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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六:苏珊娜之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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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街之间的那一段(“每年一月份我的圣诞红包总是在那十二个街区花得精光,”以前他爸爸总喜欢抱怨)。他看见大街两边的每扇门瞬间同时开启:芬迪!蒂凡尼!古德曼精品百货!卡地亚!双日书店!雪莉霍兰酒店!他眼前出现一条几乎看不见尽头的长廊,地上铺着棕色地毡,那是五角大楼。接着他看见各种各样的门,至少一千扇,在他的眼前突然开启,卷起一阵狂风。



可是他面前的门,那扇惟一重要的门,依旧紧闭。



是的,紧闭,但是——



门框开始振动。他听见了。



“快,小伙子!”埃蒂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要是还开不开,他妈的就把它砸了!”



“帮帮我!”杰克大叫。“快帮帮我,该死的!你们所有人!”



充盈洞穴的力量仿佛壮大了一倍,嗡鸣声几乎快要震碎杰克的每一块头骨。他的牙齿上下打颤,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他隐约看见两个重叠的韩契克朝站在身后的人点了点头:是海德隆。海德隆后面的松尼,松尼后面的其他人,所有人,随后慢慢退出山洞,停在洞口外三十英尺的山路上。



“准备好,小伙子,”韩契克提醒道。



海德隆的手滑进杰克的衬衫,拉住他牛仔裤的腰带。杰克却发觉自己没被拉回来,相反却被猛推出去。顿时脑中仿佛有一支箭倏地离弦飞出,他一瞬间看见几千个世界里的门同时打开,卷起剧烈的狂风,几乎要吹走太阳。



接着,一切停止。有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就在门前……



钩子!是钩子!



他的想像力和洞穴中的生命力量仿佛合为一体,变成一条轨道,他就顺着轨道向钩子滑过去,与此同时他感到海德隆和其他人正把他往回拉。一阵彻骨剧痛传来,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紧接着就开始了那种几乎被抽干的感觉。非常难受,就像有人正把他的肠子拉出来。同时还有那几乎让人发疯的嗡鸣声,在他耳边,在他脑海深处嘶叫。



他想大喊——不,快停下,松手,我受不了了!——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尖叫,却只是在自己的脑海中听见叫声。上帝啊,他被钩住了。被钩子钩住了,而且正在被撕成两半。



一个小动物却听见了他的尖叫。奥伊大怒,狂吠着向前猛冲过来。一刹那间,找不到的门猛地开启,门板嘶地一声正好停在杰克的鼻尖前。



“看!”韩契克的叫声既恐惧又兴奋。“看!门已开启!上神—萨姆·卡门!坎—踏,坎—卡法 卡门!上神—坎—踏!”



所有人都跟着开始附和吟唱,但此时杰克·钱伯斯已经挣脱了右侧罗兰的手,噌地飞出去。同时还有一条人影也跟着飞身出去。



原来是卡拉汉神父。



※※※※



①《夏之门》(The Door into Summer),作者罗伯特·A·海莱因,美国现代著名科幻小说家。



8



短短几秒钟已经足够让埃蒂听见纽约的声音,闻到纽约的气味,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一切。而这恰恰让情况恶化——他能体会到事态发展与他原先的预期残忍地背离,却无能为力。



他看见杰克被猛拉出去,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卡拉汉甩脱;他看见那两人一前一后翻着筋斗向门冲过去,就像一对儿演砸了的杂技演员。一样毛茸茸、大声吠叫的该死东西子弹一般嗖地从他头侧擦过。是奥伊,一幅表演杂技滚桶的滑稽模样,两耳紧紧贴在脑后,写满恐惧的眼珠子几乎要从头上喷射出去。



还不仅如此。埃蒂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甩脱坎泰伯的手向门全力冲过去——他的门,他的城市,有他失踪的怀孕妻子的地方。接着他感觉到(敏锐地感觉到)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推了回来,同时听见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没有说一个词,却比埃蒂听到过的所有词句都来得可怕得多。有词句起码你还可以辩驳,而他听到的却只是一则空洞的拒绝。而且就他所知,那拒绝恰恰来自黑暗塔本身。



杰克与卡拉汉就像飞出枪膛的子弹,向充斥着轰轰笛鸣、滚滚车流的黑暗冲去。埃蒂听见一阵让他迷醉的街头说唱,遥远却清晰,就像你在梦中听见的声音。歌词快节奏地蹦出来:“说上帝,兄弟,没错儿,说上帝在第二大道,说上帝在B大道,说上帝在布朗克斯,我说上帝,我说上帝—炸弹,我说上帝!”埃蒂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他听过的最正宗的纽约口音。霎时间,他看见了奥伊尖啸着穿过门,就像地上的报纸被一辆急驰而过的汽车卷到空中。接着,门又快又猛砰地关上,刮起的一阵疾风夹着骨灰迎面扑来,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他还没来得及愤怒叫骂,门再次猛地打开。这回迎接他的是耀眼的阳光、婉转的鸟鸣、松树的清香,以及远远传来的大卡车逆火的爆炸声。紧接着他就被吸进这团炫目的光亮中,根本没时间大叫一切都弄错了、见鬼的——



埃蒂的脑袋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正穿过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然后是枪声。再然后是屠杀。



唱:来吧来吧考玛辣



风儿把你带到目的地。



你必须跟着风儿跑



其他选择都没戏。



和:考玛辣——来——两遍!



其他选择都没戏!



你必须跟着风儿跑



其他选择都没戏。



第三章 特鲁迪与米阿



1



一九九九年六月一日之前,特鲁迪·德马士革还是个死硬派的现实主义者。她会告诉你大多数不明飞行物无非是气象气球(其余的则不过是那些想上电视的人的杜撰),都灵耶稣裹尸布不过是十四世纪的大骗局,而鬼魂——包括雅各布·马雷①——要么是精神病人的幻觉,要么是消化不良的结果,二者必居其一。她很顽固,她也对自己的顽固引以为傲。当她拎着帆布袋,背着坤包,走在去公司(一家叫作哥登堡·福尔斯·帕泰尔的会计师事务所,简称GF&P)的第二大道上时,脑子里的念头可绝对和灵异搭不上边儿。GF&P的一家客户,一家叫做童玩的连锁玩具商店,欠了GF&P一大笔钱。实际情况是这家公司正挣扎在破产边缘,不过特鲁迪可丝毫不会在意。她打算讨回那六万九千二百十一美元十九美分,大部分的午饭时间(在丹尼斯餐厅里,这家店一九九四年之前叫做嚼嚼老妈美味餐厅)她都用来考虑如何得到这笔钱。过去两年里她一直在有计划地推进哥登堡·福尔斯·帕泰尔向哥登堡·福尔斯·帕泰尔·德马士革的转变;强迫童玩公司吐出这笔钱就是朝着那个宏伟目标又迈进了一步——一大步。



所以,当她穿过第四十六街,向矗立在上城区第二大道和四十六街街口、装饰着黑玻璃幕墙的大厦(那儿原来有一家风味熟食店,还有一块空的停车场)走去的时候,特鲁迪的脑海里丝毫没空想上帝、鬼魂或者来自灵异世界的访客,满脑子只有理查德·高曼,玩具公司那个该死的首席执行官,以及如何——



但是就从那一刻起,确切地说是东部时间下午一点十九分,特鲁迪的生命彻底改变了。她刚刚走到下城区大街的街边路牙,事实上,是刚刚一只脚踏上路牙。一眨眼间,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行道上。当然,纽约这座城市向来不缺黑人妇女,上帝知道她们中大多都长着一对大眼睛,但像这样凭空出现的特鲁迪可从没见过。当然不仅如此,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更加不可思议。仅仅十秒钟之前,假如特鲁迪·德马士革听说一个女人在市中心人行道上从天而降,肯定会捧腹大笑,肯定会说没有任何事比这更荒诞了,但是现在有了。绝对。



此刻她总算体会到那些声称看见飞碟(更不用说满身挂着铁链的鬼魂)的人是怎么想的了。他们肯定对众人根深蒂固的怀疑感到相当沮丧……下午一点十八分的特鲁迪·德马士革还同后者一样顽固不化。但是在六月的这天,在下城区的四十六街上,她永远与过去说再见。你会对人们说你不明白,这事儿真的发生了!可是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们会说呃,她可能从汽车站后面出来你只是没注意到或者她可能从小店里出来你只是没注意到。你会反驳说下城区的第二大道和第四十六街根本没有汽车站(上城区也没有),可还是没用。你还可以说自从兴建了哈马舍尔德广场以后这片地方就没有小店了,但仍然白费唇舌。特鲁迪很快就会经历这些,绝对会把她逼疯。她可不习惯别人把自己的感觉不当一回事儿,就像处理一块芥末酱或者没煮熟的土豆般对自己嗤之以鼻。



没有汽车站。也没有小店。只有几个误了中饭时间的人手捧棕色食袋坐在通向哈马舍尔德广场的台阶上,而那个幽灵女人也不是从那儿过来的。事实就是:当特鲁迪·德马士革裹在运动鞋里的左脚踏上路牙时,她正前方的人行道上还空无一人。可当她移动身体重心准备提起右脚的刹那,一个女人从天而降。



一瞬间,特鲁迪透过她看见了第二大道,还有一些别的,类似山洞洞口的幻象。紧接着幻象消失,女人的形象变成实体。整个过程大概只有一两秒,特鲁迪自己估计;后来每当她想起那句老话景象眨眼即逝时,她宁愿自己真的眨了眼睛。因为一切还不仅是形体具化那么么简单。



当着特鲁迪·德马士革的面,那名黑人妇女长出了两条腿。



没错;长出了两条腿。



特鲁迪的观察力绝对没有问题。后来她一遍遍告诉别人(愿意听她故事的人越来越少)那次短暂邂逅的所有细枝末节都像文身似的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她遇见的幽灵身高大概稍稍超过四英尺,这对平常妇女来说略显矮胖,特鲁迪判断,但也许对双膝以下截肢的人而言就不能这么说了。



幽灵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上面斑斑点点撒着红棕色油漆,也可能是干涸的血迹。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大腿部位撑得很饱满,里面确实有腿,但膝盖以下的裤筒就荡在空中,好像诡异的蛇蜕下的蓝皮。接着,突然间,两条裤筒同时鼓起。鼓起,这两个字听上去实在疯狂,但这就是特鲁迪亲眼所见。与此同时,那女人从没有小腿的四尺四身高倏地窜到完整的五尺六、五尺七,就像在看电影特技。只不过这根本不是电影。相反,这是特鲁迪的亲身经历。



幽灵的左肩上挂着一个小布袋,好像是芦苇编成的,看样子里面装着些东西,不是盘子就是碟子。她右手攥着一只抽拉开口的褪色红布袋,袋底装着个方形的物什,来回摇晃。袋子的一侧印着几个字,特鲁迪看不太清,但她猜想其中四个字写的是中城小道。



那女人一把抓住特鲁迪的胳膊。“你的袋子里装了什么?”她问道。“有没有鞋?”



这个问题让特鲁迪不禁低头看了看对方的双脚,而这一低头,她再次诧异万分:这个非裔美国妇女的脚居然是白色的。和她自己的一样白。



特鲁迪听过哑口无言这个词,而如今这个成语在她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的舌头死死顶住上颚,拒绝松开。但同时,她的眼睛绝对没有问题,白皙的双脚一清二楚地就在眼前。黑人妇女脸上几乎能肯定就是血迹的更多污渍也没逃过她的眼光。除此之外,浓重的汗味扑鼻而来,好像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出现在第二大道上似的。



“如果你有鞋,女士,最好给我。我不想杀你,但我必须赶到他们那儿去,只有他们能帮我的小家伙,我可不能赤脚赶路。”



第二大道的这一小段一个人影都没有。有人——当然也不多——坐在哈马舍尔德广场的台阶上,其中两三个朝特鲁迪和黑人妇女(几乎是黑人的妇女)这边儿瞥了两眼,但丝毫不带警觉,甚至没有兴趣。他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瞎了吗?



好吧。被她抓住胳膊的又不是他们,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威胁要杀死的又不是他们——



她的帆布袋被一把夺了过去,里面装的恰恰是她在办公室穿的皮鞋(鞋跟不算高,高档小羊皮皮面)。黑人妇女朝袋子望了望,然后又抬头看看特鲁迪。“这是几码的鞋?”



此刻特鲁迪的舌头终于从上颚松开,不过还是没用;它迅速掉下来,一动不动地疲倦地躺在嘴里。



“算了,苏珊娜说你看上去大概穿七码。应该可——”



幽灵的脸突然开始闪烁不定。她抬起一只手——松松地握着拳头,在空中松松地挥出一道弧线,仿佛这个女人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胳膊——按住自己眉间额头。蓦地,她的脸换了幅模样。特鲁迪在家里有线电视的喜剧频道里看过单口相声里的变脸表演,几乎跟眼前的一模一样。



当这个黑人妇女再次开口时,就连她的声音都不一样了。此刻的说话人明显受过教育,而且(特鲁迪敢发誓)非常恐惧。



“救救我,”她说。“我叫苏珊娜·迪恩,我……我……噢亲爱的……噢上帝——”



痛苦使她面部扭曲。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腹部,低头沉思片刻,等再次抬头却又变回了第一个女人,那个为了一双鞋威胁要杀了她的女人。她光着脚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紧紧攥着特鲁迪用来装精致的菲拉格慕女鞋和《纽约时报》的帆布袋。



“噢上帝,”她说。“噢,真疼!妈呀!你必须让它停下来。它还不能出来,不能在大街上出来,你必须阻止它。”



特鲁迪想努力提高声音喊警察,可除了一声轻微的叹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你现在快离开这儿,”幽灵指着她,恶声威胁道。“要是敢报警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你、割掉你的乳房。”她边说边从肩上的粗布袋里拿出一只盘子。特鲁迪发现盘子的边缘竟然是金属做的,就跟屠刀一样锋利。骤然,她发现自己必须拼命克制才不至于当场尿裤子。



找到你割掉你的乳房,她眼前的锋利边缘估计能说到做到。嗖嗖两声,瞬间乳房切除术,上帝啊。



“再见,夫人,”特鲁迪听见自己的声音活像一个半边脸还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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