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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岸马-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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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丈云

这个突然的举止,岂止反常,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怎么也没有想到,秦老人竟然会向他猝然出手,眼前情况,孟天笛即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无能为力。

惊诧只是霎间的事。半边身子已到了人家手上。

别瞧秦老人那么削瘦的身子,一经出手,可真正透着“高明”。

俄顷之间,孟天笛全身打了个寒噤,已是动弹不得,右面肩胛“分水”穴道,已吃对方鸟爪样的两根手指紧紧拿住。

若当他病中无力,可就错了。

眼前秦老人施展的是奇异的“拿穴”手法,透过那一只枯瘦手指,仿佛有两道电流,自他指尖透出,霎时间已传遍全身。

孟天苗再次打了个哆嗦,心里明白,眼前已是无法出手,这条命已是人家的了。

“拿穴”与“点穴”不同,前者只是穴路为对方拿住,是暂时性的,固然一样可以致命,却无碍出口说话,随着对方的松手,穴路也就可以解开,“点穴”可就不同,一经“点”住,设非内行人的出手解开之外,时间一久,便只有“血凝”而死亡一途。

眼前孟天笛所幸只是为对方“拿”住了穴道,尽管是移动不得,却照样可以说话。

“你……这是干什么?”

说话的当儿,大颗汗珠子已淌了满脸。

“忍着点儿,死不了……”

一霎间,秦老人脸上显现出了狡智的笑。

“有几句话,咱们先得交代清楚了……”

终是“病”势不弱,说了几句话,秦老人已喘成了一片。孟天笛不舒服,他这边也不是个滋味,张着嘴,吸着大气。

“哼哼……”孟天笛沉声道:“难道你老人家还疑心我什么?”

“人心隔肚皮,这个年头儿,对谁都是防着点儿的好,小兄弟,先忍着点儿……”

孟天笛只觉着全身一个劲儿地直打冷颤,对方手指上传来的那两道“冷电”,极短的一霎间,已经遍及全身,猝然使他想到对方先前所谓的奇异的内功“鱼游清波”,看来真同于鱼一般的滑溜。

真正“好没来由”。

“你不是孟寒沙,叫孟天苗,人称‘天岸马’,一向在天山南路出没,是不是?”

声音里可是透着冷。

孟天笛几乎想笑,却实在是气不过。

“只为这个?姓陶的老婆子不是早就说过了!”

“她是她,我是我!”

可能是姓陶的自发者妪道出孟氏真相时,秦老人不在现场,所谓的“光棍眼睛里揉不进沙了”,陶妪瞧出来了,秦老头自然也瞧出来了。

“不错!”孟天笛说:“孟天笛就是我……‘天岸马’只是人家的一句戏称,当不得真……”

“你不必自谦!”秦老人说:“年纪轻轻,能练成这么一身功夫,极是不易,很是难得……”

孟天笛哈哈一笑,没有吭声。

秦老人兀自拿着他的穴路,并无丝毫放松。

“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我却留意你很久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为什么?”

“不要打岔!”秦老人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接着说:“现在我还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实话实说,若是语涉支吾,或是交代不清……哼哼,休怪我心狠手辣,你应该知道,在你肚子里的两条小鱼儿……随时都能要了你的性命……”

这么一说,再无可疑,便是孟天笛头一回听说过的天地奇功“鱼游清波”了。

性命攸关,他也只好效金人之“三缄其口”了。

单看对方问些什么?

“孟九渊是你什么人?”

“他……”孟天笛神色一震:“是我早已故世的父亲,你……”

“嗯!”

秦老人神色已见轻松,却依然没有松开捏在对方肩上的一双手指。

“那么说,孟家的轻功‘一丈云’你学会了?”

“这……”

孟天笛不大情愿地“哼”了一声。

“怪道有如此身手……”

秦老头微微赞许着点了一下头:“方才我见你出战陶妪,身手颇有可取,除了你家学渊源之外,还有别家,你父亲死了以后,你师承何人?”

照说这些都不能说的,盂天笛冷冷哼了一声,取了个巧,反问道:“你说呢?”

“‘青城雷门’,可有交往?”

孟天笛心头一惊,没有出声。

“说!”秦老头头顶上的几根白毛,一霎间宛若鹦鹉样的支了起来。

孟天笛知道无法相瞒,便叹息一声。

“青城雷门堡的雷旭公,是你什么人?”秦老人盯问了一句。

“他是我的父执前辈!我从他学过两年的内功,却无师徒之谊!”

“这话可是真的?”

“用不着撒谎!”

秦老人没有吭声,一双细长的眼睛,霎时间已在对方脸上转了五六个来回。

“我姑且信了你就是!”

他却也非松手不可了。话声出口,两根紧紧拿住对方肩胛上的手指突地松开,脚下一个踉跄,倒退数步,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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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更秋露

孟天笛猝然打了个“跌”,才把身子站稳。

反过身来打量秦老人———霎间的逞强之后,他竟然又软弱了。

较之先前更软弱了。

婆娑的灯光影里,秦老人那一张削瘦的脸浮现着一层惨淡的“灰”色,乍然看过去,真有点骇人。

先前的忿恚,在猝然接触到秦老人的一霎,顿时瓦解冰消。

孟天笛吃惊地看着他:“您怎么了?”

秦老人望着他只是苦笑。

“参……人参!”

颤抖的手指,向着床角那个包有铁角的小木箱子指了一下:“就是你送给我的……那根人参!”

不说卖而说送,显然是十足的领情了。

孟天笛匆匆打开了小箱子,取出了那根野参。

却只见用红线绳紧紧缠着,破口处还敷着红泥——对于这个行当,孟天笛是内行,随即用老人箱内自备的小小玉刀,比着先前的用量,薄薄地切下一片来。

这根野参,即使没有千年,总也在七八百年之间,通体上下涨鼓圆润,玉刀方下,即汩汩地流出了稠如奶汁的浓液。

孟天笛用小匙接着,连同那片切下的参肉,一并送进了秦老人的嘴里。

秦老人喘息着,微微向他点了一下头。

此时此刻自然再也不会想到向对方出手了。

孟天笛返回自己房内,略事休息。再来到秦老人屋子里,已是午夜时分。

秦老人看来情况大好,正在等候着他。

双方几度接触,应是不再陌生。

“你又救了我一次。只是……”摇摇头,他没有再说下去。

斗室内充斥着极为浓重的人参气味。

秦老人讷讷说:“要不是这很千年野参,前天夜里我就挨不过去,今天的情形也是一样……”

孟天笛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个病,你染上有多久了?”

“总有十年了……”

“十年!”

孟天笛睁大了眼:“九更秋露?”

“九更……秋露……”

秦老人重复着又念了一遍,一双眼皮子情不自禁地松松地搭了下来。天知道,“九更秋露”这个名字,多年以来带给了他多少痛苦与怅恨、烦恼。

所谓的“九更秋露,九命亡魂”,早已是熟悉沙漠的人的一句忌言,即使用以诬人,也无不引为毒恶咒诅。说得明白一点,那就是凡是沾染上这种病的人,决计不可能再活着。

说得更明白一点,染上了“九更秋露”这种病的人,大都是在头一年秋天,即为之病发而亡,身子强的,还能挺过第二年,到第三年止,就算你是铁打的身子也得去见阎王。

十年!

谁能挨得过十年?简直是痴心妄想!

然而,对于眼前这条所谓的“病龙”,情况也许有所不同。

无论如何,孟天笛心里却压不住诧异与好奇,那就是对方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挨过了漫长的十年?

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眼前这条“病龙”的来龙去脉,显然他不知道的事情,竟是如此之多……

“你知道吧!”秦老人说:“我来这里是专为会见老胡先生和你来的……”

老胡先生,参客也,辽东长白一带,叫“人参”是“棒椎”,买卖“棒椎”的人叫“棒客”,老胡先生是出了名的“棒客”,足迹踏遍天下,知者不足为怪,而孟天笛这个年轻的卖参人,常出没盛产人参的辽东,行踪更称诡异,可知者不多。

聆听之下,他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向对方望着。

秦老人说:“那是因为只有你们才能供给我所需要的参,老胡先生我见着了,偏是他身边缺货,有几个小的,却也卖价惊人,只当是这一趟白来了,想不到却遇见了你……你可知道,在这里我整整等了你六十天,要是你能早到二十天,我这个病也就不碍事了,现在……晚了!”

孟天笛苦笑着点了下头,接受了他这种说法。

只是他却不大明白对方所说的早二十天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早二十天和迟二十天,其间并无不同,“九更秋露”一经缠知,即使华陀再生,也是无能为力,这只千年野人参,如果食用得当,充其量也只能把死亡的时间“暂缓”而已。

寒风叩窗。

风势里夹着些“雪屑子”,扫在窗子上窸窣作响,听来倍觉凄凉。

秦老人把灯光拨暗了,移坐向背光的一隅。

月色正好,反映在银红纸窗上莹莹雪光,有如荡漾的一波秋水,碧冷晶颤,只是看上一眼,也冷得人牙龈子打颤……

“打蛇不死,可小心着回头伤人……”

毫没来由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秦老人那张瘦脸上现出了一片阴森。

“你是个居心厚道的人,却不知江湖的凶险……”他那一双细长的眸子,在暗影里闪闪有光,缓缓说道:“知道吧,有人巴不得我快点死,我却偏偏不叫他称心如意。”

话声出口,右手轻挥,灯火应手而熄。

孟天笛恍然似有所悟,耳边上更似听见了一些声音!

声音像在窗外。

像一只猫跃下屋檐的那种声音,却较之更为轻微。虽是如此,却清晰地传进了孟天笛耳中。

便在这一刹那,他已飞身而起,一阵风似的,直向窗外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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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刃

纸窗分开又合上。

孟天笛怪鸟似地已翻身窗外。

刺眼的白雪里,一个人正在当前,像是震惊于孟天笛的来势,颇有些意外,霍地后退了一步。

却只是片刻的失惊,紧跟着来人已耸然作势,一缕轻烟般的轻巧,拔身而起。

好俊的轻功!

随着这人的拔起,一袭银色长衣,随风飘扬,冷月下宛似一只巨大雪鹰,翩跹打转里,已落向楼檐一角。

孟天笛自是放他不过。

他轻功极佳,自信不输于来人,当下长身而起,直向银衣人身边袭近。

那人“哼”了一声,双手乍分,第二次拔身而起,翻天鹞子般飞身而起,落身于三数丈外、更高的一角楼头。

孟天笛决计要跟他见个真章儿,见状自是不甘服输,便也腾身而起,随着快速落下的身子,双手作势,飞鹰搏兔般,向对方一双肩头上力抓过去。

那人万不会料到对方轻功如此之高,大敌当前鲁莽不得,哪里敢存心恋战?冷哼一声,双脚力踹之下,施了个仰身倒卷帘之势,“哧!”箭矢似地已落身雪原。

孟天笛偏偏放他不过。

银衣人身势方落,孟天笛已“如影随形”地欺身而近,由是一遁一追,转瞬间,已是百十丈外。

孟天笛自承家学“一丈云”身法之后,已是轻功中一等一的境界,但日来所见,诸如“银发鬼母”陶妪,进而“病龙”秦风,无一不是个中翘楚——眼前这人,显然亦非弱者,却不知他的来意为何?诚然令人费解。

既来了,却又避不见面,简直“讳莫如深”,切莫轻易叫他打自己手里走了。

思念电转,孟天笛脚下施劲儿,转瞬间已追了个首尾相接。

无风冷冷,白雪皑皑。

银衣人虽说一意卖弄,施出了浑身解数,终不能摆脱身后孟天笛的刻意纠缠。

眼前冰河当道。

冷月下,璨若银龙。

这种天气,河水早已结冰,浮雪为风吹净,只剩下滑溜溜晶莹如玉的冰面,宛若比天裁地的一把长刀,横置此千里雪原。

银衣人飞身跃上冰面,其势过疾,箭矢似地滑出了丈许以外,才拿桩站稳。

身后孟天笛,亦步亦趋,也来到近前。

不欲再行,已到了非见面不可的时候。

迎着孟天笛奇快的来势,银衣人身子“唰”地一个疾转,一刹那间,两只手已接在了一块。

却是一触即离——两个人又似双飞劳燕般分了开来。

“行了!”银衣人目光的的地盯着他:“干什么穷追不舍?我接着你的就是!”

仰脸照面当儿,孟天笛才算看清了来人一副嘴脸,由不住暗吃了一惊。

只当是何等俊秀的一张脸,却不意竟是个人间“丑”物。

月色如银,映照着这人的一张脸,其实只是“半张脸”,右面的一小半,竟似活生生为人刀剑劈削了去。

说是“劈削”,并不过分,齐眼而下,连着半面颧骨,一刀而过,有棱有角,毫无牵连,设非刀削剑斩,再无一物使然。

这样的一副嘴脸,不要说深宵寒夜,便是白天,也能把人吓上一跳。

虽说这样,却无碍于他那双怒光迸射瞳子的视物,月色里,狼似的阴狠,瞬也不瞬地直向孟天笛瞪着。非只如此,这人一双手,也远较常人为长,这一会当胸而抱,意识着他随时可以出手。

用“剑”而非徒手。

盂天笛当然也注意到了他斜出肩头的一双剑把——双剑交错而背。

是的,这人只消向上方稍稍移动一下他的双手,即可在奇快的一瞬,拔出背后的双锋。

武林中以剑为兵刃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一点也不奇怪,可是能施“双剑”的人却不多。

孟天笛几乎意会出,对方出手的剑势若是采取“双翻”蝶式或霹雳惊电的“双劈华山”,二者无论其一,都极其凌猛,兼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这人既有如此轻功兼而擅施双剑,当然是一个厉害角色,孟天笛一念之警,暗想自己切切不可失之大意。

所幸长剑在背。

心念急转,他已假设出对方的出手部位,甚至自己一面的攻防策略,亦在盘算之中。

在冰上打了个转。

孟天笛错开了正面的方向,取势于侧面一隅。

银衣人为之一怔,霍地向前方迈进一步。

剑势一触即发,再无回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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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书人

便在这一霎,银衣人挥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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