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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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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中望着那颗树,我猛然省起,今天却又是中秋了呢。
这几日拓跋锋极是忙碌,有时候也住宫里,也不知他今日可回来?容甯倒是在聘林馆住惯了,昨天我夜半醒来,还见到致爽阁的灯亮着。
他们当然是有缘故的。
盟会既成,战果已固,自然没有必要再让海其腾君在幽州坐大。所以,在汉齐使臣陆续归国、卢州交割、驻守任命之后,拓跋锋不日便要回京复命,幽州军政则悉数委于雪城主之手——拓跋炎这是想分而治之,还是猜忌之心尚未波及容甯?无论怎么琢磨,我都觉得魏国主上的调遣布局十分有趣。
只是,这甘州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所以,他才喜欢王右丞吗?
幽州往北,我此生还未踏出过玉泉关呢。
早餐用过,无事可做,我便又靠回榻上,随手拿过一册书,边看边想心事。
正在我靠着榻看书之际,容甯来了。难得敲了两下房门才踏了进来,走到我面前,开口便是:“王樨——”
我已是懒得纠正他,更懒得起身,眼睛从《河岳英灵集》后抬起一寸:“何事?”
容甯全副戎装,刚从朝会上来,神色之间未免不及常日亲切,他环视一眼房中,不由带了几分恼意,“后日,你就要同郎主回燕都了,怎么还不收拾?”
呵,幽州军政都要忙不过来了,却还记挂着这等事。我侧头想了想,“不会收拾,也不怕没东西使。况且此地所有,我不是都赠你了么?”
容甯皱眉笑道:“连喜欢的衣服都没有?看的书也都不要了?”
嗯,有道理。但看了一眼这屋子,还是一点也不想动,我叹道:“宫里的衣服以后都不便穿了,这里的衣服我也不想穿了;书倒是善本,但我也都看过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你……”容甯被我顶得语塞,过了一会,方无奈道:“你到波柳堂看书去。这里我叫薄来随便替你收拾几样罢,以后若再有什么缺的,记得遣人来问我取。”
如此为我着想,真教人感动!我站起来,不由笑道:“你当真待我不错。”
容甯闻言微微一笑,眼睛却看到别处去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我去了。”我拿上扇子和书,正要出门,容甯却又叫住我,盯住我脸,停了一会,便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你是不是不想去?”
……是因为他在我面前从不掩饰,所以我在他面前,也不免泄露心事了么?
我想了想,觉得也不妨直说:“也不能算很高兴,也不能说很想去。不过,这世上很高兴与很愿意做的事,本来就是很少很少的。”
容甯神色复杂,仿佛很累似的坐到榻上,把剑解了,搁在一边,道:“女人太聪明,何止是不善事人,连事己,看来都不成!”
啊,前半句可不是拓跋锋奉天春台上对谢静山说的么?如今他倒好,举一反三,一针见血,来对付我!
我又气又笑,亦很佩服他能作如此精辟的总结。但总不能无言以对,便无耻地来了一句:“一大早便来这儿发感慨,是不是舍不得我?”
容甯忍着不悦,“哼”了一声,道:“我是有话劝你!”
“啧,雪城主要夺我教席了,”只是我从来一意孤行,可不想听什么三从四德。我冷冷地看着他,“你说!”
果然,望着我的脸色,他一时无辞。
“好了,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我缓和了神色,笑道,“海其腾君如何待我,你如何待我,我都是明白的,以后自然也能够以德报德。你就放心吧。”
“我还真不放心!”容甯竟然苦笑,扶额叹息,“你们太像,好起来固然好,闹起来直是冤孽。有时候我想,当初你还不如从了我呢,省多少事……”
听了这话,我倒吃不消了,只得笑道:“乱了辈分,那可不行。”
容甯亦笑,神情坦荡,令人心折,他道:“你不负他,他自然也不负你。夫人你去吧,待郎主晚上回来,我与你们践行。”
第38章 秋河之悬(下)
月上中天,灯烛高悬,退思亭里,宴席快端正好了。
我伏在波柳堂外的围廊上,低头看了回水中的月影,又饶有兴致地望着浮桥上侍从穿梭往来。银色的月光下,这些面目粗犷的武夫亦似泯去了白日的戾气。
蟠桃盛会又要开了吗?我不由对月微笑。
"在看什么?"
栏杆上,男人的手覆上我的手,如此用力,我甚至能感到他掌间的薄茧。
"月亮。"我往后靠,有稳定的身躯承接着。他颈间已有淡淡檀柏清氛。
"念一首咏月的诗来听。"他低首,在我耳边道。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眼前风景,十年不见,今后亦不复见了。
修长的手指骤然收紧,几乎要揉碎我的骨。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立刻又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们已是夫妻,不当用此!"他靠在我肩头哼了一声。
好个正经人!我不由绝倒,在他怀里笑得要死。
"又疯了!"拓跋锋把我转过去,重重掐了我一把。
双手扶着他臂,撑开距离,我仔细端详他。
沐浴后,还穿得好不严密,金带黑袍,威仪庄重,只是眉宇之间又带几分疲意……
是了,他也该决意了。
"我好看么?"他嘴角勾起,一如在卢州时般自矜。
"可以,赫连成蕴之后就属你了。"我亦笑道。
拓跋锋点点头,难得竟满意了。
"自从那日,我与你开了庄子的玩笑之后,你便不再问我从前的事了。"我直视他的眼睛,道:"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能开玩笑,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拓跋锋反问。
"利用你,出卖你。"我应声道。
他动容,眼睫蹀躞垂下,持我手置于唇间,"拓跋锋总教你称心如意,便是。"低首一吻,我不由神弛意荡。
今夜容甯的家宴果然按排得好,月下列席者不过数人,却都是大魏名将,风度神态各有可观,而得了崔燕来的斯马力竟亦在其中。
我于拓跋锋座侧,目视斯君良久,他眼睛狭长,身形厚重,此外毫无特色,配窈窕慎敏的燕来未免过分。
我眉宇微微一蹙,斯君却已注意到我,他冲我一笑,亦甚粗疏。还不待我移开目光,他却已手持金杯,离座起身,走到我面前,笑道:"夫人莫笑,斯马力初见夫人这般斯文美丽的女人,愿以此杯,祝夫人与王爷,百年好合,形影相随。"哦,他竟说得出形影相随这四字,我不由微笑,是你自己的心愿吧?
见他干了,我亦举杯,一饮而尽。
斯君未料到我如此赏脸,不由受宠若惊,连声道:"多谢夫人,末将惶恐。"有人开了头,其余的人便络绎不绝了,不过片刻,我已带了酒意,撑着脸看他们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拓跋锋顾我几眼,忍不住皱眉道:"没事吧?"
我举杯朝他一笑,又干了。他快疯了的样子,十分可爱。
正在此时,另有一个不怕死的家伙喝多了,起身向拓跋锋道:〃王爷,宗弼听闻汉室淑女多才多艺,不知今日可能冒死请新夫人为吾等歌唱一曲?"拓跋锋眉头微挑尚未答话,容甯却已笑骂道:“宗弼,新夫人不仅是王爷爱宠,亦是我容甯的表姨,你敢戏弄她,未免托大。”
被容甯这么一训,宗弼有点下不来台,他借着酒意盖脸,却向我道:“夫人若不应允,那麾下自然不敢相强。”
原来此人就是徒单宗弼,他倒是成名已久的,如今也不过三十余岁,却已是大魏可数的将军。从前,他曾帅部犯会远府,始终为哥哥所抑,而无寸土之功。只是如今,他的福气却要好过王侍泽许多了。
既然是家兄故人,总要给几分面子的。我道:“徒单将军有所请,不宜峻拒,只是我不善歌,琴尚可。”我转头向拓跋锋笑:“要听么?”
拓跋锋眯眼不语,他自然是要听的,但最好是一个人听,是不是?
很快,慕容薄从我卧室取来空悬多年的师旷琴,我用绢布擦了擦灰,一弦一弦校准音头,半日方调好,我想了下曲子,转头对拓跋锋笑道:“十年不弹此琴,倒可以卜一卦:若今日曲有误,日后当琴瑟不和;若今日一曲得众人意,便谐百年之兆。”
不待他答,我的手指已攀上琴弦,月光如水,当年此曲之下,王侍泽的剑法迅若电光……
一曲奏毕,席上良久无声。容甯最先回神来,鼓掌笑道:“妙极了。”
徒单宗弼站在那里看着我,半天方道:“夫人的琴声好似一位故人……”
我不再理他们,转头向拓跋锋笑道:“吉兆成了么?”
醉眼之中,拓跋锋的脸色沉得跟冰水似的,他瞪我道:“你醉了,还不给我回去休息!”
喏。我应命站起来,脚下有点飘,望着这满座名将,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诸位务必尽兴,容我先告退了。”
回到绘桐馆躺下,反侧良久,还是心跳极快,浑身燥热。好久不敢喝得尽兴,好久不曾如此大醉,我十分十分的高兴,蒙着被子傻笑了一会,又觉得有点闷,想推开被子却怎样都动不了,啊,要闷死了……
正在朦胧挣扎中,忽然被子一松,我被挖了出来。
“每次都这样,一喝就得发酒疯。”冰凉的手巾擦过我脸,总算从套子里解脱出来了,我深深透了口气,挂在拓跋锋身上扭来扭去,还笑。
“ 汉室淑女,我服了。”拓跋锋不由也笑了。
我揉揉眼睛,今夜他也喝了不少,现在却还是衣冠济楚的样子,清醒得跟明月光似的,我十分不忿,伸手便解他领子上的纽。
喝了酒手发颤,那金色的扣子又狡猾,在我指尖逃来逃去。拓跋锋含笑坐视,真不自觉。我眯起眼,看准了,凑上去咬那领扣……只是,且咬不断。
我眼波一转,罢了,放弃了,我正要推开他,拓跋锋却奇怪地喘了口气,重重亲在我颈侧,几乎是咬啮了,好痛!还不待我挣扎,他一把将我推倒,比酒还烈的吻,如雨般落下,让我难以逃脱。
缠绵良久,终于触到他滚烫的肌肤,我看见自己贴在他怀里辗转,在他手掌之中,我仿佛盛极芍药,一触即碎,亦同素月流光,不可捕捉。
第39章 夕照之返(上)
一夜无梦,醒来时竟已红光满窗。我头昏脑涨地坐起,茫然盯着窗外:这霞光是朝阳,还是夕照?
“还好,还是上午。”窗下,拓跋锋已穿戴齐整地靠在榻上,好整以暇地持着《河岳英灵集》,眼睛却越过书瞟着我笑道。
“哦。”我应了一声,复躺下。宿醉,不舒服。
拓跋锋丢了书,坐到床沿上摸我的脸,道:“起来吧。”
我转过身,蒙上被子。“啧,”拓跋锋无奈地笑,“我叫人进来了!”
你叫,不怕我衣衫不整春光泄露,你就尽管叫。
果然,他不做声了。我正要迷迷糊糊睡去,薄衾一下被扯开,他重手重脚地扑过来亲我,且道:“你不起也成,那我也睡下了。”
“好好好,我起。”我无比幽怨地睁开眼,望着他道:“我已经早起了十年了,只想睡这一朝,都不成么……”
“你装得再可怜些,就真不用起了。”拓跋锋坐起身,意味深长地一笑,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
别!我瞬间清醒,赶紧坐起,帮他把扣子扣上,然后……额头抵住他胸口,让我再歇会儿。
“小樨,”他伸手环住我肩,低首亲我的头发,叹道:“这是真喝多了,还是……”
“喝多了。”我不等他说完,就认了。他今天穿得极正式,衣服上的金丝密绣,刺人得很,我睡意渐去。
“那你不能少喝点?”拓跋锋大约是想起昨天席上的事,声音提高了。
“不能啊,”我想到一个故事,不由笑起来,“你不知道狐狸都是贪杯的么?”
拓跋锋更笑不可抑,握着我肩,望我道:“你也知道自己是狐狸?”
我坐直身体,抖擞精神,点点头:“你知道,凡是修仙的狐狸都有几分法术,都能活得长久,因此也都是寂寞的。于是,它们便忍不住要与凡人作朋友。”
拓跋锋很久没听我讲故事了,他眨眨眼,不知道是该听下去好,还是喝住我好。
窗外一阵清风袭来,带着桂子馥郁,亦有几声鸟啼,我已是彻底醒了。
“曾经便有这么一只狐狸,能识命理,能化人形。它经常变作儒生与一个谪居荒山的官员往来,情好甚密。一年,狐狸占卜得自己命禄将尽,不由郁卒,忍不住向友人倾诉。为了宽慰它,官员备置了薄薄菜肴,更开启了一坛好酒,劝它喝。开始,狐狸坚决不饮,声称自己有病;但一杯落肚,便称却之不恭了;继而一杯复一杯,直至酩酊大醉。”
“官员见状,本欲留宿,可狐狸却坚决要走。官员追出去相送时,却见自己的朋友正从马上坠下,化出原形。你猜那人见了此情此景,他怎么着?”我把额前的乱发理了理,望拓跋锋笑道。
拓跋锋皱眉狠狠剜了我一眼,道:“我就没听你讲过一个好故事!”
“啊,你猜到了?命禄将尽,本是无从逃的。”我笑着攀住他脖子道:“你现在既知我是狐狸了,可不要等现原形,便下毒手哦。”
拓跋锋哼了一声,却柔下眼神,起手抚过我脸,道:“放心吧,我不好杀。”
海其腾君,你实实令我难以自拔。
我起身穿衣,却见昨日的衣物已都换过,一件簇新的礼服置于衣架上,黑绒底上亦同他那件一样,织金绣着海东青纹饰。
“为何我也要穿成这样?”我望着镜子皱眉,类似礼服,他穿就威严典重,我穿就过于华丽妖娆,从镜子里直接看到自己的灵魂,总是不太舒服。
“因为,要去大司马墓前辞行啊。”拓跋锋含笑站到我背后,目光却是赞赏。
“什么!”我大吃一惊,震恐地回头望着他。
“我们明媒正娶,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副私奔的样子?”拓跋锋半是恼半是笑,伸手就掐我脸。
“可是……”想起爹,我小腿有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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