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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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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左一名,是个像貌清癯,五绺长髯飘拂的青衫老者,脚下稳健,一望而知是位内家高手。另两名,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锦袍老者,与一名身材矮胖的锦袍汉子,正是那专管缉捕捉拿的“锦衣卫。”那锦袍汉子倒难看出什么,但那锦袍老者面目阴沉,目光锐利,一望而知,此人不但功力颇高,而且极工心计。青衫老者领着这两名锦衣卫,亭外驻步,然后,他跨前一步,恭谨地躬下了身躯:“禀大爷,贵客到!”黑衣大汉缓缓站起虎躯,环目中威棱闪射,轮扫二锦衣卫,矮胖汉子一懔低头,瘦削老者却乘势抱拳:“老朽奉命谒见索大侠,有事面陈!”“岂敢!”黑衣大汉冷冷说道:“山野草民,粗贱武夫,何敢当官家差爷们这谒见二字?两位降尊纾贵,我只有受宠若惊,深感惶恐,阁下什么称呼?”工心计的人都机灵,锦袍老者不答前半段话,嘿嘿一笑,道:“有劳索大侠下问,老朽马云飞,忝为……”黑衣大汉“哦”地一声,淡淡说道:“原来是当年称霸一方,威震川陕武林的百臂殃神,索某人我失敬了,马大侠如今任职大内,官同三品,飞黄腾达,衣朱紫,食俸禄,操生杀予夺大权,在朝侧目,在野丧胆,较诸当年,更神气多了!”这番话,明捧暗损,马云飞出了名的老奸巨滑,自然懂,只是他心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心里从不是味儿,慑于黑衣大汉称霸北六省,威震天下的威名,却不敢有丝毫流露,老脸一红,干笑说道:“马云飞当年不容于道,难在川陕立足,蒙恭王爷不以草莽见薄,降恩擢用,马云飞不敢不尽掬肝胆,答报知遇,同时,能为朝廷尽点心力,马云飞也以为应该,倒教索大侠见笑了!”“岂敢!”黑衣大汉轩眉淡笑:“难怪获官家赏识,马大侠难得的赤胆忠心!”马云飞老脸又复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黑衣大汉淡淡一笑,道:“马大侠降尊纾贵,折节下顾,我无茶无酒院中待客,既失礼,又怠慢,论起罪来不轻,马大侠千万海涵!”“岂敢!”马云飞忙干笑说道:“马云飞斗胆打扰,惊动虎驾,来得鲁莽,索大侠谅宥!”黑衣大汉笑了笑,没说话,突然背着手,迈动脚步在小亭中来回走动起来,走了两步,忽地停步笑问:“马大侠,你们那位恭王爷,似乎很看得起我这个草莽野人,粗鲁武夫,何事非找我不可,请吩咐吧!”他简直就没把这威慑朝野的锦衣卫当回事儿!



马云飞的神色有点尴尬,也有点难看,但他到底还笑得出来,忙道:“不敢,老朽奉命斗胆惊动,冒昧求见,是有事相求,这里是恭王爷的名帖!”话落,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张帖子,出双手递了过去。黑衣大汉没动,红衣少女向青衫老者施了个眼色,青衫老者连忙上前代为接过,然后转呈与黑衣大汉。黑衣大汉这才伸手接过,只一眼,立即纵声大笑:“我又要说了,恭王爷真看得起我,我是受宠若惊,深感惶恐,马大侠,有什么吩咐,说吧。”按理,那位统率锦衣卫的恭王宸容,见宠大内权重当朝,不论见任何人,他也没有递名帖的必要,这不是官家礼,而是常礼。那么,别说是一个布衣平民,便是当朝的大臣,见帖如见人,也该整衣拜跪来接才对。而,眼前这位,他不但没有跪接,甚至自己都懒得动手,足见此人傲得可以,硬得也够。



在官家眼中,那是嚣张狂妄,大胆得不知死活。



是故,睹状,马云飞脸色一变,阴鸷目光连连闪动,但及至闻言,他却又立即堆起满脸虚假笑容:“索大侠领袖北六省,统率黑白二道,不会不知道,既来京师,更不会不晓得那天下告示,钦命缉拿叛逆萧涵秋一事!”



黑衣大汉环目冷电一闪,向着红衣少女投过一瞥,道:“这等大事我那会不知道,如何?”



马云飞道:“此人日前曾现迹高碑店,如今更大胆地潜上京师……”



黑衣大汉“哦”地一声,诧声截口说道:“马大侠弄错了吧,据我所知,萧涵秋已失踪多年,至今武林未见侠踪,这个人,只是他的朋友!”



马云飞嘿嘿——笑,道:“这个,这个,此人既是萧涵秋的朋友,那足见也是叛逆一党,论律该与叛逆同罪,是故……”



黑衣大汉扬眉笑道:“是朋友便属党羽,该论同罪,那么,萧涵秋的朋友多得不可胜数,我只怕官家要抓不胜抓了!”



马云飞呆了一呆,旋即笑道:“索大侠该已知道,此人在高碑店代萧涵秋拒捕,并折辱锦衣卫,这不是叛逆一党是什么?”



黑衣大汉状若恍悟地点头笑道:“我明白了,不过,我也有点糊涂,马大侠找我,莫非也认为索某人是那所谓叛逆一党不成?”马云飞一震忙道:“索大侠误会了,索大侠神勇盖世,名重武林,大名更震动朝廷,上达天厅,别说马云飞不敢,就是……”黑衣大汉纵声大笑,其声慑人:“看来,索某人何止荣幸,简直是天大的造化,不枉此生,虽死何憾,马大侠,我是急性子,你何妨直说!”马云飞干咳了一声,道:“马云飞遵命,是恭王爷得知索大侠英雄本色,豪杰天性,为人任侠,义薄云天,唯恐,唯恐……”黑衣大汉倏然一笑,道:“马大侠,你这不是捧我,是骂我,我索某人何来天胆,敢管官家的事,敢助朝廷钦犯?索某人虽不畏死,但却不能不为我这个妹妹及北六省武林着想!”马云飞一张老脸刹时间涨的通红,忙道:“索大侠千万别误会,马云飞可不敢这么说,不过,听说索大侠明日晚间要借‘朝天楼’那……”黑衣大汉这回倒真的呆了一呆,讶然接口说道:“马大侠,我请客的帖子刚发出去没多久,官家好灵通的消息,好敏锐的耳目,马大侠是怎么知道的?”马云飞阴鸷目光一转,面上微有得色,嘿嘿一笑,道:“面对索大侠,马云飞不敢相瞒,那人一进永定门便被……”笑了笑,住口不言,其实,不用多说,余话是“跟踪”二字。黑衣大汉环目炯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想起来了,官家又是怎知我索某人已来北京?马大侠又是怎么晓得我索某人借住在护国寺后院的?”



马云飞嘿嘿笑道:“索大侠侠踪如神龙,锦衣卫可没那么大能耐,也不敢相瞒,索大侠人京及借住此间的消息,来自东西两厂!”



黑衣大汉一声,摇头笑道:“看来,索某人一举一动,悉在人家监视之中,所幸索某人没什么不轨行为,否则岂不被立收囹圄?”



马云飞干笑一声,道:“索大侠明鉴,东西两厂也不敢捋虎须,惊虎驾,犯虎威!”



黑衣大汉浓眉一扬,淡淡笑道:“那么,我可以给马大侠一个答复,就请马大侠把我这个答复带回去,我不能不交朋友,也不能不宴客,我请我的客,这跟朝廷捉拿钦犯该是两回事!”



马云飞神情刚松,黑衣大汉脸色一沉,又接道:“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朝廷捉拿钦犯要是在我宴客后,我不管,要是在我宴客之前动我的朋友,莫怪我索某人翻脸无情,给官家惹麻烦,言尽于此,马大侠请吧!”



按说,没这种事,与官家谈条件,这还得了,姓索的这话也不该说,无如,马云飞他竟点头答应了而且如释重负,满怀欣喜,一脸堆笑地拱了拱手。



不过,他刚转身,黑衣大汉突又说道:“马大侠,请留一步,我还有话说!”



马云飞停步回身,陪上谲笑:“索大侠还有什么吩咐,请只管交待,马云飞一定带到!”



黑衣大汉笑道:“岂敢,马大侠这是骂我,我请教,萧涵秋何罪?”马云飞略一犹豫,道:“不敢欺瞒索大侠,他勾结北敌余孽,企图造反……”



黑衣大汉浓眉一轩,道:“马大侠,何证何据?”



马云飞呆了一呆,干笑说道:“马云飞只是奉命行事,至于证据,那得问上面!”



黑衣大汉目闪威棱,淡笑说道:“马大侠是欺我不敢闯皇城,见见那几个?”马云飞神情一紧,忙又陪上笑脸:“马云飞不敢,索大侠盖世英豪,威名远震,神功无匹,别说皇城,就是大内禁宫,马云飞以为……”“这是笑话!”黑衣大汉摆手截口,说道:“我只有一个脑袋一条命,锦衣卫、东西两厂,尽罗武林一流好手,挑那最弱的一环,索某人也难是敌手……”眉锋忽皱,环目凝注,接道:“马大侠,索某人忝为北六省老大,北敌倘有什么不轨行动,绝难瞒过索某耳目,怎么我一点儿也不晓得?”马云飞干咳了两声,道:“这个,这个,想必是叛逆门行事机密……。”黑衣大汉一笑说道:“这么说来,我北六省武林耳目是够迟 钝的了!”



马云飞一震,一时未能答上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楞在当地,老脸好通红,好窘迫!



黑衣大汉淡淡一笑,突扬轻喝:“长风,送客!”



那里是送客,分明是逐客,可怜身为锦衣卫,一向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马云飞,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那本难怪,谁教他今夜面对的是领袖北六省武林,跺跺脚能震动天下,威名慑人的盖世奇豪。



凭良心说,他今夜来此,确属冒昧,无奈负的是上命,不得已,只有硬起头皮,豁出性命跑来!抱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土一去兮不复返”的心情,不过,没当年人家荆轲那么悲壮罢了!



要不然,就是杀了他他也不敢来,所以,今夜他认为还能双腿来扛着吃饭的家伙回去,已属天大的侥幸,已属福命两大造化大,他还敢说什么。



青衫老者躬身领命,一摆手,道:“马大侠,请!”



马云飞趁势拱手,笑得心惊胆战:“那么,索大侠,马云飞告辞了!”



黑衣大汉淡淡笑道:“恕我不能相送,马大侠走好!”这简直;是把官差置于无地。马云飞道:“岂敢,怎敢再劳索大侠相送。”实话,他已经该满足了!



又一拱手,随同青衫老者,带着那名锦袍汉子转身行向前院,转眼消失在月形门那一边。黑衣大汉望着马云飞背影转过了月形门不见,那步履声也渐渐远去,突然发出一声冷哼,收回了目光。红衣少女适时也扬柳眉:“好奸滑的东西,我瞧他就不顺眼!”



黑衣大汉如猬虬髯一抖,笑道:“放什么马后炮,你刚才干什么来着?”红衣少女立刻反唇相讥:“亏你身为北六省武林魁首,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斯来使’,何况彼此目前还谈不上一个‘战’字,再说,我也得顾哥哥你的面子!”“好话!”黑衣大汉笑了笑,只说了这两个字。



红衣少女沉默了一下,美目凝注,突然说道:“哥哥,你真的不管?”



黑衣大汉浓眉一扬,道:“你担的什么心,锦衣卫、东西两厂都算起来,也难是他圣手书生之敌,人家根本没把这些京师铁卫放在眼内,要不然,他敢上北京?那用得着咱们……”“哥哥!”红衣少女刚一跺脚,黑衣大汉已然淡笑接道:“小抹,那要看他自己,那要看是他能服我,还是我能服他,只要他能让我服子他,北六省武林从此听他的,懂么?”红衣少女挑了挑柳眉,但没说话。这小院中,立刻陷入了一片沉寂。



又一天过去,又是北京城万家灯火的时候。



顺天楼上灯火辉煌,光同白昼,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顺天楼,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不但建筑豪华,摆设都丽,招待亲切,便是那掌灶师傅的手艺,也是京师其他酒楼所望尘难及。



平日里,这时候早已人声沸腾,座无虚席。



而,今夜,尽管灯火辉煌,光同白昼,却不闻一丝那猜拳行令、吆喝谈笑之沸腾人声。



由外内望,楼上太高,看不见,楼下一目了然,虽已杯箸放列整齐,却空荡荡,静寂寂,不见半个人影。



无他,那是因为有人假此宴客,把整个的顺天楼全包了,包楼宴客作东的,来头极大。



不是朝廷大员,也不是豪富巨绅,而是——领袖北六省武林,黑龙江畔,索家寨寨主,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响当当的硬招牌。



索飞,铁胆神力,侠骨柔肠,没奢遮的一条铁铮硬汉子,为人更是豪迈刚直,义薄云天,算得上顶天立地,盖世奇男大丈夫,不但北六省武林共尊,便是天下武林,一提起他来,也莫不肃然起敬,双挑拇指。



除了文武双绝,功力高不可测之外,更难得他胸襟洒脱,气度超人,索家寨富可敌国,但偌大产业有一半以上,都被他双手送给了北六省的贫苦朋友。



包楼宴客,这种事,除了官家之外,在北京城中,可说是绝无仅有之事,但尽管如此,尽管地属京畿,尽管北京城卧虎藏龙,却没人敢正视他一眼,更没人敢出来干涉。



平日里那些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锦衣卫,东西两厂的爷们,今夜全没了影儿,没一个敢露面1而更怪的,是顺天楼前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川流不息,却没人敢走近顺天楼五丈以内。



那没别的,只因为铁胆神力霸王名头儿太响亮太吓人,也因为顺天楼前站着的三个人太慑人!



那三个,最前一个五绺长髯飘拂,面貌清癯的青衫老者,除了目光犀利外,别的倒没什么。



而他身后那两名黑衣大汉,看在人眼里,感受可就不同了,那两个,身八尺,腰十围,站在那儿好似半截铁塔!尤其那长像,更像那庙里泥像搬家,走出来的捉鬼钟馗,眼似铜铃口似盆、别说碰了,他两个瞪上一眼,就能吓掉人半条命,谁还敢走近。



世人都怕鬼,可不能说没有大胆的,有,只有他,那既呆又痴,永远不知天高地厚,永远不知死活的书呆子白衣书生。



也许,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孔夫子给他壮的胆。既不是怪力乱神,那么便是人,你是我也是,都是有胳膊有腿的,你不比我多长两个眼睛,有什么好怕的!真是,你不瞧,书生他正从顺天楼对面那条街上背负着双手,一摇一晃,神色悠闲地往这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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