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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 沈夜焰-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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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后悔了?”

颜瑾道:“你在梦里还叫他的名字……”

江雪涯犹如被人猛地迎面打了一拳,“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说什么?!”颜瑾不料他说翻脸就翻脸,吓得一噤,颤声道:“没……没什么……”

江雪涯一步一步走到颜瑾身前,眼光如刀,面容扭曲而狰狞:“我在梦里喊什么了?!”暗哑的声音中透着巨大的威压。颜瑾看着他寒凛凛的眼神,心头突突直跳,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只能暗自叫一声苦,硬着头皮瑟缩着道:“你叫楚……楚……”

“楚什么!”

“没……没有了……只有楚……我……我就以为你是在叫大师兄……”颜瑾像冰风雪雨里无处躲藏的小兽,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江雪涯死死盯住颜瑾,或恶毒或凶狠或咬牙切齿,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颜瑾情知此时命悬一线,生死全在江雪涯一念之间,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突然福至心灵,“扑通”一声匍匐于地,哭道:“师父师父,都是我不好,是我自作聪明要为您分忧,才会肆意妄加揣测……师父,您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满面懊悔泪如雨下。

他这么一哭,江雪涯反而宁定下来,慢慢后退几步,望着窗外随风摇摆的枯木,沉默不语,若有所思。颜瑾一边痛哭一边胡思乱想,他胆敢说出真相,就是赌江雪涯对楚绍云有几分疼爱。在他看来,那日江雪涯出手教训了楚师兄,事后时不时神情怔忡,再加上以往的几声梦呓,便断定江雪涯和楚绍云关系非比一般,绝不是寻常师徒之间的情谊,说不定心里后悔又拉不下脸来给他疗伤,这才大着胆子演一出戏。没想到这一下弄巧成拙,看样子根本不是那回事。

难道江雪涯一直对楚绍云青眼有加,不是出于爱护?难道他真是一时愤怒,要置大师兄于死地?饶是他聪颖狡猾计谋百变,但毕竟年幼,所历甚少,猜来猜去也不知道江雪涯到底心里想得是什么。这一分神,哭声便越来越低,眼泪也不见了,只装模作样哼哼几声。再后来偷眼见江雪涯一动不动,神情恍惚,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点小伎俩,索性止住哭声,屋子里登时安静下来,只听得风吹树梢,呼呼而啸。

过了半日也不见江雪涯回过神来,颜瑾一番惊吓疲累,早已跪得双腿发软,心里叫苦不迭。仔细辨别江雪涯脸色,似乎恼怒已去,仅剩怅然。悄悄站起来,也不见他喝止。颜瑾转过千百个念头,乍着胆子凑到江雪涯身边,软软糯糯地唤道:“师父……”

江雪涯目光闪了闪,没理他。颜瑾松了口气,乘机道:“师父,我替大师兄求个情成不成?你养他近二十年,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以往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实在可惜……”

颜瑾极有心计,再不提师徒情分,无论江雪涯对楚绍云是什么心思,这句话半点错处也没有。他不过寻常一句,却是立时惊醒梦中人。江雪涯眼望远方,喃喃地道:“不错,二十年的心血不能白费……”倏地转身,从袖口摸出一个瓷瓶来。颜瑾一眼瞥到,和檀木柜子里的锦盒里面那个瓷瓶一模一样。

江雪涯倒出一粒药丸,递给颜瑾,道:“拿去给他,再有下次,必会重重责罚!”颜瑾欣喜莫名,慌忙双手接过,连声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心想:再有下次?那和我可真没什么关系啦。这一次,小命就差点交代。

江雪涯有些烦躁,又似乎不胜唏嘘,满面疲惫,摆手道:“你下去吧,把你那点鬼心思都藏好。”颜瑾一抖,呐呐地道:“是,师父。”几步退了出去。

一直走到院门前,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抬头见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想起方才几番生死关头,斗智斗力,竟然恍若隔世。好半晌才稳住脚步,走出血筑。

门前侍仆见是他出来了,忙躬身道:“颜公子。”颜瑾笑吟吟走到他身边,道:“站了这半日,辛苦啦。”那侍仆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少年居然会对自己说话,眼见他韶秀的脸庞吹弹得破,眉黛唇红,当真是艳若桃李,不由心中狂跳,期期地道:“不……不辛苦……”

颜瑾凑到他身边,道:“那,我求你一件事成不成?”那侍仆嗅到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那少年离他如此之近,清晰可见脸上肌肤细腻如瓷,纤长的脖颈优雅而美好。那侍仆浑不知身之所在,咽了口唾液,道:“……成……”

颜瑾挑眉一笑,低低地道:“那你打我一顿吧。”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为毛,为毛收藏又掉了两个???为毛为毛?很打击我啊~~虽说写哪个文都有这种情形,但是看到掉了一两个,还是很伤心~~~~~






  情虽定,事却难期



 颜瑾到得青衣部之时,已是傍晚。蒋雁落一直坐在门前守着,表面上懒散随意,其实早已焦急万分。眼见颜瑾施施而来,一跃而起,疾奔几步道:“怎样?”

颜瑾手掌一摊,现出一颗小小药丸,道:“幸不辱命。”

蒋雁落大喜过望,一把抓过,转身便走,颜瑾在他身后凉凉地道:“孰谓微生高直?”蒋雁落面上一红,顿住脚步,道:“你在这里等着。你放心,这点功劳我还不至于贪图。”颜瑾微微一笑,凝立不语,眼看着蒋雁落走入屋中。

夕阳的半边已经掩在西山后,霞光殷红,把山峦、树丛笼罩在一片瑰丽之中。颜瑾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豁然洞开,解挽舟当先走出来,对颜瑾一躬到地,正色道:“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衔环以报。”

颜瑾忙上前扶起他,道:“解师兄这可是折杀我啦,愧不敢当,以往二位师兄对我多加照拂,颜瑾一直心中感激。这一次能效犬马之劳,已足心愿。”

解挽舟一抬头,忽见他眼角隐有瘀痕,皱眉道:“这怎么了?”颜瑾一怔,忙用手遮掩:“没……没什么……”边说边躲。

解挽舟那容他退却,上前拉住颜瑾手臂,凑近了细细观瞧,这才发觉不只是眼角,唇边颌下,居然尽是伤痕。脖颈上指痕已经发黑,明显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

解挽舟愤然道:“是谁?”颜瑾低声道:“师兄你别问了,不过……不过是皮外伤……”说到后来隐隐已微有哽咽。解挽舟又惊又怒,转头看见蒋雁落,一招手道:“蒋师兄,快来看看,颜瑾受伤了!”

蒋雁落心头“咯噔”一声,这才看到颜瑾脸上的伤,再挽起袖子,手臂也有。青紫色的瘀痕,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令人触目惊心。蒋雁落方才只顾药丸,丝毫没有注意到颜瑾的脸色,不禁微感惭愧,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颜瑾一眨眼,晶莹的泪滴流了下来,却只摇头不语。解挽舟愤愤地道:“还用问,一定是江雪涯!阿谨,你拿解药被他发现了是不是?”

颜瑾低低地啜泣,半晌方道:“我……我没想到师父会那么早回来……他……他那么凶……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说……说是给楚师兄解毒……”猛地一抬头,对解、蒋二人道,“我真不是有意要出卖大师兄……”

解挽舟上前揽住他的肩头,柔声安慰:“没事,解药不是拿来了么?江雪涯还会不会再为难你?”颜瑾摇摇头,神色凄惶:“我不知道……”

这一下连蒋雁落都甚觉不安,颜瑾毕竟是为自己所求,才会如此,否则他一向乖觉,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当下从怀中摸出伤药来,递给颜瑾,道:“这药涂在淤血处,一日三次,明天便会销去不少。师父要是再为难你,你说出我便是,或者找我来也成。”

二人自相识以来,除去第一次见面,蒋雁落还从未这般温言和颜瑾说过话。颜瑾又惊又喜,接过伤药,微笑道:“多谢蒋师兄啦。”他脸上泪痕犹在,这一笑灿若春花,蒋雁落偏过头,轻咳一声。

解挽舟感激莫名,暗下决心,日后无论颜瑾遇到何事,誓死以报便是,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这种话也不必挂在嘴上。颜瑾低着头拭泪,却偷偷打量解、蒋二人的神色,眼珠一转,冒出个主意,对解挽舟期期地道:“解师兄,其实你也不必谢我,让我去偷解药的,是蒋师兄。”

解挽舟轻轻“啊”一声,看了蒋雁落一眼。蒋雁落不自在地摸摸后脑勺,道:“当时情况危急,能接近师父的只有颜瑾一人,我也真是没办法……”

“是呀。”颜瑾打断他的话,慢慢地道;“蒋师兄为了心上人,自然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此言一出,另二人皆是一怔,蒋雁落急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心上人!”

颜瑾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不是喜欢解师兄么?难道不是?”

蒋雁落万万不料他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一张脸红得发紫,不想否认但也不好承认,期期艾艾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解挽舟心中惊讶,想起往日蒋雁落对自己百般照拂,原来竟有他意。自从来到岛上,日日夜夜期盼快些挣脱牢笼,飞回家乡,魂牵梦萦尽是家慈故里,这等暧昧情愫从未想过。此时听颜瑾一语挑破,讶异过后竟有丝怅然,看着蒋雁落一改往日潇洒豪迈,面红耳赤的忸怩模样,又有些好笑,猛可里,眼前浮现那张平淡如水神态自若的脸,心中一跳若有所悟,脸上不由微微发热。

一时间竟然谁也没有说话,彼此对望一眼忙扭头避开,都感到颇为尴尬。忽听房中楚绍云唤道:“挽舟,你进来。”

解、蒋二人出来见颜瑾,楚绍云自己在屋内运功驱毒,此时唤人进去,定是大功告成。解挽舟心头一喜,忙道:“大师兄叫咱们,快进去吧。”

三人相携入内,楚绍云已坐到桌边喝茶。解挽舟笑道:“大师兄,这次你化险为夷,多亏颜瑾帮你去师父那里偷药。”

楚绍云一挑眉,看向颜瑾,道:“哦?那多谢了。”也不知为什么,颜瑾素来谎话连篇,面对蒋雁落解挽舟,眉头一皱一个主意,就算在江雪涯面前也敢少少弄点诡计。就是对着这个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大师兄,居然不太敢放肆。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光极为深沉,似乎早就把自己看透,不过隐而不宣而已。当下只笑道:“没有什么,其实药还是师父赐的。”

“是啊,还被师父责罚。”解挽舟一提及此事便愤愤不平。颜瑾见楚绍云目不转睛打量自己脸上的伤势,沉吟不语,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拱手一揖道:“既然楚师兄已服下解药,我也就不打扰啦,还得回血筑去服侍师父,先告辞了。”说着向蒋雁落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地伸出两根手指在耳边摸了摸。

蒋雁落猛然记起二人的约定,暗叹一声,道:“我也该走了,你们好好休息。”解挽舟起身送客,看着二人相携离开。

楚绍云道:“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势。”解挽舟笑道:“没有什么,都是小伤而已。”嘴里说着,还是坐到楚绍云身前,脱下衣衫。

楚绍云知道他身上多处受伤,但是自己中毒没有力气,只能靠蒋雁落为他包扎。如今余毒已去,功力恢复,还是将解挽舟身上伤口一一看去,涂了伤药,这才重又包扎妥当。他手上动作,口中却道:“颜瑾身上的伤,不是师父打的。”

解挽舟道:“嗯……”半晌诧异道:“不会吧?除了师父谁还能打他?”

楚绍云慢慢地道:“师父怒极之下,动动一根小手指也能按死他,哪能打了半日筋骨都不见伤?。”解挽舟道:“……也许,只是想教训他一番……”楚绍云笑道:“以师父的性情,要教训他方法多得很,用不着弄得这么难看。”

解挽舟低声道:“啊……原来如此……”

楚绍云见他神情怔忡魂不守舍,说话有一搭无一搭,明显心不在焉,叹口气收回手来,道:“有什么事?”

解挽舟脸上一热,居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楚绍云见他神色古怪,皱眉道:“怎么?伤口痛么?”解挽舟摇摇头,忽然一抬眼睛,偏头看着楚绍云,道:“方才颜瑾说,蒋师兄喜欢我。”

楚绍云本想抬手探探他的额头,一听这话,手到中途顿住了,拿起茶壶来倒了一杯,淡淡地道:“是么?”

解挽舟一边观察楚绍云的脸色一边道:“是呀,而且蒋师兄在一旁也没有否认。”

楚绍云拿起茶杯,轻啜一口,道:“嗯。”

解挽舟见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禁有些发急,一把按住他拿着茶杯的手,问道:“那你呢?”

楚绍云看着他,少年俊秀的脸庞,被夕阳温暖的光映得一片朦胧,那双眼眸仍然很亮,干净而清澈,带着一丝羞涩,更多的却是隐隐的期盼。楚绍云没有说话,慢慢慢慢慢慢地低下头,吻上他淡粉色的唇。

夜半时分突然下起雪来,雪花淆乱、片片飘坠。待清晨开门看时,大雪犹未止歇,天地早已成了白茫茫的混沌世界。

众弟子只得顶风冒雪前往用膳堂吃早饭。天冷得厉害,吐口吐沫落地都能成钉。侍仆燃了好几个火盆,分别放在墙边角落里,用膳堂内热气腾腾,把彻骨的寒意驱除个一干二净。

墙上挂着的弟子木质名牌又少了几个,自从江雪涯烧掉大船,这种事情几乎每隔数日便会发生。人数越少,众弟子越是紧张,稀稀落落分散坐开,生怕和别人挨到一起,被偷袭时来不及反应。个个偷眼四下打量,浑身戒备,警惕到十二分,胡乱在口中塞些饭菜,食不知味形同嚼蜡。

外面狂风呼啸,吹得树梢枯枝呜呜作响。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外淡淡地响起,语调不高,却穿透凌厉的北风直直刺入用膳堂内每个弟子的耳膜:“孙静、左有亮、张东、王佩文、王光东……”他一连叫了十数人的名字,最后道,“严察,你们出来。”

严察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下意识看看坐在正中桌旁的霍海生。霍海生面无表情,一口一口吃掉碗中米饭,那些人的生死,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那人说了一句话之后,再也没有声息。用膳堂内所有弟子,像是突然被下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屋子里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十数个弟子神色张惶地踌躇着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对方惨白得近乎死人的脸色。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前,那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帘,外面飘扬纷飞的雪花一点也透不进来,自然也看不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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