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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斯坦利先生的证词-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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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乳鼠。
  有人敲了敲门。
  “门开着。”
  细微的窸窣声,杰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用脚跟踢上了门。长方形的景观窗外,夕阳即将完全沉没,一种病态的红光灌满了办公室。杰森踱到保温箱旁边,看着蜥蜴咽下最后一只粉色的鼠崽。“这是我的错觉,还是玉米片的动作比以前慢了?”
  “它们的平均寿命只有七八年,你应该很庆幸他还能动。”
  杰森把木盒放到桌子上,拿起斯坦利摆在桌面上的树脂鹭鸟小摆设,把玩着,他没戴领带,衬衫被濒死的阳光染红了,像是泼上了血,“我听说你今天遭遇了媒体的骚扰,欢迎来到我的生活。”
  “‘骚扰’有点言过其实,我认识那个记者。”
  杰森挑起眉毛,“是吗?”
  “丹尼·马瑟尔,我们上过同一个寄宿学校。”
  杰森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把鹭鸟放回原处。斯坦利把手提电脑转过去,让他看《新观察者》的专题报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对方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记者们满脑子都是这种间谍小说般的疯狂理论。”
  “对,他们是这样的。”
  杰森打量着他,手肘支着桌面,下巴搁在交握的手指上,“告诉我你没有相信这套阴谋论。”
  斯坦利合上电脑,“告诉我‘剃刀’项目组没有在做《新观察者》声称你们在做的事。”
  “我们没有。”
  “那么我没有理由相信马瑟尔的阴谋论。”
  “而我不能相信我们在进行这种累人的谈话,”杰森揭开了木盒,取出里面的酒瓶,“威士忌?”
  

  ☆、5

  5。
  斯坦利很快就忘了猪崽和《新观察者》杂志的插曲,十一月底,一个环保团体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抗议,声讨IntelGenes在东非实施的疫苗项目,宣称这个项目实际上是在进行非法的临床试验;举着简陋标语牌和三角旗的人群日夜聚集在研发中心外面。每次有汽车进出研发中心,抗议者们就使劲敲打警察设在路边的围栏,挥舞拳头,连日冷雨也没能赶走他们。
  杰森在一个灰暗的周六清早打来电话,那时候斯坦利还蜷缩在毛毯里,暗自庆幸今天不需要开车穿过那堵由愤怒和无知组成的人墙。他不常有这样闲散的周末,在旷日持久的抗议活动开始之后就更没有了。敲打玻璃的小雨柔软温和,电话铃声和刀片一样尖锐,斯坦利伸手摸索听筒,碰翻了杯子,陶瓷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并没有摔碎,但昨晚喝剩的茶在米色毛绒上泼出一大块污渍。“这是斯坦利。”他咕哝道。
  “到木屋去找我。”
  “你也早上好,”斯坦利坐起来,把枕头塞到背后,揉着鼻梁,“杰森,你喝酒了吗?”
  “只是一点。我在莱肯斯顿,刚刚到了木屋。”
  “你还开车了。”
  “显然,我还开车了。你会来吗?”
  “三小时的车程,下着雨。”
  “到的时候正好能赶上午餐,我去把烤架组装起来。”
  杰森挂了电话,斯坦利闭着眼睛躺了一会,不情愿地爬了起来。“木屋”是字面意义上的木屋,藏在莱肯斯顿雾霭沉沉的森林里,屋后的码头像手臂一样伸向河水,水流深而平静,泛着一种透彻的浅绿色,夏天钓鱼的时候他们会把啤酒放进藤篮里,再把整个篮子沉入冰凉的河水之中。杰森在厨房的料理台上搅拌鱼饵,一碗红褐色的糊状物,散发着虾油的强烈气味。
  气温比他预料中要低,他只在衬衫外面披了一件深蓝色的毛线开衫,冷得发抖。斯坦利把手提包扔到副驾驶座上,发动引擎,拧开暖气旋钮。雨刷左右摇摆,雨和雾混在一起,像撕碎的棉絮一样勾在树梢和建筑物的尖顶上。公路空荡荡的,湿漉漉的柏油变成了一种更深的黑色。斯坦利不停地换电台频道,寻找史蒂夫·旺德的歌,但是在那个特定的十一月早晨,他想要的旋律始终没有出现。两个晨间节目主持人在谈论昨夜山区的一宗车祸,一对年轻夫妇连人带车翻下悬崖,警察正在调动吊车和直升机,试图把曾经是一辆车的废铁从乱石里拖出来。
  他关掉了电台,能打破沉寂的只剩下风声和雨刷刮擦玻璃的声音。杰森想必是凌晨出发的,这才能一早到达莱肯斯顿,中间还有五十多英里照明不足的山路,他能活着到达木屋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杰森从不在中午之前喝酒,但这个“从不”最近越来越经常地被打破。有什么东西让他焦虑,不是研发中心门口的示威活动,早在这群脸上涂着油漆的人道主义嬉皮举着木牌来扎营之前,杰森就已经是这样了。斯坦利在岔路口左转,标着莱肯斯顿的路牌出现在前方,还有四十英里。
  开上山路的时候,短暂的阳光刺透了雾气,汽车仿佛冲出了一道屏障,一层他事前没有留意到的纱帘从眼前被撕开了。雨停了,远处却传来隐约的雷声,低垂的积雨云飞快地向南移动。轮胎在陡峭而湿滑的斜坡上轻微打滑,斯坦利更用力地踩下油门,握紧方向盘,专心致志地控制着这辆黑色路虎的方向。他已经翻过了最高点,从这里开始,狭窄的山路蜿蜒往下,探进昏暗的树林里。
  一点过一刻,他把车停在碎石车道尽头,包围木屋的松树沙沙作响,抖下水珠。房子本身藏在阴影里,犹如电影布景,这电影想必还是默片,充满悠长而晦暗的风景镜头。门开着,壁炉没有生火,冷冰冰的,斯坦利把手提包放到凹陷的旧沙发上,径直走向厨房。
  “桌子上有咖啡,”杰森甚至没有抬头看斯坦利一眼,厨房里满是马铃薯和烤肉的气味,他今天没穿衬衫,套着一件棉质灰色上衣,像是刚刚跑步回来,“也许有点冷了。”
  咖啡冷透了,斯坦利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两口,这是个错误,他本来就饥肠辘辘,咖啡像粘稠的航空煤油一样沉积在胃里。斯坦利放下杯子,倚在料理台上,看着杰森切开烤好的羊肋排,热腾腾的油脂淌到餐盘纸上。
  “出什么事了吗?”
  杰森终于抬起头来,他看上去比斯坦利想象中好一些,也许只是有点缺乏睡眠,两天没刮的胡子加深了下巴的阴影,“为什么这么问?”
  “也许是因为我们两个大冬天的站在没有供暖的木屋里。”
  “你看,你完全误解了木屋的存在意义,”杰森用手肘推开咖啡壶,把餐盘放到桌子上,“我只是需要一点新鲜空气,你也是。”
  “我能想出许多种获取新鲜空气的方式,它们都不需要开三个小时车。”
  “但你还是来了。”
  斯坦利举起双手,示意对方赢了,杰森实际上在对话开始之前就赢了。他们各自在桌子旁边落座,分享烤肋排和一瓶啤酒。厨房是整栋木屋里最温暖的地方,一锅马铃薯汤在炉子上咕嘟冒泡,气窗关着,把温暖的水汽困在里面,模糊了吊灯的光线。一台笨重的电视摆在料理台一角,从杰森买下木屋开始它就在这里了,是那种底部附带录像机的老式型号,前房主还留下了数量惊人的烹饪节目录像带,许多扁平的黑色砖块,塞满了其中一个壁橱。杰森换了几次频道,一个新闻节目正在报道东非事件,镜头正对着IntelGenes研发中心外面聚集的人群和无数晃动的标语牌,屏幕左下角的横幅写着“IG惯常的鸵鸟战术还会奏效吗?”,黄底黑字。杰森关掉了电视,着手收拾餐盘和刀叉,把这些油腻的餐具放进水槽里。
  没有人对这个节目发表评论,他们花了整个下午清理壁炉,砖砌烟囱里卡着一个废弃的鸟窝,里面还有些细小的碎骨,很可能是老鼠,杰森把它拆下来,和清理出来的煤灰一起拖到屋外。地下室里整齐码放着木柴和炭块,都用油毡布盖着,但点火枪已经不能用了,液化丁烷气罐空空如也。他们不得不采取最原始的方式,从垃圾堆里把鸟窝捡了回来,点燃,逐一添加劈碎的薄木片,铺一层木炭,最后才把大块的木柴投进去。炭块烧得通红,仿佛形状奇异的龙蛋,木头噼啪作响,火焰稳定地窜起,灰烬和火星随着热气流飘进烟囱,上升,直至消失不见。杰森从楼上的卧室里找来毛毯,它们闻起来有灰尘和樟脑的气味,前者比后者要明显,但斯坦利还是把其中一条毯子裹到身上。他们并肩坐在壁炉前,脸被跳动的火光照亮。房子外面,松树在风中摇摆,声音犹如海浪。
  “加斯帕,我需要和你谈谈。”
  斯坦利原本正用铁钎把叠在一起的炭块捅开,这句话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听着。”他回答,用铁钎烧得发红的尖端帮一根木柴翻了个身,露出还没有完全燃烧的那一面,火焰迅速蚕食残缺的棕色树皮。
  “白厅打算接管‘剃刀’实验组,把它变成一个军方实验室,当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在任何公开文件上我们都仍然是一个独立的私人实验室,以便处理一些敏感的实验材料。”
  “你的意思是‘以便逃脱监督’。”
  “我不会这么形容。”
  斯坦利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滚烫的铁钎,把它丢到地板上,当啷一声,“白厅想‘处理’的材料有多敏感?”
  杰森看着他,没有回答。
  “上帝啊,”斯坦利站起来,在客厅里踱步,“《新观察者》是对的,白厅借着IG的手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捣鼓神经毒气。”
  “加斯帕,研究和使用不是一回事。”
  “你的白厅朋友就是这么告诉你的?”
  杰森抓住他的手臂,让他停止踱步,“你需要冷静。”
  “从来没这么冷静过,”斯坦利觉得自己需要尼古丁,或者酒精,最好两样一起,“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白厅不能直接资助‘剃刀’项目,他们需要一条,这么说吧,需要一条弯路。”
  “基金会,”斯坦利摇了摇头,不能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你们需要我的签名,还需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着,”杰森坐到沙发扶手上,肩膀疲惫地垮塌下来,“如果基金会这条路走不通,梅琳达·塔克就会起用吉姆的信托公司,不管我们喜不喜欢,白厅都会达到目的。我希望把控制权——不管多么有限——留在IntelGenes内部。考虑一下,加斯帕,资金会作为分散的匿名捐款流入,你所需要做的是什么也不做罢了。”
  “这是犯罪。”
  “这是游戏规则,”杰森摊开手,“要不退出,要不跟着下注,况且你已经不能退出了。”
  “这是威胁吗?”
  “建议,”杰森温和地回答,“我需要你站在我这边,加斯帕。”
  “好像我还有别的选择似的。”
  “我们不必把这件事变得更难办。”杰森交握起双手,仿佛能把这场对话揉成一团藏起来似的,“假如有任何人问起,我和你从来没谈论过‘剃刀’项目组。”
  

  ☆、6

  6。
  “我在寄宿学校图书馆里翻过一本书,里面的一张插图接连好几天都在噩梦里出现,那上面是一群戴着兜帽的黑影,没有脸,在树林深处围成一圈。我不知道为什么图书馆里会有这种书,也许是放错了,本不应该让学生接触到的。丹尼·马瑟尔那篇关于IG的报道让我记起这张图片,只是这一次,我成了其中一个没有面孔的黑影子,人们看着我的时候会感到恐惧。”
  病房外的天空泛出橘黄色,一只乌鸦从树梢起飞。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木屋,我第二天一早就走了,连纸条都没有留。杰森得偿所愿,把我拖到了同一条船上,我不喜欢我的新差事,但也仅止于此,没有大喊大叫。没有人从一开始就谋划着‘好吧,现在来做点坏事’。IntelGenes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产品始终是疫苗,截至我辞职的时候,这个国家有六成的新生儿会接种红箭…VI型综合疫苗。通往地狱的路都是用好意铺成的,或者,从我的情况来看,由让步铺成。”
  “杰森在我们去木屋之后的第二个星期给了我访问‘剃刀’项目数据库的权限,莱恩并不知情。聪明的举动,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会被拖下水,再也不能声称自己对Apophis的开发毫不知情。那是一种基于乙基硫醚的糜烂性毒剂,实验室每天都会把三四个密封箱送去销毁,里面都是变成一滩脓水的大鼠。”
  “高峰时期,IG控制着接近一吨成品,锁在研发中心地下室里,两套密码,虹膜扫描,独立供电系统,诸如此类。一条关在铁箱里的蛇,最后还是逃出去了。”
  律师停了笔,“窃案?”
  “取决于你怎么定义窃案。吉姆·佛莱特是个影子投资人,军火商,航海爱好者,但绝不是一个慈善家。他在IG成型之前就慷慨地开出支票,把杰森揣在口袋里,等着有朝一日兑现他的投资。吉姆从不做亏本生意,这一次他得到了Apophis。你记得阿勒颇事件吗,吉布森小姐?”
  “我看过报道。”
  “我看的是现场转播,在离这里很远的另一个病房里,看着人们的肌肉怎么从骨头上融化,眼球像蛋清一样淌下来。那天有1;227个士兵和平民死于非命,全是因为杰森和吉姆·佛莱特。”
  ——
  车载收音机里传出了预告新闻节目即将开始的音乐:笛子,和某种敲敲打打的乐器,斯坦利把声音调高了一些。车窗外是一成不变的树木和电线杆,这堵树墙偶尔会露出一个缺口,闪现出工厂仓库或者变电站乏味的外墙。
  头条新闻还是食物污染事件,一批本应送往萨塞克斯一家小学的罐装混合水果泥里检出高致病性大肠杆菌;接着是叙利亚,战争迫近了阿勒颇,昨天甚至有一枚炮弹落在城市外围,诸如此类,斯坦利对此并不特别感兴趣。在谈论过希斯路机场地勤人员大罢工和落水救人的宠物犬之后,电台主持人把话题转向了体育。斯坦利关掉收音机,放慢车速,停在小道尽头的门岗前。
  “我能帮助你吗,先生?”穿着警卫制服的人从窗口探出上半身。
  斯坦利降下车窗,给他看了一眼访客证。
  警卫摁了一个按钮,铁门发出昆虫振翅般的嗡嗡声,向内打开了。斯坦利冲守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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