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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 作者:四下里-第3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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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欲言又止的模样,北堂戎渡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是怎么了?”翠屏咬一咬唇,忽然颤声道:“爷昨夜……与陛下……”北堂戎渡微微一顿,随即淡然垂下眼睫,知道想必是昨夜欢纵,被人看破了自己与北堂尊越的事情,却道:“那又如何?”翠屏无力地喃喃道:“爷与陛下……可是亲生父子啊……小姐她……”北堂戎渡默然坐着,半晌,才坦然一笑,洒脱地道:“那又怎么样了,孤与他在数年之前就已经相好,既然彼此有情,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孤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北堂戎渡说着,语气平静如常:“……快去让人送水来罢。”他顿一顿,忽然神情一肃,看着翠屏说道:“这件事你知道应该怎么做,把孤寝宫里的人都约束好,孤不想听见有什么闲言碎语。”翠屏沉默,既而垂手道:“……是。”
……
却说沈韩烟离开东宫之后,一路伴着凉风匆匆隐匿在夜色当中,不知走了多久,只见青年忽然闪身拐进一条巷子,一边取下脸上的面具一边跨入了一间店铺,中年店主见了他的模样,立刻便默不作声地起身关了门,就此打烊,沈韩烟径直走进内间,刚踏入房内,却抬眼就见上首一个俊美男子正坐着喝茶,一身孔雀蓝的交领长袍,金冠玉带,那人眉目淡淡,却不说话,正是北堂陨,沈韩烟一顿之下,既而上前微微一礼,一面定下心神,道:“……父亲。”
北堂陨仿佛没有听见,只自顾自地喝茶,末了,忽然抬眼看向青年,缓缓道:“你刚才……去了哪里?”
大厅之中,烛火摇曳,一层又一层的白纱长长拖垂于地面间,说不尽地凄迷。瑞王嘴角逐渐漫上了一点冰冷的笑意来,看上去就如同鬼魅一般阴冷。他笑了一下,然后就淡然说道:“不过是一个伺候你几年的贱婢而已,你就这样伤心难过……本王的青歌却是从十六岁开始,就已经跟着本王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你怎么就不去想想,本王该会怎样不好受?”
夜色深蒙,阁外疏影横斜,昏黄的灯光在瑞王脸上染出一层暗昧的冷色,黑砉的眼中有冰冰凉凉的笑意,看着面前那身为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的人,一字一句地吐出冷然的话语。
王妃泪盈于睫,没有说话,久久之后,才低声喃道:“……绿环……她现在……”瑞王冷沁沁地笑了一下,声音当中是毫不掩饰的狠厉:“……自然是被本王,挫、骨、扬、灰。”
王妃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睫毛上沾着的泪珠滚落了下来,打在地面上,晶莹的泪水在眼窝里面渐渐晕上来,转了几圈,很快地就在眼睛当中蓄得满了,随即又颤了颤,然后就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无声地滑下。瑞王看着她,笑容中有着冷冷的讥诮意味:“若是只看你现在这个模样,本王也想不到,你却竟是个心狠手毒的女人……”他说完这一句之后,仿佛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有复杂的颜色汹涌明灭,闪烁不定……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当时还是南王府中的世子,那一日,在手里托着一只木镯细细把玩,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容,然后便小心地将其装进了盒子里,送给了那个被他叫做师娘的清丽女子……瑞王忽然垂一垂眼,低低而笑,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了那正躺在棺内的青年冰冷的脸,轻轻摩挲了一下。真是好笑,莫非这世间的事情,就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
他对于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多么好。或许是因为自幼便是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缘故,他天生就在性子里有一股凉薄之意……他从小要什么没有?即便是偶尔做出一副怜香惜玉,扶花悯朵的模样,也实在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会有什么真心的呢?直到后来无意间见到这个人,对他的种种宠爱,其实也不过都是因为这个人与那个男子隐约有些相象罢了……他对他其实并不好,曾经在那一年的冬天,只为了探明他心心念念的人是否排斥与同性的男子接触,他甚至就让对方去服侍他的兄长……那个时候,想必青歌他,一定是极为伤心的罢?
那些花前月下,浓情缱绻的温柔并不是多么真心,这个人美貌,温顺,有才情,最重要的是,他隐隐有些像那个男人,所以自己才会宠爱他……瑞王低低而笑,看着棺木中静静沉睡着的青年。这个傻子,他难道就不知道他对他的宠爱中未必有多少真心的成分,又何谈什么爱怜和珍惜呢?又或许,他也不是不知道的,只不过,他努力让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瑞王忽然笑出声来。他自幼就身份尊荣,权势和富贵都是一等一的,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那温柔乡,万花丛,他经得太多,其中也有和这个人一样好的,但他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只与眼前这人一起在春日里看过草长莺飞,在盛夏的夜晚见过繁星满穹,在秋夜的长廊下饮酒赏月,在严冬的酷寒里共看外面白雪皑皑……
或许,是因为时间长了的缘故罢?哪怕是养了一只小猫小狗,只要陪在身边有五六年的工夫,也大概是会有些感情的,又何况是人呢?可是……为什么他自己没有对其他人也是这样?他向来是薄情无义的,除了正式娶纳来的一位正妃,两名侧妃以外,王府里的所有宠侍,无论男女,都是没有可以待在这府里超过一年的,可是为什么,他却能够在他身边这么久?
漆黑的长发垂在身后,头顶有银冠幽冷,衣袍上用暗线绣了翠竹傲雪,冷树映江,穿着宽袍轻带,脚上的素缎堆云靴踩在冷冰冰的地面间,广口的长袖几乎垂上了靴帮,在昏沉沉的灯光下,有锋利的笑容挂在面孔上……瑞王面色不变,但那一双眼睛里已隐隐有了冷冽之色,他看着几步之外的女子,语气之中,有着森然的味道。“……说罢,你是怎么害的他。”
瑞王俊逸的面庞在灯光下有着阴冷的色泽:“……本王要听你自己,亲口说出来。”
及至此时,王妃已经平静下来,止住了泪,秀雅的眉眼间淡淡浮上一抹寂静凄冷之色,轻轻开口说道:“……妾身没有直接让人下毒,而是在原本他喝的药里,将其中四味本来分量很轻的药,每日都多加了一些量,因此即使有太医时常诊脉,也不会发现什么异样……如此,不必时日太久,他渐渐就会越发神思衰弱,药性沉积堵蓄在五脏之中,最终定然会致死。”
瑞王也不看她,只微微笑了一下,道:“……不愧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果然好心计。”
厅中的窗户并没有关严,眼下外面忽有一阵不大的风吹过,便悄无声息地将其中一扇推了开去,亦将瑞王的青色衣摆微微拂动起来,长袖兜风:“……煎药时自然是有人一直在旁边看着火,那药是由他贴身伺候的人煎着的,期间并没有旁人能接手,你又是怎么下的药。”
说着,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紫砂药罐,那药罐通身乌沉沉的颜色,大肚形状,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十分普通寻常,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瑞王用手掂了掂药罐,淡然道:“这回倒也不怪那些服侍的奴才蠢笨……既然煎药时没有人动手下药,那就自然是有人提前在这东西上做了手脚。”他说着,抬眼看了一下妻子,面容上,是风雨如晦的寒沉之色:“……本王让人捏断了那贱婢六根骨头,她才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果然对主子忠心耿耿。”
王妃听到此处,眼中顿时又是一酸,想起贴身丫头的惨死,不觉眼泪又要落了下来,半晌,才幽然开口道:“……妾身让绿环将汤药里的那其中四味药材煎好,每日夜间待那人喝过药后,都用这煎好的药水将洗净的罐子煮上大半个时辰,让紫砂里吸上药水,然后再由人悄悄将药罐送回去……只要第二日开始煮药,这药水便会渐渐混进去,使这四味药材的分量加重。”瑞王腰带上垂着的鸦青色缨络被细微的一缕风吹动,良久,才唇上露笑,道:“……本王的王妃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可比,只看这一番精细谋划,就知道你是当真费了不少心思的。”
脸上那薄薄施着的一点胭脂已经被方才的泪水洇去,王妃纤细的手指攥着丝帕,将面庞细细擦拭了几下,抹去水粉,露出了素白的肌肤。那肌理是苍白着的,有几分近乎于透明的意味,甚至可以透过皮肤看到双颊下面一点极细微的淡青色血管。灯光在长而浓密的眼睫下投出两片淡淡的阴影,菱唇上的花淘红脂也被丝帕在方才抹去了,只剩下一点还没有拭净的残红。王妃垂着眼,不说话,用铺天盖地的长时间沉默来映衬着此刻一片幽凄冷惶的灵堂。
瑞王忽然把手一松,任凭那药罐跌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突兀的脆响在大厅中裂开,碎片飞溅,迸到他的靴面和衣摆上,下一刻,又颓然落地。瑞王看一看棺木中的人,想起他往日里的音容笑貌,不觉就将言语间的音调也温柔了几分,可那味道给人的感觉,却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唯觉冰冷:“……本王倒是奇怪,你往常性子柔顺平和,如今为何却要如此。”
他眼中的色泽深如寒潭,“……本王确实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你会做出这等事情。”
王妃忽然淡淡一笑,眼中的颜色静如秋水,带着几分回忆的神情,温声道:“……王爷知道吗,妾身小时候是家里的独女,有时会有其他的官家夫人带着孩子,来家中做客。母亲身为主妇,要招呼客人,我们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就在后园一起玩儿……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孩子,无非是玩家家酒之类的游戏,扮成新郎新娘,在一起拜天地,笑闹着玩耍……”
她眸中的神情慢慢地温柔起来,仿佛有暖风熏人的力量,带着一点憧憬的幻采,“……那时候妾身还极小,哪里真的知道什么嫁娶之事呢,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后来渐渐大了,有一日,母亲就笑着告诉妾身,说是父亲已经将我许订了人家,是平南王的世子。”
她长长的发丝黑如鸦羽,衬着白皙的面庞,和那唇上的一抹嫣红,就忽然令人觉得有一种淡淡的羞涩之意,软糯而轻柔:“……原本日子是订在第二年的春天,后来,先皇驾崩,婚期就要推迟了一年……妾身一直到大婚那一日,还心中忐忑得很,不知道自己究竟嫁的是什么样的人?母亲说既然是做了王妃,就要有王妃的行事气度,相夫教子,贤良淑德……”
瑞王听到她说至此处,就似是静了片刻,随即便漫不经心地微笑起来,淡淡开口道:“贤良淑德……在此之前,原本本王也是以为,你确实配得上这‘贤良淑德’四个字的……”
瑞王嘴角笑意未褪,青袍银冠,头发静静披在身后。他看着他的妻子,慢慢说道:“本王只是觉得奇怪,青歌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你若要杀他,实在是有太多的机会,何必一直等到现在?况且……”他低首去看棺木里那张隐约含笑的没有血色的面孔:“……况且他是个男子,无论本王如何宠爱他,他也不可能生出一男半女,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也不会威胁到鄞羲的世子身份……你是父皇为本王定的正妻,是这王府里的女主人,除非有极大的过错,不然就是本王,也不可能轻易废除你的正妃份位……倒是阮氏身为本王的侧妃之一,如今又怀了胎,眼下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即将临盆,若说到威胁,她若此次生下了男孩,那才真正是日后对你和鄞羲有威胁的人,你为何与她竟是客气和善,却要下药害死本王的青歌?”
“……王爷真的不知道吗?”王妃苍白的脸上忽然缓缓绽出一个暗淡的笑容,眼中的神色亦是昏晦而凄凉的……“贤、良、淑、德……”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低低念着,看着瑞王面无表情的脸庞,心下酸楚而黯然,既而微微笑着,道:“身为女子,要有德操贞性,禀气大度,不能妒忌……”她眼圈发热,却还要勉强保持着微笑,继续接着说下去:“……妾身自幼除了学习女红针黹,琴棋书画之外,刚到认字的年纪时,就在母亲的督导下熟读《女诫》、《内训》、《女论语》等书籍,牢记女子应有的德行……”她说到这里,苍白面孔上的笑容终于再也撑不下去,就仿佛是面具上被什么东西弄出了裂缝,一点一点地大肆蔓延着裂开:“……出嫁之前母亲就和妾身说过,王爷不是普通的男子,即便是一般的人家,只要稍微有一点钱财权势,就不免三妻四妾的,何况是皇家的男儿呢?母亲嘱咐妾身要拿出正室王妃的气度,为王爷打理内院,待日后生下一个世子,地位也就无人可动,自此相夫教子,也就好了……”
她说到这里,那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褪去,一丝一毫也不见了,一双湿润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瑞王,半晌,才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开口说道:“……可是王爷,您真的相信吗?”
“……王爷真的相信,这世间会有那样宽容大度的女子,那样贤良淑德的妻子,眼看着自己的夫君与他人温柔缱绻,而自己一人独守空房,却没有丝毫怨怼之意,毫不介怀吗?世上真的会有这种心甘情愿与其他人分享丈夫的女子吗?……王爷永远不会知道这种滋味,一次次独自坐在房里,只能看着烛火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外面的夜色浓得化也化不开……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不嫉妒,不怨怼……世上哪里真的会有这种人呢?”
一滴泪珠从她眼角缓缓流了下来。瑞王看着棺木中的人,语气低沉:“……你是说本王错了吗?这天下间的大多数人家,有几个不是这样……你莫非是要这满府里只有你一个,本王只要你一个人么……你明知道这不可能。”瑞王轻轻理了理青年鸦色的鬓角:“本王自问虽对你说不上宠爱,但也从不曾恶言相向,轻辱怠慢……你是本王的正妃,本王始终记得这一点,也给予你正妃应有的一切。那年周氏极为得宠,风头正盛,倚仗着本王宠爱,已隐隐有不把你放在眼中之意,后来在家宴时出言讥诮,让你大失颜面,本王不也立时命人将她打了二十板子,后来病死在芳椒阁?无论本王如何宠幸他人,他们也都越不过你去,你作为正妻的尊严和地位,本王不会让其他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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