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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裹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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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勉抬起头,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泪珠,宛如破碎的雨,无声无息地濡湿花间,那么多的泪,她却恍若未觉,只是睁着一对大大空洞的眼眸,朝他傻傻笑着:“纪师兄……我娘说,哥哥他要成亲了。”
  仿佛那是天大的喜事一样,她笑得眼角发颤,连嗓子都完全失了声调,如许不可思议地重复着:“哥哥他……要成亲了……”
  明明想笑,但偏有什么,到底不堪重负,终于像洪水岩浆一般喷流而出!
  她控制不住地蹲下身,将脸埋进手心里,一串串滚热的泪,好比疾奔的小溪,从颤抖的十指间肆意流淌。
  那一刻,她用尽两年来巩固的坚强,终于崩溃瓦解。
  没有人来解救她,亦没有人能解救得了她。
  那个人,终究还是把她逼到最深的绝境之中。
  胸口是那么痛,太痛太痛,好像自己被烧成了灰,被风吹散,那种痛意,仍旧在空气里徘徊不绝。
  纪展岩看到她蹲在地上,泪如雨下,像是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口中一遍又一遍唤着那个人的名字,而每一遍,对她无不似在焚心灼骨。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这样的感觉,痛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
  接连两天,慕勉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只道是病了,平时除了纪展岩早晚送饭来,就只有方秀宜过来探望,然而慕勉一句话也不说,像傻子一样守在窗前,注视着天边,日升、日起、日落。
  转眼到了初八,一大早,纪展岩便穿戴整齐,准备跟谢苍霄动身前往慕府,而慕勉的房门始终闭锁,察觉到纪展岩的踌躇,谢苍霄只淡淡落下句:“由着她吧。”
  下午时分,方秀宜惦记慕勉,到厨房让黄嫂弄了点吃的,结果半道上遇见毕雁红——
  “小师妹这样不吃不喝,总归不是办法,如此下去,人得瘦成什么样了。”
  毕雁红不屑地一哼:“师父都说没事,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再说,平日你去也不见她理会过你,别竟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方秀宜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往前走了几步,蓦听慕勉的房门“砰”一声被打开,方秀宜欣喜欲唤,怎料慕勉宛如一股风般,飞快地从她们面前跑过,眨眼间已是消失不见。
  慕勉一路驾马狂奔,直朝都城,尘土飞扬,疾风和着沙砾磨得眼角阵阵生痛,她目视前方,脑际间一片空白,只是不停地挥鞭、挥鞭、再挥鞭……健马痛得一阵嘶鸣,更加发狂地踏蹄奔跑……
  心底有道声音,近乎执着一般,反反复复回响……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
  今天是慕家公子的大喜之日,慕府的朱漆大门外,车马盈门,锣鼓喧天,一溜儿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儿臂粗的鞭炮震耳欲聋,迎亲的队伍已经归来,吉时已近,宾客入席,笑语满堂,府上的小厮丫鬟们纷纷赶到摆设婚宴的大堂瞧热闹。
  门外有疾快的马蹄声渐近渐驰,直至府邸门前,慕勉一勒缰绳翻身下马,急着就冲进去。
  两名家厮将她拦住:“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慕勉两年未归,新来的家厮自不识她,见她素衣简装,风尘仆仆,皱着眉头道:“今天是我家公子大喜的日子,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面对这种情况,慕勉一下子怔在原地。
  恰逢此时,一名衣着光鲜的男丁走出来,看到慕勉,吓了一跳似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接着定睛一瞧,满脸不可置信:“大、大小姐?”
  慕勉目光落到他身上,也是诧异:“李顺儿……”
  李顺儿又惊又喜:“大小姐,真、真的是您啊!”他高兴坏了,差点没手舞足蹈,想到方才的情形,使劲给那两名家厮一人一拳暴栗,“你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这是咱慕家大小姐,还挡着做什么!”
  二人一听,简直傻了眼,只知道大小姐两年前拜师学艺去了,万万没料到竟是眼前人,忙不迭认错。
  慕勉顾不得,径自往里走,李顺儿在后颠颠儿跟着说:“大小姐,快点吧,现在吉时已到,拜堂仪式已经开始啦。”
  慕勉顿时脸色一白,飞奔而去。
  李顺儿当她是着急看公子爷的喜事,没有再追,欢欢喜喜地吹着口哨唱到:“今天真是好日子,好日子,咱大小姐回来喽——等会儿我就告诉老爷夫人去,还有秋渡,还有脉香居的所有人……”
  长廊、亭台、曲桥,连脚下的青石小径,都是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地方……完全没有变,府中的一切依旧是如此熟悉,可她来不及做任何的思索与怀念,只在匆忙地奔跑,远远已能听到喜堂内传来的鞭炮声与曲乐声,她不知道,此时此刻,一对新人已经步入礼堂——
  “一拜天地……” 
  哥哥,她在心底默喊,眼中一片焦急。
  “二拜高堂……”
  脚步太疾,发带被风轻轻吹开,满头青丝如同漫开的大朵黑色夜花,凭空四散飞扬,她好似挣脱了身上的所有钳制,一直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不会停下,直到生命终结为止。
  宾客纷纷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含着期待与祝福,聚精会神投注在前方的一对新人身上——
  “夫妻对拜……”
  一叩首,喜结连理。
  二叩首,和和美美。
  三叩首,长长久久。
  当慕勉终于赶至众人之中,听到却是那句高高的礼赞唱音,明明充满了无限欢喜,传入她的耳中,竟像是世上最决绝而残忍的宣告——
  “礼成,送入洞房——” 
  至此,尘埃落定。
  她爱的人,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
  他的身边,永远不再需要她。
  她的到来,终究为时已晚,化作一场空。
  画面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慕沚,她的哥哥,今天的新郎,一身红色华丽的礼服,静静背对着她,他的手中,持着一条由红绸缎结成的同心结,而同心结的另一端,是他的新娘。
  慕勉傻傻地望着,撕心裂肺的痛已然感受不到,此时,她除了傻傻地望着那个人,什么也做不到。
  所有宾客都在笑,都在祝贺,只有她,被遗弃在了一片红色喜庆的气氛之外,宛若飘零在弦月天涯的小花,永远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步入喜房时,慕沚倏然回首,仿佛是最后望了一眼堂外的天空,又仿佛,只是想回头而已。
  红色的灯影,热闹的人群,那些喜气洋洋,竟一丝一毫不曾染上他的眼底眉梢,像是一具被剖空了灵魂的躯壳,无可奈何地任人牵着绳线操控,跪下、叩首、起身……随着礼赞的高唱,再跪地,再叩首,再起身……穿着华丽艳红的礼服,却又麻木痴呆得像个傻子。
  耳畔回响着父亲一次次的训斥,母亲一次次的劝说,他的身份,注定不能孤独一生。
  他需要一个妻子,而这个人,永远不可能是她。
  母亲说,叫勉儿回来吧,毕竟是你的大婚。
  他说不用,他不想影响勉儿的修行。
  如果可以,他永远也不想让她知道。
  他没日没夜地在忙,连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忙些什么,学会了借酒消愁,麻木神经,消磨意志,只为换来短暂的忘记,心,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
  跟随前方的列队,他手牵同心结红绸,引领着他的新娘,一步一步,迈向喜房,而那颗心脏,却好比一泓潭水,一点一点干枯死去。
  那小小的身影,朝思暮念的容颜,像是午夜辗转反复的梦,在这种时候,又开始近乎霸道地占据了他全部的神思。
  一幅幅画面,一幕幕场景,宛如走马观花一般,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呈现——
  桃花树下,她伏在他的膝上说,以后每年,哥哥都给我画像好不好?
  她将荷包丢出窗外,倔强地昂起头,答应我,以后再有其他女子给你荷包,你都不要接受。
  她扑在他怀里,眸中流露着哀伤,哥哥,我喜欢你,哪怕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会喜欢你,只喜欢你。
  她的样子在眼前如幻似真,充满甜美幸福的嗓音,恍若勾魂的魔咒一般,在耳畔萦绕不绝。
  哥哥,我想做你的新娘子。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那个正伴在他身旁,头戴红盖头的女子,就是她。
  丫鬟呈上一把秤杆,他低着头,静静不动。
  喜娘咳了声,慕沚终于省回神,才发觉自己死死攥紧的掌心里,全是冷汗。
  他接过秤杆,迟疑着,去挑那一方红巾。
  红盖头下,隐隐可见新娘朱唇似丹,甜笑似蜜。
  “什么……大小姐回来了?”秋渡在门外捂嘴惊呼,经过李顺儿这个大舌头一传,慕勉回府的事,迅速一传十,十传百,闹得阖府上下皆知。
  她因忍不住震动,失声而出,顿时响彻喜房内每个人的耳中。
  慕沚的手腕一抖:“你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秋渡在众人注视中红了红脸,却仍掩不住因兴奋而浮现的欢喜神色,听到慕沚问,更是激动得有些结巴:“公子爷,李顺儿说……说大小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萧亦君的霸王票……唉,这悲催的成绩,背身蹲在墙角,抹掉一把心酸泪。


☆、恨晚

  “哐”一声,手中的秤杆脱落,慕沚如遭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僵在了原地,“你说……勉儿她、她……是真的?”最后一句,恍若低渺的呓语,不知是在问对方,还是在自言自语。
  秋渡使劲点着头:“是真的,是李顺儿亲口说的,这会儿大小姐正在脉香居……”脸色陡然一变,“公子爷……你不可……”
  眼瞅慕沚朝门外走去,喜娘当场阻止:“仪式还未结束,新郎怎能离开!”
  偏偏慕沚头也不回,在众人的一片惊呼错愕中,他已是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喜房。
  勉儿……
  勉儿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心内像有一团火,烧遍了四肢百骸,脑中,不断重复着这句。
  他一路上跌跌撞撞,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整个人,好似走火入魔了一般,显得那样失控,那样狂乱。
  明明清楚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明明知道此刻最需陪在谁的身边,然而他仍如发疯似的奔跑出来。
  眼前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视线里铺成熟悉的轨迹,竟是闭着眼也能走到,因为不远处,就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也是自她走后,让他始终不敢涉足的禁地。
  而现在,她就在那里。
  慕沚有些身形不稳地推开门,轩窗前,立着一抹纤瘦娇小的背影,浸染在绯红的晚霞之中,仿佛纸伞上胭脂绘成的蝴蝶,一种无法描述的哀伤之美,如同从骨髓深处流着血,落寞而倾丽。
  听到响动,她倏然转过头来,袅袅衣香拂入空气,飘忽在彼此之间,那一刻,慕沚像是得了严重的心悸,几乎不能呼吸。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不能动弹,不能言语,二人就这样注视,那么久,那么久,仿若千千万万年的沉默都凝聚于此,当偶然转醒,才知一生都已经过去。
  她的脸在阴影暗处,只依稀看得双目中闪烁着零星的碎光,宛如宝珠的幽丽之华,在夜间流泻。
  她缓缓张开口:“以前,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我,都会替我办到。”
  慕沚看着她,眼神恍惚,已似成痴。
  慕勉蠕动下两瓣嫣唇,无声地咽入一口苦涩:“我本来想说,哥哥,你不要娶她好不好?就当做是我这一辈子最后提出的要求,只要你答应,什么事我都愿意做,我不会再缠着你,不会再烦你,哪怕一辈子留在独悠谷也好……”
  慕沚终于惊醒,微颤的瞳孔里,是一片撕心裂肺的惨痛。
  慕勉笑了笑,隐忍的眼泪,终究如泉涌般喷薄而出,流淌过胜雪肌肤,比那一袭白裳还要苍白:“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勉……儿……”
  痛到了极处,慕沚颤抖地启开唇齿,忍不住唤出了那个纠缠自己无数次的夜晚,魂牵梦绕,心心念念的名字。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不敢错开半分,就像怕自己的梦醒了。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两年,他的勉儿长高了,也瘦了,站在那里亭亭玉立,他多想靠近一点,抱抱她,伸手触碰一下,哪怕、哪怕是她的一根头发也好。
  然而那一步,却有千钧沉重,好比压在心脏上的巨石快要无法喘息,让他只能呆在原地,攥紧手,攥到恨不得出血,强行抑制着想要把她死死抱入怀中的冲动,正如她所说,已经来不及了。
  今夜,他是别人的新郎。
  而她,是与他拥有相同血缘的妹妹。
  他们的身份,隔着万丈深壑。
  一句话,令他们近在咫尺,却远若天涯。
  那时慕勉含泪微笑,自是一番梨花慑雨般的清丽脱俗,那种清绝的笑,仿佛是鼓起一辈子所有的勇气,其中所蕴的决绝之意,竟让慕沚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说:“哥哥,我要忘了你。”
  一霎间,五内俱裂。
  慕沚惨白着脸,几近崩溃。
  慕勉想到以前的他,白衣胜雪,清雅绝尘,而今日的他,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礼服,那红,如同致命的毒,深深刺伤她的眼睛。
  原来,她学会独立,学会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却唯独没能学会,如何将他割离开自己的心。
  如今,她只想忘记,只想忘记这刻骨铭心的痛,她在他面前强撑坚强,或许下一刻,下一刻,她就再也笑不出来,就真的受不了了……
  门被推开,得着消息的慕夫人笑逐颜开地进来,打破二人之间近乎绝望的沉默。
  “娘……”慕勉目光终于从慕沚身上移开,一张娇颜泪痕犹湿。
  “勉儿……”慕夫人忙上前牵起她小手,只觉喜上加喜,“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了,原本我还听谢谷主说你生病无法来了。”
  慕勉哭得梨花带雨,慕夫人见此情景,知道他们兄妹二人自小感情要好,时隔两年相见,自然难分难舍,一边用帕子替她擦着泪,一边柔声哄劝:“好了不哭了,今天是你哥哥的大喜之日,可不许再跟小时候似的,耍小孩子脾气了。”
  说罢,抬头朝慕沚半责半怪道:“你也是,大婚的日子不分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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