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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 沈夜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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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着伸一足轻踏。“卜”地一声轻响,那块冰块落入水中,露出碧湛湛的海水。
解挽舟正拿着鱼竿把玩,这鱼竿和他在家乡用的不大一样,鱼竿极长,鱼线也长,上面零零落落挂了五六个小钩子。
楚绍云捻了几块小小的牛肉,放在钩子上,垂到海水里,盘膝坐在冰面上等待。解挽舟疑惑地道:“这样就行了?能有鱼吗?”楚绍云笑一笑,道:“有没有,试试再说。”解挽舟将信将疑地坐到他身边,但他性子急,时间久了便耐不得。时而凑到洞口前看上一眼,时而围着楚绍云走来走去,嘴里嘟嘟囔囔地:“真能钓上来啊?什么时候啊……”见楚绍云不说话也不动,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稳如泰山,自己走了一阵也觉得无趣,只好老老实实又坐下来,只手托腮。
又过了一阵,忽见那鱼钩一沉,楚绍云抖腕提起,解挽舟起身大叫:“上钩了上钩了!”果见小钩子上尽是尺许长的大鱼,居然还有一只螃蟹,张牙舞爪地横行。
解挽舟又惊又喜,连声欢呼。忽听海面“波波”地乱响,数条海鱼自洞口跳出,“噼里啪啦”落在冰面上,紧接着一条大鱼飞跃而出,解挽舟看得目瞪口呆,猝不及防被那大鱼撞个正着,慌忙张臂去抱。那条大鱼足有三尺来长,鱼鳞坚硬如甲,滑不留手。解挽舟足下一滑,“噗通”一声抱着大鱼摔到冰面上,那条大鱼摇头摆尾拼命挣扎,解挽舟哪里肯轻易放手,双臂抱得死紧,口中连喊带叫。
只听得身旁楚绍云道:“松手。”解挽舟依言放开,那条鱼鱼尾摆地,凌空跃起。楚绍云抽剑甩出,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穿透鱼身,“笃”地钉在冰面上。那条鱼挣扎一阵,没了力气,鼓着鱼鳃呼呼喘气。
解挽舟拍手大笑,他脸上发梢尽是水珠,被阳光一映,熠熠生光。楚绍云在牛肉中加了香料,引得鱼群自行飞出水面,事先故意不说,为的就是引少年一笑。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能想起刚上金沙岛时的解挽舟,也许很莽撞,也许很自负,却是生气勃勃、无所畏惧。
解挽舟也不起来,翻身仰躺在冰面上,闭上眼睛。四周里很静,只听到身边楚绍云浅浅的呼吸,和鱼儿偶尔的跳跃。冬日的阳光称不上炽热,照在身上仍是温暖的。冰面上很冷,却抵消不了那种恬静安详的感觉。解挽舟静静地躺着,听到楚绍云慢慢走过来,到自己身边坐下。他睁开眼睛,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一笑,谁也没有说话,一个躺一个坐,默默享受着在漫长的残酷与冷漠之中,短暂而静谧的温馨时光。
谁也没有注意到,高崖上大树后,那双紧紧盯住他们,冷酷而恶毒的眼睛。
翌日轮到楚绍云和蒋雁落巡岛,解挽舟独自一人在林中练剑,只等天黑楚绍云回来,二人便去密林中捉碧眼雪貂。眼见日头一点点西沉,算来那两人也快回用膳堂吃饭,解挽舟这才收剑,走回青衣部。
刚到中途,见一个侍仆匆匆而来,躬身道:“解公子,主上命你即刻前去。”解挽舟一怔,咬着唇沉吟。江雪涯通常只会传唤楚绍云,有时他也跟去,但一向不开口,这次叫他,有什么事情?于是问道:“还叫了别人没有?”
那侍仆垂手恭恭敬敬地道:“似乎还让人去海边叫了楚公子。”解挽舟一听楚绍云也去,放下了心,随着那侍仆来到血筑。
另一侍仆挑开棉帘,赔笑道:“解公子来啦,楚公子已经进去了。”解挽舟点点头,慢慢走进屋中。
刚一走进去,扑面就闻到一阵浓重的熏熏酒味,解挽舟立时知道,那两个侍仆都在撒谎。屋中只有江雪涯一人,歪在长榻之上,罩着的外衣扯开扣子,胡乱披在身上。榻前的条案上杯碟狼藉,三四把空酒壶滚在地下。江雪涯显见是喝醉了,脸色近乎惨白,眼底却是一片赤红,死死盯住解挽舟。
解挽舟心中一跳,忽然感到危险,也不说话,转身便走。只听得身后江雪涯沉声道:“站住!”解挽舟一咬牙,根本不听,脚步不慢反快。忽听耳畔一道疾风掠过,慌忙偏头闪避,却是江雪涯凌空一指,指力到处,“笃”地在墙上戳出一个洞。
解挽舟凝住身形,一颗心狂跳不已,后背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点一点逼过来。江雪涯一步一步踱到他身后,低声道:“把衣服脱了。”他的声音干涩而暗哑,带着隐约的请欲味道。解挽舟霍地一惊,转头看向那人,又是愤怒又是羞惭,突然挥掌前击,掌风直袭江雪涯胸前大穴,双足顿地,身子平平飞起,直奔房门。
这一下声东击西,本想阻一阻江雪涯,只要逃出这个房间,料想江雪涯身为岛主,自持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追出去。
他动作快,江雪涯比他动作更快,长袖一带一抖,已然卸去他的掌力,顺势一卷,正卷住解挽舟的手臂。解挽舟被他扯得落到地上,还未等还击,面颊一痛,已被江雪涯狠狠打了个耳光,半张脸登时红肿。此时千钧一发紧急关头,根本无法顾及自己被打得头昏脑胀,解挽舟一手前推,一手抽出长剑连刺连挑,“梦回剑法”使出来,居然剑光霍霍,连绵不绝。
江雪涯好整以暇挥袖相挡,微微笑道:“这招不错……嗯,这一剑力道差些……咦?这招奇妙……”拖着长音,尾音上挑,明显调戏多于称赞。解挽舟面冷如水,咬着牙一言不发,一招紧似一招。
江雪涯看着他剑眉深蹙,紧抿着唇,一副倔强不屈的神情,双目被怒火烧得晶亮,想到昨日在崖顶上,看到这个少年在阳光下笑得灿烂,内心深处忽然又嫉妒又愤恨。他少年时与人情根深种,后来却惨遭剧变,本就是个孤僻决绝的性子,从那以后变本加厉,见不得别人幸福美满,若非内心早有有算计,这个和楚绍云纠缠不清的解挽舟,不知道已死过几百回。但今日喝多了酒,心智迷乱,脑袋里嗡嗡乱响,一个声音只是在耳边狂暴地叫嚣:毁了他!毁了他!
解挽舟见江雪涯目光渐渐阴狠,咬牙切齿面容扭曲,出招越来越辣毒,心中惊骇无以复加,憋足劲头只是强攻,试图赢个一招半式,借势逃走。一时间,屋中两个身影低伏高纵,利剑破空声、拳掌相击声,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令人胆战心惊。忽然解挽舟一声闷哼,紧接着“叮叮咚咚”一阵乱响,原来是江雪涯内力到处,将长剑震裂成段。
一片紫色的衣角,在帘后一闪而过,颜瑾脸色苍白,偷偷蹭到门前,趁着解挽舟被推倒在地,撞翻长榻的轰响之时,矮身溜了出去。
颜瑾刚一出房门,一眼瞥见两个侍仆守候在院门处。他咬着唇沉吟一阵,终究还是稳住心神,回复脸色,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了出去。
正是众弟子到用膳堂吃晚饭的时候,颜瑾没走两步,竟看见霍海生,后面低头跟着的,正是金过庭。颜瑾停住脚步,恭恭敬敬一施礼,道:“霍师兄。”霍海生看他一眼,略点点头。他和颜瑾一向少交,但颜瑾模样姣好,见了面举止之间也甚是恭谨,再加上正是师父宠爱的人,就算心中不屑,面上也得做个样子,因此从不找颜瑾的麻烦,一瞥之间也就走过去了。
颜瑾见霍海生没有看出异样,轻轻松口气,抬头正见楚绍云和蒋雁落联袂而来。蒋雁落很长时间未见解挽舟,明知他有意疏远自己,却还是放不下。好不容易和楚绍云一同巡岛,本想借机会问问解挽舟近况,可楚绍云惜字如金,问了半日,不过是:嗯。还好。不错。气得蒋雁落险些把酒葫芦砸到这个木头大师兄脑袋上,也不再开口说话。两人一前一后,提线木偶一般将九重关卡监视个遍。好不容易挨到晚间,来用膳堂吃饭,迎面却看见颜瑾。
颜瑾上前拱手道:“楚师兄,蒋师兄。”蒋雁落一肚皮怨气无处发泄,看见他就没好气,冷声道:“无事献殷勤。”颜瑾也不着恼,只抿嘴一笑,道:“我可不是特地等二位师兄的,不过是路过此地刚巧遇见罢了。”蒋雁落哼一声,转身便走。颜瑾看着他的背影,继续道:“本来是师父叫我去侍寝,哪成想刚到血筑就看见解师兄,他先进去啦,我没办法,只好过来先吃饭。师父吃了好多酒,想来也不会和我一起用晚膳了。”
蒋雁落没料到这个少年居然大庭广众之下直言侍寝之事,神态自然毫无扭捏之态,如此恬不知耻真是世上少有,极度厌恶之下反而好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有听明白,一旁楚绍云却勃然变色,突然施展轻功,大鸟一般飞跃出去。
将终怨魂何年化
楚绍云心急如焚足不点地,直闯血筑,院门两个侍仆只见眼前一团青影一晃而过,紧接着“咣当”一声,房门已被楚绍云一脚踢开。
房中榻翻几倾,杯盘碎了一地,一片狼藉。解挽舟伤痕处处衣衫凌乱,兀自拼命抵挡苦苦支撑。江雪涯从容不迫见招拆招,时不时在解挽舟身上脸上摸一把,唇边噙着一抹极为诡异的笑,倒像是猫在戏耍落入掌中的小老鼠。忽然房门一响,身影未至掌风已到,江雪涯双眉一挺,挥袖相击,两掌相抵,“砰”地两下分开,那人身形摇晃,一连后退三步,这才勉力站住。江雪涯抬眼看时,竟是楚绍云。
这一掌江雪涯用了七分力,楚绍云情急之下不能躲闪,和他硬碰硬,被掌力震得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周身血液沸腾,直逼喉头,拼了一口气紧咬牙关,才将那口鲜血咽回去,却已是面白如纸。解挽舟却趁此机会,夺门而出。
楚绍云让过解挽舟,挡在门前,屈膝跪倒,道:“师父,饶过他这一回吧。”这时才发觉嗓中嘶哑,不似往日。
江雪涯怒极反笑:“我为什么要放过他?楚绍云,难道你们两个做的好事,还当我不知道?那本破书拼出来了?上面药材找到了几种?”
楚绍云心中一跳,他不知道江雪涯到底知晓多少,说多反错,因此默然不语。
江雪涯看出他的心思,嘿嘿冷笑,道:“事到如今,还想瞒着我么?也不妨告诉你,那本书就是我撕的,密林那碧眼雪貂,是我千辛万苦从中原捉回来,养在那里已经二十余年,你们一举一动都在我监视之下,还妄图在我眼皮子底下捣鬼!”他越说越怒,声色俱厉,一掌将身旁桌子拍得稀烂。
楚绍云身子一颤,低头道:“那本书是我发现的,也是我拼凑出来。师父,你也知道挽舟对药材一窍不通,若非是我出主意上山找药,他根本不会知道还有什么碧眼雪貂。”
江雪涯哈哈大笑,走到椅上翘足而坐,慢悠悠地道:“挽舟,嘿嘿,挽舟,叫得倒是亲热。绍云,我在这岛上养你教你近二十年,从小看你到大,你性子如何我不知道么?解挽舟没上岛之前,你可曾忤逆过我,违抗过我的命令?如今不过来个解挽舟,于是也开始配制‘天罡守阳丸’的解药了,也开始流连密林彻夜不归了,也开始不顾禁令擅自私闯禁地了!我就应该杀了他,免得他令你神迷颠倒,蛊惑你越陷越深!”
江雪涯说到后来语气尖锐,咬牙切齿,楚绍云听了,忽然一笑:“这些和挽舟倒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一个人年龄见长而武功渐强,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受他人摆布而已。有解挽舟是如此,没有解挽舟也是如此。”他说话声音不高,甚至颇为和缓,神情依旧淡淡地。江雪涯却知道这个弟子表面上不哼不哈,不冷不热,其实心里极有主意。一到关键时刻,他说话越是若无其事平静如常,那就越是说明内心早有成算、决心已定。
天色早已黑定了,外面侍仆没有得到江雪涯命令,谁也不敢进来掌灯,屋子里黑黢黢地。一阵冷风袭入,“呼”地将虚掩的大门吹开,月色登时洒入,映出屋子里一坐一跪两个人影。
一屋子酒气被吹得干干净净,江雪涯看着楚绍云石像一般坚毅而淡漠的脸,渐渐冷静下来,微微笑道:“这么说,你是存心要违抗我了?”
他眼波流转,嘴角含笑,顾盼之间又恢复那个潇洒自若、风华雍容的江雪涯。楚绍云深深吸口气,躬身施了一礼,道:“师父,弟子绝无此意,只是想为挽舟求情,求师父放他一马,有什么事绍云甘愿受罚。”
“嗯。”江雪涯一颌首,拿起一把折扇随意把玩,慢慢地道,“若是我非要毁了他呢?”
楚绍云猛一抬头,直视江雪涯的眼睛:“师父,那弟子也只好和他同生共死了。”
江雪涯一怔,随即仰天大笑,半晌方道:“好好,你倒真是重情重义。”站起身来,踱到楚绍云身前,“楚绍云,你以为你是谁?这岛上弟子不过受我摆弄的棋子,我想杀就杀,想毁就毁。”他弯下腰,贴在楚绍云耳边轻轻地道,“包括你在内。”
“你不会的。”楚绍云极为笃定地看着他,“你不会毁了我,更不会要杀我。”
江雪涯“嗤”地冷笑一声:“为什么?”
楚绍云一字一字地道:“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这句话着实大出江雪涯意料之外,一时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竟觉得有些许惆怅,静静默立半晌,方淡淡地道:“你怎么知道?”
楚绍云道:“只是感觉。你对我比对其他人,都要上心。同在岛上一起长大的二十几个孩子,你只指点过我的武功。”江雪涯轻轻吁口气,笑道:“就凭这个?”
“是。”
“你有几分把握?”
“三成。”
江雪涯冷笑:“三成把握你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楚绍云慢慢地道:“事关紧急,总得赌一把。”江雪涯哈哈大笑,来来回回踱了几步,道:“你一向沉稳凝持,若无万分的把握,绝不出手,没想到为了一个解挽舟,居然……嘿嘿,嘿嘿。”猛然一回头,面色阴冷下来,出掌在楚绍云背后疾拍。楚绍云只觉后背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晃了两晃才稳住了,竭力吸口气,强压住体内翻腾的血液,一声不吭。
江雪涯看着他骤然惨白的脸色,冷笑道:“‘腐骨烙髓钉’滋味如何?你慢慢用内功抵挡着吧,这毒性长着呢,渐渐渗透四肢百骸,到时候别说练功,只怕动动小指头都会周身骨节如毒腐火烙,痛不欲生。”
楚绍云本就硬接江雪涯一掌,身受内伤,此时又中剧毒。他深谙药理,情知江雪涯此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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