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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户人家-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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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头一遭来的客人,自然驻足观望,一脸好奇。可常来勾栏的贵客,却都知晓这站在外面招客的,不过是些下等女妓,因此毫不停步,直入内里,一探幽境。
醉月楼中,美妓无双,嘉客如云,一向是京中纨绔最爱的销金窟。楼中老鸹更是能言善道,什么样的客人都能摆得平。可是今个儿,这一向长袖善舞的老鸹金氏却是有些为难。
“哎哟,张大爷,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呢?我怎么会使坏不让你见流香姑娘呢?谁不知道您是流香姑娘最中意的大官人,我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从中作梗啊!实在是流香姑娘她身子不爽利,别说我不敢叫她来陪您,就是她自己也不敢来触您的霉头啊!”
“李大官人,您别急啊!小翠这丫头马上就来……真的,我这就去叫她……”
“呀,王公子,这胭脂姑娘,今个儿还真是不便了……我也不给您打马虎眼,她今儿是身子不爽利……是是是,王公子的问候我一准带到。这就叫别的姑娘来陪您……”
也不知走了几处,和几位金主说了相似的话。金妈妈扭着腰,在大厅上站住脚步,抬头往楼上一间雅室看去。
“这群荡蹄子,看着个俊的,就跟蜜蜂见了蜜似的。也不想想老娘平时是怎么教她们的……好看当什么用?哪儿有银子来得亮眼呢?”
二楼雅室,丝竹袅袅,虽无女子唱曲之声,可是乐声中却夹杂着一阵阵女子的轻笑,比之别的房间更热闹了三分。
心里憋着一股气,金妈妈晃着肥硕的身子上了楼。推开门,瞥见坐在桌上的男子,原本沉着的脸立刻笑了起来。眨着眼,眼波流转,似乎是连脸上的皱纹都平了许多。
“林公子,您最近怎么一直都没来啊?难为我楼里的姑娘个个都这么想着你……”笑着凑近,金妈妈看着被四五个姑娘围在中间的林华清,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一声:果然是生得俊俏。要是早个二、三十年,她还不得和这些死丫头一样被迷得神魂颠倒啊!
“妈妈不嫌我来得勤就好了。”林华清笑盈盈地看着金妈妈,又回头招呼:“初五啊,还不快拿匹布给妈妈……妈妈,这雨霁晴天色,是我这朋友染坊里新染的……”
“这布……”接过那匹颜色湛蓝,近乎透明的布料,金妈妈又喜又奇:“雨霁晴天色?我看这布料怎么和那水碧天青色这么近呢?不只是颜色,就连这布料的轻盈质感,也是一样的。”
陆初五笑着拱了拱手,“不瞒妈妈,还真有很多人都觉得我们这布料是和那水碧天青是一模一样。不过,咱们这布,可比那水碧天青还要好上三分,妈妈您若迎着阳光看,就能看出了……我们这颜色比那水碧天青可还要纯净许多。在阳光下,真好似雨后晴空,透着那般的清新……所以,每匹倒比那水碧天青还贵了五两银子。”
“什么?比那水碧天青还贵?”知道水碧天青一尺都要一两银子,这一匹四十尺,那就是说这一匹布少说也要四十五两银子了。
金妈妈把这帐在心里算了一遍,大觉占了便宜,脸上笑得更加灿烂。只是眼珠一转,却又道:“陆大官人,连我这老婆子你都这么大手笔,想来我们楼里的姑娘们,您更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半倚在林华清怀里的胭脂就低笑起来:“妈妈,看您,哪有自个儿张嘴要东西的呢?不过,陆大官人倒真的送了我们姐妹些好东西,尤其是女儿那匹布……”
转过身去,捧起后面几上的一匹布,胭脂笑盈盈扯开那布头随手一展。
轻纱一展,薄如蝉翼,迎着灯光,几近透明。艳如火焰,明如霓霞,这轻薄的红纱,红得娇艳,红得妩媚,红得妖娆,仿佛传说中的彼岸花一般,让人一眼望去,就移不开目光。
金妈妈怔怔地看着,待那红纱萎落于地,她才回过神来。“这纱,真是美……”
“妈妈也说美是吗?”胭脂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几分:“我已经决定了,就用这红纱裁一件新舞衣。待舞衣裁好后,就穿着它跳一曲《胡旋》。”
“呀,我的好女儿,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有跳过胡旋舞了!看来,咱们醉月楼的客人是真有福了。”金妈妈凑趣说着,还要再夸几句,却突听身后“砰”的一声。
吓了一跳,金妈妈只当哪个客人等不及,竟来踹门。可一回头,才知竟也是个熟人。
“呀!郭公子……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位郭公子虽不如林公子受欢迎,可跟着林公子也是来过好几次醉月楼。平日里可不是这么大脾气似的啊。
扑面一股熏人的酒气,金妈妈不由得扇了扇鼻子。只是才扇了两下,就意识到失礼,忙又陪笑道:“郭公子快坐,林公子可是等了您好久呢!”
林华清抬起眼,瞥了眼郭可安,只笑道:“妈妈可是说错了,我可没等他。可安,这种地方,你一向少来,我看,以后也还是少来为妙……”
郭可安踉跄了下,不只浑身都是酒气,就连说话都透着醉意:“你不叫我,我就不能来吗?华清,我找了你一晚上了……我、我心里难受……”
林华清挑起眉来,也不应他,只是笑着抚了下身边女子的粉脸,笑道:“姑娘们,且让我们兄弟单独喝喝酒,可好?”
虽是问询,可醉月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人精,一听这话,已是纷纷起身,笑着施礼,抱着新得的布匹往外退去。独胭脂留在最后,笑着凑过去,低声问道:“公子今晚可否留下陪陪奴?”
林华清一笑,顺手拧了下胭脂的纤腰:“姑娘若是倦了,且去休息,莫要等我……女人若是睡不够,皮肤很容易老的……”
啐了一声,胭脂瞥了他一眼,虽是嗔怪,可眼波流转却仍是风情万种,尽是妩媚之意。
陆初五眼看着姑娘们一一退去,自然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忙站起身来,笑道:“两位公子,小人便先行告退了。林公子,蒙您大恩,改日小的定摆酒专程谢过。”
“什么大恩?不过是经手送人点礼物,算是什么恩?我还没谢陆兄帮我讨好美人呢!啊,对了,陆兄,如果见到于小姐,千万要告诉她,我答应她的事可是已经做了。”
陆初五一笑,虽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却还是恭顺有礼地退了出去。
“于、于小姐……”抬起眼,目送着陆初五走出去,郭可安喃喃问道:“那人……于小姐?是说那个于小姐……”
“是,于小姐,于清瑶……”林华清扶着郭可安坐下,见他又伸手去摸桌上的酒壶,不由苦笑。伸手推开酒壶,他淡淡问道:“事情办得不顺利?可安,借酒浇愁,可不是解决事情的好法子。”
抬起眼,眼神朦胧中还带着几分茫然之色。郭可安闷声问道:“华清,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是啊,是我想得太好。还以为一和我娘说,她就会立刻答应。可是没想到……嫡庶之别?嫡庶之别?生来是嫡是庶,有什么关系?!我就不明白了,她老人家怎么会那么在乎这些个虚名。明明,她是一位好姑娘……”
林华清静静地看着郭可安,直到他发泄够了,一头栽倒在桌上。
“可安,”低声唤了一声,林华清也不去叫醒他,自取过酒壶,自斟自饮。
“嫡庶之别?!可安啊,你生为嫡子,又怎知嫡庶之分有多重要呢?你只道,我这好友是庶子,一样受宠,一样让长辈喜欢。可你可知,为了那些宠爱,我有多辛苦?!如果不是有幸成了先生的弟子,与你和世子成了同窗兄弟,今时今日,我又岂会这样风光?!”
苦笑着,他低语:“就是这风光背后,又有多少心酸?这些,你永远都不会明白……那个女子……”摇着头,他低笑起来:“那个女子,她能走到这一步,又有多少心酸事呢?!”
转目相望,他的目光隐含深意:“但愿,你若得偿心愿,日后待她甚善……只是,你待她如何,又与我何干呢?不过,只是一个讨厌我的女子……”转动着手中酒盅,林华清低笑出声,转到窗前,推窗望出。
正值十六,月圆如镜。
沐着皎洁的月色,他忽然想起那在月色中回眸相望,微微浅笑的女子……
“终究,不过是偶见的缘份罢了……”
第八十三章金波湖畔赏红荷
荷花开得正艳,远远望去,整个湖面都铺满了碧玉,缀满了红玛瑙。
十顷碧波,连绵而去,尽是那绿,那红……夏风拂过,带来一阵清香,沁人心脾。
这金波湖,也是引金水河之水灌渠的,若要认真算起,也可算作皇家御苑。只不过,先帝仁厚,把这金波湖与金水湖一分为二,充京中百姓入金波湖游园畅玩。所以,这金波湖,虽不及城外古吹台有名气,却也是城中百姓最喜的消遣圣地。隐隐有当年大唐曲江之势。
一行贵女,沿着湖畔石径,缓缓而行,笑语晏晏,个个娇颜如花,令人侧目。
有意落在后面,于清瑶听着前面的娇语轻笑。暗自在心中盘算。
参与今日的赏花会,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虽说四月间的佛诞日,牡丹会上,她也算帮了张婉莹的忙。可是在那之后,张婉莹却并未再与她有什么交集。因着从前,并无深交,她也不指望经过那次事后,张婉莹就对她推心置腹,把她当成闺中知心姐妹。所以,前几日突然接到张家的贴子时,她还很是吃惊。
虽心中疑惑,可能借此机会出来走一走,总是好的。毕竟,平日里深居简出,像这样一群闺阁少女游园的机会,还是少的。
见着张婉莹,除了笑容比从前亲切些,却不觉她有多刻意亲近。因为这儿,于清瑶只当自己不过是被随意唤来作伴的,倒不把这次赏花会放在心上。
金波湖畔,建有连绵水榭,常有贵戚豪客,在此宴客饮酒。不过,今日张家一早派人守住的,却不是这些不榭,而是那座八角凉亭。
虽外形看似简单,可这座八角凉亭建在湖畔堤边,却是最好的观景地。
张家的奴仆,一早收拾妥当,逐开了过往游人。又是凉亭周围用青幔围住,倒与寻常人家一般,只是更多几分野趣。
因都是女子,备的不过是些素酒,又有潘楼送来的各色佳肴、时新果子,虽不显侈华,可是却俱是精致无比,单几色小点心已经叫众女很是喜欢。
“都说潘楼的吃食最是精致,今天一见,果然是与别家的不同。我看,竟不比宫中赐出来的御食差呢!”陈灵儿虽是夸赞,可话里话外,却还是流露出一些骄狂之气。
虽然如今张婉莹已许婚恭成王府,可是到底家世一般。单只看今日张家派出的奴仆,才这么几个,陈灵儿都自觉仍可压上张婉莹一头。
许苹苹冷眼瞧着陈灵儿,冷笑道:“灵儿姐姐,在这坐着的姐妹,有谁是没吃过宫里御赐的点心的?!你犯得着,把那话说得那么大声吗?”
同是娇蛮霸道的贵女,许苹苹却胜在比陈灵儿多了几分正义感,最爱报打不平。所以,在一众少女中,人缘倒比陈灵儿还好上三分。只是,两女对上,别的,却到底只是抿唇浅笑,并不插话。
只有身为东主的张婉莹笑着来圆场:“苹苹妹妹说的却错了,姐姐我就还没吃过御赐的点心……今天听灵儿妹妹这么一说,倒觉得吃了这潘楼的点心也权当是吃过御食了。”
许苹苹脸上一红,很是不好意思:“婉莹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本是打抱不平,真是没想故意折损张婉莹。
张婉莹笑着轻轻拍了拍许苹苹的肩,拉着她的手笑道:“挨着姐姐坐,几日不见,姐姐委实想你。”
“那还要怨姐姐定了亲啊!要不是姐姐定亲,哪里像现在这样,轻易出不得门。”
许苹苹的揶揄让张婉莹立刻红了脸:“又在胡说……”嘴上娇嗔,眼角却不觉往旁边瞥了瞥。
于清瑶看得分明,她这一转头,不是回避难堪,而是看的正在为众女斟酒的婢女。这婢女,不是她之前见过的金缕。面相陌生,虽长得不是多出众,可却一派稳重。看起来应该是个得用的。
可是,因着张婉莹的这一瞥,于清瑶心底却生出几分怪异来。
这丫头,穿得也是平常,和之前一直跟在张婉莹身后的金缕,没什么区别。可是,看金缕面对她的神态,却是充满了敬畏。就连身为主人的张婉莹,一瞥之间,也似有三分忌惮。
心中惊疑,于清瑶就格外留意里外侍候着的几个奴仆。除却一直跟着张婉莹的金缕外,今天张家派来的还有四个奴仆。除却刚才张婉莹瞥的那个丫鬟外,还有另一个丫鬟忙进忙出。外面又另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等候吩咐。
虽然人少,可是里里外外的事却做得极为妥当。手脚利落不说,行止更是进退得体,颇有富贵之气。以于清瑶看来,这几个奴仆,比之侯府中的奴仆还要有序三分。虽然张家也是官宦之家,可这样的仆人却不是一个号称两袖清风的三品官养得出来的。
垂下眼帘,于清瑶忽然间就抿唇笑了起来。心里多少已猜到几分这四个奴仆的出处。不过,没想到恭成王世子倒是个有心人。竟把自家奴仆借于未婚妻来充门面。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只怕要有人窃窃私议了。
只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她笑着欠身,想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却不想这时候张婉莹突然笑着唤了一声:“清瑶,我知你不喜多言。可是既然来了,怎好总是一人躲清静呢?过来,陪我同坐。”
张婉莹这一叫,原本并不曾多注意于清瑶的众女便不由转目相看。有经过牡丹园之事的,心中自有思忖,又悄悄把事情对着不知是怎么回事的姐妹讲了。一时间,倒没有人对于清瑶能坐上位表示不满。
只有陈灵儿,一声冷笑:“于小姐,既然吹得一手好笛子,不如回头也吹给我们听听,说不得,还能再得什么贵人的青眼呢!”
于清瑶笑笑,只当没有听到,不愿与陈灵儿起冲突。反是许苹苹冷笑:“于家姐姐的确是吹得一手好笛子!你可是嫉妒了?先前还说人家是草包,可你自己呢?怎不见你有什么技艺,也得长辈们称赞呢?现在啊,光凭几个笑话,可是混不开了……”
吃许苹苹一激,陈灵儿涨得满脸通红。忽地一下站起身,却被张婉莹一把拉住:“好妹妹,看在姐姐的面上,不要恼了……”
陈灵儿虽仍有恼意,可碍着张婉莹到底今时不同往日,还真不好拂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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