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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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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瑕关了房门。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静漪身后,刚想要拉开小圆桌上那盏台灯,就听静漪说:“就这样吧。”

她已经在黑影中度过了好几个夜晚。

无瑕过来,轻声问:“还不吃东西?”

“有回电吗?”静漪依然望着窗外。隔着窗帘,只有外头偶尔经过的汽车才带来一点光影移动,除此之外,这里安静的仿佛古墓……她被安排到这里来,形同软禁。

她从机场见到无瑕,要求直赴南京。无瑕拗不过她,告诉她今天早上三哥才抵达上海。无瑕陪她一同前往。她马不停蹄地直闯程之忱办公室。但等了很久,之忱才见她。

她惊痛交加下不惜给以之忱最严厉的指责,之忱的暴怒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是被卫兵押着离开的。

这一次见面之慎始终在身边,然而他一言不发。只在将她送抵此处时,才说了句你也要体谅三哥,如今境况又岂是他愿意的?

她不能体谅,也不想体谅。

几天过去了,外面的消息她只能通过无瑕得知。而除了无瑕,她谁也不见……她在等着陶骧的消息。哪怕能有一点,但是都没有。而她发过去的电报,亦石沉大海。

无瑕说:“没有。”

静漪闭上眼睛。

无瑕过来,静漪一转脸,靠在她身上。她身上颤抖,无瑕紧紧搂了她。

“马仲成已经返回兰州。”无瑕告诉静漪。

静漪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二表姐,他是有回电的吧?”她问。

无瑕抚摸着静漪的发,停顿了一下。

“告诉我,他是怎么说的。”她吸着气,“我受得住。”

无瑕蹲下身,握了静漪的手。

“各自珍重。”无瑕说。

静漪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无瑕觉得不妥,拉了灯绳。静漪闭上眼,躲避着灯光。

“事已至此,漪儿……”无瑕顿住,看着静漪慢慢睁开眼。和她想象的不同,仍在悲痛中的静漪,看上去并不绝望。她的眼中一点泪光也没有……无瑕意识到,这几日,她根本没有看到过静漪掉眼泪。

她听到静漪的叹息。

温柔的叹息。

她让静漪好好休息,如果再不吃饭,她就得让医生来给她打针了。静漪这一次没有反对。她出去时看了静漪——她也正在望着她……

要很久以后她才能领会当时静漪眼中那坚毅的光芒。

当她带着使女再上楼给静漪送晚餐时,房门已锁。

她让人打开门,人去房空——她忘记了这是静漪住了很多年的静安别墅,如何不惊动人从这里逃出去,对静漪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她站在阳台上,看着飘落的窗帘,没有叫卫兵。

她关上落地窗,回到房间里,检查静漪的东西时,才看到掉在地上的那张字条。

是静漪匆促间写就的,字迹潦草。除了感谢,还有歉意。最后的四个字,是“各自珍重”。

无瑕看着这四个字,再看看这空荡荡的屋子,好久,她才走了出去。

走廊里似乎还有静漪的声音,笑着叫她二表姐,柔婉动听……她想静漪会照顾好自己,而她们不久后定会相见。

在这之前,她们自当各自珍重。

……

开往西伯利亚的火车上,从贵宾包厢里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女士。

她戴着眼镜,穿着很普通的灰色大衣。

列车员同她礼貌地打招呼,问她是否要去餐车用餐。她点头。

餐车里用餐的人不少,外国人和中国人都有,用或高或低的音量交谈着,有些嘈杂。

她只点了一杯红茶,要了今天早上的报纸。火车很快就会开出国境,她也马上就要离开中国了。此时看到国内的报纸,还是有些心情复杂。火车上的补给并不及时,好在这几年,她也已经习惯了重要的报纸隔日才看到。

有乘客在高声说着什么,情绪十分激动。

她的红茶恰好送到,侍应生对她低声说抱歉。

“没关系。”她低声说着,回头望了眼那高声演说的乘客。在火车上数日,她都在包厢里,几乎不曾见过这车上任何其他乘客。

见她留意,侍应生忙跟她解释。

“您看看今天的报纸吧。各大报纸昨天都有报道,说前天日本关东军几号重要人物在会馆晚餐时遭到暗杀,除了他们还包括了关东军情报机构负责人,另外就有一个绰号是中国公主女人。据说现场非常干净,被发现时凶手,不,不能算凶手,侠客们踪迹全无。墙上只留下一行字。”侍应生说的激动起来。

看着年轻的女士望着他。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身后的卡座里,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挥着他手中的报纸。

“对了!就是这句诗。”侍应生端着咖啡壶走开了。

餐车里的气氛热烈起来,四处都是议论这场暗杀的声音。

年轻的女士半晌才打开面前的报纸。

报道虽篇幅很长但说到暗杀细节都语焉不详。倒是有一个传说被记录了下来。除了现场墙壁上书写的那句诗,还遗落了一个面具。面具由丝绸缝制,孔雀翎缀边,华美异常。记者推测这面具一定是有着特别的意义。但到目前为止,和这场暗杀有关的一切都扑朔迷离,必将成为一个历史疑案……

她的手颤抖着,一杯红茶泼了大半在报纸上。她抖掉报纸上的茶水,看到背面一张相片。

题目并不大,篇幅也不大。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陶骧自北平扶灵回兰……相片里人影模糊,但他的样子,无论如何她都认不错的。

密密麻麻的油印字仿佛蚂蚁似的在她眼前涌动,她站起来,走出了餐车。

当她拉开窗,原野的冷风吹进来,迅速将她的身体冷冻。

外面白雪皑皑,一望无际。

她还记得许久以前有过一次旅程,她们一路向西。

天寒地冻之中,有雅媚和瑟瑟伴着她……那笑语嫣然,在面前浮现。

她的眼泪流下来,被冷风吹着,几乎即刻成冰。

火车停了下来,边境官员在查证件。

走到她身后时,礼貌地同她攀谈。

她的证件递了上去,边境官员对照相片和她本人,给她盖了戳。

 

;她道了谢。

火车穿越国境线时响起了铃声,清脆而响亮。

她回了一下头。

她的家,她的国,她的爱……在渐渐远去。

她一定会回来,在不久的将来,

【第二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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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还一更。八点左右。

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一)

【第二十五章云开雨霁的虹】

程静漪双手握着面孔。爱睍莼璩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这深夜中的冬雨,竟给人带来心里的澄明。

“程静漪,那个孩子不止是你的。”陶骧说膈。

他靠在沙发上。

烟已经熄灭了很久,他也没有再点燃。

静漪放下手来,指上的戒指金光闪闪脂。

“不在了。”她说。

说出的这三个字,仿佛是有人用什么在猛刺她的心脏。每一下都生疼。

她几乎是把那段记忆给封闭了。

从……她遇到他的那天开始,她被颠覆的生命中那漫长却又短暂的一段时间。

似乎只有封闭起来,她才能活下去。

“陶骧,”她看着他,是个冷漠淡然的影子,“我……”

“那分明是个意外,你却骗我说是把孩子打了,带着他远走他乡,一去数载……你到底是回来了,此刻如果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同我讲?”陶骧问。

他语气里已经没有暴戾。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难以言喻的苍凉。就像大漠里的月,明亮但又有无边无际的清冷……他的面容也是如此。

“我会和你说的。”静漪回答。

她得怎么说这段过往……她曾经以为在他身边的最后一段日子是她经历过的最黑暗的岁月,可并不是的。灿儿的离世给她又一次重击。那个离开他之后她赖以支撑的腹中胎儿,带给她无限希望的灿儿——她之所以叫他灿儿是因为她坚信那是她新的阳光——灿儿的亡故带给了她更为痛苦的时光。她失去了遂心、失去了一个胎儿,她以为她会在孤独和绝望中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上天还会留给她一个灿儿……她说过无数次的狠话,对着陶骧时甚至吼过不要那样得来的孩子。果真让她放弃,她是做不到的。她爱她的孩子,没有出世的也爱。

灿儿的出生带给她是多么大的安慰,她难以描绘。

但是灿儿出生就有先天疾病。他是个心脏有缺陷的婴儿。她带着被判死刑的灿儿几乎遍访欧洲名医。然而一次又一次的治疗带给她的都是新的绝望,直到她知道美国有一种新的治疗方式,叫做心脏移植。她带着灿儿从欧洲大陆去往美国。

她的灿儿是个刚刚会叫妈妈的婴儿。

他有着世上最好看的眼睛……他的小脸儿是粉色的,他的嘴唇也是……甚至他的全身都是这种迷人的樱粉色。但这不是因为他健康,而是因为他的心脏病。

等待合适的心脏是个漫长的过程。不止是医术本身,从伦理上也存在争议,没人愿意冒险,也没人愿意捐赠。

她每天都在焦急中等待着消息。

直到有一天,等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心脏……

手术后有很久灿儿都在危险期。她衣不解带地守护着她。

灿儿在手术后又活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她每天都在恐惧中入睡,生怕一睁眼醒来灿儿已经不在了……可是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

她抱着灿儿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他身体不好……开口说话晚,总有点口齿不清……从小听的是英文,叫妈妈是妈咪,含含糊糊的,不过我听的明白……有时候他明明没有在叫我,我也觉得他是在叫……很乖,几乎从来不哭,也不喊疼……”她说。

她抱着灿儿,看着他闭上眼睛。

闭上那对世上最美的眼睛……灿儿像他,像极了。连手指头的纹路都像,十个斗……她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会看到灿儿一天天长大,看着他脱胎换骨,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长出一头银发。

但是那一天灿儿在她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作为灿儿母亲的梦想,成了永久的梦想,陪着灿儿走了。

她后悔没有能够给他更多的爱,后悔很多很多事,包括从没有教他叫一声爸爸……

“可是他会喊Daddy。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但是他会。”她轻声说着。灿儿第一次喊出这个单词时,他正坐在病床上,背对着她玩着玩具。吓的她愣在那里。她安慰自己说,他在牙牙学语期,就算他总是在医院里,也不妨碍他会接触到这些词汇……“陶骧,我打过电报给你。”

她低了头。

满身细碎的钻石在灯下闪耀,如同璀璨的星星。

她想过有一天她最终会跟他说这些。说出来的过程是如此的艰难,她也早有预料。但是好在如今她已经能够承受,不再是那个失去儿子时几乎痛苦到想要结束生命的她。她活过来了。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找到能够让她全身心投入的事情……她不能浪费掉那些抱着灿儿仍然要背书的日子,那是她会拿着成绩单给灿儿看、期望他这个幼儿给自己的笑容以资鼓励的日子。也不能忘记在那么艰难而又悲痛的时刻,仍然选择离开时自己的心情。她是为了自己在努力,但也为了心里装着的那些人……

“陶骧我打过电报给你,但是你没有来。”她说,并不看他。虽然觉得可能又是石沉大海。他最后给她的那四个字,是祝福也是枷锁。他是恨她的,她想是那样的。但是那个时候,她还是选择告诉他。

她和灿儿没有等到他。

这并不比失去灿儿更加的让她痛苦,所以她能够面对这个事实……毕竟,他们是分开了的。

毕竟,他是在恨着她的。

她想他不来也好……她是不能对他再抱什么希望了的。

“我去过。”陶骧说。

静漪石化了一般。

“太像我了,灿儿。”他说。

就像遂心太像她,灿儿像他像的简直是转世投胎一般。

他第一次看到灿儿,在医院的病床上。陪他去的孔远遒说,你看看灿儿,想不认账都不行。

活脱脱的就是幼年时候的他,连那有点柔弱的气质都像。他好像是看着泛黄的脆薄的相片中那个自己活了过来。

孔远遒带着人守在病房门口,说小十太累了,这几天总流鼻血,被无瑕和无垢逼着去看医生了,没有两个小时是不会回来的。他还说不知道小十是不是真的能成个好医生,怎么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孔远遒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是从来不惯做这种婆妈的事。他也不惯,更不惯偷偷摸摸。还是偷偷摸摸地看自己的儿子。尽管,对他来说,这是个“不存在”的儿子。

他走近些,因为怕吓着灿儿,他弄出了些声音来,好让他发现自己。

灿儿回头望了他一眼——发现是他似乎是有些失望,但是并不觉得惊讶——他继续玩手指……

灿儿一点都不认生。

他坐在床边看着他玩。灿儿玩够了自己的手指,玩他的。

对于一个两岁多的婴孩来说,灿儿的样子从外表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甚至是最聪慧漂亮的那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真的有这样一个儿子。

他清楚地记得她说把孩子打掉了,他清楚地看到过手术单。他后来也调查过医院和医生,虽然他确信她是狠得下那个心的,但是仍然奢望过,她没有那么狠。她的确没有那么狠。多时之后,医生才告诉他,那是个意外。她到诊所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有一阵子他总是会梦到有个可爱的婴孩对着他笑……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觉得太不甘心,以至于混淆梦境和现实了。那么小的婴孩,他只抱过他的遂心。

然而看到灿儿,他还是觉得像在做梦。原来梦里见过的那个孩子,是灿儿。

这是他的儿子,也是她的。是她想过要割舍却最终留下来的孩子们当中的宝贵的一个。他并不清楚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至少她把他留着了,给了他一丝希望。

“Daddy。”灿儿半透明的小嘴对着他叫。

他呆了似的看着灿儿。

他知道灿儿应该是无意识的。灿儿从来没有见过他,而她不可能给灿儿看他的相片,也绝不会教他,可是他准确无误地叫他Daddy……那是他的儿子,想不认账都不行的儿子。

他轻声地叫了他一声“灿儿”,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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