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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 沈夜焰-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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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齐了,又吃得慢条斯理,边吃边向那少年讲解这种菜有何特别之处,如何品味等等。急得周围江湖人士抓耳挠腮,心似猫抓,却偏偏还得装作若无其事,作声不得。顾九城在一旁看着好笑,又连喝了几杯。
只有那个绿衫少年,听着解筠说话,一直面带微笑,不急不躁。
好不容易等解筠吃完了,店小二奉上香茗。唐又礼上前道:“解姑娘,令兄身在何处,能否告知?我们都等着呢。”
解筠睁大妙目看了一圈,奇道:“你们都不吃吗?路远得很,不吃饭怎么行?”
唐又礼一怔,问道:“莫非令兄不在苏州?”解筠点头道:“是呀,他在山东临淄。”众人“啊”地一声,均感诧异。各自心中盘算,解挽舟去山东临淄做什么?难道杀手血印在那里?唐又礼看一眼那个少年,略一思忖,拱手笑道:“敢问阁下是……”
那少年忙拱手略施一礼,道:“在下阿右。”
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众人对视一眼,却听解筠叫道:“你们可别小瞧了他,他的师承说出来吓你们一跳。知道西域‘神神二仙’么?阿右就是他们二位高人唯一的弟子!”
众人不由自主悚然而惊,看向阿右的目光中,不免夹杂几分艳羡和尊重。阿右面上一红,团团一揖,道:“二位师尊只收了我这么个不成材的徒弟,还望各位前辈兄长日后多多照拂。”“神神二仙”闻名江湖,乃是两位绝代高手,听说本为师兄弟,武功出神入化超凡脱俗,已非高人二字可以形容,却不料他们的独传弟子就在眼前。且如此年轻,而又谦冲有礼。众人兴奋赞叹之余,未免心中惴惴,他们都是来找解挽舟以知道杀手血印下落的,个个身负重任心怀鬼胎,这时突然冒出个神神二仙的弟子,谁知他究竟为何而来?
这些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变故。解筠的话一出口,醉墨已然惊讶得瞪大眼睛,等阿右抱拳直承身份,他更是双眉一剔便要前冲。顾九城伸手一按,阻住醉墨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醉墨一脸愤然,张张口,终究没有说什么,垂手退下。
顾九城眯着眼睛看向阿右,那个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见局促,依旧举止有度,气质温文,甚至带着一丝腼腆。顾九城的目光中,渐渐流露出几分探究、几分凶狠、几分玩味。
在这个酒楼中,甚至在整个江湖上,恐怕只有顾九城能证明,这个所谓的神神二仙的弟子,其实是个假冒的。因为,那两位世外高人的真正嫡传弟子,正是他——顾九城。
别来憔悴
阿右正是假冒了神神二仙弟子的身份,此番前来中原,有个极大的阴谋,须得用一个正常的身份才行,总不能表露自己其实就是杀手血印的徒弟。他无意之中在岛上看到江雪涯记录的武林秘辛,知道神神二仙这两人名震江湖,却极少有人见到他们,便出了这个念头。这一次聚集的各位武林人士,均是名门子弟,家学渊源,不应有在别派习武之人,他冒充神神二仙的弟子,理应不会被人发现。他哪里能知道这些人中还有个顾九城,而这个顾九城虽说是顾家寨寨主的长子,却因为藐视自己父亲出卖亲生儿子的做法,弃顾家祖传刀法于不顾,独自一人离家出走流落在外,正遇上斗个难分难解的神神二仙,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两大高手的弟子。
阿右重出中原,收买了几个流氓地痞,先后给几家门派送去“大礼”,弄得这些江湖门派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他虽不知出卖解挽舟的是解氏,但断定消息传出之后,解家定会有人想办法找回“梦回剑法”秘笈,这样就可以遇到解挽舟,因此一直候在解家庄附近。谁成想解挽舟没见到,竟见到了出去找寻哥哥的解筠,阿右灵机一动,跟着她也是一样,于是有意上前结识,一同过来苏州城。
解筠天真单纯,年纪小见识浅薄,丝毫没有看出阿右其实心怀鬼胎,更何况这个少年文质彬彬俊秀出众,不禁心中大起好感。
在场这二十多个名门子弟,阿右五年前从解家庄时,见过大半。此刻在酒楼之上和众人谈笑,将每个人细细地打量一番。单云年长了五岁,唇上留着短髭,左颊被楚绍云划了一个长疤,轻易不肯开口,显得沉稳许多;霍天生和霍瀚生仍是老样子,指手画脚嚣张跋扈;那个唐又礼面带微笑,气度非凡,只是时不时地偷瞟一眼解筠,等解筠看向他时,又慌忙避开;井华和他父亲一般高瘦,神色阴鸷,目光中透着几分刻毒;其余还有安徽宋家宋强声、沧州孙承海、河南严健——此人被楚绍云斩断了一条臂膀、董家堡董风等等十数人。还有数位阿右以前没有见过的,丁新冯远两位公子,张梁张穆兄弟等人,皆是少年侠士,五年前未曾参与苏州一役,深以为憾,如今听说杀手血印又现江湖,纷纷前来凑热闹,恨不能立时见到那个恶名昭著的大魔头,一剑刺死。阿右见到他们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兴奋神情,心中冷笑。
和这些人相比,另外两位未免过于沉默了些,一个便是坐在角落里的顾九城,另一个是个驼背男子,不过而立之年,样貌极为平常,听旁人介绍说是九重山门的周志超。
阿右将他们举止形状一一看在眼里,暗自盘算。
议论了一阵,解筠颇不耐烦,道:“还没见到杀手血印呢,有什么好说,咱们快些赶路吧。”唐又礼开口道:“解姑娘说得极是,应快些赶往临淄,找到解少侠,探听杀手血印的下落,以免他再为祸武林。”
众人皆无异议,于是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一路向北而行。
顾九城却没有再回车上,而是命醉墨牵了一匹马来,自己骑上,渐渐逼近阿右,突然出手。
阿右正看着那几个俊秀少年围着解筠高谈阔论大献殷勤,唐又礼骑马相随,若即若离。忽觉耳后风声飒然,心中一跳,不闪不避也不回头,一手背后竖起食指,听风辨位,在空中疾点,直戳顾九城鱼际穴。顾九城化掌为拳,去势不变。阿右食指下沉,又戳其神门穴。顾九城见机极快,张手为推,手背向前。阿右食指上挑,顾九城再不回撤,非被点中合谷穴不可。
这几下快捷伦比,不过一拍之间,两人已经连换三招,而阿右目无所见,只凭一根手指连戳连破,似乎技高一筹。
顾九城哈哈大笑,一拱手道:“神神二仙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阿右见他原来是试探自己功夫来着,一笑回礼,道:“顾少侠谬赞了。”但他生性多疑,对这个武功既高又毫不知底细的顾九城,未免有些顾忌,不愿多谈,催马前行。
就在两马交错之间,顾九城忽然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气,味道悠然幽远,清新脱俗,但极淡极轻,其他人谁也没有在意。饶是顾九城自诩风流,在脂粉香中浸yin多年,也险些忽略过去。但他一闻之下,即可断定,这香料非同一般,绝不是寻常人家可有。
他紧紧盯住阿右的背影,若有所思,慢慢勾起一边唇角,喃喃地道:“有趣,有趣……”
这一行人快马驱策,走走停停,不一日来到山东临淄。
解挽舟自密室离开之后,就迁来这里居住,再也未曾回去。刚出来的头一年,解氏曾来过一次,劝他回家,终究不成。从那以后,解氏常常派下人送些衣物银两等物,解家人却再也没来过。
解筠五年前和母亲一同前来劝哥哥回家,因此路径依稀还记得。他们没有进临淄城,在城东郊外五十里处,寻到了一个小山。此时刚入秋,叶子只是变得灰绿,周围群山仍是树木繁密,绿草如茵。偏只有这处小山,光秃秃地半根草茎也没有,一眼望去尽是青石黄土,显得异常萧索寂寥。
二十余人下了马,沿着山路走了半日,到得山顶。见这里无依无傍,孤零零地一个矮小的石屋。石块果露茅草为顶,极为简陋。解筠刚一看到石屋,便纵声高喊:“三哥,三哥——”快步奔了上去,其余诸人连忙紧紧跟上。
她连喊了好几声,石屋的破木房门“呀”地被人推开,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天气仍热得很,他竟穿了一件厚重的青布袍。袍子已经很旧了,浆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木木然毫无表情,一双眸子漆黑深邃,缓缓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明明是在正午大日头下,这人却像个幽灵一般,仿佛轻冷得随时都能随风飞走。
解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那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才惊叫道:“三哥!你怎么,怎么……”
众人这才认出,眼前之人,竟是解家三少解挽舟。
单云、井华、霍家兄弟等人都吃了一惊,就连阿右也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五年前的解挽舟,他们都见过,那时刚刚历劫归来,尚自意气风发笑怒由心。谁成想不过短短五年过去,好好一个少年侠士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周身散发着孤寂清冷的气息,竟是一点活气也没有。
解挽舟看了看解筠,道:“你来有事么?”语调毫无起伏,平静如水。解筠道:“杀手血印又出江湖了,娘让我过来找你……哥,你怎么,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心中难过,突然冲上抱住解挽舟,泣不成声。
解挽舟摸摸妹妹的秀发,脸上表情出现一丝波动,随即又沉寂下去,道:“既来了,进屋坐坐吧。”扶住解筠进了石屋,众人随之而入。
石屋狭小得可怜,进去四个人就已经转不开身,只好都站在门外。其中摆设不过一床、一桌、一椅,其余诸物,多一样也无。
解筠坐到桌旁,拭去眼泪,急道:“哥,你跟我回去吧,待在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杀手血印又跑出来了。”说着一指门外诸人,“他们,都是来找你打听杀手血印下落的。”
解挽舟道:“嗯。”不接她的话,只问道,“爹他好么?二哥有消息么?”解筠摇头:“爹还是老样子,最近又开始咳嗽了,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二哥一直没回来,每年父亲母亲过寿都会派人送来贺礼,可是娘不让收。娘还好,还问起你……”
“我知道了。”解挽舟打断妹妹,然后就不再说话,望着屋角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又礼一拱手,道:“解少侠,杀手血印现下何处,你可有什么线索?还望不吝告知。”
解挽舟不回答,也不回头,如同没听到一般。
霍天生忍不住大声叫道:“喂,知不知道快些说,死气活样地给谁看?!”
解挽舟转过头来,慢慢地道:“明日再说。”
明日再说是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难道今天不知杀手血印的下落,明日就突然知道了?正想再问,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啊——啊——”
众人忙一回身,见不远处站着个干瘦老头,手里提着破篮子,对着他们指手画脚,口中叫道:“啊——啊——”竟是个哑巴。
解挽舟道:“钟伯,辛苦了,你进来吧。”众人闪出一条道来,那老伯一瘸一拐地走入石屋,原来不只哑,还跛。
霍瀚生重重“呸”了一声,厌恶地道:“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周志超和严健一同盯了他一眼,这二人一个断臂一个驼背,对他人的讽刺挖苦极为敏感。霍瀚生尚不知自己已经得罪了人,兀自嘟嘟囔囔。
那老伯将破篮子放在桌上,端出一碗糙米一小碟菜蔬,饭碗木筷。这等饭菜,别说解家庄,就连寻常小户人家也不如。解筠鼻子一酸,道:“三哥,你又何苦……”解挽舟道:“你先下山去吧,明日再来。”解筠见他房中着实过于简陋,的确不便留下,只好道:“哥,你多保重,明天我就来看你。”
众人早等得不耐烦,霍天生怪叫道:“快走快走,难道还等人家请喝酒么?”众人一边议论纷纷一边下山。解筠神色黯然,闷闷不乐,丁新冯远从旁温言劝解,唐又礼时不时插上一句。
单云思忖一阵,道:“他说是明天,会不会今晚……”井华接口道:“不错,须得派人去看着,以免有所变故。”
阿右道:“我觉着不像。这么多武林名门子弟找他,他得顾及解家的名声,更何况……”他没再往下说,却用眼睛瞟了瞟不远处的解筠。言下之意是,有他妹妹在,解挽舟投鼠忌器,定然不能有什么举动。
众人心领神会,齐齐点头,找了一处大客栈,用饭休息。
到得半夜时分,阿右从房中偷偷溜了出来,仔细听听四周并无异常动静,施展轻功,直奔解挽舟的石屋。
刚刚到得山顶,就见石屋房门忽然而开,解挽舟站在门前,平静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阿右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弄成这副样子,就算是赎罪了?我告诉你,即便是将你千刀万剐、剥皮剔骨,也难偿师父万一!”他一改白天斯文腼腆的模样,目光阴冷而凶狠,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在漆黑的夜色下,寒意森森。
解挽舟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问道:“他怎样了?”
“他怎样?他还能怎样?被那么多武林高手一起围攻,你还能指望他会怎样?!”阿右一脸悲愤,“我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浑身是血,好不容易逃出来,就剩下,就剩下一口气……在中原东躲西藏避了一个月,见风声淡了才敢乘小船出海。又遇到大风浪,险些翻船死掉……千辛万苦才回到金沙岛。可他受伤实在太重,躺在床上挣扎了几个月,终究还是……还是……”阿右想起那段日子辗转颠沛,几回生死交关,何其艰难,忍不住流下泪来,对解挽舟叫道,“这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出卖师父,他怎么会……?!”
解挽舟面色灰败如死,双唇微颤,忽然笑了一下,却无半分笑意,眼中空茫一片,低声道:“是,是么?”
阿右上前一步,抽出长剑,恨声道:“就算你穿着他的衣服,受苦受难,又能怎样?他已经死啦,再也活不过来。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活着干什么!”
解挽舟失魂落魄,神色茫然,喃喃地道:“他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阿右放低声音,道:“师父病重的时候,一直念着你,死都死得不甘心。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地下么?你已经对不起他了,又怎能弃他于不顾。”他倒转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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