日的……”

病房里响着小女孩脆声声的骂人声，小女孩的外婆说：“幺儿乖，幺儿乖，别乱说，别乱说……”护士轻轻柔着小女孩被打针的肌肉，忍不住扑哧一笑，小女孩还是骂声不绝于耳。

对小女孩的骂声，人们只是一笑置之，谁知护士前脚刚跨出门去，老太婆就对小女孩说：“狗日的医生啷格球**打的针，把我们幺儿拘得恁么**痛，幺儿别哭，幺儿别哭，等号外婆去打他龟儿，妈卖麻屄的打不成针不来打嘛，日他的妈把我们幺儿打痛了。好了，好了，幺儿别哭了，别哭了，我已经帮你骂她了，等号我还要帮你去打她……”小女孩慢慢止住了哭声。

对小女孩的哭声骂声，人们不以为意，因为是孩子。然而老太婆的骂声，则引来病房里的人们的异样目光。父母长辈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师，这小女孩的满口脏话，也许就来源于老太婆。老太婆则浑然不觉，见人们注意她，兀自滔滔不绝的说：“狗日的我这个外甥，妈卖屄精灵得很，日妈啥子都晓得……”

老太婆十分健谈，从她的话里知道她是本市人，是某地的村支部书记，改革开放前穷的起灰，如今在公路边开餐馆，找了很多的钱，简直数都难得数。说她原本没打算这么早给孙女动手术，说她男人要她来，她是来盯一个人的……说到这里，老太婆不再说话了，好象察觉自己透露了不该说的话似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严青卿的身体好多了，她的青光眼也动了手术，眼睛兀自蒙着。落到眼前这个境地，严青卿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憨三并不是严进森留下来的，他是局长的小儿子，听说哥哥想一个漂亮女孩，想的茶饭不思，先是想来看看，看了以后就不想走了，严进森管不了他。

三

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严青卿不无担忧，正思虑该怎么办时，突然病房里响起几声似曾熟习的女孩的声音。“石懂事长，你的病好些了吗？”隔壁病床上的老太婆的说：“你们怎么晓得我在住院哟？我可是谁也没有告诉。”一个女声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盼望石懂快点出院。”石懂的笑声传来：“你格女娃娃，就你嘴甜。托你们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吗？”几个女孩的声音回答：“问了许多人。都不认识你要找的人。”老太婆说：“就这两天动手术，动了我就回去，可我一定要找到我要找的人。”

严青卿依稀听出来，女孩的声音里，好像有云家的两个姐姐，试着喊了两声：“云阳丽！云阳鸯！”有俩人应声而答说：“你是哪一个？”严青卿僦起身子说：“我是严青卿，你们认不出来了？”一个女孩说：“哎呀，是你呀？你的眼睛啷格啦？许久不见，你们搬到哪里去了？”严青卿说：“你是阳丽姐姐？”云阳丽说：“你眼睛上缠着纱布，你不出声音，还真认不出你来？”严青卿说：“青光眼才动了手术。”另一个女孩过来说：“你猜我是谁？”严青卿说：“你是阳鸯姐姐。”云阳鸯说：“你跑到那里去了？听说你父亲正在抓你呢？”

正这时严青阳进来了，惊异的说：“你们啷格都在这里呀？”云阳霞说：“我们懂事长在这里住院，治疗白内障。”严青阳说：“好多年没有看见你们了，你们进了个什么厂呀？”云阳丽说：“重庆华夏机电开发集团。”严青阳问道：“你们怎么进去的？”云阳鸯说：“你们农转非搬家走了，我们还在老地方住着，懂事长来找人。”严青阳说：“找哪个？”云阳霞说：“找她姐姐，名字叫吴嗣石。”从门外进病房的严进林闻声问说：“哪个找吴嗣石？”老太婆从病床上坐起身说：“我。”跟在严进林身后的严进森惊愕的盯着老太婆说：“你……你是石懂事长？”石懂事长说：“你现在才看见我？”严进森说：“你一直都在这里？”云阳霞说：“我们懂事长一直在这里治疗白内障。”严进森故作愧疚地说：“哎呀呀，你看我怎么搞的，你眼睛上缠了纱布，硬是没有认出你来。”石总经不理倪羽龙，径直问严进林道：“你认识吴嗣石？”严进林说：“摆摆的婆婆，哪个不认识嘛。”石懂事长转脸对云阳霞说：“快！快！派人赶紧去找！去找！”严进林说：“到那里去找？人都死了两年了。”石懂事长说：“大姐她死了？她不是还有儿子么？严进林说：“不但有儿子，孙子都有了。”石懂事长说：“快去把他的儿子给我找来，快叫医生给我动手术，我要见他们……”


第三部第八卷　第四章

　

一

石懂事长就是石天明，当年离开家乡时，她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童。几十年过去了，许多的事情，都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她从监狱里出来，就去找大姐吴嗣梦。城市已经改造变迁，原住居民已经搬离了故地。大姐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她心里牵挂着自幼离开她的儿子，急忙风尘仆仆的去到乡下。

农村也变成了城市，一切都变样了，当年待自己视同女儿的姐姐没有找到。石天明八方打听，没有儿子的踪迹。但却在她心中点燃了一个心愿，她遇上了许多石家塝的人。农转非了，农民失去了土地，许多大姑娘小伙子没有工作，没有工作当然生活就没有保障。

她从监狱出来了，当年的老同学邀她聚会，那是些当年保卫**革命路线的疯狂的战斗者。几十年了，许多的同学都事业有成，见她出来都愿意帮她。有一位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同学，知道她是地质科学研究院毕业，说有一个港商来投资，项目就是开发地热资源。

政府方需要一个人与之合作，他可以举荐她。谁也没有想到，港商居然是石天明被枪毙了的男人的家人。改革开放后曾来大陆打探儿子的去向，终于打探出文化大革命已经被枪毙，同时也打探出了曾经有个女人为儿子生了一个孩子。如今老父亲九十高龄，还盼望着能在有生之年见上孙子一面。

石天明见过老人便匆匆赶回内地，匆匆赶回石家磅找寻儿子，谁知患了急性白内障，不动手术看不见东西。急也没有办法，只等动了手术再去找寻。

二

这些年，她明白了养父为什么要每天喊起人来煮饭，让没有饭吃的人都来吃，那是希望天下穷人都有饭吃。养父的心愿她应该继承，“安得用工万万千，让天下求职者尽欢颜。”她想让更多的人都拥有工作，拥有工作就有饭吃，这也能继续养父的心愿。

她从小知道净水湾有温泉冒出，决定来石家塝开发地热资源，他要继承养父让那些没有饭吃的人都有饭吃的遗愿。因为土地要价太高，这个项目差点流产，最后惊动了政府部门，责成嘉陵江开发公司必须把地价降低到什么程度，降低不下来多余的地价，就由嘉陵江开发公司自己买单。

就这样，石家塝的许多姑娘小伙子，就被首先招进了重庆华夏投资公司下属的企业，重庆华夏机电城。

严青阳见严进森见了石懂事长大气都不敢出，知道这个石懂事长有些来头，又听说石愿静是她的儿子，他知道石愿静住在哪里，扭转身就跑去找他。石愿静哪里肯相信，他们家哪里有当懂事长的亲戚，看着严青阳说：“你别哄我，我们家真没有当懂事长的亲戚。”严青阳说：“哪个哄你是地下爬的，哪个老太婆快有七十岁了，她是你婆婆的妹妹，是她自己说的。”

三

严青阳把石愿静拉到老太婆身边，对她说：“这就是你要找的吴嗣石的孙子。”石懂事长问道：“你知道你婆婆叫什么名字吗？”石愿静说：“叫吴嗣石。”石总经理又问道：“你爸爸呢？”石愿静说：“叫石云飞。”石总经理说：“不叫毛毛？”石愿静说：“那是我爸爸的小名。”石懂事长打量着惊问道：“你的脚怎么啦？”躺在病床上的严青卿说：“小时候，他是为了救我被汽车压断了的。”懂事长说：“我叫石天明，四十多年前，从家乡出去的时候，我只有十一岁，我记得只比你爸爸大六岁，你就喊我孃孃吧。”石天明说完话，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石愿静，不知不觉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汩汩而下，石愿静见了心里也难过，说：“孃孃你怎么哭了。”石天明猛然醒悟，摸出手绢擦拭着眼睛说：“看见你我是高兴，很高兴的，很高兴的……”其实她心里很苦，这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二十多年了，见着儿子也不好相认。

四

石云飞来了，是严青阳跑去找他来的。看着石天明，石云飞说：“你是三姨？”石天明愣住了，疑惑的问道：“你是……？”石云飞说：“我是毛毛。”石天明有些惊喜的说：“是你啊？毛二呢？我从监狱出来也有好多年了，可同在一座城市，就是找不见你们。”在场的人不知道毛二是谁，石云飞说：“现在他当村主任了，我都很难见他一次面。”石云飞把石愿静喊到面前，对他说：“二娃呵，这是你的亲生母亲。”石愿静懵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站在原地。

抑制不住的泪水挂在石天明的脸上，她向石愿静招手，要他过去。石愿静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她拉着石愿静的手，轻声的说：“孩子呵，你爸说的话是真的，我和你婆婆，都是你祖爷收养的弃婴，你祖爷和你爷爷被枪毙以后，我和你两个姨婆就去了重庆……”石天明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又说：“一晃几十年了，没有想到我们还能有今天，你知道你姐姐为什么取名叫石愿平吗？那时候对我们多么的不公平呀，……”石云飞说：“三姨，别说了，现在不是很好了吗，只要你有能力，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再不像前些年那样，别人可以做的事情，我们不许做。现在好了，公平对待，即使还有些不合理的，那是中国的法制不健全，这和**的政策无关。”

石天明说：“是啊，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今天不容易。”石云飞说：“三姨呵，你怎么当起懂事长来了？”石天明说：“说来也巧，我的一个同学，举荐我去联系的外商，正好是你死去的姨爹，在香港的一位叔叔的后代。这次回来就是要找你姨爹的，可惜你姨爹被枪毙了。他知道我生了一个儿子，叫我一定要找到你，因此才来投资地热温泉城……”她看着病床上的严青卿说：“她是你的女朋友？”石愿静只点了点头。石天明：“我早听说了一个女孩为了和男朋友读书，不惜去卖血，没想到是你。这女孩是好样的，这么困苦不但自己读书还鼓励你读书。”她转脸问严进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倪羽龙说：“是罗局长，他有个儿子，看上了这个女孩，所以……”严进森立马对严进林说：“这个事情我看算了，管他局长不局长，即使他儿子真的疯了，也不关你的事了。”严进林说：“你不要我那几块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