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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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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便护着她,当她是眼珠子,她也知自己出不得意外。久而久之,便养成这等毛病,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秀英眯起眼来拨一回算盘珠儿,一通噼啪响后,呼出一口气来:“只止一件,手上便能松快不少。兑出钱来,要往乡下再买几亩田方好。余下皆攒下与你爹做盘缠。明年还有这等事,再留一半做盘缠。钱总不嫌多。”另一半,便是她为玉姐攒嫁妆了。虽有林老安人所赠财物,玉姐终是自己亲女,总要自家备嫁才好。
分派停当,秀英又唤了田氏来,命她去见申氏那里胡二家娘子,借她两个之口,将事说与申氏听。既成了买卖,又显得两处主母手不沾利。秀英只在年前年后,州府设宴时,携女儿同往,与申氏话些家常。
然这等事,只消做下,如何瞒得了明眼人?虽有些读书人迂腐,并不往这上头想,却有些商户知道厉害,见洪秀才娘子与府君娘子一道赚这个钱,也只好在背后嘀咕一声,叹一句:“早知如此……”却也不敢横生枝节。
年前秀英便收了数百方帕,又将申氏拿来的本钱退了,只与申氏干股。申氏既存了与秀英交好的心思,便十分不肯占秀英便宜。秀英说:“非有娘子的消息,也做不成这笔买卖。”申氏便说:“我又招不来这许多好绣娘,也做不成这个。”两人互相推让,末了,秀英见申氏也是诚心,便道:“实用不得这许多,一总儿也花不了几百银子。”申氏道:“那便存着,再有人,我还说与你。”
两处都是明白人,只要两处有心,诚心联手,便能处得下去。这一年过得甚是舒坦。秀英每算一回账,总能赚上数百两银子,连玉姐也好分与她二百两。秀英心头大快。
玉姐却又有心事,家中小祠堂攒造一新,内里却依旧空空。这不是道理!玉姐先悄悄寻了秀英,彼时秀英正在看金哥在屋里摇摇摆摆地跑,看了玉姐来,金哥扑到她腿上,抓着她裙子不松手:“大姐姐~”他说话晚,吐字倒清楚。
玉姐弯腰将他抱起,掂了掂:“你又胖了!小胖墩儿,真结实!”
金哥咯咯地笑着,抱着玉姐的脖子不撒手儿。玉姐抱他到秀英处,秀英接了来:“怪沉的,你又抱他,叫他走走,他总不好动,难得肯走哩。”玉姐道:“现下又不肯走了,我抱着罢。我有话与娘说哩。”秀英因问何事,玉姐道:“过年哩,咱家祠堂还空来。”
秀英道:“你爹自家不提……也罢,我与他说罢。我总觉不对劲儿,莫不是你阿公、阿婆之事别有隐情?否则何以不说?往年入赘不好说也罢了,如今这……我须问他一声儿,你且休要宣扬。”
玉姐道:“我晓得轻重,娘也说说爹,不好不拜哩。爹如今也做秀才了,过二年又要做举人、进士,说出去这样不成话,恐有御史参个德行有失便不好。”秀英道:“这是正理,平头百姓家里,但有些儿讲究,也要有个说道,不然也有人嚼舌头。”玉姐道:“长辈们事,我女孩儿家不好多嘴,娘便说与爹听。”秀英道:“我知道哩。”
玉姐复抱金哥与他说话,且教他背诗,先背那首“床前明月光”,一句句说,金哥一句句学。背了半晌,金哥终念会了这四句。秀英见了欢喜,晚间抱了金哥来背与洪谦听,且说:“玉姐教金哥背来,你哩?也思故乡否?儿女都老大了,也不知祖父母名讳,玉姐一年大似一年,说亲时,亲家那里问起,也不好回话哩。”
洪谦脸上一暗:“待我想想。”接过金哥,叫他接着背。金哥再背一遍,便不肯多背。洪谦无奈,捏着他的脸儿道:“个犟种,倒像你老子我!”抬头对秀英道:“我亲写了罢。”自写了牌位来,摆于祠堂内。
苏先生闻说,却不好闯入人家祠内观看,抓耳挠腮、十分好奇,却又不好问。镇日里只拿眼睛看洪谦,洪谦也不理会,只管四下交际,又陪苏先生吃一回酒。玉姐却是甚忙,一头要陪秀英见一回申氏,众人知洪家与府君那里有生意牵连,也觉寻常。她却又要往伴林老安人与素姐,素姐如今越发不肯出门,只把自己锁在小佛堂内,生怕有鬼捉了她去。
又因与申氏见得多了,待要过年,玉姐免不得做了两样针线以赠。玉姐针线是素姐指点,素姐平日无事,于此上头甚是用心,玉姐手笔虽嫩,却是奇思,花样儿也好看。赠与申氏之抹额,次日她便戴上了,又与玉姐一双明珠。玉姐开匣看时,竟是浑圆一对黑珍珠,不由惊道:“这个少见哩,可是珍奇。”
申氏道:“原是那胡商孝敬,我总要与人两分情面,余者未取,只拿了几颗珠子。这一对儿倒好一样大小,正好与你玩。”秀英道:“太贵重了。”申氏道:“值甚么?我与玉姐儿娘儿两个投缘儿哩。”
两下欢喜,到得年后,秀英又取这一笔红利与申氏,两人五五分账。竟足有千两赚头,自家并不费甚太多本钱,连铺子也不须占,只要有人验看绣帕有无纰漏而已。
胡商见绣帕绣得整齐,又可自定了样子使人做来,倍觉痛快,又加订了些。他是携金而来,一两金抵十两银,十六两是一斤,带上数只小皮匣装金,统共百余斤沉。金子原就是份量沉,看着小,携带也方便。便以赤金买货,绣帕轻巧,携带也方便,实是往来贩卖之佳品。
申氏与秀英两个尝到甜头,皆欲将与胡商之交易长久做下去。胡商这里,有官员庇佑,又不欺压于他,收货既好,也觉可靠,临行前与程实有约:“来年还来买。”
那头秀英却又起意,专一收那等绣品,或是扇儿、或是帕子、又或屏风一类,但有订货,这里便接了。却把绢绸、针线与绣娘,铺里出料子,绣娘出工,秀英付与工钱,再转贩卖。渐渐地,非止做这针线铺一样,亦兼开个绣坊,却无须养活绣娘,只把出工钱来即可,故而也无须租个院儿好与绣娘做工,只有个门面便得。'1'
到得三月里,玉姐十一岁生日前,两处铺子便已见利。这一日,家中摆桌生日酒,与玉姐庆生,林老安人、素姐、苏先生都来了,正热闹时,程实使个小幺儿来说:“门首有人递帖儿来哩。”
秀英奇道:“是什么人?”
洪谦把帖儿打开一看,笑道:“是盛小秀才,他合家又迁回来居住,在东街那里赁了房儿,不日要来登门。”
49、九哥
却说玉姐生日这天;洪宅正吃酒,门上却有旧时乡居时颇有些缘份的盛小秀才使人递了帖儿来,道是盛家阖家又迁回江州城内居住;不日要来登门拜访。素姐听这消息;满面不自在,几乎连凳儿也要坐不住。两处结缘,皆因她要投河。细究投河缘由;却是素姐又办了错事;牵住线头儿却扯出一串儿粽子,皆是因她之过,素姐便坐不住。
幸尔今日盛小秀才人并不曾来;素姐才未立时羞愧走避。旁人却早将她的尴尬事抛开。素姐此人;平生心眼不坏,却少,办过的尴尬事儿大小也有几十桩,众人早经见怪不怪了。
林老安人只管逗金哥说话,见洪谦拿筷子蘸了酒喂金哥,忙说:“他小孩子家,吃醉了也不得了。小孩儿听不懂人话,发起酒疯来比成人还狠哩。”洪谦讪讪放下筷子,不想金哥吃那果酒上了瘾,竟自家伸出手去抓。洪谦始觉不好,他眼睛里,男子汉须得会吃酒,然小小年纪就这般好酒,委实不妥,顺手收了酒盅儿,一仰脖儿,灌了。金哥仰着头儿,眼见他亲爹冲他亮了杯底儿,一滴也不曾剩与他,将脸一皱,几将亲爹作后爹。
玉姐看了发笑,抖抖索索,拿起碗酪来,一勺一勺喂他。
秀英只管想着盛小秀才少年得意,复把眼睛往玉姐身上一瞧,心思又活络起来。苏先生与洪谦言语里都说盛小秀才人才不坏,苏先生尤盛赞,洪谦说他虽温吞,心眼儿却不坏,人品也能看……玉姐生日一过,便是十一,必得留心查访婆家了。
这盛小秀才人才好,家中人口也是简单,祖父已逝,止有一祖母、父母、一弟、一妹而已。乡下有宅有田,盛小秀才前程看着也好,待孝满,又要考举人,才华是有眼睛都能看得见的。
秀英打定主意便问洪谦:“他家才搬往乡下去守孝,怎地又匆忙回来了?可是有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又思东街上的宅子不好也不坏,能住得起,这家里也不寒酸,倒不似是遇上大事仓促逃来的模样儿。寻思着但得了机会,怎地往他家里走一趟、看一看方好。
洪谦道:“既来必有因,不急在此一时,他过几日便来咱家,问问便是。今天是玉姐好日子,说旁人做甚?”复取出只匣子来,却是与玉姐买的新首饰:“也是大姑娘了,可要打扮起来才好。”
玉姐打开看时,却是一付累丝镯子,沉是不沉,却是式样新巧,缀些儿玲珑花草纹样。一合匣子,玉姐笑道:“正好,我正想要哩。”她才十一,家里虽养得好,毕竟年岁有限,再好看的簪子、钗子也插不上头。秀英与她一双镶珠耳坠子,素姐与她一串金玉禁步,林老安人与她一套新衫裙。苏先生写了一幅字儿与她,金哥叫秀英撺掇着,在玉姐脸上亲了一大口。
吃罢饭,回到房里,李妈妈领着小茶儿与朵儿两个与玉姐磕头。玉姐又抓一把钱出来,给她们买瓜子儿磕。
诸多礼物里,玉姐最喜欢便是苏先生的字儿,年岁越长,懂得越多,越发觉得这先生的字儿写得不凡。还想过两日便使人到街上买那素面儿的扇子回来,央着苏先生写上两柄,夏天使起来也雅致,只是不知要如何哄他?先生近来喜甜食,便亲自下厨去做来孝敬好了。
到了约定之日,盛小秀才果然带了些手信登门,依旧是洪谦接入书房。洪家并无长辈,秀英、玉姐是女子,金哥又小,便止有一个苏先生做陪客。苏先生于陪客这一身份并无不满,总是看盛小秀才面上。
到得书房,寒暄已毕,洪谦先问:“住得还惯?可见了师长同年?”
盛凯道:“有劳过问,前几日新搬了来,已收拾下了,原先便在这城里住,不过挪一个地儿,倒还熟。前两日见了老师,这两日便拜会诸位。”
洪谦原是不想打探他家私事,然秀英在他耳边念了数回,他也觉奇怪,这盛家不是回乡守孝了么?怎地举家又回来了?盛凯一年孝不好说,他父母却要实实在在守上三年的。便问:“为何来去匆匆?可是乡间有事,不得不回来?有甚难处,说出来,我等也好与你参详参详。”
盛凯面上一苦,此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乃是他家里人在乡间住不惯,他家并非豪富,也有人服侍,毕竟不如城中方便。想先时在城里,但凡缺了甚物什,只管使人出来买。又有那一等卖浆、卖粥、卖糕、卖花翠、卖瓜子儿,至于夏日卖冰等等人,无日不经门前过,但想了,便顺手买来。到了乡间,哪有这等方便事?货郎过三、五日能来一回,已算是来得勤的了,迟时十天半月不见,乡间野店物又粗劣。
这些且不言,单止说饮食,在江州城时,外面尽有嗄饭卖,乡下却往哪里买去?盛父讲究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又说甚“割不正不食”,总是吃不顺心。又有盛母与盛凯之妹盛大姐儿两个,铜镜儿昏了,欲寻个磨镜子的都难。江州城里隔不数日便有那摇惊闺的磨镜人打墙边儿过,乡下地方,连个铜镜儿都少见,哪有几个磨镜人好下乡?
开始是守孝,守得守不得,总要做出个样子来,待过了年,各种不便非但未尝习惯,反是变本加厉了起来。盛母便说与盛父道:“大哥说是守孝读书,也不曾耽搁了功课,然一旦无名师提点,二又无同学研讨,成日家闭门造车,恐无进益。为着孩子前程,也为了光宗耀祖,他也当回城里。他又小,身边没个知疼着热的人儿,咱须得跟着看顾。他有了出息,阿翁泉下有知也是欢喜。”
盛父在这乡下地界儿也住得不便,旁的不说,去年一夏,蚊虫便险些要了他的命。自家清洁二净倒少蚊蝇,离家三丈,便要挨叮咬,十分难捱。听妻子如是说,盛父十分意动:“那便搬。”
总是个个受不得,眼见亡者周年已过,便动了这回城的心思。然原宅子已作价卖了,再要寻一处宅子买来,钱便不凑手儿。买得起的宅子,又有种种不如意,或左邻右舍不够雅致,或宅子太小住不开这许多人,总是有种种不如意。
次后见买宅不易,便只好租个房儿来住,恰在东街上租了前后三进一处院子,议定一年租金六十两。房东是个机灵人儿,因看这盛小秀才读书有成,他住过的房儿,往后转手,也好有个噱头再加价,日后不租了,拿去卖也好卖个好价钱。这才便宜着租与盛家了。
个中缘故,盛凯也猜出一二分,却不好说父母之不是,只说:“家父家母一片慈爱,怜我年幼,独个在乡间读书,无师无友,恐无进益,故而举家迁回。我已出孝,倒好入官学内附读。”
苏先生便赞道:“这是正理。”
洪谦也不与苏先生辩驳,想这盛凯今年十四,也是好大个人儿了,出门在外,带两个小厮儿足矣,何须全家齐来。内中必有缘故,然盛凯不提,洪谦也不会生事。只说:“既是家中主意,便好。”又指点他,到了学里,许有长官要见他。
因是拜访,也不谈论诗文,打过招呼,盛凯便告辞。
果如洪谦所言,过不几日,盛凯往府学里去,先见了博士等师长,次日便得郦府君之召唤。
盛凯往州府诣见郦玉堂。他少年秀才,性固柔和,也带些儿自矜,然见府君,毕竟与见旁人不同,手里捏两把汗,行动间略迟缓。
不想郦玉堂最爱风流文士,见盛凯年岁不大,生得唇红齿白,书读得极佳,又举止“从容不迫”,一见便喜。非但留盛凯说了许久,且又留饭,又令唤出儿子六哥、九哥来见盛凯。
内衙里,申氏因郦玉堂不曾到后头来吃饭,又叫出六哥、九哥兄弟,便使人到前面打探。去的是她的心腹秦妈妈,秦妈妈四十上下,极干净精明一个妇人,她女儿便是胡二的浑家。往前探听一回,回来如此这般一说:“是那个盛小秀才来了,官人欢喜得什么似的。”
申氏道:“难得他还有看得上眼的人哩。”
秦妈妈知道她这是说的酸话儿,申氏自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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