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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满纸春-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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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都是现成的。连火镰子都不用咔咔去擦,直接从灶里抽出几根扔进去。春娘嫌那些木柴烧得太熟没有烟气火焰,指派了一名老书童跟着自己到厨房抱出棉花秆,一捆捆丢到盆中。

桔黄色的火焰熊熊腾起,春娘额上冒了细汗。

她抬手拿帕子擦汗,不知不觉间,将帕上黛墨染了满额。胖叔没瞧见,他正专心地围着火盆烤鹌鹑,小火棍拨拉着木柴,一脸兴奋。大火粗木头,这才是正宗的烤法……最好配上野蒜和野韭菜花,啧,盐巴一撒,那滋味。胖叔轻咽口水,对铁叉子上的鹌鹑们投入了更大的热情。

火势终于旺起来了。春娘含笑握起粉拳,重重地捶在门上。

“不好了!走水了!快开门!阿宽,薛哥哥!走水了!”

谏臣大体有两种谏法,一为正着反着据理去力争,二为明着暗着拿事实说话。倘若两种都不管用,最后尚可死谏以青史留名。

所以一哭二闹三上吊并非妇人独有。

一哭,为哭诉哀情,好叫他回心转意。这只比大臣同皇帝讲道理多了点儿泪珠而已。

二闹,为闹出事实,好叫他提前看看严重后果。大臣们最惯用此等方法,不然也就不会动辄“臣以为”“依微臣之见”搬来前朝旧事明喻暗喻一番,喋喋论个不休了。

三上吊,为死谏。一不小心要搭进小命去。

柳春娘被薛思拒之门外,第一个想法不是清粥、不是失宠,是后宅安危。她心慌慌地要阿宽赶紧开门,夜里最要小心提防门户走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反锁屋门,夫君还是个伤员,万一出点什么事,砸门都来不及。念头至此,连那清粥也顾不得了,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找人架火给他看。

“阿宽,快醒醒!”

春娘一手捶门,扭头朝四书童调皮地笑着,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别作声。院中有睡眠稍浅的下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披上衣服探头来看,着火可了不得!待见到薛思门前俩大火盆烤着鹌鹑,全都被书童们撵回去继续睡觉了。

春娘捶门的小拳头挥得越发欢快:“走水了走水了!速速开门!”

烤鹌鹑的焦香味弥散开,火光噌噌跳跃着,映红了门上雕花格子。

“砸门,拿斧子砸门!”阿宽惊醒之后,连扑带爬奔到门边,钥匙圈环在她手里哆哆嗦嗦,十来把形制各异的钥匙晃得眼花。

白日里刚拜过灶神,还烧了香,难道夜间灶神爷爷大驾光临了?

阿宽怔怔地跪在毯子上,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拜。口中语无伦次地呼着:“灶神爷爷,您收了神通吧!民女错了,民女真的错了,下次再不敢拿烧剩下的檀香往您那香炉里供奉。灶神奶奶,大半黑夜的,您赶紧把灶神爷爷拉回去吧,初一十五给您点高香!”

“阿宽,拿钥匙开门。”春娘憋着笑,拍门提醒她该做些什么。还灶神爷爷呢,真要是宅子里走了水,恐怕薛哥哥要被这阿宽连累成烤鹌鹑了。

阿宽慌了一瞬,缓过神志来,立刻捏住刻“吉”字的铜钥匙,用尽力气捅进锁眼。铜锁铿锵落地,春娘跌进屋里,险些被瘫软在门槛上的阿宽给绊倒。

“开门就好,没事了……”春娘弯腰扶起阿宽,拍手为她顺着气:“以后不许上锁。”

门扇大开。薛思躺在床上,将外头的动静瞧了个一清二楚。

篝火舔着夜色,细小的火星子迸进空气中,噼啪,亮极了便燃尽了,而后消逝。飞蛾挥翅扑火,火光下什么蛾子都被映成了暖色,有一只么蛾子成功趁火势扑开了屋门。气流炽烈,携烟火味烧烤味闯荡进屋子里,的确很香,却叫薛思恨的牙根直痒痒。

假走水,真狡猾。

他盯住门口的柳春娘。

“大郎,你要几分熟?”胖叔举起铁叉子,殷勤地朝他打招呼。

   

薛思:我看出来了,我就是那鹌鹑……

 印三十三

“柳、春、娘!你过来!”薛思现在被另一种**给攻占了,这只狡猾的兔子,他要把她丢火堆里烤成五香兔,烤到九分熟。哦不,九分熟太便宜这丫头,至少烤到十二分,烤焦为止!

春娘扶着阿宽,正色规劝夫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薛哥哥,这门,锁不得。”

薛思眼里早已天干物燥,火气直冲。

他勾勾手指:“柳春娘过来,阿宽出去。胖叔继续烤鹌鹑,记得为我涂上一层酱,烤入了味以后搁盘子里,明早端桌上,我慢慢品。”

“没问题,叔瞅着这两架子差不多都烤好了,叔先给你放到厨房拿纱笼罩上。”胖叔眼色颇好,立马拽过阿宽,笑嘻嘻地把她拉走。

从外面关好屋门,胖叔擦了一把汗,撕下鹌鹑翅膀放在鼻下嗅了嗅,甚香。他挥挥手:“散了散了,你们一人分一只鹌鹑,爱蘸酱的蘸酱,爱蘸糖的蘸糖。浇灭火盆,回屋睡觉吧。”

“叔,她额头上有墨,我得进去给她递个湿巾子擦擦。”阿宽缓过神来,想起刚才似乎看到春娘额上黑乎乎的一片墨痕。

胖叔一把拉住她,摇着头说:“里头有大郎,甭瞎操心。人家鹌鹑趴窝,你进去擦什么墨啊,阿宽,你白当了这些年差了。”

“……叔,先前吧,咱们郎主挺好伺候。自从娶了亲,越来越难服侍,我都猜不准他想干吗。刚才还叫我嘱咐你替他买个白净美婢,要十四五的。你抽空办就成。”阿宽揉揉太阳穴,犹豫着明天晚上是否继续锁门。

她决定明天请病假休息。这一惊一乍走水架火的夜差,得逃。

胖叔倒没把买美婢的事情放在心里,他大嚼着烤翅膀,边吐骨头渣子边说:“小孩子的事,咱们大人少管。明早起来指不定谁吃鹌鹑谁端盘子敲碗沿哩。”

一夜过后,不堪回首。

胖叔眯着笑眼,同阿宽一起站在大床旁,伺候早饭。薛思趴着,春娘坐着,矮桌上简单摆了四五碟子菜蔬与粥品,还有烤鹌鹑。阿宽一本正经为男女主人递巾子递碗筷,退到薛思侧后方,看着他捡了几块皮脆肉嫩的鹌鹑腿子肉挟到春娘碗里。

“柳春娘,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哥绝不会因为昨晚……呃,哥绝不会因为昨晚你淘气纵火而苛刻待你。你的口粮,照旧不变。”薛思又挟了一箸子凉拌小黄瓜放过去。

他颈上、颊上,胸脯上,不疏不密印着十几处吮咬出来的红印子。

阿宽同情的目光直透过薛思单薄的中衣,狠准稳地扫了两眼。

“阿宽,你在看什么。”薛思抬眼瞪了她四五眼。

“郎主,您需要婢子备水擦身么?”阿宽又往下瞅。顺便还瞅了瞅春娘,看她的神情,倒是餍饫满足的。而且雪颈上清清爽爽,没留下什么痕迹。

薛思在榻前众人目光微妙又了然、了然又忍不住去猜测的炽烈交织中,放下筷子,自己往上拉了拉衣领,笑的风轻云淡:“无须备水,并未行房。”

也不瞧瞧爷这幅模样行得了房吗?!一群蠢才,全倒戈了,全算计到爷身上来了。薛思裹严实中衣,下箸拧断鹌鹑脖子。

昨夜他就是这**,直想拧断鹌鹑脖子。

当时蜡烛烧得正旺,屋内烧烤焦香气味尚存,薛思正怒,柳春娘正怯。

她怯怯地说:“薛哥哥,我不想宅子走水时你变成烤鹌鹑……薛哥哥你生气了?”额上还沾着青黑色的黛墨,活像个抹了锅底灰耍百戏的小花脸。

薛思只一味勾手唤她近前。

而后狠准吻下,这是惩罚。他可用的,不过一臂一舌罢了。

舌根缠紧,死死抵在腔中,一丝一丝向外抽走空气。胳膊攥着她的肩头剥开衣裳,直往下探到胸口,合掌握住,用了力道揉捏。

“唔……”春娘只挣了一下,便再不动了。快要窒息,呼不出浊气,吸不入清气,擎天彻地的压迫感如乌云覆顶,满心满脑皆是醍醐,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腕子垂在榻沿,她软下来,在稀薄的意识中,软成一汪春水去承受。

“原来飘飘欲仙说的是将死未死。人要升仙,先得脱去肉胎凡身,死上一回……而欲仙便是欲死飘飘然之时了。”她想。终于要失去最后那点空气,飘飘然地游着仙。

薛思紧盯着她的脸色慢慢憋红,一刻也不停地体察其鼻息。在那一口气要憋过去时,稍松了松唇舌。按他重口的吻法,断断是悠着劲,只予她游丝一线,在窒息的边缘晕至失去意识。如此才好摆布,待会儿保证是百依百顺的。

他刚松口允其缓一瞬呼吸,便又霸道地侵进去。

小舌尖颤巍巍点了点,只有承受与迎合,柔软柔顺,没有任何拒绝的意味。

薛思指间暂停半拍,这丫头傻了么?不抓紧时间吸吸气,不怕憋死啊?他略往后退了退,留出空隙供她呼吸。呼吸是人的本能。

春娘本能地回吻。

薛思抽手放在她鼻下,毫无气流。他心里一惊,慌忙推开她猛摇:“春娘,春娘,你别憋着!呼吸吐纳,春娘!”

掐了人中才叫她缓过这一口气来。

“薛哥哥?”春娘眼眸半眯半饧着。

一说话,舌根有些吃痛。她轻问:“薛哥哥,不亲亲了么?”

“……你想自己憋死自己?”薛思失了怒罚她一通的**,顺手扯起被角擦去春娘额上墨汁,叹道:“就不会咬我么?你这个傻孩子,唉!要拿出咬舌自尽的力气咬下去,记住。不然会被别人欺负的很惨。”

“嗯,薛哥哥,我……”春娘瞥到了薛思枕边的小册子。

“我也会咬的。”她抓起那本书,借着烛光匆匆读过。薛思还没趴回自己的枕头上去,她就很乖巧地咬了过来。

一夜不堪回首。

薛思直到天亮还在琢磨,为什么在自己如此不堪的夜里,竟然没有反抗。

就那么趴在枕上,舒着双臂,被她咬来咬去。触背温润,湿漉漉的印子一个接一个从颈上凌乱到锁骨,又从锁骨凌乱到耳垂。满床凌乱,不堪回首。

这几日,薛思身上的红印怕是消不去了。

尽管春娘在专心致志地为柳珍阁描摹画本,薛思仍忍不住去琢磨这件叫他费解的事。于是他命人把软榻搬到书房,边看边想。

其实腿伤也没太严重,只不过养伤的姿态比较舒服罢了。躺着养伤,足以抵挡一切行房请求。薛思不停地去瞄春娘,那眼神像是在瞄一头危险的母豹子。

“我不该引她入书房。”薛思想:“名师出高徒哇!这丫头春心萌动。棘手了。”

遂唤来胖叔,咬着耳朵低声嘱咐几句,由他买入精致绣品,绣上名字与情话,用手帕包好,以春娘的名义,送到贺府与崔府去。

胖叔答应一声,照办不误。只不过他犯了个老糊涂,送给贺郎的小荷包,香帕一裹,对小厮说:“崔府,国子监那位,万万不可送错。”

至于送给崔郎的小香囊,则顺风顺水被递进了贺子南手中。

“人老了,偶尔犯犯糊涂很有必要。不然如何显出叔是个老字辈哩?”胖叔拍拍手,抚着胖肚腩,坐在合欢树下跟阿宽唠嗑。

阿宽莫名其妙地递给他一碟子炒南瓜子,问:“叔,你犯啥糊涂啦?不是说大人别插手小孩子的事吗?我虽比薛郎主大一岁,可是已经及笄五年了。您说呗。”

胖叔摇头道:“我老糊涂,忘干净了。”

“柳家下人来访!”小厮一溜烟跑进来禀报。他手上还拿着柳八斛写给春娘的信件,边擦汗边对胖叔说:“带着一大车箱笼,说是补嫁妆。可是随行的人里头并没有合礼全福人。叔,请他们吃茶么?还是直接赏几贯钱?”

柳八斛遣送给春娘的嫁妆浩浩荡荡开进温府。柳家押车小厮四儿和柳珍阁老伙计走在牛车左右,忙不迭地高声喊着:“轻些,小心!里头都是易碎的宝贝,砸破一个,卖了你也赔不起!”

三十六箱,朱红漆,绸子带,一箱一箱停在了合欢院里。

春娘稍打开两寸缝隙,对其中物品一目了然。那批高仿伪造品运到了。

可是怎变成三十六箱之多?她问老伙计:“祖父此为何意?我那画样……最多装满五只箱子,余下的三十一箱……”

“嫁妆!”老伙计红光满面,把信给她看,又小心掏出怀里揣的锦盒:“簪子,老柳掌柜说一个孙女一根,谁也不偏心。”

定是牌匾后面藏的那块玉。春娘大气都不敢出,把它捧在手心。

“咱们柳珍阁接下一桩大买卖,今年发啦!”老伙计把太子亲信来柳珍阁订琴一事同春娘细细地讲了一遍。许多字眼都是暗语,叫薛思趴在一旁听了个云里雾里。

不过他听明白一件事:太子从柳珍阁买走几张古琴。

正听着,小厮又来报:“郎主,外头有个媒婆,自称是崔府派来求婚的!”

胖叔手里的南瓜子壳一把没抓牢,全掉地上了。他派出去的送信小厮才刚出门,此时,恐怕还没过完大街……他赶紧往后拉那小厮:“混说甚,撵出去。”

“等等,外头谁说媒婆了?怎么回事?”薛思竖着耳朵,捕捉到“媒婆”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预计字数不多,编编建议从26章倒V,商量了一下,还是不倒鸟。

柳八斛:娃,乃咋不答应?

作者:因为在我眼里,柳八斛是个不倒翁~~~

好,还差一更,继续努力去……

 印三十四

崔府媒婆上门,薛思命人抬了他的软榻,移至厅中详谈。

“柳珍阁何时藏过古琴?”春娘小声询问老伙计。她印象中,店内绝无此物。老伙计环顾无人,叫四儿在门口把风,悄悄告诉春娘,那批古琴是假的。

“买主是太子!”春娘大惊。

老伙计经过手的事务多些,不以为意:“时限紧,真货又无。跑一趟京郊收货都得费上仨月,何况太子点名要的古琴!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蔡邕的焦尾、齐桓公的号钟。这四样,谁能凑齐?我看他得求阎王爷才行!”

只怕早就随葬腐坏掉了,除了阎王爷,没地儿找去。

春娘惴惴不安,假货终究不是真品,万一被人揭出老底,柳家名声毁于旦夕间。她亦粗通琴技,如今跟着柳八斛学了些许皮毛,深知此物传世极难。琴不比玉,玉硬邦邦搁起来不朽不坏,即便沁上千年,也可盘养莹润。琴有弦,而弦为纯丝,琴弦注定传不了世。传下来的琴身,岁月久远,漆质细纹密布,若非自始至终谨慎珍藏,稍有磕碰就毁了音。纸寿千年绢寿八百,琴即便安然存过了一千八百年,那音色,恐怕再难奏出风华之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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