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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4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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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十个人发现海里还有两个人活着呼救,若是让他们上来,小舢板就要沉了,所有十二个人没一个能活。你若是十人之首。其他九人全都唯你之命是从,你说救,他们就甘心赴死;你说不救,他们则庆幸生还。你该如何决断?”
朱和圭顿时头脑一怔:见死不救显然是不仁的。然而要是为了救这两人,就要连累所有人性命,似乎有些不智。但人若不仁,何异于禽兽?
“我……”朱和圭本想说:我跳下去换一个人上来。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下面有两个人,自己去换谁呢?而且无论自己换了谁,难道就让另一个跟着自己淹死么?
“我能和船上某君子一同下去换那两人上来么?”朱和圭终于找到了一个解决方案:“求仁得仁,死而无憾。”
“你若是要给人贴了标签,那就全都得贴上。”朱慈烺轻笑一声:“船上这十个人,有喻先生那样活人无数的名医,王葵心公那样利在千秋的大才,萧陌萧东楼那样武能定乾坤的宿将,吴、孙、蒋、蔡那样文能安邦的干吏……水里两个是寻常水手。哦,这些人各个都愿意舍生取义,你决定成全谁?”
朱和圭有些头痛,原本求仁得仁很简单,愿意自我牺牲的君子往水里一跳就可以了。然而现在父皇话锋一转,竟又转回来要他选人。
怎么看这都无从选择啊!
“你要快些决定,否则水里那两人就会因为流失体温而冻死了。”朱慈烺催促道。
朱和圭久久无语。
“你可以去咨询一下那些大儒。”朱慈烺道:“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来回答。”
这道选择题并没有标准答案。理智者,功利者,伪善者……各有回答,都无法用价值判断进行评价。然而这道题也是检验自身信仰的试金石,如果一个海内大儒说出“视而不见”的答案,显然其儒者身份有待商榷。
朱和圭果然在第二天将问题投送给了黄道周。
黄道周尚未走远就接到了皇太子殿下的来信,意外之中也颇为欣慰。等他仔细读了这个似乎是故意刁难人的问题,却发现其中隐喻十分尖刻,甚至有些像是皇帝为自己的施政进行辩诬。
儒者终究是不能说出舍人性命的话来。
是以黄道周直过了山海关,方才回信说自己智慧不堪,无法解出此题,并且建议皇太子咨询刘宗周。
刘宗周读了之后,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并不说自己知道或是不知道,只是将这题给了门下弟子。由此一来,皇帝陛下出的这道题目,立刻广为人知,上至阁老尚书,下至贩夫走卒,都会说出自己所想。
然而皇太子殿下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无法回复给父皇陛下。
于是这道题目成了京师年尾最大的话题,热热闹闹一直流传到了隆景六年方才渐渐不为人所瞩目。
因为隆景六年刚至,就有许多好消息接踵而来。
先是蒸汽动力的犁机在东北大受欢迎,开垦荒地数十万亩。又有十六家的商号前往东北设厂,专门制造犁机。当然,他们用的技术都是从廖氏购买,因为现在的蒸汽机动力已经不同于最初谁都可以仿制的时代。精工细作出来的蒸汽机,其功效已经远远超过了老机器。
在东北开发的大好消息之下,西部也是捷报迭传。萧陌和党守素组成的西北集团军在隆景五年十二月出兵哈密,六年正月传回捷报,大军一举击溃叶尔羌汗国在哈密的守军,彻底光复哈密卫城。
二月间,准噶尔部首领僧格请求觐见,并获得了批准。同时礼部传出要册封僧格为哈撒都司都指挥使的消息,试探朝野意向。
尽管僧格还没有入京,但返回青藏的图鲁拜琥已经纠集部落军队,联络准噶尔部,一同对建都莎车的叶尔羌汗国宣战,势必要这个同是成吉思汗子裔的突厥国家离开佛教势力范围。
隆景六年,注定不会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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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二野化
叶尔羌汗国从耶历一五一四年建国,距今已经一百四十二年了。其建立者赛依德是个有蒙古血统的突厥贵族,在更西面的国度,将这样的人称作蒙兀尔人,所以他的帝国也被称为蒙兀尔帝国。
在大明眼里,这个最鼎盛时代也不曾超过一个行省的国家,根本不能算是帝国。而且因为赛依德自诩成吉思汗的后裔,所以仍旧将他归于蒙古人,建都莎车的叶尔羌汗国也就成了一个蒙古部落外藩。
虽然这个外藩最强大时占据了哈密和吐鲁番等东部地区,但现在已经势微,这些东部地区被瓦剌人的各个部族分割占据。隆景五年至六年的第一次天山之战,正是将叶尔羌人的势力彻底清除出去。
在明廷内部,也曾有人提出联络叶尔羌,平衡广袤的天山南北路。然而大明最终未争取叶尔羌汗国的支持,乃是因为作为突厥化的蒙古汗国,这个国家主体信奉先知默罕默德——大明官方定名为:默教。
叶尔羌汗国的创立者,赛依德汗正是对西藏发动圣战,因高原反应而死。这段历史过去未久,出于意识形态的考虑,大明只能在佛教和默教之间选择一个。
显然还是佛教更适合大明对当地的统治。
何况自从五十年前,西方默教的黑山和卓进入叶尔羌传教,继而白山派也进入该国。如今这个国家因为黑山派和白山派纷争,根本无力进行高效的配合行动。大明是个讲究效率的国家,更倾向于瓦剌的准噶尔和和硕特。
那两个部落可是今晚喝酒说好发兵,明日一早就可以大军出动的高效率盟友。
……
朱慈烺前世并没有孩子,如今不得不在太子教育的问题上摸着石头过河。在儿子年幼不懂事的时候,他还能一直带在身边。随着儿子年纪一天天长大。需要接受更细致的系统教育,自然不能带在身边培养。
在皇太子入读的宗学里,师傅先生都是多方挑选的大明精英。从自然科学到人文教育,乃至体育、音乐、美术等艺术培养,并没有偏颇。事实上因为宗学祭酒东垣王朱常洁的个人爱好,音乐和美术占据的课时比例达到三分之一。
朱慈烺亲自设计的课程。当然也不可能出现偏重文科的情况。
问题在于皇太子自己喜欢。
在课余时间他愿意自己捧着四书五经探寻古仁人之心;愿意花时间去揣摩《春秋》里的字词字义;并且他由衷向往成为颜渊那样的大儒贤者……就如他叔叔永王殿下从小向往成为将军一样。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皇太子有这样兴趣,担任语文、历史等科目的老师当然更愿意传授。得英才而教之是人生乐事,何况这个英才学生还是皇太子呢。
这些老师灌输的自然是他们自己的思想和道德标准,而从大明国人的角度来说,这些儒教化的道德标准并没有丝毫错误。其中根本的核心原则甚至连朱慈烺都不能否定:比如孝,孝顺尊亲,敬天法祖;仁,关爱生命。宽厚待人;礼,尊重他人,不使人尴尬……
可以说,即便是朱慈烺前世,社会几经变革,主流的父母也会教育孩子:诚实懂事讲礼貌。
所以这些并不是黄道周的错,更不能归咎于儒生。
如果朱和圭不是皇太子,不是这个帝国的继承人。就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问题就在于皇太子这个身份,以及用现实去打磨理想的漫长过程。
想通了这个问题。朱慈烺总算摆脱了焦虑,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作为应对举措,他在宗学之中加入了“时政”课,要内阁舍人们亲自担任的教师,为这些孩子讲述当今大明以及周边发生的事,解释朝廷的政策用意。
舍人们对大明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国家可以让他们羡慕。不过在解读过程中,皇太子却时常会冒出悲天悯人的普世情怀,所谓仁者爱人,这是华夏文化中极为尊崇的思想,但这种慈悯之心却与当前的国策有抵触。
尤其是在天山的战事上。
“父皇。儿臣读书发现从汉代伊吾卢设官之后,历朝疆域都未远过我朝哈密卫。那么哈密以西又是谁的土地呢?”皇太子回到钟粹宫,在庭中见到了亲自浇花的父皇陛下,上前见礼,求教。
朱慈烺放下手里的喷壶,并没有意识到皇太子的真实用意,只当历史知识普及,道:“哈密是土语‘大门’之意,哈密以西基本属于化外之地了。蒙元太祖成吉思汗的次子察合台封于此地,故称察合台汗国。”
蒙元时候的察合台汗国非但领有天山南北路,而且占据了后世整个新疆疆域,是蒙古帝国之中十分重要的大汗国。后来察合台汗国分裂成了东西察合台汗国,再后来为叶尔羌汗国取代,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在这片地面上,源自蒙古草原的回纥人已经入关融入了汉人,直到后世才有了裕固族这个余脉。而那些深目隆准,后世一眼能辨的“新疆人”,其实是与西亚人种混血之后的突厥人。这些突厥人在目今被称作“察合台人”,属于天山南北路的弱势群体。
至于朱慈烺前世所谓的“维吾尔”人,族称沿袭“畏兀儿”,其实和真正的畏兀儿人并没有太大的血缘关系。
“父皇,莫非只要是蒙元旧地,咱们就要打下来么?”朱和圭道:“连年用兵,这不正是穷兵黩武么?”
朱慈烺脸上有些发凉,觉得肌肉僵硬。他伸手抚了抚脸颊,问道:“谁跟你说的?”
“是儿臣读书不解,问了先生,先生也不能作答。”朱和圭道。
朱慈烺眉头微微皱起,道:“这事等你大些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父皇,我朝已经到了国中百姓人人皆要服兵役的地步,甚至连宗亲都不能得免,为历朝所未有,难道还要继续打下去么?”朱和圭不肯放松,追问道。
朱慈烺上前一把按住儿子的脑袋:“谁跟你说因为要打仗才征兵役?真是幼稚!我朝征兵役是为了让国民保持太祖开国时候的血性,不至于沉沦懦弱!能够从军卫国是荣耀家门的好事,宗亲为何要避!”
这是价值观的矫正,朱和圭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张着嘴不知如何作答。
“你这重文轻武的想法可是要不得。”朱慈烺道:“就连你日后也得去军中好生锻炼呢!”
“父皇……儿臣还是想读书。”
“读书是一辈子的事,从军也不耽误读书。”朱慈烺道:“对了,宗学里玩枣核球么?”
“他们玩,儿臣不喜欢,每回都弄得一身汗,黏黏得难受。”朱和圭道。
朱慈烺微微摇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孩子的心性未定,说得太多反倒引起逆反心理。
不过习惯总需要矫正,如果真养出个书呆儿子,朱慈烺恐怕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这几天多备些书,路上好打发时间。”朱慈烺道。
“路上?”朱和圭露出了疑惑之色。
“嗯,跟皇祖父、皇祖母一起去江南。”朱慈烺道。
“好啊!多谢父皇!”朱和圭跳了起来,去江南是祖父一直挂在嘴上的事,说得朱和圭也想去看看到底江南是何等景色。可惜这事被父皇一拖再拖,拖了数年,没想到今年倒是能够成行。
“不过上学怎么办?”朱和圭转而安静下来,心中颇为纠结。
“回来补课呗,这又不着急。”朱慈烺其实就是想让儿子出去野一野,将读书的事看得淡些,不至于痴迷书本难以自拔。
朱和圭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转而又高兴起来。
朱慈烺下了决定之后,让内官清点账册,准备太上皇帝南幸的仪仗。这些东西年年都在准备,已经到了事无巨细皆有计划的程度,并不耗时。只要崇祯和周后开口,甚至当日就能成行。
“皇后临盆在即,这个时候如何南幸?莫若等到八月间再走。”周后还是着急见一见第四个孙子,不肯就走。
崇祯倒是想得开,有三个孙子环绕膝下也颇为安慰。他道:“皇后那边自有皇帝看着,我们自管去江南。若是八月出行,到了江南就要十月了,急急忙忙又要回来忙冬至祭礼,恐怕还要误了时候。”
如今撤了南京,祭礼皆在北京,若是因为出游而耽误了冬至大祭,那就是载入史册的污点了。
“那六月走?”周后退而求其次。
“那时天正热,如何赶路。”崇祯道。
周后心中一烦,道:“太上皇帝自己去吧,妾就留在宫中照看皇后。”
“当日不是你说想去江南的么!”崇祯急道。
“五月吧。”朱慈烺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那时候皇后应该已经生产了,路上也不算太热。”
周后这才缓和了脸色,没有再说其他,算是答应下来。崇祯却被打击了兴趣,颇有无所谓的意思。不过太监们却总算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不用担心被人堵在门口追债了。
七零三电和橡胶树
隆景六年四月,《皇明通报》再传喜讯,段皇后平安产下一子,定名朱和垠录入宗谱。在太祖之后,大明的皇帝已经很少有这样高产的了,尤其诸子皆是中宫所出,无一夭折,更是古今罕见。钦天监几乎要因此上报祥瑞,录入史册了。
段皇后这边还没出月子,周后就已经被几番催促,不得不随着太上皇帝崇祯出门了。她走到保定的时候还在牵挂坐月子的儿媳妇,甚至想让袁妃陪崇祯南幸,自己折返北京,总算被身边的女官劝住,没有闹出不愉快。
所谓枕边无圣人,作为崇祯的糟糠之妻,周后对皇帝可没有半点畏惧。
朱慈烺一路将父皇母后送到大明门外,总算是了结一桩大事。虽然皇帝南幸的项目的确起到了不小的社会效应,就连沿途地区的商业程度都有了明显发展,但一直被人催着的感觉终究不好。
段氏不能出门见风,无法送行,心情自然也不算太好。她倒不是牵挂舅姑,而是挂念秋官。即便明知道这一路皇太子不会吃苦受累,但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心理却是不能免除。
上皇和皇太子一走,宫中似乎就冷清了许多。朱慈烺索性展开乾清宫的大修,主要是修建卫生取水和地暖管道。
现在宫中传统的取暖方式还是地火龙和火墙,虽然效果不错,但浪费也大。许多官绅大户都已经开始用铜铁的暖气片,以锅炉循环流水取暖,相比传统火龙火墙即新潮又实惠。
朱慈烺虽然还在挂心朱和圭的思想问题,但想想自己刚进大学读法学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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