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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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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莹点头,教人牵马与我,我上马正欲走,欧阳莹一扯我手臂,往卫潜风处一瞥,道:“饶了他。”
我诧异道:“卫大人不是月华的人么?”
欧阳莹蹙眉道:“不是,他来候你的。”
我不由叹气,聪明之人一旦有所执念,自然是更为麻烦的。
我即刻道:“一会追来时,别人罢了,海其腾君的亲卫不可杀害,就这样吧。”
卫潜风点头领命。
策马速行十余里,天色愈明,月色渐淡,我离萧桁欲近,我离他欲远……
海其腾君,此生此世再不相见便罢,否则你杀了我,亦不为过。
我与欧阳莹久别重逢,并骑而走,却各怀心事,寂然无语。
“你是何时知道,我是齐国的人?”欧阳莹终于开口了,侧脸神情淡如月光。
“忘了,很早吧。”我淡淡道。我房间虽乱,放着的东西,却是自己有数的。
“那你倒不防着我?”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怎么防?防不胜防。”我不由笑了,转头看她道:“难道是因为内疚,你才这么瘦的么?”
欧阳莹无语,素手紧拽缰绳,良久方道:“我这么说或许亦是虚情假意,但欧阳莹始终视你为至交。”
“视我为至交,你当知道我一生隐痛。”我道。
“殿下吩咐,我亦知道十分不妥,”欧阳莹愧悔之色溢于言表,指甲紧紧攥入手心。
我缓缓闭了闭眼睛,想起在云间宫中,见罪陛下之后,六宫妃嫔谁不是背后嘲笑我宠遇之盛跌得之重。那些艰难时日,若无欧阳莹一力扶持,我岂能轻易振作,宠辱不惊地站于朝阳殿上。
有些事,开始或许是假意,但后来未始不能成真。正如我与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铜雀不见春又深,满城落花马难行。江南再遇龟年日,二十四桥无箫声。”
我朗声念道,我挺喜欢她写给萧毅衡的这首诗,看一遍就记住了。
“如今你云间事毕,自然能得偿夙愿,嫁给广陵殿下了。”我侧首望她,嫣然一笑。
欧阳莹闻言却大为震讶,不由一勒马缰,道:“你说甚么?”
我笑得花枝乱颤,道:“就许你翻我公文,不许我看你的信么?”
欧阳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却也撑不住笑了:“我原不是你对手。”
“也许,”我终于心平气和,望着北地第一缕晨曦道:“不过月华倒总是有份,做我上司。”
“莫要在殿下面前乱说啊。”欧阳莹竟这样焦急地看着我,再也不复六宫总管的一派云淡风轻。
……现在,我懂她为何抑郁瘦损了。
齐国益阳郡离玉泉关不过三五日的路程,但萧毅衡的行营却在中道相候,他倒是有点礼贤下士之范。
数日之前,还是拓跋锋陪着我吃早饭,如今桌案相对,却已经是萧桁了。
望着满桌饮馔,我自然是吃不下的,但既然万里相从,今后君臣名义,话总是不能不说。
“繁露,药性还没有过么,竟一点都不用么?”萧桁望我忍不住笑道。
那种让你背了黑锅,还坦然自若的神气,倒是和过去差不多。
“殿下这么高兴?”我挑眉望他,“其实海其腾君,原本是想把女儿嫁给你的。”
萧桁一怔,会过意来,不由笑得前仰后合,道:“好好好,这回大家没老婆,倒也公平得很。”
“其实,我始终觉得此计不妥。”我望着他淡然道,“大魏方骄,汉室未稳,与之翻脸,未免早些。”
萧桁止住了笑,食指轻扣几案,道:“你是说,拓跋锋会为了这样的玩笑,就和我翻脸么?”
“我不知道,”我看着萧桁,想起我们过去在幽州城、云间山、聘林馆许许多多次的惹是生非。那时,我们即使狼狈为奸,惹天大的事,也不过关禁闭打手心。
如今呢,一有不慎,天下倾覆,还能象过去一样怎么好玩,怎么来么?
以冷、稳、狠闻名天下的广陵王大提督,今次的事,办得何止是孟浪!
“北魏当然应该知道利害关系,固守战果,必当与萧齐结好;海其腾君当然应该一笑置之,另觅新欢,”我道:“但是以己度人,总是未见得准确,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
萧桁无语,半晌方道:“或许今后,齐魏不免一战,但我相信不至于会是现在,为了这样的事。”
第43章 麟德之望
速行两日,便是益阳郡的栖霞关,一入齐国属地,萧桁即便稳重起来。瞧着益阳郡节度使边素亲自来迎的那份恭敬诚恳,我仿佛可以看见三数年内,他由广陵王而摄政王而……的光明前途。
这还差不多,这种局面才配得上他在波柳堂内邀我的自负。
其实海其腾君原也是好剑,只是,……太麻烦。
到了郡守府内行馆,休沐用饭,才过了片刻,欧阳莹又来召我。虽然早备着初次召对,但这也太急了吧,连日奔波都没有歇过来。
我一边跟着她走,一边不由叹道:“思来想去,还是陛下待我们好啊,至少午休之际从不麻烦大伙。”
欧阳莹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还是老样子。陛下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对的。”
我“啧”了一声,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一言未了,欧阳莹突然止了脚步,正色对我道:“广陵殿下,可不是你的陛下,有时候,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我讶然道:“难道我还不够谨言慎行?再讲,陛下面前,我尤其的谨言慎行,你倒说说,我哪一次哪一回殿前失仪了?”
“你吗?”欧阳莹剜了我一眼,道:“貌似恭敬,实则妄为。”
穿过回廊,只见萧桁同着一武将正在花园内立谈。见我到了,萧桁向我笑道:“繁露,此位是裴致裴贞远将军,向日也曾在大司马麾下历练过,那时你还小,只怕不记得他了。”
我打量那人几眼,点头致礼。爹的学生太多,这位没有印象。
谁料那裴致竟只是垂目瞟我一眼,就算见过礼了,即刻又向萧桁道:“麾下当即刻去布防,就先告退了。”那种片刻不留的态度,倒好比武成王之见苏妲己。
我微微一笑,全不在意。就凭他这种低档的敷衍功夫,我便知道他是个有本事有偏见,因而还有待继续历练的人才了。
萧桁亦不以为意,望着满园红叶秋景,向我道:“不知何故,孤今日心情甚佳。”
我点头道:“闯祸之后,受罚之前,向来是殿下心情最好的时候。”
萧桁笑了笑,且道:“我亦有所备,你无须担心。”
我道:“不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卫潜风竟有本事设计擒了居澜,这事办得漂亮,让我完全原谅他上次弃我不顾了。没了目击证人,如今我们大可以死不承认。虽然知道他行事夸张,但我实在难以想象,海其腾君会凭着捕风捉影就开边衅。更何况益阳郡偏而险,绝非卢州可比。
萧桁又道:“你还记得我和侍泽当年在聘林馆练剑的事么?”
我眨眨眼,道:“记得的。”你们都打不过谢静山就是了。
谁知萧桁想的却不是这件事,他道:“你每次为侍泽鼓琴总是恰到好处,为我鼓琴总是中途变调,有一次我差点摔倒!”
真的么?我笑而不语。萧桁却望我道:“今日我有兴重来一次,你能好好弹么?”
望着萧桁神色,忽然有什么触动我心事,我缓缓道:“十年不弹,手生了呢。”
萧桁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我回首一瞥欧阳莹,她薄唇紧抿竟已是忧形于色了。她这么怕萧桁,她这么怕她喜欢的人?这才令人不解呢。
“赫连参政已经先回上京了吗?”我忽然想到什么,便问道。
萧桁点点头道:“朝内离不开他。”
“朝内离不开他,但是殿下却离得开他。”我道。
萧桁又笑了,道:“聪明。”
我不由舒了口气:“跟着殿下,前途光明得很。”
萧桁颔首道:“我们几乎有十几年未曾说过话了,未承想自奉天殿至玉泉关,却和当年一样事事默契。连我的心事,你也知道了。”
默契吗?奉天殿倒是没什么,玉泉关装孕,可知我都快疯了。好,我也试试你。
“殿下的心事,我觉得真是辽阔得很啊。”我凭栏望着枫叶落于池面之上,水中白云飘荡,这关外的林园景致,也略有几分故宅风韵。
“卿试言之。”萧桁在水面上的倒影被风吹得晃动。
“总是天下一家的事,并非一家天下的事罢。”枫叶又飘下一片,这池水里却没有金鱼去接,略略有些无趣。
萧桁笑得很开心,道:“果然是我知己。”
我转身望他,道:“这样大气魄的志愿,当有天下人相从。殿下麾下自然是谋士如云,猛将如雨,才人无数。所以我有何处,值得殿下这般用心和冒险呢?”
萧桁凤眼一眯,负手道:“繁露如今既是孤的谋臣,请自答之。”
“是因为我……无家无国无顾忌么?”我想起方才裴致的作派,不由笑了。
就我目见所闻,刘存周是个厉害的,却执着于宇文氏,不懂得弃暗投明;之前慕容飒或许也能算,但是首鼠两端,作法自毙;至于赫连成蕴的话,只能说他不肯体会萧桁用心,他日若不肯从容致仕,难说不会晚节不保。
萧桁注视我片刻,目光深远地飘向天际:“差不多。最妙就是,你还无情得很。”
第44章 霜林之染
下午与萧桁略谈了些过去将来之事,便获准告退休息。
回到下处,我和衣靠在床上,想了想昔日之毅衡表哥与今时之广陵殿下,不由十分满意。
诚然如他所言,我们十余年不通音问,但彼此的为人处事却依旧莫逆于心。今后,我即要用广陵这把剑,扫光宇文雍的鸡鸣狗盗、半壁江山和数十年来的乌烟瘴气,我才不管天下为齐为汉,便都归了毅衡表哥也无妨。何况萧桁有我襄助,早几年一统天下、御宇海内,也未始不是黎民苍生之福。
因为踌躇满志,也因为连日奔波,一贯择席的我,竟然略略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然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依然在莫测的深渊中下坠,听闻泥犁地狱有九万九仞之深,我这般飘然而下要多久才能堕底呢?正在我神魂飘荡之际,忽有一人与我十指相扣,被我扯着,一起坠入地狱……不要不要不要,我为你抄了一百遍妙法莲华经,难道都是白费功夫?
“繁露,快醒醒,快醒醒……”
我骤然睁眼,依然是益阳郡守府内,窗外秋月才上三更。月华依然是衣冠齐整,神志清明地望着我。这情景……一如在云间宫内,她催我上早朝一般。
我才从梦魇中回神,心跳极促,她一推我自然更为难受,我娇软无力按住她手:“别推我……”
月华皱着眉,竭力压住眼神中的焦虑,道:“大魏雪城主在厅上向殿下索你。”
哈!开什么玩笑,这比刚才的梦更离谱。
我不由笑道:“神经病。”
月华沉下脸,道:“要不要我给你一耳光?”
来真的?我定定神,还是不可思议,望着月华做梦般地道:“容甯真的在郡府厅上?那我们也不怕啊,广陵殿下最会敷衍了,死不承认便是了……”
欧阳莹抽回手,把衣衫往我身上一丢,站起来俯视我,声音清晰到极点:“雪城主说海其腾君遇刺垂危,欲见夫人,殿下若不放还,他日三军缟素,血洗益阳郡!”
什么?什么!什么!
我一瞬间心跳骤停,血液逆流,一言不发套上衣服,欧阳莹立刻为我理衣梳头。就在这片刻之间,我清醒过来,一把推开她道:“骗人的,没这么巧,是计,是诈我!”
欧阳莹讶然停手,却也有几分信了,她犹疑地望着我道:“可是雪城主一军主帅,若无缘故,岂肯如此轻率,亲自来益阳郡内?”
这话是!而且从时间上来看,我失踪的消息需最快也要三日才能传到拓跋锋行营,两日才能传到云间城,若容甯得玉泉关信报,自己从云间赶来,最快也需要两日,前后总得四日光景才能到益阳,还得是他确认我与广陵有旧的情况。若是拓跋锋从行营飞书调他来,那就耗时更久了,还不如自己来要人。如今呢?这才三日,他就到了!他就到了!
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会是他?除非是拓跋锋离开玉泉关,一早就遇刺,飞书传他,他中道得悉我走,这才气急败坏,孤注一掷,前来向萧桁要人。
一念及此,我心都冷了,衣衫之中仿佛裹着一团冷冰。
大厅之中,火烛通明,萧桁居中而坐,身后侍卫之外只有裴致,而容甯竟站在厅中立等,孤身一人,他的人都在城外马背上伺候?!他就有这么急?他就有这么垂危!?
我遥遥瞧见萧桁的神情似笑非笑,似信非信,而容甯从来没有这般盛气凌人,他在厅上柱剑而立,势在必得!
我不由自主,从帷帘后几步走到萧桁身侧站住。容甯一见我,眼神恨恨,上前即抓我手臂,裴致提剑一拦,剑鞘相击,这声音听在我耳朵里倒好像报丧的响板。
“雪城主,”萧桁道:“孤尚未曾答应你。”
容甯毫无商量余地,望着他道:“此乃海其腾君侧室,不需要你答应。”
萧桁笑道:“拓跋锋以势凌逼我萧桁的表妹,何其无礼!如今……”
“若海其腾君今日见不到王樨,饮恨而终,他日我再来,何止是无礼而已。”容甯冷笑,转头向我斥道:“我在外等你片刻,若你果然不来,我却是要自去见郎主的。”说毕,竟然掉头出门,扬长而去。
一阵秋风吹入,殿内垂帷上下飘荡,我骤然转头向萧桁:“你信不信?”
萧桁干脆利落地迸出两个字:“不信。”他从椅中站起来,扭头看我道:“你呢?”
“不敢不信!”我背脊上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
“呵……”萧桁微微一笑,道:“那你是想跟他回去?”
“我也不知道!”此刻仿佛有千百根针扎在心里,一时思考不能。
“要成天下之事,何至于为一人如此动心!”萧桁神色淡然,负手训我。
“毅衡表哥,”终于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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