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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上的魔术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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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过是还没赚到钱的有钱人而已.”
    当时他这句话听来就像“不会飞的鸟”或是“会溺水的鱼”一样,是很矛盾的形容。但现在学会如何乘坐市场波浪之后,可就不同了。我能够站在上面的波浪还很小,但总有一天,连传说中的汹涌波涛,我也要自由自在地坐给你们看!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我欠缺的东西只有寥寥数样,在“秋天的买卖”里应该可以全部到手。
    9月的第四周没有什么大变动,就这样过去了。群众演员的安排也顺利完成,我和辰美按照原定计划,让200名游民开设了新户头。200本存折与200个便宜印章,加起来还蛮有看头的。我把存折和印章一组一组收好,装在塑胶袋里。差不多刚好装满放在桌旁的宅配便小号纸箱。
    25日星期五,市场里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消息之一是悬而未决的长银事件终于决定最后的处理方案,这是好消息。执政党与在野党互相让步,以“特别公共管理”的方式,由国家取得长银的普通股,暂时接管长银,朝破产方向处理。由于周五晚上大势才确定,所以对市场的影响就延到下周去了。
    比较大的问题在于,政府预估的1998年度实际经济增长率,从先前所估的增长l。9%,下修为衰退1。6%一1。8%。虽然我们很难了解到底是哪里算错,才会出现将近四个百分点的误差,但市场原本就是数字所构成的波浪,对于意料之外的数字变化一向很敏感。开盘才一小时,平均股价一口气就暴跌了近500点,当天的收盘行情就这样一直维持在底部。战后首度出现连续两年的负成长,也难怪买家们都不出手了。
    那天,松叶银行的股价跌破180元,创年初以来最低值:
    176元
    那个星期一开始,我和小塚老人就进入漫长的等待期。炸药的管线已经全部埋好,接下来只等按下按钮而已。但对于他所准备的另一颗炸弹,我再怎么问,老头子却只是笑笑而不愿告诉我。
    想用些许火药就达到最大效果,便必须抓准最好的时机。我们仔细注意经济指标或政治动向。在市场开盘期间,我们就关在交易室里紧盯屏幕。虽然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不过是看着画面发呆而已,事实上却是挺累的工作。我不能做其他会分心的事,只能一边看着QUICK公司提供的近乎及时的新闻快报,一边让心静如止水。出生以来,那时是我第一次开始觉得肩膀僵硬。
    星期一那天,长银的相关企业、租赁界的大公司日本租赁,由于背负2兆元的负债,声请企业重组。同样处于危机状态的银行业,也并不只是作壁上观而已,东海银行与朝日银行,都把各持股公司列入考量,研究能进行全面合作的方法。
  好消息只有一样。
  “本赛季最后一战,圣路易红雀队的一垒手马克.麦奎尔击出第六十九个和第七十个全垒打,创下大联盟新纪录。”
  那天,松叶银行的股价没有什么变化:
  172元
  由于税收不足,东京都陷入18年来首见的实质赤字,在星期二宣告了财政危机。一直待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我开始觉得无聊了起来。小塚老人盯着眼前的屏幕,找我讲话。
    “趁这个机会,你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进入这一行的?”
    新日本制铁集团要退出半导休业,重整旗下事业,确保经营黑字。我一面用目光追着画面上跑过的资讯,一面说道:
    “好啊。老是听一些什么公司的故事,我实在也很想听听人的故事。”
    老人淡淡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调。
    “我和你一样,出生在同一个城市。从你的简介中看到出生地新泻市这几个字时,我觉得好怀念。我不是都市里的人,而是出生在相当封闭的乡下地方。”
  我瞄了一下老人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屏幕光线的关系,总觉得他的脸稍稍泛红。
  “你大学在哪里读的?”
  即使他回答东大,我也不会讶异。他的外语那么好、对经济知识无所不知,而且非常喜欢古典音乐以及英国裁缝街塞维里罗风格的西装。他甚至有可能还是他那时代很少见的留学生。小塚老人微笑道:
    “不,我只有小学毕业。正确来说,应该算是当时的国民学校毕业。”
    “这样啊……”
    老人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下,视线又转回画面上。
    “这没什么好在意的,当时很多人都是这样。虽然我成绩还不坏,但身为一个不怎么富裕的农家的第三个儿子,是不容许再往上读的。我从国民学校毕业是战败的第二年,那是个你无法想像的时代。”
    我默默倾听着老人讲的话。住友商事与丸红等大型商社,9月半年报的最终损益都陷入大幅赤字。小塚老人的声音又继续下去:
    “带着几样收到的饯别礼以及要送给东京远亲的见面礼,我背着装满白米的背包,坐车到上野站。在前所未见的宽广车站里,我的肩膀不小心撞倒一个穿着肮脏军服的男子。本来我以为他会揍我,所以紧张得很。我脑子里一直觉得军人很可怕,所以我向他行最敬礼,闭着眼大叫‘刚才失礼了。’可是,倒在走道上的男子就躺在那儿,没有再起身。过了一会儿,我满脸通红离开了那个地方。我觉得东京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和我相撞的大男生像空箱子一样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因为他饿坏了。当时的食物只能用‘差透了’来形容。”
    才不过50年,听起来却有如另一个世界.可是能证明这件事的小塚老人,就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承继历史的,是人的生命。

    “当时正是春天,我在车站的水龙头洗了手和脸,喝了不少水。我还记得自己很害怕,不太敢走出检票口,大概是我觉得在车站至少还和新泻相连吧.我饿着肚子,窥视着车站周边密集盖起来的简易住家。面疙瘩、乌龙面、蒸芋头。连看来奇怪的肉类寿喜烧,以及拿进驻军队的干粮做成的不知名食物都有。其中有一家店,传出我之前末闻到过的气味。我的脚很自然地被吸引了过去,好像鼻头被钓鱼钩钩住了似的。早在车子里就吃光饭团的我,此时嘴巴里溢满了口水。我慎重地看着围着帐篷的人们.大家都瘦瘦的,穿着看来很穷的破烂衣服。以我身上的钱,应该吃得起这家店吧。我鼓起勇气,踏入这家芦苇围成的小店。”
    我把身体往前靠在桌上,听着老人讲故事。
    “那到底是什么食物啊?”
    “不是我要故弄玄虚,但我如果不把自己那时候吃惊的程度告诉你,你绝对无法体会。一进店里,我向穿着运动衫的男子说:‘请给我大家在吃的那种东西.’他马上递给我一个放着汤匙的盘子。饭的上面淋着我从没看过的金黄色酱汁。14岁的我就这样站在泥巴地板的房间一角,舀了一匙,满满地放入口中,塞满整个嘴巴.好好吃!都好吃到流眼泪了。东京的人,每天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吗?我好不甘心自己在乡下出生。”
    “所以我问你,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小塚老人狡黠地露出了魔术师的笑容.
    “那是咖喱饭啦!现在看来,那根本是极其粗糙的商品。连块肉都没有,只有少许洋葱,以及混着大量面粉的昂贵咖喱粉。饭当然是那种干巴巴的麦米饭。可是,即便如此,它还是我一生中最棒的一盘咖喱饭,这点是不会变的。我虽然到过世界各地旅行,却没能遇上比那盘咖喱饭还棒的食物。”
    听到这儿,我突然好想找家卖荞麦面的店,点一客咖喱饭来吃.
    “结果,第一次到东京来的印象就是这两件事。人间少有的好吃的咖喱饭,以及用指尖轻轻一推背后,就一个一个倒下的饥饿男子。虽然这种事在当时是理所当然,但东京还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虽然我还想多听一点儿故事,但小塚老人说今天就先讲到这儿,不再说下去。
    就这样,每天都会一点一滴地谈论着过去的故事,如果说我刚到小塚老人家时保持了“每曰一问”的传统,那么现在这种传统变了,变成了“每日一听”,我似乎已经变成了负责听故事的人了。小塚老人说的那些故事,对于他那个年代的人来说,也许会觉得司空见惯,但对于成天守着屏幕而有点无聊的我而言,却不过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9月的最后一个交易曰,东京市场毫无悬念地创下了泡沫破灭后的最低点。而当天400点的跌幅主要来自于银行股的贡献。投资银行股的人都非常担心一旦适用自民党主张的“提早健全化计划”的话,背景各异的19家大型银行中,将会有大半面临债务过多的状况。在银行股的带动下,股价跌破100元的股票,也破纪录地增加到了7了支,一时间,股市一片悲观,似乎信用收缩与通货紧缩的大波浪,马上就要来临了。
    下跌行情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坏消息,但对于处于卖出立场的我们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小塚老人在交易室里满意地确认过各项经济指标均糟得一塌糊涂后,便又心安理得地走回用于休息的沙发区,继续讲他似乎永远都讲不完的故事。
    “我当时寄住在小岩的亲戚家,坐当时‘铁道省’经营的铁路,那样会省钱一些。每天我都到位于龟户的电器厂上班。当然,厂子也不是凭我的本事进的,而是因为那个亲戚认识电器厂的厂长,帮我打过招呼才进去的。那个时候,薪水少得可冷,而且工作时间也很长,每天都做着单调无聊的工作。现在想想都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但当时我却干得很来劲,一点怨言也没有。不过想想也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能找到个工作,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而一旦工厂不上班的话,我就会坐上省线,想在哪下就在哪下,然后就在不熟悉的街道闲晃乱走。肚子饿了,就到车站前的小店站着吃咖喱饭,傍晚走累了就回家去。就是这样,我的假曰就过得很快乐了,现在回想起来,有钱之后过的假曰,还真没有一个比得上那些日子的呢。”
    “我想,你在那工厂没有做很久吧?”
    我真是无法想像一个待在收音机或电灯泡生产线上的小伙子,怎么就能够变成眼前这样一个在金融证券市场里呼风唤雨的神奇魔术师了。因此我分析,他一定没在厂子里多待。
    “没错,时间并不太长,大概也就两年吧。我跟你说,问题并不在工作本身,后来我之所以离开那个厂子,问题出在我和亲戚的相处上。那个亲戚家的主人常警告我说,要想在东京混,就要低着头做人,即便走在路上,也不要与别人目光交接.要是碰到什么事的话,赶快低头道歉就是,因为东京到处都是可怕的人,说不准会碰上什么样的人。
    “我虽然给了亲戚家足够的房租和饭钱,但在他家吃饭,除了味噌汤与米糠腌的酱菜外,从来没见餐桌上摆过蔬菜。他非常吝啬,连我在睡前想看书,他都不高兴。一方面他觉得电费很贵,另一方面则认为一个在工厂打工的人,是不需要读什么翻译小说的。这是典型的封建时代老百姓的想法,当时至少有一半的日本人都是这样想的。而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甘于这种俯首帖耳的生活,我想通过阅读来认知世界,也想挺直腰杆做人。于是我告诉他要自己一个人住,但我那个亲戚为了那点房租不让我走。等到知道我是认真的之后,他竟跑去厂长家,讲了我一大堆的坏话,而且都是些没凭没据的话,说什么我是共产主义分子。不过现在想想,他之所以那样说,也许是因为我当时正好在读一些俄罗斯小说吧。”
    说着这些往事的时候,小塚老人的脸上似乎已经戴上了能剧的面具,所有的情感都从脸上消退了。我发现,只要是在聊他不感兴趣或心里感伤的事的时候,他总是会极力掩盖心里的厌恶感,而掩盖的底线,就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和町屋站前分行的理财专员关根交谈时,他也曾经是这副表情。
    小塚老人喝了一口咖啡,继续叙述道: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了,亲戚家和工厂都对我有了看法,在这种情况下,我决定换工作,同时也顺道离开亲戚家,换了住处。这次我搬的地方是一个位于浅草的便宜商务旅馆。我之所以住商务旅馆,其实是出于两方面考虑的,一方面是因为我在工厂里工作了两年,手头上存了一点钱;另一方面则是想自己一个人做一些事,大展一番身手看看。我想,如果能找到可以上夜校半工半读的工作,或许也不错。然而却很难找,百无聊赖之际,我意外地在散步途中看到了电线杆上的招聘广告。当时我失业已经三天了,心中正感到有些不安呢。”
  我默然笑道:
  “我想这次招聘你的,应该是一家证券公司吧?”

    我们两人坐在交易室墙边的屏幕两侧,一边交谈,一边留神着屏幕上的信息变化。此刻画面下方的跑马灯放出的新闻是第一劝业银行与摩根银行的合作消息。    ‘
    小塚老人看了一眼,声音又回到了刚才的那种怀念的氛围中:
    “看来你越来越有感觉了,那个招聘广告上写的是:诚征少年社员。就这样,第二天我就有生以来第一次前往兜町,那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地方。这次招聘的是一家现在已经消失了的小证券公司总部。我到那儿一看,公司所在地是一栋木造的三层楼房子,一楼是水泥地,挤着很多卖甜食的店,而店里则摆着一排的竹制长椅。有一堆男子在里面默不作声地喝着茶,而他们的眼睛却无一例外地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大黑板。当我走进去跟他们说我要应聘的时候,只见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员王正不断地在黑板上用粉笔更改着上面的数字。”
    我可以想见当年那个年龄比我还小很多的小塚少年一定紧张得不得了。不过,他那如黑色弹珠般的冷漠眼睛,一定是毫无变化吧。小塚老人一边轻轻来回滚动着鼠标上的滚轮,一边特别强调道:
    “你知道吗?可是用黑板和粉笔啊,听起来是不是跟明治时代的事情一样呢。”
    我点头道:
    “真的吗?那还真跟明治时代一样呢。不过,其实电脑也没什么的,用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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