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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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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而外,再无可议之事。洪谦又说:“明日许要出去与他们举人吃酒来,晌午便不回了。”秀英应了一声,道:“哪家酒楼挂账?我好叫程实去与他家会钱。”洪谦笑道:“带些个银钱就是了,也花不了几个。不定哪家。”秀英道:“也好。”

次日,洪谦果齐邀了往他家送帖儿的几个举子,一总往醉仙楼里吃酒去。江州今年共来二十余举人,有老有少,也有些个是去年与洪谦一道来赶考却落第的,也有是这二年新中举的。诸人有老有少、有贫有富,一眼看去却都衣饰整洁。

洪谦因不见盛凯,故而相问。内里一个中年举人道:“他一头扎进间破庙里,埋头苦读,不肯出来哩。”洪谦一笑,与众人举杯,道:“家中无多妇孺,园林未治,无以待客,只好权在此处相请,有疏忽处,还望勿怪。”众人齐说不敢。内里有熟的,便说他回乡时热闹。洪谦也谦逊几句。

将有了些酒,那一等自来熟的便欲朝洪谦打听些个京中新闻,又问科考事。洪谦道:“今番主考却是梁相。”众举人里心思活的,便知这卷子要如何答了不可过于堆砌,顶好写得朴实些儿。有些个呆的,却还要再问一句这梁相阅卷,又会是个甚样章程。洪谦便说:“梁相喜质,至于其他便不是你能问的了。

说话间,间壁却有女乐响起,却是些个他地之举子也来这醉仙楼里饮酒吃饭,唤了唱的来助兴。

其时文人扬名大致有两途:一便似苏先生这般,致力做学问,又行事端事,是以名声布于四海,皆称其为君子,洪谦也勉强算作这一类;二便是风流才子,写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文,天下传唱,这传唱便须借着歌声之口。唱的不止是伎乐,更有青楼女子。名妓也须借着名家的才华,时有好听新曲,才能不叫后人比下去,才子也须得借着这些人的口,将他大作传出去,才好扬名。算是风借火势、火借风势,尤其这京中,人口又多,无论是名妓或是才子,都爱往这处扬个名儿、赶个生活。京中尤其热闹。

洪谦自入京便不喜这个,家中也不养女乐,今番往醉仙楼宴请诸举子,一是不欲他们往家中裹乱,二也是家里并无助兴女乐。闻这女乐声起,便叫人将先时订的一班唱的唤了来,却与诸人道:“我做文章尚能看,诗词上头却不好,诸位但有佳作,不妨令她们唱了来。”

诸举子也有了些个满,这男子尤其是有了酒的时候儿,在女子尤其是美貌妙龄女子面前,便爱炫耀。初时还相互推辞谦让,后便放纵起来,你也写、我也写,又请洪谦品评。洪谦笑道:“我却不甚懂这个,你们写了,叫她们看着,拣看关顺眼的唱来,她们唱了谁的,便是谁的好她们是唱惯好曲的,自知哪个好。”

这一般女乐里,却有一双姐妹花,乃是双生子,一般模样儿,名儿便一个唤做大雅,一个唤做小雅,却是京中有名的花魁行首。原这京中风月行里也不好做,非弄得风雅了,便没个人肯排场。顶好的有三家,便依着《诗经》与女娘取名儿,乃是风、雅、颂。大雅、小雅自幼叫这一家鸨子买了来,精心养着,又教习诸般技艺,更因是双生子,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若非洪谦在京中已有些个身份,又是宴请的举子,寻常人却难将这二人一齐唤来。

当下两人一齐开口,只唱内里一个王举人的词,王举人颇得意,自家也摇头晃脑儿跟着哼唱。

正欢乐时,却有人来叩着门板,洪谦丢个眼色,程智出去看。不一刻回来,附程谦耳边道:“是有位大官人,闻得咱这处女娘唱的好听,晓得是这大小雅,便想与官人商议,叫这两人也去唱一曲。小的不敢胡乱答应,却将他帖儿拿了来。”

洪谦取他帖子看,见上书名字却是褚梦麟,略一寻思,便知这一位也是个丁忧回来的。前几日略听了一耳朵,褚梦麟丁忧前已是九卿之位,今年却及未有四十,算得上是年轻有为。洪谦便格外在意,又留神打听了一下,此人父亲早亡,止有寡母在世,家境并不宽裕。

他却真个争气,心思又灵,无论置产或是读书,皆通透。二十岁上中秀才,次年便中举人,却志存高远,宛拒了家乡一士绅结亲之语,一朝入京,又中状元。因生得委实英俊,叫当时主考,现今宰相之一的李长泽选中,官家一看之下也喜欢他,便点做状元。榜下捉婿,李长泽眼睛看得准,养的家丁强壮手脚快,捉这褚梦麟来将一个女儿五姐许与他。

这褚梦麟样样皆好,又允文允武,时有惊人之语,以天朝必与胡人有一战,打得胡人怕了,方能致太平。又以士农工商,皆是百姓,不可轻忽商人等等。放他到地方,五年而大治,人民富足,士绅也齐夸他好。既有能为,又有声望,褚梦麟初时升迁颇快。

他原本该是个宰相坯子,若官家也是个英主,倒好与他君臣相得,创不世之伟业。不料诸葛亮遇着刘阿斗,官家这烂泥糊不上墙。又因褚梦麟年轻气盛,参了原侯一本,叫慈宫记恨上了,时不时且要压一压他,只将他往各地方胡乱放去。

照说他有个宰相岳父照看着,又是少年才子,且有才干、不畏□,且会笼络人心,当有许多人为他说话。谁料便是他岳父李长泽,也看他不甚顺眼。盖因他有一个毛病:疾在好色。

李五姐也是个美人儿,他却犹不知足,婚不经年,李五姐有孕,他竟不管是男是女,又收用了两个婢子,不多时,婢亦有孕,这便叫京中正派人瞧不上眼儿。亏得李五姐贤良淑德,容了,家中才没闹将起来。李长泽听说这女婿不识好歹,唤来斥责于他,他却红着眼睛说这婢子怀的也是他骨血,又不肯留子去母,又说男人丈夫,不能护一女子,便枉为人,李长泽心中便极是不快。'

李五姐尚未生产,褚梦麟因会写一手好词,又得青楼之青眼,与行院内有名的行首花名儿唤做宝宝的弄做一处。以这宝宝是他的人,便不能流落在外,又接了家来。将李五姐气得早产,幸而生的是一个哥儿,李长泽才缓了脸色。尚未及数说他,他却因儿子满月后李长泽夫人要接女儿回家,送妻子回娘家,撞着李长泽家里服侍的一个美人儿,勾勾搭搭,将人勾得夜奔而来。

为掩丑闻,对外便说这女子是李五姐的侍女,美人又入褚梦麟怀中。他还好生个事儿,按律,为官的不许在任上所辖地内娶当地人为妻,是为防其循私有不法事。他却在任上纳妾,周游地方,娶当地富商女为妾,这妾又携了大注嫁妆,他又许其经营。这妾既有了产业,又有了他许诺,腰杆儿便挺,很是弄了些儿麻烦事,不甚服主母管束。

此外又有好些个美姬、红颜,身旁热热闹闹。既有这许多妻妾,便生出许多儿女来,行动便是一大群儿。许是老天格外厚爱,他子女非但多,且个个生得都不坏,内里还有极聪明的。然那一等好人家却不肯与他结亲,以其家风不好之故。

因他这好色的毛病儿,不知道挨了御史多少弹章。他又实是个能做事的,纵挨着弹了,也多是些私德上事,又不误国政,也只得随他。李长泽总不能眼看着女儿、外孙跟着他吃苦,心里恨着又后悔错将女儿嫁与这个禽兽,却又不能将他整死了,有个要整死他,好拦的也略抬手拦上一拦心里实是不喜。

李长泽只眼看着外孙出息,再不管他那昔日欢喜不尽的东床快婿。更因这女婿“有才无行”,也觉晦气,连在政事堂里也不多说话儿了,最常说的便是“臣附议”。转回来下死力气教导自家子孙,休学褚梦麟那恶心样儿。

一二女子,洪谦无可不可,又想以褚梦麟之好色且喜耍个脾气,无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争执。便道:“只消两位姐儿乐意,我自无妨只我这里有客,他须补与我两个唱的好助兴。”

那头褚梦麟听了也欢喜,真个拿了两个唱的来换,又亲来致谢。洪谦与他一揖礼,道:“举手之功,何须挂怀?”褚梦麟见他高朋满座,他自家也有朋在,道一声谢,揽着大小雅,扬长而去。

洪谦“嘿嘿”两声,却招呼诸举人饮酒,又与那两个换来的女娘道个扰,命接着唱。心道,这褚梦麟私德不修,却似肚里有货的,这等人,用好了,也能顶大用。此时他却不知,他与褚梦麟的缘份,且还在后头。

101、心思

却说洪谦于外头与同乡交好,这却也是当时人常做的事情,休问你在家乡与人有甚个恩怨,只要不是不共戴天之仇,到了外乡,便要抱做一团儿。洪谦初来京中时,因自有打算,且彼时江州籍士人在京中并不显眼,也做不来宴请这许多人。如今洪谦既有名又有钱且有势,便须与同乡相交一二了。

当今做官,有些个关系便不好不管。譬如这同年、师生、同乡、姻亲,各种关系,如蛛丝般结成网,将人一个个笼住,一旦有事,便有四面八方的关系来支援。平日不用功,急来抱佛脚是不成的,纵旁人碍着一丝半缕的情份伸个手儿,也未必会为你出死力。

又这为官的,籍贯颇为要紧。梁宿广有提携后辈之美名,连洪谦也受过他恩惠。然于朝中,他又更乐帮衬同乡,梁宿是北方人,时朝廷里为官的竟是北方的居多。南方富庶,多有人有余力供子弟读书,南人也尽力想考试做官。江州恰地处偏南,洪谦不免叫人称一声“南蛮子”,待朝廷无他事,只恐这南北之争,也要于政事之下若隐若现了。

是以洪谦虽不喜女乐,却也叫了卖唱的来陪伴,只为宾主尽欢。虽则中途有个褚梦麟搅局,要换了唱的,倒也算不得扫兴。一来褚梦麟陪着笑儿,二也因这于读书人也算是件雅事,三则是褚梦麟这等脂粉阵里的英雄,身侧的女子如何能差了?洪谦等人也不吃亏儿。

一时宾主尽欢,洪谦便打发褚梦麟的两个歌女回去,又使程智递话儿过去,道是请褚官人将大小雅送还家中。褚梦麟应了,又谢洪谦,这才两下告辞而去。

洪谦回至家中,秀英却还在等着他,闻他身上脂粉香气,心里便开始犯起酸来。又不好与他闹,她自晓得这等权贵人家,难有只一心一意守着妻子过活的,便是梁宿那等端正之人,年轻时也好有个妾,留下个庶子。也便是苏先生那样人,老老实实与苏夫人白头到老。

一面吩咐了小喜叫人打水来与洪谦沐浴更衣,一面试探问洪谦今日做了个甚,心中却想:怪道我说往惯熟了的酒楼里挂个账,他非要带银钱去,想是行院里不好挂账哩!又暗骂这些举子,洪谦平日倒老实,因他们一来,便要与女娘厮混!却又留意着洪谦衣裳,亲接了来,将那茄袋儿、袖儿、腰带等捏一捏,没觉着有甚个荷包、头发、编的同心结、香喷喷的丝帕,心里才舒坦了。

洪谦因她问:“见着甚人,有甚趣事。”顺口儿便将褚梦麟给卖了:“遇着个有趣的人。”如此这般将褚梦麟的诸般事迹说与秀英,秀英听了便掩耳朵道:“听了都脏我的耳朵,只消模样儿好,管她甚样人都往房儿里划拉!他白披了张人皮哩!要是他娘子头胎生个姐儿,婢子生了儿子,却不是日后的祸根?”

洪谦道:“他又不是我儿子,更不是我女婿,我管他这个做甚?只消他旁的事能做好,这人便值得相交一二。”秀英啐道:“那个可不好管,待他犯了风流罪过时,你帮他是不帮?旁的不说,咱家还有个皓哥,你骂他做甚模样儿?他只拐了一个,可比这姓褚的老实多了。”

洪谦将脸一板道:“他若有褚梦麟的本事,自家将这事平了,随他拐了谁!”秀英便又算起林家人到京的日子来。洪谦道:“等罢,将林皓密密看严了,休叫他惹事。我倒盼那女娘,自家捱不住,跑将出去才好。”秀英心头一动,又压了下来。洪谦见着了,问道:“你想说个甚?”秀英道:“我还是与儿子积德罢。逼着轻妇人远走,总不是件好事。”洪谦冷笑道:“那也不是个好人。”秀英手上不停,将他外衫除了,道:“厨下有醒酒汤,你喝上一碗,且睡罢。”

夫妇两个连日更无他事,只管等着考试、放榜。

先是秀才试出了,朱珏果中了秀才,虽不是案首,也做个廪生。朱震见状,便向苏先生家透个信儿,年内看了吉日,与朱珏、苏五姐儿办喜事儿。苏先生见孙女婿中了秀才,这朱珏也是书院里读书,日日在眼皮子底下,虽有些个勋贵子弟的世故,本心倒好,更兼苏五姐也一年大似一年,便应了。

两下欢喜,对着历书,苏先生顺手将清静撸了来算吉日,定了秋七月里成婚。

这头玉姐听了消息,也自欢喜。她心里实猜着她父亲洪谦恐真个便是朱沛,否则何以归宗之后连宗祠也懒待立?叫逼问得紧了,方勉强立了洪氏的牌位,又止至她祖父辈,更往上便无了。且洪谦管这朱家人管得也多,朱家人竟不恼,也由着他。更可疑者是金哥婚事,想朱珏既已是朱沛之嗣子,何以董氏嫁妆又叫义安侯府收回?正该着叫朱珏掌了才是。

又有玉姐总忘不得头回叫慈宫召入宫来,两侯府太夫人不顾年迈,火烧火燎来掠阵。且洪谦回江州数月,居然放心将珍哥寄放霁南侯府。论来苏先生与家里才是真个熟,义安侯府才是洪家亲家,这两家哪个不比霁南侯府亲近?

各种蛛丝马迹,玉姐心头便雪亮。亦知此番朱珏娶亲,她更要与他们做脸。当下翻出一整套金丝髹髻来,预备与苏五姐添妆。如今东宫私库丰盈,她出手更是大方,只恨两家不是眼下便办喜事,她寻出来的好物且送不出去。

待看那绸缎时,忽地心头一动,忍不住默笑了起来。转头吩咐朵儿:“我看这青绸极好,取一匹,与我做两身紧袖儿的男装罢,依着在家里的样子做来。这几日打着五禽戏,总觉宽袍大袖儿的不方便。”朵儿应道:“如今春天,再一、两月入夏,这绸子就有些厚实了,不如取那青色的绢罗,也做两身儿薄的。”玉姐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笑着,嘴角儿勾得便更深了些。

九哥回来时,玉姐正在打拳,九哥从旁看了一回,也是一时兴起。这本朝重文,宫里更不重武,九哥于宫外时还算文武双修,到了宫里,又是习政务,又是理会杂事,竟不能痛快打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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