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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情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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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向王太后,语调轻松地问道:“听说母后今日圣心不快,可是这些内侍们惹母后生气了?”殿中的内侍全都瑟缩了一下,越发谦恭地低下了头。王太后木着脸说道:“不关他们的事,都退下吧。”众人如蒙大赦般地退出殿去,皇帝便随意坐到太后身侧的坐席上,凝神听太后说话。
  王太后沉吟了一下,方才开口:“绿衣的事情,想必陛下已经知道了。”皇帝从容答道:“是,淮南王的谢罪奏折已经送到朝廷,朕此来正是想问问母后的意思,应当如何处置此事呢?”王太后负气道:“还能如何处置?别人根本就是瞧不起哀家,都欺负到哀家头上来了,陛下不给我们娘们撑腰,我们也只得忍气吞声——哀家这就派人去把绿衣接回来。”
  皇帝顿了一下,才回答:“不劳母后费心,淮南王已经亲自护送郡主回京,并且在奏折中说,将要到长信宫来负荆请罪。”王太后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掩人耳目的事情,谁不会做?”皇帝便不再接腔,只转眼看看阿茉,阿茉会意,便轻轻拍拍王太后的手背,太后醒悟自己不可令皇帝过于难堪,便转圜道:“也罢,都是那绿衣的命不好,才会遇人不淑。陛下放心,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不会让淮南王过于难堪的。”
  皇帝舒了一口气,不欲再纠缠绿衣的话题,便话锋一转,说道:“前次母后令朕为平阳姐姐留意之事,朕倒是挑选了几个不错的人选,今日恰好姐姐也在,倒是可以一起参详参详。”王太后果然提起了一点儿兴趣,便问:“都是哪家的公子?”倒是阿茉一直低头摆弄衣带,神情淡淡的。
  皇帝笑着答道:“朕知道母后舍不得姐姐远嫁,几个人选都是在京的诸侯和世家子弟。若说其中最合适的,莫过于姑母的嫡子陈须,从前姑母就有意撮合姐姐与陈须,如今陈须一直未娶,不论相貌、身份还是亲眷关系,都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王太后沉了沉心,说道:“陈须是皇后的兄长,若论起家世,倒也门当户对,陈须生得也甚好,并不辱没了阿茉,只是他也二十好几了,听说一直未娶,却也奇怪。”皇帝笑道:“想来那陈须是个情种,见了姐姐这样的人物,世间的其他女子就再入不得他的眼,倒是个痴情的。”他这样说着笑话,阿茉却没有笑,她心里想到的是往日在馆陶长公主的酒宴上,每当那董偃表演歌舞时,陈须一脸垂涎的丑态,阿茉不由得一阵恶寒。
  皇帝见太后低垂着眼睑,不甚感兴趣的样子,阿茉又玩弄着衣带,一言不发,便有些讪讪地说道:“若是母后觉得陈须年龄偏大,倒是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他又随口报上了几个在京的世家子弟,阿茉留心思忖,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其中不少还声名狼藉,似是有些房中的恶癖,为人所诟病。阿茉看着皇帝侃侃而谈的样子,觉得心都凉了。
  突然“啪”的一声,王太后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皇帝给自己的姐姐寻的好亲事!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皇帝以为哀家镇日里居于深宫,就是聋子、瞎子吗?”皇帝和阿茉都未曾想到太后会突然发作,全都站了起来,不敢言声。王太后又气又怒又伤心,好一顿数落,最后才泣道:“如今我身边只有阿茉这一个贴心的女儿,也不劳皇帝费心,哀家自己做主,定然要给阿茉找个称心如意的。”
  皇帝乘兴而来,未想却碰了一鼻子灰,他见太后盛怒之下,也不敢十分分辩,只得勉强又坐了一会儿,便悻悻地回明光殿去了。这里阿茉又安慰了母后好一阵子,才出宫回自己的府邸。
  她在从人的簇拥下出了长信宫,转过几个殿阁,就要到达未央宫的宫门时,却看到宫门之侧,负手立着当今天子。阿茉慢下了步子,挥手示意侍从们远远站下,自己施施然径直过去,一直走到皇帝的身后,方要施礼,皇帝已经回过头来,抬手止住她,问道:“姐姐是生阿彘的气了吧?”阿茉莞尔一笑,说道:“臣妾焉敢?”
  皇帝的眸子清亮有神,他熟视阿茉良久才喟然叹道:“姐姐从前是从来不与阿彘行什么君臣之礼的,突然这样礼节周到起来,阿彘自然有这样的疑惑。如今听姐姐这样说,竟是真的动了气了。”他的语气里有些撒娇的意思,让阿茉想起小时候的阿彘,倒不忍心再给他脸色看,便认真答道:“还真是有些气呢!怎么我的好弟弟给我选的丈夫都是些不堪之徒呢?”
  皇帝略微有些尴尬,然而他的歉疚转瞬即逝,直白答道:“在朕看来,姐姐的容貌、人品、才学都是无人可及,亦没有哪个男子能匹配得上姐姐。只是母后执意为姐姐择婿,那么与其择个平庸之辈,姐姐还要耐下心烦去敷衍他,就不如嫁个德行有缺的,也有充足的理由让他远远地呆着去,只领个驸马的名声罢了。姐姐依旧是公主,依旧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的来去,不好吗?”
  他的语气轻轻的,似在诉说一件平常的家务事,倒让阿茉连诧异都显露不出来,只哑然失笑道:“阿彘可真替我打算得周到,其实也对,在平阳侯之后,我也不相信自己还会心仪其他的男子了。只是,即使是摆摆样子,我也总要选一个不是太令人生厌的呀。”她这样说着,唇边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带领从人迤逦而去,留下皇帝一人两手抄在袖中,立在夕阳映照下的未央宫的影子里,默默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霜降

  武帝建元二年,秋末。
  这一日清晨起了风,阿茉没有出门,在内室里逗弄一只出生不久的小豹子玩耍。幼豹是几天前夏侯颇送来的,据说是他射猎时偶然捕获,尚未出牙,小猫一样乖巧,任凭阿茉抚弄,只伏在阿茉的膝上,舒服地半眯上了眼睛。
  阿茉一边心不在焉地抚弄着幼豹的颈毛,一边听外面风吹隔扇的呜呜声,心情有些莫名的萧索。侍女们正在外面忙着为庭院中的花木遮挡防风,红绿的裙裳倏忽闪动着,给寂寥的秋景添上了几缕色彩。襄儿一早就去太学了,阿茉百无聊赖,便吩咐侍女道:“一会儿若是汝阴侯来了,请他进来晤谈。”
  那侍女刚答应了一声,就见卫少儿挑起帘栊进来禀告:“汝阴侯求见。”阿茉和众侍女都不由得笑了。卫少儿自从经过东方朔之事后,便改了性情,不再招蜂引蝶,反而恭肃严整得像极了当年的卫娘,照顾阿茉也极为尽心,阿茉便委她照管府内的事务,俨然是又一个卫娘。此时见众人都笑,卫少儿有些不解,便伸手掠了掠鬓发,众人越发笑了。阿茉忍着笑,说道:“请汝阴侯进来吧。”
  夏侯颇近些日子出入平阳公主府越发地频繁,对于府中侍从赏赐丰厚,因此府中的侍女们待他也很是殷勤。不少年轻的侍女都私下议论,说汝阴侯年少有为,且形貌昳丽,以为是驸马的不二人选,只有卫氏姐弟和几个怀恋旧主曹时的年长侍女不以为然,每当听到有人私下议论时,便会辞气严厉地斥责和制止。
  此时卫少儿一脸庄重地引导夏侯颇进入内宅,夏侯在府中已经是熟门熟路,无人处也曾撩拨过卫少儿,没想到原本风流成性的卫少儿却丝毫不为所动,日子久了,夏侯颇也就宁耐些,反而多出些敬意。也可见凡女子若过于风骚,虽受男子的喜爱,其实内心里却是轻亵;唯有自己尊重,别人才会尊重呀。
  夏侯颇进入内室,见礼毕,尚未坐稳,正慵懒地俯卧在阿茉膝上的幼豹突然就来了精神,两耳一支楞,直起前腿蹲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夏侯颇。夏侯颇笑道:“这小东西还认得我呢。”他一伸手掌,叫道:“过来!”那幼豹得了军令一般,后腿有力地一蹬,一个腾跃跳到了夏侯的手掌之中,兴奋地呜呜叫个不住。
  夏侯颇哈哈大笑,阿茉被它踏得生疼,不禁笑责:“这小东西看似乖顺,其实最是顽皮,只是我这里没有陪它顽皮的人——君侯一来,它便露出原型了。”夏侯问道:“我这原本是送与小公子玩耍的,怎么小公子不喜欢吗?”阿茉沉吟了一下,答道:“襄儿原本是最喜这种小兽的,初见爱不释手,只是不知怎么的,后来却说不喜欢,再也不搭理它了。”夏侯颇闻言微一愣怔,随即泰然自若了,也不将幼豹送回,只笼在自己怀中,轻抚阿茉方才抚弄过的毛皮。襄儿当年很喜欢与夏侯颇玩耍,但是自从回京之后,对夏侯却小大人般的疏淡有礼,夏侯颇隐隐感到这男孩儿对自己的反感和敌意,心中暗自纳罕,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卫子夫端进茶来,阿茉笑道:“那年陛下还是太子时,赏赐了我一株素馨,种在后院,年年花开馥郁。子夫心细,采刚刚结蕊的花苞,晒干与秋茶同制,花香渗入茶叶之中,倒也别有风味。素闻君侯是品茶高手,就请品评一番吧。”
  夏侯颇端起杯来,见茶色碧绿澄清,显见茶叶乃是上品,茶香中有清幽花香,沁人心脾,不由得赞道:“只这香气,就已不凡。”他端起杯来,喝了一口,细细品味,其实夏侯颇并不认同将花朵羼入茶中,以为徒乱茶之本色本味,如今一品,果然花香将茶叶原本的清甘微苦之妙处夺去了不少。然而此茶乃佳人所赐,自然不肯据实回答了。
  当下夏侯颇赞道:“果然是妙品,公主府中制茶之人真别具巧思。”阿茉笑笑,道:“你别哄我。我因为不喜茶苦,所以用花香来冲淡。如你这般爱茶惜茶之人,见这般糟蹋好茶,恐怕心里头在抱怨我暴殄天物吧?”她素来称呼夏侯颇都用敬称,此时却改成了你我,夏侯颇一阵欣喜,口中答道:“颇怎敢欺瞒公主?花香熏茶,本不足为训,但此茶因是公主所赐,颇便觉其味绝佳,远胜平生所品之茶,不蒂是玉露琼浆。”
  他说的直白恳切,阿茉倒没有如从前那样着恼,只微笑了一下,低头不语。夏侯颇心如兔撞,曾经不敢企及之事,竟忽而有了一线希望,他扫一眼服侍在侧的子夫,觉得碍眼,便将怀中的幼豹递了过去,说道:“这幼豹虽温顺,其实也是野兽,总闷在屋中,恐怕会失了灵性,养不长久,还是交予侍卫,在园中圈养的好。”子夫答应一声,接过幼豹退了出去。
  这里夏侯颇不免打折起百样的甜言蜜语,将素日的柔情蜜意、深情款款一一细说,阿茉觉得此人未免过于猴急,才给了三分颜色,便开起了染坊。但是自己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也就不肯给他脸色看了,只耐着性子敷衍,好在夏侯颇一向极有眼色,懂得适可而止。
  自这日之后,夏侯颇便将平阳公主府的门槛都要踏破,每日下朝之后便急急地来了,阿茉外出赴宴、赏花、敬神,他也紧紧相随,毫不顾及旁人的议论。不久此事便为王太后和皇帝所知。太后以为夏侯颇不论爵位、官职还是家世、相貌,都甚是出众,心中很是满意,又因夏侯颇素来是皇帝心腹之臣,以为皇帝定然是乐见其成。谁知皇帝却很是反感,他对太后说:“汝阴侯在朝政上是个能臣,然而私德不淑,向来为世人所诟病。当年他得尚安宁公主,却又嫌安宁出身不够高贵,致使安宁心灰意冷,舍身出家修行;如今见母后宠爱姐姐,便又来追求姐姐,可见不是个诚挚君子,非女子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他这样一番说辞入情入理,让太后又拿不定了主意。这一日,阿茉入宫见太后时,太后便当面提起此事,并将皇帝的顾虑一一说明,阿茉低头沉吟片刻,自失的一笑,道:“既然皇帝和母后如此说,阿茉不嫁便是,我本也想朝夕服侍母后,不想再嫁的。”
  她态度淡然,倒让太后心中一阵难过,以为她定然是对那夏侯颇情根深种,便不忍再让她伤心,遂硬自做主,成全了这桩姻缘,皇帝也无计可施。在这一年的霜降日,朝廷下旨,将平阳公主赐婚给汝阴侯夏侯颇,公主的俸禄与封地都再一次增加,只是有心人发觉,皇帝却没有按例将平阳公主晋封长公主。
  不久京中就有传言,说馆陶长公主骄横跋扈,不允许朝中有两位长公主,定要自己的地位独一无二,于是就挟皇后之母的身份,持拥立之功,软硬兼施地挟制皇帝没有将平阳公主晋封长公主,朝廷上下都为阿茉抱不平,最后消息传到了长春宫,阿娇皇后很是委屈和不忿,她心直口快地向皇帝抱怨:“我母亲何曾嫉妒过皇姊?又何曾阻挠过晋封皇姊为长公主?皇帝可要为我母女正名!若是太后和皇姊怨恨于我,我可担待不起。”皇帝只是虚应故事,不大搭理她的诉怨。
  阿茉自己倒是浑然不觉一般的,只过自己的日子。新婚之后,她依旧居住豆蔻堂中,只将装饰略为铺陈,夏侯颇一面大兴土木,重新修建自己的汝阴侯府,一面又似毫不介怀地陪阿茉在豆蔻堂居住,卿卿我我、很是融融泄泄。他多年的心愿,一朝得遂,真快意非常,爱宠阿茉唯恐不能淋漓尽致,恨不得朝夕与共、形影不离,连同皇帝不算好看的脸色他都不放在心上了。只是每常他出入时,隔壁空寂的平阳侯府就像扎在心间的一根刺,总欲除之而后快。
  这一日,他下朝之后兴冲冲地回府,方在府门下车,却见一个使者风尘仆仆地下马,听口音却不是京师人氏,夏侯颇便留了心,命自己的随从去问,那使者正是平阳侯的侍从阿章派来给公主送信的,但因派他送信的人身份低微,守门的侍卫不肯轻易通报,使者苦苦哀求,恰好被夏侯颇遇到。
  夏侯颇命将使者带进府中自己的西殿中盘问,才知平阳侯已经病入膏肓,夏侯颇手持书信沉吟良久,才对使者说道:“此事我会告知公主,你先回去吧。”使者不敢违拗,只得退下。又过了两日,夏侯颇趁便对阿茉说,想要离京去封地,处理事务,阿茉不疑有他,体贴地给他打点行装,夏侯颇倚着短榻,目视阿茉的婉丽的侧影,看得目不转睛。
  阿茉正在整理衣物,转眸之间,看到夏侯颇的眼光,倒有些不好意思,便抬起衣袖拭拭面颊,嗔道:“莫非我面上有灰,让你如此盯视,好教人不安呢。”夏侯颇自知失态,便一笑掩饰道:“我正观赏佳人姿容,庆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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