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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与梦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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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执安州的银行垮台以后,全国各地银行每天的黄金支付总额陡然增加到3;700万元,提款数增加到1。22亿元。各银行门前无不人山人海,争提存款。纽约市布朗克斯区有一位少妇,把孩子出租给排队提款的妇女,每次收二角五分,因为抱着孩子排队,能排在前头。从2月20日开始的那一周间(这时国会两院兴高采烈地通过废止禁酒法),巴尔的摩信托公司已经付给储户1;300万元,其中将近半数是在星期五一天之内付出的。当天深夜,马里兰州州长艾伯特·C·里奇宣布全州200家银行休假。第二个州沉下去了。
为了响应胡佛总统“保持信心”的号召,有责任感的人都极力故作镇定。《底特律新闻》评曰:“我辈眼前种种经历,过后思量,当必哑然失笑。”《巴尔的摩太阳报》的口气更是轻松:“人生尽多如意事、不如意事,昔日如此,今亦如此。这倒也好,日后大家都添了一些闲谈的资料。”巴尔的摩商会主席表示,他认为没有理由不照常营业。国内收入署这时也发出措辞强硬的通知说,再过半个月又得缴所得税了。
海德公园没有出来消除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正如罗伯特·舍伍德所说,罗斯福知道“好戏还在后头”。他一向精于审时度势,这时更认识到,胡佛下台下得越难看,自己上台就上得越光彩。如果说他不到桥头不同意过桥(他要过桥也难!)是不负责任的表现,那么这样做倒也符合美国政界一条老规矩。查尔斯·A·比尔德指出,当年林肯在被迫下决心以前,“也始终没有采取无条件解放黑奴的办法。他明知势在必行,却不急于表态。”话虽这么说,可是罗斯福之挑选威廉·伍丁当财政部长,却不免近于开玩笑。伍丁个子矮小,精灵,是一位铁路设备制造商,此人假发遮秃顶,好说双关语,收藏各式各样的五元金币,闲时爱弹吉他作曲。一周以后,新政府上台,人们就会领教到伍丁是怎样雷厉风行,足智多谋了,但在这之前,他的名声只限于为儿童编过这么一首歌,歌曰:
『我们是蓝色小鸟,
整天笑笑闹闹;
唱个快乐的歌儿,
忘掉一切烦恼。』
2月26日星期日,印第安纳波利斯市和阿克伦市各家银行同时宣布,提款不得超过存款的5%。当晚,俄亥俄州的十来个城市也跟着照办。临到星期一——是日也,德国国会被纵火焚毁,日军在风雪中侵入满洲【指我国东北各省。——译者】——宣布限制提取存款的城市已经增加到100个。与辛辛那提市隔河相望的肯塔基州的卡温顿市,也有五家银行实行了同样的限制。星期一晚,宾夕法尼亚州州长吉福德·平肖签署了一项法案,准许银行自行决定歇业与否。托马斯·拉蒙特让人捎口信给罗斯福说,据摩根看,“情况之紧急,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其实情况并非“无以复加”,而是很快就进一步恶化了。3月1日星期三,已经有17个州的州长急急忙忙宣布全州银行休假。平肖州长只因宣布得过于匆促,五天后他赶到首都参加新总统就职典礼时,口袋里竟只有九角五分钱。路易斯安那州州长奥斯卡·K·艾伦是预支了旅差费,口述全州银行停业的布告交别人发出,然后乘火车上华盛顿的。当选总统罗斯福在星期三坐汽车到了纽约市内第65街自己的住所,同伍丁商谈(据阿瑟·克罗克在《纽约时报》上报道,这时好些有地位的人要求罗斯福马上把政权接过来)。两人直到星期四下午才露面,同乘汽车,由20辆响着喇叭的摩托车前导,风驰电掣地驶过第五大道,然后朝西向哈得孙河渡口驶去。那天早上,纽约下了小雪,市民们默默站在雪地里看车队驶过。在无线电城音乐厅外,立着一块用纸板做的名叫“金刚”的大猩猩,龇牙咧嘴,对人狞笑,原来这是同名的电影在曼哈顿区首次放映。在哈得孙河码头边,静静地停泊着的法兰西轮船公司的“巴黎”号吨位已经有人定下了,要把价值900万元的黄金偷运出境,不过罗斯福一行人却不知情。渡口对岸,一列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公司的专车升火待发。下午,罗斯福登上专车,在寒雾中向华盛顿隆隆驶去。他在车上时而同伍丁谈银行问题,时而同法利谈宗教问题。
※※※
罗斯福一行在雨雪交加中到达华盛顿联邦车站。总统临时办公处设在五月花饭店,那里有一大叠电报等着罗斯福来处理:21个州和首都华盛顿的银行,不是已经停业就是停业在即;联邦储备银行的数字说明,仅在一周间,黄金库存就减少了2。26亿元;财政部缺钱,弄得联邦政府人员的薪金都发不出去,更不用说偿付3月15日到期的7亿元短期公债了。这边罗斯福行装甫卸,那边伍丁就把他请到一旁,告诉他说,胡佛政府的财政部长奥格登·米尔斯和联邦储备委员会负责人尤金·迈耶尔来电话,建议宣布全国银行一律停业。胡佛总统认为还不必采取这样激烈的措施,想征求罗斯福的意见。罗斯福摇头不语,他这时仍然对谁也不提意见。据天气预报,星期六总统就职之日天晴,但是这会儿气压却还在不断下降。
3月3日星期五,《纽约时报》在最后一版登了一幅广告,主题是约翰·多伊和简·多伊【代表美国普通男女的姓名。——译者】夫妇如何称赞鲍厄里储蓄银行“经营有方”。看来广告的用意是想让储户放心。但是办不到啊。正午,中央车站前面排上了长龙。无数纽约市民拥向这家全球首屈一指的私营储蓄银行,要提现款。下午3点,银行大门关上了,可是一大群人还没有拿到钱。这时只见伊利诺伊州州长亨利·霍纳坐在芝加哥市联邦储备银行里,神色紧张,一边捻胡子,一边看统计数字:两星期以来,芝加哥各家银行已经付出了3。5亿元。这场风暴在内地各州肆虐17天之后,此刻转向纽约和芝加哥这两大金融堡垒,猛扑过来了。
当天上午,财政部的交通员凯瑟琳·谢伊小姐给赫伯特·胡佛送来一张500元的支票,这是他最后的一笔薪金。胡佛收到支票时,兴致似乎很好,因为根据午前收到的报告,金融恐慌可能正在减退。但是过午以后,就知道这不过是幻想而已。明尼苏达州和堪萨斯州已经垮了,北卡罗来纳州和弗吉尼亚州也快了。照例,新总统就职前夕,卸任总统是要请新总统共进晚餐的,但是胡佛这时精疲力竭,满腹烦恼,实在鼓不起劲来,便只请罗斯福全家在下午4点来出席正式的茶叙。就胡佛而言,他生罗斯福的气不是没有道理的。据他说,美国已经“处于金融恐慌和混乱的边缘”,可是这个局面却完全是由于罗斯福这个纽约佬缺乏信心所造成的。饮茶之际,他提出许多数据,要求罗斯福答应跟他一起采取两党联合行动。罗斯福还是说,他还想等一等。可不是嘛,一到明天,他就是总统了。他把病腿上的支架整了一整,准备告辞。这时他对胡佛说:“总统先生,我知道照例是要回拜的,但是你要是不想回拜,那就别麻烦了。”
胡佛从客厅那一边大踏步走来,气势汹汹地站在罗斯福面前,用极其刺耳的声音说道:“罗斯福先生,等到你像我这样在华盛顿待上四年,你就会知道,美国总统是从来不去拜访谁的。”说罢就转身要走出客厅。
罗斯福的儿子吉米瞟了父亲一眼,他从没见过罗斯福这样生气的。这时罗斯福夫人不等丈夫开口,霍地站了起来,连忙说:“谈谈很好嘛,不过此刻我们也该走了。”
不过,两位总统一交一接,要完全断绝往来是不可能的。伊利诺伊州和纽约州都已濒于崩溃,伊利诺伊州长霍纳和纽约州州长赫伯特·莱曼认为不可能离开本州去参加新总统就职典礼了。回到五月花饭店后,罗斯福同胡佛保持电话联系,直到凌晨一点才由罗斯福建议双方都睡一会儿。两位总统休息了,双方的顾问就乱糟糟地聚在财政部大楼会商,替他们两位做出各种决定。顾问面前摆着联邦储备委员会刚送来的报告,说情况不妙。过去两天,全国银行储户总共提走了5亿元现金。他们认为纽约各银行还不理解目前的灾难有多严重,应该设法保护他们才是。米尔斯和伍丁都认为,必须说服纽约州州长莱曼命令全州银行停业,霍纳州长也必须宣布伊利诺伊全州银行停止付款。凌晨2时,霍纳宣布全州银行休假,莱曼也在4时20分做出了同样决定。清早6时,胡佛接到了报告。他说:“我们已经山穷水尽,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全国金融的心脏停止跳动了。各州的银行业务有的完全停顿,有的部分停顿。华尔街街头虽然国旗飘扬,庆祝新总统就职,但证券交易所却正式关闭了。芝加哥的商品交易所也关了,这是85年来第一遭。曼哈顿第五大道的诺曼·文森特·皮尔牧师正在草拟他第二天上午要讲的布道辞,要求银行家和公司经理跪在上帝面前忏悔罪恶。堪萨斯州的兰登州长大骂企业家是“奸商”。阿瑟·克罗克把当时华盛顿的气氛说成无异“战时的围城”,天空一片灰色。国会东边那40英亩的园林和空地上,黑压压站着十多万群众,等候新总统就职典礼开始。负责指挥阅兵式的是麦克阿瑟,他预料有人会闹事,便在所有要害地点都派军队架上了机枪。邮政部长沃尔特·布朗虽然马上就要卸任了,只因戴着高顶礼帽坐在汽车里直不了腰,特地调来一辆新的高级轿车,由此可见胡佛政府的气派。从许多方面看,就职典礼显得很草率。新任副总统约翰·南斯·加纳不耐风寒,临时借了一条围巾。新任财政部长伍丁因为人挤,没法就座,只好同摄影记者高踞在栏杆上。
国会山钟鸣正午12时,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终于成为美国第32届总统。
罗斯福不戴帽子,不穿大衣,挺着宽阔的胸膛,随着最高法院法官查尔斯·埃文斯·休斯宣读誓词。他把手放在家传300年的《圣经》上,翻到《新约·保罗致哥林斯人的第一封信》第13节念道:
『即使我说得天花乱坠,如果没有慈心一片,那也犹如钟鸣钹响,徒有其声而已。
即使我预见未来,深通奥秘;即使我信念十足,力能移山;如果没有慈心一片,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走上了讲台。不顾欢声雷动,径从口袋里掏出手抄的讲稿,那是他上星期天在海德公园书房里写的。这里没有一句话因袭别人,纯粹是罗斯福口吻:
『首先让我明确地说,我坚决相信,我们惟一引为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一种无名的、丧失理智的、毫无道理的畏惧心理。它能把我们搞瘫痪,什么事也办不成,使我们无法由退却转为进攻。』
罗斯福洪亮的声音通过广播网响遍了水深火热的美国大地:它传到血汗工厂和凄凉客店,传到“胡佛村”和流浪汉的栖身处,传到佃农们辛苦耕耘的不毛之地,传到在工厂外寒风中打哆嗦的褴褛人群。
『我将要求国会授予我一件惟一足以应付目前危机的武器,这就是,让我拥有足以对紧急事态发动一场大战的广泛行政权。这种授权之大,要如同我们正遭到敌军侵犯时一样。』
赫伯特·胡佛颓然无语,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但是,在三层铺的贫民窟里,吃不饱的孩子们抬起头来了,地方法院里一肚子怨气、准备斗争的农民们抬起头来了,缝补破衣服的妇女们抬起头来了。空中好像响起了一阵魔乐。加利福尼亚州圣莫尼卡市的威尔·罗杰斯在打字机上记下了这样一句话:“就是罗斯福一把火烧了国会,我们也会大声欢呼说,‘好哇,火到底点着啦!’”
『美国人民不是束手无策。在这个紧急关头,他们已经授权政府采取直接的、强有力的行动。他们要求在政府领导下有纪律,有方向。他们选我出来实现他们的愿望。基于这种精神,我接受他们的委托。』
借用沃尔特·惠特曼【美国19世纪著名诗人。——译者】一句诗,新总统真是“声威赫赫地登上了舞台”。阿瑟·克罗克写道:“罗斯福当时神色严峻,连老朋友也感到他变了另一个人。”亨利·史汀生在日记中写下了自己当时的心思:“我完全给吓倒了。”新的第一夫人认为总统就职典礼进行得“非常非常严肃,不免令人生畏”,“因为富兰克林讲到他必须取得通常只在战时才授予总统的那种大权时,听众竟表示最热烈的支持。”不过,当时在华盛顿为《新共和》周刊采访新闻的埃德蒙·威尔逊却嗤之为“一例的哗众取宠,一例的不着边际”。他还写道:“有一点最清楚不过,这就是独裁政治快要出笼了。”这时,知识分子们仍然不了解罗斯福,有些知识分子永远也不了解他。真的,即使最接近他的人,也感到他难以捉摸。他决定竞选总统,事前竟连自己老婆也不告诉,这是很少见的。罗斯福夫人是从路易斯·豪那里才知道这件事的。罗斯福首次执政之初,美国的有识之士是怎样想的,罗斯福夫人下面这段话说得最真切了:“我们有一种盲目走下去的感觉,因为我们置身激流,谁也不知道何处是岸。”但是,总的说来,美国人民并不像她那样感到前途茫茫。他们认为罗斯福这次演说十分成功,周末,有45万人写信祝贺他。
当晚,埃莉诺去参加庆祝舞会,罗斯福留在总统府同路易斯·豪研究工作。星期天早餐后,罗斯福自己滚动轮椅经过新建的坡道来到阒无一人的椭圆形办公室,独自四下打量。桌上空空如也,除国旗和国玺外,能拿走的东西胡佛都拿走了。没有便笺,没有铅笔,没有电话,连叫人的按铃也没有。他慢慢认识到,一个人在这里,什么事也干不了。于是他大叫一声,一个秘书和一个助手急忙跑了进来。这件事值得一提,因为罗斯福只有这一回才觉得身为总统却不知怎么办是好。晚上,他动手干起来了。他一边咬着往上翘的烟嘴,一边起草文件,援用那几乎被人忘记了的大战时期定下来的《对敌通商法》,宣布全国银行一律休假四天。他要求第73届国会在星期四召开特别会议,以便将拟好的紧急法案送去讨论。这时全国再也没人搞货币兑换了,可是大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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