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十二婳-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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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莞萱眼识了那位被称瑶姒的天女，更惊诧的是她的样貌竟与自己毫无二致，与身旁的朝颜却有几分姐妹像。更怪异的是，二仙经过莞萱面前，却似无人一般走过。
　　莞萱尾随她们进了灵洞，瞠惑（惊视迷惑貌）得不能发一语，中怀（心中）战栗片刻。洞中本无人，忽现一男子盘坐洞内，闭目修心。那人身材健壮，貌相魁峨（高大壮伟）。下施横遥�为裳，腰间有辟积（在衣服上做褶裥，即作装饰用的悬垂的叠缝装饰）。看似风流蕴籍（谓含蓄而不显露），端正寡言。
　　夕颜走近那人，柔和道，“公子。”
　　见那人佁然不动（愣住的样子），夕颜转首又出了洞。莞萱一般难以捉摸的神情盯矃（极视貌）着他，他与觋魔有七分相像，面相却儒雅朴质。
　　不觉时间飞快，瞬时晨曦在暮碧（日落时的碧云）中消失，天卷残云。洞外传来一声绝叫（大叫），“救命啊—”
　　一刻，久不移坐的他骤然而起，眼神锐利，遽步（疾步）而去。莞萱后随。
　　眺望山腰，有人悬在山岩的斜树上。那人一踏平地，不惮险远，犹如疾风，蹬跃远飏，一臂挽住她飞腾而下。落地后，那人很守礼地收去手。
　　“姑娘，你可还好？”
　　夕颜莞尔一笑，还未谢过，那人又转身进了洞。莞萱只觉好奇，寸步不离地跟着那人，守在洞内。
　　一连两天，按三餐时辰都是夕颜在洞口送来食盒，唤了几句，也没搭理。那人也不曾出洞，不顾洞外有何叨扰。下个进膳时辰前也都会来拿取，每每都是完好不动的。第三日辰时，听见洞口有放下食盒的熟悉之声，见那人的拳指方才松弛。此日却未闻夕颜的声唤。
　　那人竟耐不住舍眼（犹睁眼），迈步出洞，步行二十，却不见行迹。更可异的是，原是一片荒颓之境，现下桃花随流水，洞在清溪之边。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匊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薜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出自屈原的《湘夫人》；翻译：把房屋建筑在水中，把荷叶盖在屋顶上。荪草装点墙壁，紫贝铺砌庭坛。四壁撒满香椒用来装饰厅堂。桂木作栋梁，木兰为桁椽，辛夷装门楣，白芷饰卧房。编织薜荔做成帷幕，析开蕙草做的幔帐也已支张。用白玉做成镇席，各处陈设石兰，一片芳香。在荷屋上覆盖芷草，用杜衡缠绕四方。
　　途径之处，散华霏蕤，流香飞越（出自谢灵运的《山居赋》；花瓣纷飞，芳香飘散）。中辟（从中间开辟）蹊隧（小路），直到荷屋。远望袅袅炊烟，有美人在屋前的曼舞。花鈿罗衫耸细腰（出自章孝标的《柘枝》），身轻如叶，举步若飞（出自徐迟的《牡丹》）。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出自曹植的《洛神赋》）。
　　迂久，就坐庭前草坪中。绿樽翠杓，为君斟酌（出自夷陵女郎的《空馆夜歌》；嵌翡翠的酒器，与君共饮）。嫣然含笑，正痴望（呆看）那笑靥，羞濇（羞涩）垂首。
　　玄晖峻朗，翠云崇欤ǔ鲎月皆频摹洞蠼�军宴会被命作诗》；太阳高爽明朗，碧云被浓厚的雾霭笼罩）。迤逦（曲折连绵貌）相偎，柳亸莺娇（形容春景之美）共语，溶溶洩洩（溪水荡漾）。鱼鸟争唼喋，花叶相芬氲（出自郑愔的《采莲曲》；听鱼和禽鸟吃食之声，闻花草的香气）。
　　共食稷穀（粗谷）菜羹（用蔬菜煮的羹），款款深深（谓情意诚挚深切），萦惹（牵缠）交吻（接吻）。
　　一袭柳风（柳风）吹拂过，莞萱睡意欲坠，顷刻盹寐（瞌睡）而去。
　　转眼之际，屋内姐妹二人窃言（私下谈论）。
　　“妹妹，我得回天庭一趟，未免让他疑心，你变成我的样子待在屋里，我会尽早回来。”
　　“嗯。”
　　天庭。
　　仙子果真相晤金童。
　　“他是修仙之人，祖上所传的《法典》从不离身，我与他交识结好（亲近），却不见得他会给我。”
　　“这是《五行秘笈》，你拿去，对他的修炼有帮助。”
　　“是你师傅的典籍，你怎能攫窃（窃夺）？”夕颜慌急却不敢声张道。
　　“师傅的宝贝都由我收着，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你助他修行，他定会拿出《法典》与你参谋。《法典》是玛雅人相传的密撰，若是拿来修炼，世人用上十载，我只需用一年的光景，那时我便不用跟随师傅，只做个童子了。”
　　洺尘的话暴露着他的野心，夕颜却毫不在意。
　　“为了你，我愿意一试。”
　　蓬莱山。
　　莞萱猛然一醒，不能安然躺着，坐卧冥思（苦思）。‘《法典》？不是落入觋魔手中吗？难道他就是…’
　　傍晚屋室烛火通明，他已不再将自己困在洞内。今夜闲步庭园，举步走向荷屋。
　　拨开窗寮，一幕眉斧（喻女色）诱人，温存柔媚，眽眽（凝视貌）不转。碧阑干外绣帘垂，猩色屏风画折枝（出自韩偓的《已凉》；门外是碧绿的栏杆；门上绣帘低垂。屋内狸红色的屏风；描画着曲折的花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诗·卫风·硕人》）。美人出浴，娇慵无力。朝颜回首失措，躲去屏风后，用衣衫遮挡在身前。姣羞满面，目光下视。他也无言屏隐（退避）而去。这夕颜的假面，诓惑（欺骗迷惑）了他，而莞萱明知实情。
　　逾夕（第二天夜晚），屋内灯火微明。莞萱于窗外，见红烛烁烁。他亲手为夕颜戴上玉石坠子，迎眸（满眼）密意。无意间，投视（注视）到门外那一双瞳目，默默忧悴（忧伤），朝颜侧立于门后。
　　日月一何速，一日的光景，恍若一年。夕颜产下婴子，次日（第二天）清晨，便不见踪迹。朝颜伴陪在他左右，说了一通告别话后，顿时急火如焚。困于灵洞内，他一手举起襁褓中的婴子，狠摔至地，失血而死。
　　洞外恍隔数年，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出自《汉书·外戚传上·孝武李夫人》）。于洞内经年修炼，却不得舍弃尘缘（谓与尘世的因缘），六根不净，以致走火入魔。
　　割绝痴爱，岂离疮疣（断绝了缠绵的爱情，难道就可以摆脱烦恼吗）？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寂寞朱扉，林木尽摧，水泽湮枯（干枯湮没）。又变回从前荒凉的景象。
　　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出自赴洛道中作；夜晚怀着孤影而眠，清晨带着思念又重回故地）。回忆前游，历历萦抱（出自陆以湉的《冷庐杂识·寄园销夏图》；回想往事，依然挂心，好如就在眼前）。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梦中故地重游；眼前的情景如此熟悉；却已物是人非）。
　　冥渊。
　　往事如一场空梦，不变虚实，却情真意切。
　　莞萱醒在床上，锦衾（华美的被子）角枕（用角装饰的枕头），越香（散发的香气）掩掩（形容香气浓郁）。旁置一浴斛（澡盆）以羽帐（以翠羽为饰之帐）遶围（围绕），一对金巵（金制酒器）在床头，釭烛（灯烛）昭昭（明亮貌）。侧目瞥见朝颜，四下再无旁人，心生计想（打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尺深红胜曲尘

　　冥渊。
　　风萧（魔尊使者）趋跄进谒（下跪拜见），觋魔冷坐（独坐）狨座（用狨皮连缀而成的坐褥）之上，著以黛墨（青黑色）袵裳（衣裳）。宝座上镌琢（雕刻）寿春鸟的翎羽（谓鸟羽），朱髹（涂以红漆）金魄（纯金），九华玉（绚丽多采的玉石）与五色琉璃镶嵌。四壁灯檠（灯架）点火，有生翠霞（青色的烟霞）。
　　莞萱与朝颜侍立左右。
　　“带夕颜下去。”觋魔一贯的淡冷，朝颜立即遵谕（遵照吩咐）。
　　“是，尊主。”
　　二人尽退，风萧仍抢跪（屈一膝的半跪礼）不起。
　　“风萧，你跟随本尊百年，只为庚偿（抵偿）一个宿愿（旧日的心愿）。本尊不能赒全（救助保全）你女人的性命，今日本尊便还你自由。”
　　风萧面无颜色，活脱脱如死人一般。
　　~~~魔界中人，皆被收取七魄，无情无欲，无感知。
　　觋魔扬手一挥，七魄归复。他的体内顿时犹如摘胆剜心，受尽首身相离之痛。霍然（突然）噪叫（大声叫喊），“啊—”，响彻整个冥山。
　　冥山。
　　朝颜同莞萱下了山麓（山脚），听喧叫之声，视瞻（瞻望）向山嵓（险峻的高山），两目疑惧。
　　“发生什么事了？”
　　“风萧，终于自由了。”朝颜闻之惨叫，忽而黯然无色。
　　“为何在你脸上，我能看到这般感切（伤感凄切）的情态？魔界的仆使（仆人），不早已失去七魄，同如入了涅槃（死亡的美称），贪、嗔、痴灭尽，可你？”
　　朝颜言气（言辞声气）卑弱，低首不答。
　　冥山于天河之北，向阴的水裔（水边）则通往冥山岩窦（山洞）。远览（远看）那青白情花，昊苍（天空）从容满月。中有一朵含露（带着露水）的菡萏绰绰（舒缓）怒放（怒放），却无生根直上。
　　“莲花心生，若是触情，必然生根茁长，这朵却另样。”
　　莞萱蹲下身俛视（向下看），洞视（透视）其花心，有小字“织女”。讶然而起，炯然不惑（明白的样子）。
　　‘素影正修化成人，需疏绝（疏远断绝）六根，曼根（蔓延的根）随心而收。那我呢？’莞萱借水晶之力使天河众花旋舞，淌水游移，同样是一朵盛而根的莲花，漂浮去崖澨（岸边）。
　　“不能拔。”朝颜亟亟而言，却已是抚胸深悲。
　　只见莲花下生长着一条深长（长）的曼根，直连水下。“为何？仙葩既已成活，曼根本该脱离浮萍。难道我的心，不能脱离厚地（大地）而独存？我不算是完整的人吗？”莞萱踞伏（蹲伏）在河边，顾影自怜，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出自《红楼梦》中探春的《咏白海棠》；原指花蕊的美好。文以此喻女子的情怀娇怯，月光照着孤独的身影）。绵视（凝视）水中，倒映出凄清惨淡的天色，自己竟是夕颜的面容。
　　忽地，漾影（摇晃的影子）随清波洄旋（水流回旋），犹如有一双手臂从水下冒出，扣住了莞萱的头容栽（跌）入水中。一时手足无措，懔畏（畏惧）气索（气息停止）。
　　斯须（片刻）之间，足下践履（踩）浮萍，从水中托起。衣襟不霑，周境是一片莲花塘，容自己一叶之地。浸朝露之清泫，晖华采之猗猗（出自繁钦的《柳赋》；清早的露水滴落在荷花上，阳光绚丽而柔美）。
　　荷花滋荣（生长繁茂），根盘蔕结（犹根深蒂固）。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出自周敦颐的《爱莲说》）。距两丈之外，有人发谈（谈话）。
　　“小姐，今日的朝露可真多。老爷可有口福了呢！”
　　“吸湛露之浮凉兮，漱凝霜之雰雰（出自《楚辞·九章·悲回风》；吮吸清露甘如饮，漱口片片霜花甜）。常岁（常年）喝露水泡的茶可延年益寿，清脾肺。”
　　撩拨那簇簇荷花，张见（望见）两姑娘，称谓小姐者身年十八，那随身梅香（为婢女的代称）徐徐棹桨（行船）。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出自王昌龄的《采莲曲》；女子置身莲池，罗裙绿得象荷叶一样，她的脸庞正掩映在盛开的荷花中间，裙叶难分，人花难辨）。
　　“水云锦绣画中仙，
　　古墨香，砚池光。
　　千里江山，一世之传。
　　簪花仕女，澌水宓妃。
　　婉丽之姿，妙手丹青。
　　玉案一盏琉璃杯，
　　轴中几卷兴言赋。
　　缠丝绦，双鱼佩。
　　西子文嫱，淡浓相宜。
　　花容鬓美，望穿秋水。
　　有自天上来，思凡池鱼渊。”
　　循声而来，是一儒生，遥�衫（古代士人之服）为裳，麻苧为衣（粗布麻衣），圆领博袖。冠年（男子二十）男子，容色俊丽，议论英发（才华显露）。引得那姑娘发了船前去致意（表示问候之意）。那儒生独身而来，两船相并，矜立（矜持直立）而对。
　　“公子好，方闻公子在裁诗（作诗），小女子也是性真（谓真性）相投。可否与公子一道嬉游（游玩）？”
　　姑娘谦恭有礼，公子微微弯嘴，雍容（仪态温文大方）相敬道。
　　“小生风萧，断年（整年）皆在备考进士，来此幽静之地，陶情赋诗。姑娘若是可许（准许），方并力（合力）对上一首，相互叨教（犹领教）。”
　　“愿接清论（清雅的言谈）。”
　　“钱塘十里亭，陂重芙蕖，纸伞香，东曦行程途。颙望两更雨，陌上寒凉，视天地，戚言古怅。”儒生发语。
　　“天堑乱红衰，逐趁酒酣，向断桥，无何醉花荫？轻挼三四瓣，长嗟晚晴，奈物华，消剩清泪。”姑娘搭言（答话）。
　　“西湖丝篁鸣，拟泛蓬舟，波心荡，凭阑翦心灯。阖窗几声萧，交睫玉转，慢如烟，姁姁素影。”
　　“却话伊来塈，翕合唇舌，向隅泣，谁人相偕老？惴惴屡宿回，不思展玩，还夙昔，是与君绝。”
　　~~~原创诗文，自命题曰《月荷》。
　　忽而，池中荷花飘荡，旋移不定，包拢着莞萱。俄顷（片刻）又寖失（逐渐消失）去了，脚下浮萍变为夷地。时间荏苒（时间不知不觉中渐渐过去），一刹变为夤夜（深夜）。
　　偏远的乡镇上，一间茅庐搭在人烟寥落之地。屋里有人夜里挑灯读书。芸牕（指书斋）相守，奋志勤苦。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出自孟子的《仁者爱人》；君子内心所怀的念头是仁，是礼。仁爱的人爱别人，礼让的人尊敬别人。爱别人的人，别人也经常爱他；尊敬别人的人，别人也经常尊敬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只有相思无尽处

　　翌日天明，风萧依旧闭门研读。曛暮（黄昏）后，对冷落书斋，青荧灯火（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一个人静静的待在清冷的书屋，灯火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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