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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宫纪事-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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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看这些都好不好?”钮祜禄氏拉着宁儿来乾西五所来看。床帏大红的缎子上描的百凤穿花,屋里全是喜气洋洋的大红,晃得人眼发晕。
“这是——”宁儿有些奇怪,“嫂嫂——”
“是给敦儿到时候的帷帐——”钮祜禄氏笑笑,“我看她们做好了,所以拉你来看,知道你一向画画,最懂颜色图样——”
“好啊,”宁儿看着大红的绸缎,记起当日自己始终也不曾穿成的嫁衣,不禁有些眼眶发潮。
“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怕人看出来她的难过,揉揉眼睛抬头道,“下面是不是应该加一床百子被吧——”
“是了——”钮祜禄氏拍手笑道,“漏了这一样了——”看着宁儿笑道,“还是得你来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
宁儿看了看帷幔上的碧玺饰带,“是不是用珊瑚的更好——鲜亮一些——”又指桌上的郎窑红釉瓶,“上次云南来的雀翎倒可以用在这里——”如此细微之处,宁儿一一比划着说了,钮祜禄氏点头暗叹,果然细心妥当。
“弘历最近怎么样——”出了乾西五所,宁儿问着钮祜禄氏。
“弘历说惦记着姑姑呢,”钮祜禄氏看着宁儿,拉着她的手。“我叫他来看看你,又不肯——”钮祜禄氏一笑。
“也没什么,他如今也不是孩子了,这一来有他忙的,何必又派给他这么个没必要的事——”宁儿始终都逃不脱刚才那红色的阴影,心底幽幽的觉得悲哀。
“姑姑——”宁儿在察看着土地,忽然抬头看见弘历站在不远的地方,有些怯生生的看着她。
“还有几天就要大婚了——”宁儿笑笑,“你怎么还在园子里——”
“姑姑不是也还在这里——”弘历低着头,又抬头看看她。
宁儿正不知说什么的时候。
“姑姑——”弘历忽然叫她,声音里有一种异样的苦涩。
宁儿看着她。“姑姑,”弘历微微蹙着眉,“我听额娘说,是你替我挑中的,是吗——”
宁儿手指绕在手帕上,点了点头。
“那——要是——”弘历翕动着长长的睫毛,低下头去,“要是我不喜欢,——姑姑会怪我吗?”
宁儿笑了,“你还没见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
“我——”弘历抬起头看着她,“大婚那天——你,你会去吗?”
宁儿看了他好一会儿,笑了,“我去——”
“姑姑——”弘历欲言又止。
“嗯?”宁儿低下头去一边松着土。
“没事了——”宁儿再抬头,只看到弘历抿着嘴,摇头,笑了笑。
大婚当天,铺天盖地的红,宁儿却忽然忆起巴仁雅图的伤口,也是那样漫无边际,洗不掉,拭不去,洇到人心深处。
“宁儿?”堂下弘历和敦儿三跪行礼的时候,胤禛却转身看着她,向弘历微微点头。
弘历乖顺的侧身,领着敦儿向宁儿行礼。
“姑姑——”弘历起身时,看着宁儿,眼睛里面有种令人心疼的勉强和退让——究竟为了什么,宁儿不清楚,只是觉得凄惨——她躲来躲去,最终还是变成这紫禁城里最货真价实的一员——不动声色的摆布别人的命运,而不必去想对他们来说,是不是残忍。
“格格——”往常跟弘历的小丫头湘楠向宁儿行礼。
“你们福晋呢?”宁儿看着她笑笑。
“喏——在那边坐着呢——”湘楠指指东北边铺着红缎的妆台。
“给姑姑请安——”敦儿起身给宁儿行礼。
“不用——”宁儿扶着她,冲她笑笑,“过了今儿晚上,再叫我姑姑不迟——”
敦儿红了脸,微微一笑。
宁儿轻轻的抚平她微微松动的发髻,扶她坐下,对着镜子笑道,“我替你梳罢——”
敦儿温顺的点头,“谢谢格格——”
宁儿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极其用心梳理着,一缕一缕的缓缓编好,插上钗钏,仿佛镜子前坐的,是很多年前的自己。
“好了——”宁儿看着镜子里精妙绝伦的年轻面庞,有一种迷离的梦魇般的感觉。
“主子,该揭盖头了——”湘楠轻声提醒弘历。
“嗳——”弘历望着安安分分坐在床边的敦儿,有一种莫名的后怕。
停了一会儿,他抬头跟湘楠和张盛说,“你们——你们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好啊——”张盛呵呵的笑,拉拉湘楠。
弘历脸红了,“还不快走!”
屋里就剩下这两个人,弘历坐在书案前,默默的翻着书,不肯揭开盖头。
“你在吗——?”敦儿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弘历有些吃惊,“我,我在——”
“那,为什么还不过来揭盖头呢——”
“我——”弘历站起身来看着她,“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办——”
敦儿愣了一下,然而笑出声来,“你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会不喜欢呢!”
弘历愣在原地,忽然升起一种亲切。
坐到她身边,犹豫了最后一下,撩起了那块殷红的绸缎。
很难说清楚第一眼看到敦儿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仿佛从一个惊心动魄的梦中惊醒,微微的失落之余,却有一点温和的安慰,毕竟还真切的活着。生活总不如想象的那么好——幸好,还不是太坏。
“喂?”敦儿轻轻的拉拉他的衣袖,轻声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弘历笑了,看着她,“你长的挺好看的——”
敦儿居然向他扮了个鬼脸,“我就知道!——”说完扬起脸,微微有些得意似的笑着。
“知道什么?!”弘历有些愣,追着她问。
敦儿没理她。反而看着他说,“要是我不喜欢你,怎么办?”
“你——”弘历有些脸红,不高兴似的,“以牙还牙——你真不厚道!”
敦儿笑着起身伸个懒腰,“坐了半天了,真累呀!”
“别动!”弘历忽然拉着她。
“怎么啦?”敦儿奇怪的看着他,一面摸摸后脑勺,“有什么东西——”
弘历看着她发髻上的一只海棠花的发钗,“这支海棠——”
“哦,这个啊——”敦儿拔下它来,握在手心,“是姑姑给的——”
“姑姑?”弘历看着她。
“对呀,毓宁格格啊——她不是你姑姑嘛——”敦儿抚摸着上面精巧的海棠花,“她长的可真好看——”说着抬头看着弘历,“咦?你怎么啦?你不喜欢她吗?”
“我喜——”话出口弘历却忽然脸红,“不喜——!——嗐!什么跟什么!”
“你居然会结巴——”敦儿呵呵的笑他。
“不许笑我!”弘历不高兴了,“再笑不理你了——!”
“好,好,不笑不笑——”敦儿捂着嘴,一面起身坐在妆台前摘下钗环。
“做什么啊?”弘历是明知故问,有些脸红。
“准备睡觉啊——”敦儿放下头发,从镜子里看着他。
弘历看着敦儿,忽然觉得她不知道哪里有些像——像他第一眼见到的姑姑。
92
92、 距离 。。。
“这是——”雅竹看着宁儿把一杯新茶都酾在牡丹花下。
“玉良走的时候——只说要我好好照顾园子的花——”宁儿说着就哽咽,“五年了——也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格格——”雅竹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王爷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宁儿摇头,把杯子递给雅竹,勉强笑笑,“走吧。”
“去哪儿啊?”雅竹看着宁儿,忙跟上几步。
“还是回武陵春色罢——”宁儿不抬头,轻声道。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去啊——”雅竹撅着嘴,“这里怪冷的,还像之前似的在万方安和不好么?”
宁儿只是不理她,一面掠开眼前的杨柳枝。
“姑姑?”弘历请了安,抬头笑道,“不知姑姑可愿意一起听戏——”
宁儿觉得有些意外,“怎么忽然——”
“哦,过几日是敦儿阿玛的寿辰,”敦儿笑笑,“我和——”说着看了看弘历,有些羞涩的抬头,“呃——我们想着请姑姑也去,不知道姑姑肯不肯赏光——”
宁儿笑了,“好吧,既然新媳妇开了口,当然我要给个面子咯——”
“姑姑——”敦儿更不好意思了,弘历却在一旁呵呵的笑。
“你只要照做就是了,别的不用你管——”胤禟把信封交给宁儿。
宁儿拆了封,只大略扫一眼,看着他,“是我哥哥的意思?”
“没错,”胤禟看着她,“怎么?有问题?”
宁儿看着他,心里暗自叹息,“我什么时候能见他一面?”
“八哥最近忙——如今你跟老四不是正打的火热——”胤禟干笑一声,格外刺耳,“又忙着见他,似乎不大好——”
宁儿脸色发白,“我不知道哪里得罪的九哥,九哥何苦再三的言语刁难!”
“我?我哪里敢为难你呢!”胤禟哼一声,“现在外面盛传所谓‘二龙戏珠’——和你这个宝贝珠子过不去,我敢么!”
宁儿定定的看着他扬长而去,忽然好生厌恶自己,往日读书最恨骊姬妲己——只是要不了多久,恐怕自己也要背上恶名了。
“你究竟还在担心什么呢——”宁儿看着胤禩,“赵之桓案,葛继孔案,王景灏案,加上十三哥的事——年羹尧擅权欺君犯上结党间亲这里头哪一条罪名坐实了都够要了他的命,你——”
“我只是不放心,这样居心的人,还是早日除了干净——”胤禩皱着眉。
“你就一定要置他死地吗?”宁儿摇头苦叹道。
“不是我!——”胤禩握着宁儿的肩,“你明知道现在我——”胤禩哀叹,“我如今——骑虎难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哥——”宁儿看着他,心里惟深深的叹息。
“今儿特点了《绣襦记》,”敦儿看着宁儿轻声笑,“知道姑姑喜欢——”
“嗳——”宁儿端端的又想起玉良来,不免有些鼻酸。没留意台上报的哪出。
低头啜着茶,掩饰着自己的阴郁,忽然就听得台上的长叹。
“噫——好冷呀——”
宁儿险些将茶杯跌碎。
“格格——”雅竹扶着宁儿的手,眼神询问着。
“我没事——”宁儿手抖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可是心里却惴惴着不敢抬头。
“戏是不是不合意啊——”敦儿有些疑虑。
“没有,挺好的,”宁儿方才抬头,一眼望上台去,登时便有些痴。
台上那人,眼神顾盼之下,招招势势都叫宁儿恍然如梦。
“格格——”雅竹看床上多放着一件斗篷,一件夹衫,上面又有字条一张,忙叫宁儿。
宁儿拾起条子读时,却见上写着:
——近来天气还寒,走动要记得多添衣裳;又:白天出门多有劳累,夜里早睡,不可多饮茶
落款只草写了万方安和四字。
宁儿翻过纸背,原来条子还是平日朱谕用的纸,用竹尺临割一条写就的。
宁儿不免一笑。雅竹这边替宁儿将斗篷披上,宁儿忽然有些惊讶。
“怎么是暖的!”
雅榆从内间走出笑道,“送衣裳的时候,贺公公再三的嘱咐了,说衣裳待穿前定要用熏笼熏的暖和方才可以,怕你临穿了冷衣裳又伤风寒!”
宁儿手抚着衣裳,又细想那字条,胤禛乃于万机之余,尚丝丝挂念她起居微末;又记起近日胤禟等人每每逼之甚甚,不免心下缠绵伤感,渐渐觉出胤禛为人用心,并不在哥哥往日之下。
“替我去一趟万方安和,”宁儿微微揉揉眼睛,叫雅榆道。“找贺公公问几句话,”
“怎么今儿——”雅榆有些惊讶,然而看了雅竹一眼,点头明白便出门去。
“皇上,今儿几时传饭——”贺永禄看着雍正走笔如飞,轻声问道。
“朕并不觉得饿——”雍正抬头只瞄一眼桌上成摞的折子,“等几个时辰再说——”
“皇上,是格格问呢——”贺永禄走的近一些又补一句。
“哦——”胤禛笔住在半空,贺永禄一眼,“那,等朕手头这一折做了结——”胤禛忽然又刹住话,“她是要——”
“是,格格等皇上一起用膳呢——”贺永禄点头。
“嗳,那朕这里,就快好了,”先时胤禛唯恐是自作多情,这下落实了反而惶恐,“叫他们多添一副碗筷罢。”
“这个自然的,”贺永禄笑笑,“那奴才这就准备去了。”
一时围坐桌边,两个人却都不知如何开口,缄默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胤禛不好开口,便低头默默的吃着粥。
“我,哦——听贺公公说——”宁儿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总算想出个话题,“昨晚又是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哦,是吗,”胤禛愣一下, “朕是做完了事就睡的,倒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说完笑了笑,那笑容在宁儿看来,有不常见的憨拘。
“我想,今晚搬回来住罢——”宁儿实在说不出什么规劝的话,冒出这么一句,显得格外的突兀。
“你这是要来逼着朕早睡吗——”胤禛出口便觉得自己的冒失,微微有些耳热。“一会儿叫他们替你把屋子收拾好,长久不住着,屋里有些潮冷的——”
宁儿本没听出他的顾虑,经他的掩饰,反而觉得尴尬。
真是咄咄怪事,两人原本许多事情都已经远远的越过了界限,如今却因为各自的顾忌,老实的疏远着,仿佛又是十几岁的小儿女。
次日清晨宁儿又在武陵春色旁察看着花田,却隐隐瞧见桃林后一人扶枝而立。远处看不清,宁儿却暗自觉得眼熟。不免径自过去看个究竟。
略一走近,却听得微微的吟颂,仔细听时,却又听不大清
.....不在梅边在柳边....
宁儿登时一愣。
再听时,又是一句,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别无家国痛,又何苦长歌后主辞——”
那人有些吃惊,转身看着宁儿,愣了一会儿,“我——不不,奴才——”好一会儿才想起下跪行礼。
“不用——”宁儿摆手,看看他,有些疑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在哪里当差?”
“奴才当日扮过李生——”那人把头微微抬一抬。
宁儿仔细的端详着,瞧他穿着淡青色的褂子,罩着宝蓝的琵琶襟马甲,眉眼清秀,细看确是那日台上之人。不免一笑,“果然是了,卸了妆便有些不大一样——”于是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姓程,单名一个朗字——”
“你既在园子里当差,怎么那日倒有雅兴去扮戏——”在一旁的雅竹来了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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