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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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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如今南德新太子登基,立刻就将他家产充公,流放千里。熊爷爷的,这叫咎由自取。”石磊似乎吃过他的苦头,言辞激荡。
“不过,以他收受贿赂的程度,其罪当诛,却只叛了个流放。我说这南德新帝恐怕无能,连杀鸡儆猴的果断都没有。”仲安玩着扇子。
“他国君主越弱,大周就越强。”白羽目光冷然,“南德偏居温暖潮湿之地,一向不思进取,贪图安逸。又素来重文轻武,尚奢靡而贱贫苦,不能与我帝相提并论。流放,是南德国君最大的失策。那人虽贪欲极重,却实在才华盖世,若不能用,就当杀之。如我所料不错,那大求的船是为救他,并非杀他而去。”
“岂非又同我们一样?”石磊眼瞪起来,“究竟怎么回事?”
“厉害啊。”仲安垂眸略沉吟,再抬头已经了然,“咱们两边都成了牵线木头,让人利用了罢?”
“偏偏明知如此,我们还得被牵着走。”白羽皱紧了眉宇,感觉相当不快。
这时,船陡然一荡。
第69章惊鱼惊魂(四)
如何知道船一荡的?
因为抓着舱门要进来警告的岑二,脸颊两块肉堆上去,嘴巴变了型。再看舱里那六人,绕是好身手,却个个无用武之地,原本盘膝坐在板上,如今腾在半空。
船往下荡,突然又直冲上来,将落向它的六人重重接住,撞得他们胸腔里汹涌澎湃,而岑二更成了大字型一路滑进舱里。
一荡一冲之后,船行得又稳了,众人趁机缓过劲来。
“怎么回事?”石磊大声嚷嚷,反手敲自己被撞疼的熊背,“难不成又碰上一条船?”
“进……”一张口,岑二吐出半口江水,“进滩了。墨哥让我进来告诉你们,晕船的待着,不晕船的出去帮忙。”
“晕什么……”石磊本想说,坐了三日船,要晕早晕了。
结果又来一波急荡急冲,他手边也没个能抓的,骨碌碌连滚带滑撞到了跟着白羽的随从身上。就听哎哟一喊,他忙回头,还未看仔细,袍子上出现一片黄白绿之物,泛着酸味,直冲进他鼻子。
“我的娘咧!你个豆腐花,真晕船……”一手掩鼻,一手撕拉掉脏的衣片,厌恶得扔开去,“老子宁洒血,也不能沾这等脏……”
话没说完,第三波,第四波……连着剧烈上下。
石磊终于感到胃里开始像船一样翻腾,捂嘴的手改捂肚子,每次想要运气压下恶心的味道,却每次让更强大的冲击弄散了,庞大的身体在狭窄的船舱里突然变得那么渺小。视线左倒右摇时,看到岑二坐靠着破桌的一只脚,有圈布绳绑牢了腰和桌脚,手里捧着个袋子,嘴巴对好,正吐得爽快。他在心里连连骂混蛋,既然有准备,怎么不早说?!头晕眼旋,他哇一声吐出来的一刻,心想,这惊鱼滩绝对是淹死鱼不偿命。
白羽一出舱门,眼捷手快抓了身旁的木杆,向两边一看,好家伙,只有百尺不到的江面,斜长而下,浪卷白花,打到船身,激起铺天的水珠子,砸在人身上生疼。后方急浪劲风紧紧追过来,两旁奇石险峰没有一丝可避险的缝隙,而前方险象重重,不时能看到黝黑的暗礁狰狞可怖。他曾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在这片江面显得那么无知弱小。
不可能!他第一直觉。没有船能在这般怒吼的浪里穿行,也没有船能避过那么多的暗礁浮石而丝毫无损。若有人能驾驭这样的江面,大周水军将不愁强敌。
“让开!”一声啸音,一道人影。
白羽紧贴住舱壁,只见他轻视过的私货贩子腰上系着粗布绳,右脚用力一踩桩,如燕子穿水,轻松辟开珠帘般密密的江涛,到了船的左翼。竹篙插入江里,那墨哥儿双脚盘住竿子,身体完全在船外,曝在杀气腾腾的巨浪之中。然后,在他几乎以为人要被吞没时,墨哥拽着腰间的绳子,不但脚踏回船板,而且在浪之前,将竹篙收了回来。等大浪过去,再重复撑篙的动作,回回千钧一发。水珠子冰冷的,他却看到紧张出汗。那个墨哥没有功夫底子,但他撑船的动作即便是一个武功卓绝的人也未必能做到。
“需要我们帮什么忙?”仲安出来了,他身后没有其他人,连石磊在内,都在舱里晕船。
老关和肥虾正合力掌着右侧的巨桨,对仲安和白羽大喊,“收帆!把剩下那帆收起来!”
“用刀砍断桅杆上的绳索。快!要触礁了!”墨紫也大喊大叫。
然而,在惊涛骇浪的咆哮中,所有的大喊大叫都是温柔细语。
仲安和白羽也知此时一刻不能浪费,箭步上去——
半个时辰后,白羽和仲安背对而坐,一侧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芦苇花,一侧是风平浪静后的细细水纹。谁能想到,惊鱼滩的最深处,宁静得仿佛天地相合,鱼跃鸟飞,连一丝风都奢侈之极。白骨,堆得来路惊慌失措。如丝绸般柔和的波浪,羽毛般美丽的芦花,似对勇者的褒奖。
咚,咚,咚——脚步落在甲板上。吸附于衣衫上,狂浪中的水滴,纷纷弹起,不过是最后的嚣张。很快,它们渗进船木,仿佛从未存在过。老关几个和坐在船板上的两人一样,从头湿到脚,衣衫全紧粘在身上,狼狈不堪,累得都说不了话,一屁股坐下来,光喘粗气。
“我们……”仲安猛咳几声,满面是水,不小心吸进鼻子,呛着了,“我们几条命这是捡回来了吧?”
“那可——”老关大喘气,“不好说。”
白羽想起卫家老七说起的芦花荡,于是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那片芦苇。
臭鱼眼尖,瞧见了,就说,“老兄好眼力。这片漂亮苇杆,要起命来可不留情。长得太密,船难进去不说。还有吃人的鳄鱼,你不凶过它,就得当它的食物了。一旦弄错方向,跑到南德边卫兵大营,那可是自投罗网,就地正法算待你不错。”
仲安额头亮晶晶,“不是说没有布防吗?”
“是少布防,不是一点儿没有。百来人的水陆营一个,还有五人一队的军粮后备所三个。”臭鱼如数家珍。
“百来人,我们却只有十二个,以一对十,没胜算哪。”仲安计算着。
“所以,咱们不能与水陆营硬碰硬,只能绕开他们。”墨紫走上甲板。
白羽看她一眼,说不上的怪异。他们是狼狈得有如落汤鸡,可她暗脸干净,身上已经换了干衣服,只有头发黑亮中带水色,却也是重新梳过的,一丝不乱。这男人恁地像女娘,貌底如炭,还很要体面。
墨紫才不管别人如何看,刚刚一场翻江倒海的水仗,她脸上的妆早让水珠子打花了,虽然胸前束了宽布带,但也怕湿贴后露出蛛丝马迹。她自是不介意让老关他们看到,因他们早知道她是女儿身的缘故。可是,白羽仲安一行人,他们过于神秘,令她不能信任。所以,浪头一过,她就跑到货舱里换了衣服,重新上了妆。
“怎么绕?”仲安也看出她换过衣物,但有更要紧的事情在眼前,因此没有特别疑心。
“别废话了,先去看看你们那些好朋友们是否还活着,然后咱们跳了船再说。”臭鱼努努嘴,笑得很坏。
跳船?要游过去?鳄鱼怎么对付?
一个个问号,打在仲安的脑袋里,理也理不清。
第70章脚踩的桨
白羽今年二十有五,年龄不大,但认识他的人绝不敢小瞧了他。那些用来形容年轻人毛糙冲动无见地的词。
一个都套用不到他身上。甚至,他若谦虚说什么东西他从未见过,十之八九是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着的东西。
这会儿,他站在永福号上,对飘浮在水上那个东西盯了半天,有着目瞪口呆之感。
然而,墨哥和老关他们几个在他和仲安发愣之际,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好了,并招呼他们跳上去。
那东西,应该是条小船吧?样子很奇怪。普通的小船,船舱比船底小很多。但它的船舱从船头盖到船尾。
像……核桃外壳,上下盖得严严实实,前后两头各开了两格窗。舱顶有个圆板,可以开合,人便从那里进出。
船身没有颜色,或者该说是圆木色,用桐油刷得跟芦苇颜色接近。连船身的图案也奇思妙想,竟然画满芦苇。
不知是谁的手笔,看上去十分逼真。再用真的芦苇杆装饰船一圈,相信这船一旦进了芦苇荡就没人能发现它的踪迹。
白羽感觉到自己的心鼓噪得厉害。这么个小东西,要是能为大周水军所用,会有他以为的,意想不到的奇袭作用吗?会吗?
“墨哥,这是船吗?”有疑问的,当然不止白羽,不过仲安待人亲和随性。
“当然是船。”回答他的,是臭鱼。
“为何把两个小船扣在一起?”仲安的形容倒也贴切。
“不扣在一起,如何沉——”臭鱼嘿嘿一笑,刚要说明。
“几位,再不动身,太阳晒脑门,正好让人抓住就砍。”墨紫适时阻止了臭鱼往下说。
这种船,她给它取名为橄榄船。从设计到制造,全经她这双手。橄榄船当然不是潜水艇,因为是木头做的,时间一久,接缝处或多或少会漏水。但作为快舶,它的好处就多了。体积小,能藏身,行水无声。每次做完交易,她和老关他们就把船沉到水下。因为是橄榄形,漏水到一定程度就会受到空气压力,短期内能保持气囊,即便在水中也能维持浮力。不像普通的木船,沉了就是沉了,弄上来很麻烦。
古代地广人稀,即便如洛州这样的热闹大城也有人迹罕至的地方,而且找生活困顿的不同手艺人打个临时工,轻松守秘。她每回出门,不到天黑不回府,很多时间都耗在了这种木工活儿上头,包括永福号在内。船舱下面就是她改过的尾舵控制杆,能迅速调整船向,及时避过暗礁。过惊鱼滩时,水蛇就在底下掌着尾舵,由臭鱼通过连接上下的铜管传达舵向,否则哪有那么顺利就经过天险。这也是老关他们为何服气她一个小女子的原因。要知道,古时捕鱼,有女子不能上船的迷信。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改良是她的主意,只当她会手艺,用了高手的船图来改的。
这些船舶改良的技术,让裘三娘原本赔人赔本的靠运气买卖,变成了基本上稳定的巨额收入。墨紫走的两趟船,每趟万余银,而且船帮子全员平安,一分家眷体恤银子也不用给。
对墨紫而言,永福号还有橄榄船,两艘船敲敲打打,实在是大材小用。不过,她就在画着永福号和橄榄船的图纸中,重温着超声波检测鱼雷海豚艇,小型单人潜水摩托船和无数她造出过的高端宝贝们带给她的成就感。有船总比没船好。这时,她会记住裘三娘的好处。要不是裘三娘只问结果不问过程,根本不关心船这个工具,她还不敢小试牛刀呢。
本朝的造船术从世界范围来看,是同期水平中相当高的。但墨紫清楚,她的改良,虽然在她眼里算不上什么,在同行眼里会引起何等震憾的反响。好比橄榄船,若放到军事上运用,那就是一把插入敌军心脏的尖刀。
白羽仲安是大周朝廷的人,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她阻止臭鱼说下去,就为了减少将这样的船用于战争的机会。她亦有自信,不懂船的人,即便看着橄榄船很稀奇,再转述给船工,也无法令人了解其中的技艺。如老关臭鱼等人,行船十数载,对橄榄船的操作已经熟悉,但具体问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最能说明的船图,她未曾给任何人看过。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设计用于战争,她不由自主会浑身颤栗。
“船后头拖着什么?”石磊面色发青,站着身体还有些晃,但该好奇的,还是好奇。
“私货。”墨紫没什么好忌讳的,伸出手来,“还有疑问,上船再说。”
白羽没有借墨紫的手,提气一跨,率先进了舱里。
船舱大小和永福号上的差不多,不过是狭长的,一边能坐一个人,一排六个,共两排,船头船尾还有空位。
老关招手让他坐下。
白羽又发现了奇怪之处。放脚的地方,有个突起的矮箱,箱子两边各有一块厚木板。他的腿不小心碰到,那木板却是活动的。
“啊,不好意思,白老弟,你往前坐两个,那位置是我们船帮子的。”老关抓抓头,憨厚笑道。
“老关,这是什么?”白羽终忍不住问。
“这是脚踩的桨。”老关没有隐瞒,他斟量着一个名字透露不了什么。
脚踩的桨?
一个名字,白羽却诧异不已。毫不夸张地承认,这船的每一个名堂皆令他大开眼界。核桃壳,伪装色,脚踩桨。这些,不,这艘船是何人所造?他所熟悉的大周最出色的船工,决计造不出这么精妙的船来。
白羽想问老关,但那个墨哥已经从舱顶下来了。此人相当谨慎,很难当着面从老关那里套出话来。于是他静静坐下,一双眸子却灼亮,不想放过任何细节。当所有人坐定,他观察到船头船尾四个脚踩桨,由老关他们分别踩。墨哥在船尾,双手掌一根圆木。脚踩桨有点像?辘,但又不似?辘。踩的动作让他想起民间的水车,但和水车又不一样。而且,他从前面的小窗看到船在动,却听不到划水的半点声响。忽左忽右,转弯起来,很快又静谧。
坐在他旁边的仲安推推他,他侧过脸,看到仲安一脸惊讶状,袖口露手,指着那脚踩桨。
此时,白羽脑中就一个想法——一定要找出这个造船人来!
第71章第一贪官(一)
三日两夜,所经历的颠簸,却如三个月那般漫长。当半干的土面出现在众人眼前,新手老手都松了口气。
船尖咚咚磕停,墨紫那颗吊了几日夜的心才真正放下一半,而另一半要等回程。老天要是不肯让人好过,哪怕改良了,创新了,也就只能为铺设结实的河床作贡献。
上了岸,墨紫和岑二他们把拖在橄榄船后的货箱拉上来。一回头,瞧见白羽仲安他们六人正凑在一起看一张大图。
“这里叫蒸霞岭,向南五十里,就进入南德扬城地界。你们该知道,若从平江上岸,能直接到扬城。”墨紫见吸引到对方的注意,又说,“你们如果看的大周地图,还是省省劲吧,那上面就只有惊鱼滩这个地名。没人从这儿上岸,又如何画得出地图来?”
共过一条命,怎么都能说上句话了,白羽后带来的,有点像随从的三位中的一个问道,“这附近可有能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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