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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无月-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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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下。
说什么?
我,要和他说什么?

说我对他始终不断的情?他会笑吧,我还配和他提这个字么?
说别来的相思?说曾经的快乐?说我多么的多么的怀念那一切……
呵,全是废话。
没有一句有什么意义。
孟觉看我发呆,不安的晃晃我的手。
我回过神来倦倦一笑:“我已经不想啦,你还要引我去想。快用晚膳了,皇上会过来,你该回去了。”
他有些迟疑的跟我告别。

我看着他离去。
倒真被他提醒了。有什么好见的呢?见了也没有话说。
真是相见争如不见了。

龙成天带着一身暑气进来,我坐在竹榻上,身上还搭着丝被,一点也不觉得热,这个流花功的寒气确实够阴寒的。
侍儿替他更衣,我含着笑歪在榻上看他。这人身材真好,风度更好。
更衣,用膳,他拖我起来,说是散步。
沿着宣德宫走了一圈,天已经黑下来,天幕上有繁密的星子,寒光闪闪。
身后跟一大群人,尽管走路都不发出声音,但这么浩浩荡荡的散步还是让我很好笑。

“商行的事你……”
我低头笑笑:“我现在可管不了了。你若是能兼顾,倒要托你照看一下,够他们温饱,我已经别无所求。”
他握着我的手紧一下:“他们是你使出来的人,个个能干,你何必担心?”
怎么觉得两个人象在交待后事一样,我笑着把话岔开。
我相信龙成天会处理的很好,所以并不悬心。

他能力过人,才能出众,我早就知道的。但这三年却忽略了这一点,把自己弄得象个陀螺,又累又苦停不下来,真是笨蛋。
其实这天下不是他的,也是别的姓龙的人来管,我一个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确定的人,管这些闲事,又怎么管得过来?

“小竟。”
“嗯?”
“你开心过吗?”他说,又补弃:“在我身边。”
我失笑,他怎么会问这个?这个人一向是一往无前,从不犹豫的,这才是帝王本色。倘若事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那就不会有今天了。
“不知道。”我坦白说:“但并没有特别不快乐。生活不就是这样么?不苦,就也算是甜了。”
想一想又说:“你对我真的很好,我很感激你,也很依赖你。”
他叹了口气,却没有再接着说话。
又走了几步他说:“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你对我真的很好,我很感激你,也是真的很爱你。”
那个字让我楞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帝王有宠没有爱,因为帝王不能够给自己设弱点。
可是他就这么说了。
我倒是愣了。
以前无论怎么样,大家都隔着一张窗纸在猜心,你猜我猜大家猜,猜中无奖,猜错无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斗心眼玩把艺,明明谁都厌了,却身陷局中,不得不继续的玩下去。

可是他现在说了。
我回过神来就释然一笑,他说,是因为我和他都清楚,我已经来日无多了。 


晚上洗漱睡觉,他为我牺牲许多办公事的时间,早睡晚起,两个人一起躺着混时间,连欢爱之事也很少再有。
我觉得不安,推他起来去做正事,他只是笑,但是不动。
但他时常的吻我,只要有空有气氛时一定会,小心的象在触碰一件薄瓷,生怕使力大了我就会碎掉。

直到他走了我依然在赖床,外头传报进来,说有人来请安。
我唔了一声:“我不见。”
“是太医院荐来的郎中,请个脉就走。”
多半是龙成天又安排的。
懒洋洋的说:“好,我就不走来了,让他进来请脉吧。

帐子低垂着,我躺在那里合着眼发呆。
外头脚步细碎,有人进了内殿,步音便被贡毯都吸没了。小陈低声说:“千岁。”
我把手从帐子底下伸出去,被捧住放在软毡上,两根手指轻轻搭上来,诊完了一只手,又要换只一只,这次的时间更短一点。
等两手都诊过,小陈说:“千岁,小人打起帐子,让郎中看一看您的面色。”
我懒懒说:“不用了,我不想见人,你们出去。”
他还要迟疑,我皱起眉来咳嗽了一声,他便不再说什么。听着衣料悉簌做响,已经退了出去。

殿里重新恢复安静。
过了一会听到轻轻的门响,门太沉了,虽然门轴定时的上油,开门时候还有一种沉闷而隐约的声音,或许这是为了安全着想,总得留一点让人警觉的东西。
脚步声也轻的听不到,但是帐子似乎有一点点要动,这是人走动带走来的风。
“小陈?”
没有人应声,我坐了起来,帐子却先一步被人撩开了。

那人青衣青巾,脸孔清秀俊逸,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一边脸庞,我吃一惊,可是身体已经懒得不想对这份惊奇做出什么合适的反应了。张开口淡淡然的说:“庄先生?”
庄天虹微微一笑:“是我。” 


我至为吃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满天下在找苏教主么?我和他一起来的。”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向后看,幽深的寝殿门微敞着,一道纤长的人影长长拖在地下,他背着光,面目我却看不清,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嗫嚅着问:“苏教主?”

那人慢慢走近,脸从幽暗而转入光亮之中,长眉淡雅,眼似深潭,活生生的谪仙似的美男子,不是苏远生又是哪个?
“你们怎么碰到一起?又怎么一起来了?”我拢拢头发,拉过衣裳来披着,掀被下床:“快请坐。”
“你不用客气。”苏远生轻轻接住我手:“刚才给你把脉的人是我,你的内息很不对头,经脉若断若续,情况很不好。”
我低头一笑:“这倒没什么。”
“你找我不是因为这个?”苏远生开口说,声音清朗动听。
我摇一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两个人的眼睛都注视着我,我看看庄天虹又看看苏远生,把衣裳系好:“都坐吧,这个慢慢说。”一面喊小陈来上茶。
庄天虹和苏远生能这样走进宣德宫里来,要说小陈不知道那是不大可能的。果然他奉茶上来,看到屋里的两个人,一点讶异的表情也没有。
他肃手退下去时,我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你去请孟侍书,叫他快些来这里,我有事情找他。”
小陈答应着下去了。
我和庄天虹客气着寒喧了两句,苏远生没有急着发问,端起茶来浅啜了一口,姿态极美堪可入画。
喜欢这样一个人,孟觉难道不会觉得不安么?
这人太完美,根本不象有七情六欲的人。从第一次见他时我就在这感觉,到现在为,这种感觉一直没有改变过。
庄天虹察觉到我走神,微微一笑。
我定定神,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件事,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看他们两个看我,我摇摇头:“待他来了,让他自己来说吧。这人是……苏教主的故人。”
苏远生眨了一下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想见宁莞,而心里对宁莞,又是怎么想的。
况且,现在的情况十分诡异,宁莞已经叫做孟觉,面目全非。

门口人影一闪,有人缓步进殿。
我没有出声,轻轻一拉庄天虹,示意他跟我走。
苏远生看着进来的人,并没有什么震动惊异的神色。那是自然的,他又不认识孟觉。
庄天虹跟着我走了出来,出角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孟觉已经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眼睛痴迷而贪婪的注视着苏远生。
心里低声叹息。
一个情字,真是世上最毒的毒药了。

庄天虹直到我们走出几十步远,才含笑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摇头笑一笑,问他:“文苍别有没有为难你?最近身体好吗?”
他一笑不语。
暖阳照在身上,我脚下虚浮,再抬步时脚在地下一绊,差点跌倒。

他没说我的内伤如何,我也没有问。就象孟觉说的,旧年里多年人因为这个而死,那些人不见得都没有高手护持,解救的方法肯定也试了不少,但是能活下来的却仍是廖廖,寿不永年。
苏远生能来,我实在是高兴的很,总算了了一件大心事。

从我来到这地方,在碧桐宫里醒过来,便一直觉得隐隐的不安。无论怎么说,我占了旁人的身体,顶了他的名字活下来,而原来的那人……
觉得很不住他。
后来遇到尽欢,姚钧,苏远生这些人,更觉得心里不踏实。

但是想不到世事如此奇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宁莞现在变成了孟觉,他又见到了苏远生。
这应该……多多少少算得上是我偿还了他一部分亏欠吧?
庄天虹看我靠在墙边微笑,有些疑惑:“你在想什么?身上不适么?”
我说:“其实上天对我真的很优厚,就算今天就死,我也不觉得遗憾了。尤其还能见到一二知己,我很开心。”
庄天虹脸色渐渐沉淀下来,柔声说:“我让人把明宇找来,他或许可治你的伤。”
我摇摇头:“不,我不想让他知道,请你也不要说出去。” 




“请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明宇。”
庄天虹静了一会儿,说:“好,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
如释重负的松口气,他问:“那个人是谁?”
我知道他问的谁,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他是宁莞?那就要解释为什么宁莞不是宁莞,孟觉不是孟觉,章竟不是章竟这一复杂的怪圈问题,不仅一言难尽,而且灵异诡怪,我自己都很难相信,更不要说怎么样让一个不在局中的人相信。

“是苏教主的故人,很是恋慕他的。”
庄天虹却说:“有多深?没有用的。”
我看他一眼,他说:“苏教主恐怕对人间的情爱很不上心。”
我笑笑,何止是很不上心,根本是完全绝缘的感觉才对。不过,也不是一定。说不定……有可能……
总之,他再怎么象个不食烟火的神仙,毕竟还是差一步,再象也是象,并不真的就是。
我歪头想一想,决定自己没有做错。

“庄……”
忽然前方有人说:“皇后在此何事?”
我转过头去,太后正前呼后拥,缓缓走近。

我只点头招呼:“太后到此作甚。”
她涵养甚好,说道:“我有些……”一眼看到庄天虹,竟然象是见了鬼一样,两眼圆睁,张口结舌,脸色铁青如锅底。
我看看庄天虹。呵,我习惯了,但是有人没习惯,尤其是作贼心虚的太后老人家,她害我和明宇不是一次两次,陡然间当面碰到,不吓死这老太婆才怪呢。
不过怎么说龙成天也是她生的,让她吓死了我脸上不好看。踏上前一步,刚说:“他不……”
太后尖叫一声,当场昏厥过去。四周人简直没慌成一堆蝗虫,我好气又好笑,指挥人抬过软轿,传太医,拿药瓶子,庄天虹淡淡的看着这些人忙碌,笑得云淡风清。

太医来后倒说不妨事,只是受惊。我看她手脚动了下,快要醒来,转头向庄天虹示意,轻轻退了出来。
“她是怎么了?”
我笑笑:“做过亏心事的人恐怕都这样。”
他亦是一笑,不再追问。

“明……明侍书!”
我一惊站住脚,太后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你……你且等等。”
庄天虹愣了下,和我对视了一眼,也停下脚步。
太后还是把庄天虹认成是明宇,当然,不细看分不出来,而太后原来对明宇肯定也只有一个大概印象。要她能分个细致估计是不大容易。

太后颤抖着挥手:“你们……都出去,全都出去!”
宫女太监们不知所措,我抬抬手:“都下去吧。”
太后扶着床头,坐直了身:“你们……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寻思着,你当谁想回来似的,这鬼地方有什么好处?
太后深吸一口气:“你们……想杀哀家?”
哀你的头啊,你个老太婆死活关我什么事?和庄天虹更是不相干。
“你们两个,一前一后……和皇帝纠缠不清,扰他心神,坏我朝事……”
我无聊的眨眼,庄天虹面无表情,本来嘛,一点不关人家的事,太后自己认人不清而已。
“哀家承认你两个本领通天,一个三番四次的杀不死……另一个把皇帝迷得颠颠倒倒……”
是么?有么?我怎么倒没发觉呢?

太后定定神,又说:“明侍书,你的身份哀家也知道一二,你若从那时起不踏入一步京城,是什么事也没有的……”
我眼前有些模糊,用力眨眨眼,漏听了太后下面的话。

“不错,文礼的火……”
耳朵里嗡嗡响,我扶着门框,眼前明一阵黑一阵,看着太后的嘴唇开合,却听不到她说什么。
“……皇帝……,也许会……”
我什么也听看不到了,只觉得地面在旋转着,重重朝我砸了过来。


“你醒了吗?”
“没有。”
龙成天的头俯下来:“那是谁在说话?”
我晃晃脑袋,淡淡的笑:“是梦呓。”
他扶我一把,在我背后垫上一个锦垫:“怎么在太后那里昏过去了?”
我没答,反问他:“你见到苏教主和庄天虹没有?”
“苏远生见了,姓庄的没见。你请他们来的?”
“我只请了苏远生一个,庄天虹是不请自来的,吓坏太后的功劳应该算他一大份,我可什么都没做。”顶多是没告诉太后,她认错了人而已。

他递过来水,我喝了一口:“太医怎么说?”
龙成天没出声,不知道为什么明黄的锦缎衬得他脸色格外不好,眉心那一道“川”的字的纹路象刀刻出的一样深重鲜明,显然是极为苦恼伤神的事情。
“是不是我没得救了?”
龙成天吁了口气,把手里的折子轻飘飘弹了出去:“正相反,太医说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是虚弱。”
嗯。
我自己也有感觉,身体不知道什么地方破了个洞,精神,力气,希望,感觉……还有回忆,好象都陆续的从那个洞中悄悄的流走了,但我却找不到那个洞在什么地方,也许它根本不存在,只是我的臆想。
可是,有些事情想起来却觉得模糊了,我在想第一眼看到明宇的样子,但是只捕捉到一团朦胧的白。
想不起来他当时的表情神态,再怎么绞尽脑汁,也不太记得他当时说了句什么话。
明明以为会记一辈子的事情,可是没有隔多久,却一点一点的模糊淡忘了。
我有些害怕,常在夜间醒来时呆呆出神。
也许用不了太久,我会连明宇这个人也忘记了。
我想也许我大限已到。
“苏教主……走了吗?”
“没有,他在碧桐宫,”龙成天想了想又说:“还有你的小知己孟侍书。”
“哦~”我拖个花腔:“不错。你有让人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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