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笑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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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玉姑娘将来夫君也是如此想。”一旁的齐礡一边嘴角微微挑起，斜睨着玉初见，低声说。



玉初见猛然转头，狠狠剮了他一眼，要他多嘴吗？又不是要嫁给他。



“齐公子大可放心，您将来的妻子定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貌若天仙，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万里挑一的好娘子，肯定不会是像我这等凡尘俗女。”抿唇一笑，玉初见无比谦卑地说着。



齐礡脸色阴沉，他深邃黝黑的眼眸似有两束怒火在燃烧，冷漠扫了玉初见一眼，他将视线移开别处，不再说话。



玉初见也轻哼一声别开头。



淳于雱看着他们摇头轻笑，齐礡看见他那促狭的眼神，脸色微微一窘，唰一声站了起来，冷冷说了还有事，便转身离开。



玉初见瞠大了眼，噢，这个该死的傲慢无礼像冰块一样的死男人。



一旁的淳于雱大笑出声，拍着玉初见的脑门安慰道，“礡比较少言，且不习惯与他人相处，小初见要见谅。”



见谅？她还想那齐礡见谅她呢，他那叫少言？简直是毒舌了，她才不要和他相处呢。



高荃儿在一旁掩嘴轻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若有所思看了淳于雱一眼，又看看消失在梅园里的颀长身影，她淡淡对玉初见一笑，便也起身说要回房。



见大家都离去，玉初见也想起她似乎出来太久了，于是也跟他们告辞，淳于雱将她送到巷口，笑意温柔地望着她。



玉初见笑脸染上一层熏红，“雱，你几时回南城？”



淳于雱声音低柔，“三日后”



玉初见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我来送你。”



淳于雱轻笑着揉揉她的头，“好”



第五章　决心意（一）



　



回到屋里的时候，灵玉正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收拾着东西，床铺上，软榻上铺满了绫罗绸缎，古代制衣并不如现代一线式流程，而是一针一线手工缝制，能拥有几件样式精致的衣裳，对每个女子来说，是何等的荣耀。



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兴奋的喜悦，动作利索干脆，她们离开宁城已有一年，那里才是她们的故乡，才是她们思念的地方。



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归宿的地方，这陌生的世界里，哪里会是她的归宿？



无奈轻笑一下，玉初见并没有打搅正全神在指挥着大家做事的灵玉，只是静静走到短榻旁，随手挑起一件色彩明亮的衣裳，如水般柔滑的质感，栩栩如生的刺绣，每一件都标示着玉家象征的身份和身价。



心底那种属于职业性的本质在看到这些从来只能在博物馆或者想象中出现的绸衣，玉初见压抑不住的激动，这些衣裳和平时在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同感觉，这是真真正正的汉服啊。



拽地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如百合花一样散开百褶裙，梅花纹纱袍，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软毛织锦披风，织锦镶毛斗篷……天青色，月牙白，藕荷色，桃红色，从短榻一直到拔步床，款式多样，颜色鲜丽，看得她眼都花了。



这些都是她的吗？



有些不可思议的玉初见望着眼前的衣裳发呆，正带着几个丫环都进来的灵玉见到玉初见，呀了一声，“二姑娘回来了？”



玉初见回过神来，转回头看着灵玉，微笑点头，“嗯，灵玉，这些是？”



灵玉忙收起短榻上的衣裳给玉初见让出位置，有些失慌地解释，“二姑娘，我们这是急着收拾东西，我们很快收拾整齐的。”



玉初见浅笑，将手中的襦衣递给灵玉，“这些都是我的？”



灵玉接过襦衣忙叠起放入一旁的红木箱里，一边回答，“这些都是夫人做的，有些是等二姑娘及笄之后才穿的，二姑娘，您看，这件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是夫人半年前才做出来的，说是及笄那日穿的。”



玉初见震惊地张大了眼睛，声音变得有些低哑，“你说……这些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



灵玉一心顾着叠衣裳收进箱子里，并没有发觉玉初见的异样，“嗯，夫人的刺绣是宁城最好的，不过她只给二姑娘做过衣裳，二姑娘穿的衣服可从来都是最好看的。”



玉初见觉得喉咙好像被狠狠掐住了，透不过气来而垂死挣扎着。



这些……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



一针一线……都是亲手……



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了她……不，不是她，是原来的玉初见，是她剥夺了玉初见享受这种充满母爱的幸福，是她抢走原来应该属于玉初见的幸福。



“母亲……”不曾享受过母爱的她，剥夺强取了他人的母亲，她竟然还自私地觉得自己很幸福，觉得自己真的是母亲的女儿，她竟然还认为自己一定会是个好女儿。



“夫人常说，二姑娘是她唯一的依托，所以总是做许多的衣裳，每回夫人见到姑娘的笑容的时候，她也笑得很开心。”灵玉在一旁说着。



唯一的依托……玉初见脸色微微的苍白。



母亲的依托是玉初见，是她的女儿，如果她知道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玉初见并不是她的女儿，她会如何？



会如何……



“姑娘如今孝顺乖巧，夫人看起来也比以前开心了许多，我们奴婢们看了都觉得高兴，姑娘长大了，晓得为别人着想，真是天大都没有的好事。”灵玉将拔步床上的罗裙衣裳一件一件摺叠整齐，放入红木箱里，让一直在旁边静默做事的几个丫头将箱子般出里屋，自己择起身收拾着玉初见平时用的三屏式妆台。



玉初见笑容愈发苦涩，天大都没有的好事？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并非玉初见，会不会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玉夫人因为她的转变而开心了，不是吗？



所以她借了玉初见的身体，并不全都是坏事，她让周围的人都快乐起来了，包括常常蹙眉叹息的玉夫人，她的眉心已经渐渐舒展开了，是因为她的关系，因为她懂事了，因为她长大了，所以……所以她还是能够继续当母亲的女儿，对吗？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灵玉回头见到玉初见脸色苍白，吓得忙走到玉初见面前，惊呼道。



玉初见虚弱一笑，“我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歇会就可以了。”



“奴婢扶您到床上休息。”灵玉将玉初见扶上床之后，为她脱下大氅，为她盖上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掖了掖被角，灵玉有些担忧地看着玉初见。



玉初见对她笑了笑，“我没事，你不用告诉母亲，我睡会就没事了，你下去吧。”



灵玉点了点头，“姑娘好好休息。”



灵玉将暖炉的温度添了一些然后轻轻带上门离开。



玉初见有些黯然地望着挂账，蓦地，她坐直了身子，面上神情坚决认真。



她黯然的眼神已经逐渐变得灵动闪耀起来，散发着如宝石一般的光彩。如今她才是玉初见，不管之前的那个小玉初见如今在哪里，现在玉夫人的女儿是她，就算是对不起小玉初见，她也不能让玉夫人知道，她的女儿可能已经死了。



她会是母亲的好女儿，一定会的。



她是玉初见，她是母亲唯一的依托，所以，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让别人看出她的异样，看出她的不正常，她一定要好好保护母亲。



保护一个……她一直渴望的好妈妈。



第五章　决心意（二）



下定了决心的玉初见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躺在温软舒服的床榻上，睡意渐浓，醒过来时，已是日落西山了。



从早晨之后一直不曾进食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声响，玉初见笑了笑，而正好灵玉推门进来。



“姑娘醒了？”灵玉忙走过来给玉初见披上披风，然后才将屋里的窗户稍微打开一条缝，冷冽的寒风渗了进来，却醒了神。



玉初见将脚踏在床前的浅廓上，灵玉弯身要为她着鞋。



“我自己来。”玉初见阻止灵玉，将她拉了起来，“你给我准备些吃的吧。”



灵玉站了起来，有些疑惑地望了玉初见一眼，自从二姑娘醒来之后，许多行为都变了，穿衣着鞋，大多时候她都不喜别人侍候，就连沐浴的时候，也不让人在旁边。



大概是知道灵玉的疑惑什么，玉初见趿了鞋走到放着洗脸盆的妆台，拧了拧帕巾拭脸，低声对灵玉道，“灵玉，并非我不想让你们侍候我，而是人生在世，不能凡事尽由他人之手完成，我不是废人，我能自己做的，定当自己做，而且，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我已经不小，我也有权利保有自己的隐私，灵玉，你可听得明白？”



灵玉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似乎明白了一些，她怔怔点了点头，心中知道并不是姑娘嫌弃自己，心中也就没再难受，“是，二姑娘。”



玉初见笑了笑，心中也明白灵玉没有全然听懂她的意思，“去端些吃的来吧。”



灵玉应了一声，曲膝离去。



屋里，顿时一片静谧，唯有屋外风声簌簌。



望着微黄的铜镜中，略微变形的身姿，已经开始在慢慢发育了，双手覆在胸前，属于女人的身形在慢慢明显了，她在成长中，这个认知，让她兴奋了一下，他不知是否愿意等自己成长到足够匹配他的时候？



想起再过几日便要与他相隔两地，心中有些低落，摇了摇头，深呼一口气，她一定会尽快让自己长大的，她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回到了玉府，面对她的更是未知的危险，她每走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可是不管如何，她都必须让自己成为足以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还有，她想要成为让母亲觉得骄傲的女儿，她相信她可以的。



坚决而认真地对自己打气加油，玉初见心中感到从所未有的坦然和坚定。



没多久，灵玉端着托盘进来，几叠精致的小菜，一碗洁白如玉的白饭，灵玉正准备侍候初见吃饭的时候，玉初见却道，“灵玉，我先前让你找的书放在何处？”



之前她想要看书，灵玉给她找了许多书籍，但其中《女四书》《古诗鉴赏》之类的都被她忽略了，她并无意要学那什么三从四德和男女不对等的规矩，但她总得知道那些是她万不能做的，那些是可以容忍的。



“还未收入箱中，姑娘想看什么书？”灵玉在一旁回答。



玉初见想了想，“女四书，还有诗韵声律，诗词赏识之类的，都给我找一些，对了，可有关于刺绣知识方面的书籍？”



灵玉摇头，“刺绣都是手上的活，如何成书，不过，夫人似乎撰了一本丝绸刺绣之类的书，这是秘传，不可外借，所以……”



玉初见眉眼尽是喜色，只要母亲有就不是问题了，她竟忘记身边有母亲这样一个高手。“好，我知道了，你先把其他书给我找来吧，我在路上几日也可打发时间。”



“是”



如此，玉初见便又过了一夜，翌日，她又支开灵玉，独自一人来到昕园，但却未曾见到淳于雱，问过昕园的小厮，说是淳于公子与他家主人都有事外出，不知何时回来。



连续三日，玉初见都没有遇上淳于雱，不止是他，就连齐礡和高荃儿也没有见到，心中有些失落和担忧，不知他是出了何事。



而这几日，玉初见也草草看了女子四书几眼，那些什么德行、修身、慎言、谨行、勤励、节俭、警戒、崇圣训、景贤范、睦亲、逮下、待外戚之类的规矩看得她一个头几个大，最后终于举白旗投降，她做不来这样的女子，太完美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女人吗？完全失去自我，就像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词都是经过制定编辑出来的，绝度不会出错。



她还是当她自己比较好，那什么女论语女训之类的书，还是压箱底去吧。



到了第四日，她终于见到了淳于雱，他是来向母亲道别的。



玉夫人在大厅上接见了淳于雱，她当时正好在向母亲请教着刺绣，目光对上那温润如水的视线，心又不自主地猛跳起来。



清俊如月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认真而优雅地回答地母亲的问题。



“淳于公子此番回去，代我向淳于老爷夫人问声好。”玉夫人保持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声音亲切温和。



淳于雱微笑着，目光扫过坐在玉夫人身旁的玉初见，“谢夫人，母亲一直记挂夫人，望夫人能到南城再聚。”



“有空定当去拜访淳于夫人。”玉夫人脸色甚为感动，看着淳于雱浅浅地笑着。



玉初见微垂着头，心思却一直停留在对面那人身上，他温润的声音就在耳边，他俊雅的面容就在眼前，三日不曾见面，原来自己思念如此之深。



玉夫人和淳于雱还谈了些生意上的问题，言语浅淡，听不出其中隐含的韵味，直觉似有隔膜交战，又亲切真诚，谈到最后，玉夫人一声，“贤侄一路顺风。”猛然惊醒还在恍惚中的她。



急切抬头，看见他含笑的眼睛正望着自己，鼻头一酸，终于还是要道别。



“雱告辞。”



“不知下次会面是何时，贤侄若到了宁城，定好好招待。”玉夫人脸上完美的笑容看起来如夏日的阳光，灿烂耀眼得教人睁不开眼。



淳于雱眉角轻扬，合手一礼，“夫人客气了，雱到时可就打搅了。”



玉夫人淡笑点头。



玉初见将他送至庭院，身后还跟着丽娘，她稍微走近他的身侧，低声道，“雱，你今日就要回去？”



淳于雱低头望着她，眼中似有光芒闪过，“嗯”



玉初见一哽，“我昨日寻你不到。”



他眼角染上笑意，“这几日忙着处理钱庄的事，忘记跟小初见说了。”



眉头皱褶稍微舒展，玉初见小脸微微红着，声音愈发地细，“雱，回去之后，你……你可会写信给我？”



淳于雱脚步一滞，望着玉初见的目光更是熠熠，他笑容加深，点了点头，“一定”



玉初见闻言，眼眶一热，“不许骗我。”



淳于雱站在角门处停了下来，“不会”



“那……一路顺风。”知道已经送到尽头，玉初见眼含不舍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