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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画卷-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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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过后,决定将王府好些年存下的冰块全部挪出,再东拼西凑出六万两银子制消暑患的六一散,每日就按户籍分发适量的冰块与六一散。如此一来,这些物资勉强可维持一个月,到时正值出伏,累日的高温想来也将降下去。
这般定下措施,仪华立即派人以王府的名义成立消暑坊,在不动用朝廷安置于北平的一官一员下,开始了这场无硝烟的暑热之战。
第二百五十一章 愧疚(上)
半月之后,一场夏末的及时雨,浇熄了酷夏的炎热暑气,也解了北平这场民乱。
下雨的前一日小村庄传来了喜讯,在日以继夜的救治下疫情得到了最快速的控制,解封之日近在眼前。北平城中及近畿之地随着防暑措施的开展,患一般夏疾的患者渐渐康复,百姓对时疫的恐慌也已在不知不觉中减少,至一日入夜时分的瓢泼大雨骤然而下,城中几乎爆发出响彻夜空的狂喜欢呼。
燕王府书房内,仪华方放下北平几座城镇禀来的最新消息,精神不济的闭着眼重重倚上靠椅,却恍惚听到“噼里啪啦”又急又响的雨声,她怔了怔,随即手轻拍上额头自嘲地低笑起来。
正犹觉处于幻听中,耳边又似听得一片欢呼声中,隐隐传来李进忠由远及近的呼声:“王妃,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怎么幻觉越发厉害了……”仪华呢喃自语,手又微加了一分力拍上额头。
“一一”话音未吞,门扉应声而开,凉爽的狂风呼啸而入,书案上“哗哗”是书页乱翻的声响。
仪华全胜然一僵,动作木愣地放下手掌,一瞬也不瞬望着正对的门扉。
门扉处,李进忠背靠着门栏,胸腔猛烈地喘息着,一脸地激动:“王妃,下雨了!您看下雨了啊!”
这一声又一声的“下雨”,好似无数拍着羽翼的飞蛾,嗡嗡隆隆地向仪华飞去,一瞬间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一下雨了!老天终于下雨有一意识到这,仪华猛地一下站起身,手脚仿佛自己有意识般,不顾李进忠与周围此起彼伏地惊呼声,她冲出书房,一口气跑到被雨水洗刷地晶亮而光滑的丹墀上,感受着历经三个月的雨和风。
情不自禁地,仪华仰着头、张开双臂,任由腥晰味的雨水落在脸上而滑落,放纵呼呼地夜风卷起缟衣素服翻飞,让全身每一个毛细孔尽情呼吸着这凉爽的一刻,也让这沁入心脾的凉爽带着负于身上的无尽压力。“小姐,您随高兴这终于下雨了,可也不能随性淋雨呀!万一病倒了怎么办?王爷和小王爷们都不在,这府里离不开您的!”眼见众人不敢上前,阿秋顺手夺了身边一侍人的雨伞,一边跑上去一边慌忙打开撑在仪华头上。
“阿秋。”看了一眼上方的油纸伞,仪华扭头一笑。
阿秋看着仪华如释重负的笑容,想起这半月来仪华的辛苦,不由也轻松一笑:“小姐,真的下雨了。一切斥责小姐的流言都会过去……”没让阿秋继续说下去,仪华含笑地摇了摇头,目光迷离:“那个村庄的村民救下来了,城里也没人染上疫症……还有下雨了,干涸的农田得到了灌溉,即使会有损失,可不影响后面的秋收和播种对不对……真是好,百姓们幸苦了一年的收获还在,他们不用饿肚子了,王府财政也有了保障……北平上下都会好好的,这样真好……”
说话间,喃喃的话语声低了下去,仪华转头看向深墨色的夜空。依稀间,仿佛看见了朱棣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仪华缓缓向前伸出手,开心地笑了:“王爷……”轻轻地一声呼唤过,眼前好像一下黑了似地,她终由着身体的疲乏不支昏倒。
“王妃!”
“小姐!”
昏厥地这一刻,惊慌失措地声音渐远渐消。
好长的一夜,几番欲摆脱无力的睡眠,又几番不省人事的睡去。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时,第一眼进入视线的是隔着一连纱帐的幢幢人影,有阿秋、盼夏她们侍立四下,有跪在地上涩涩发抖的良医们,以及背对着床榻而伫立的朱棣。
微微动了动干涩的双唇,仪华撑着疲软的身子想出声唤他,朱棣烦躁不耐的声音从帘外传来“都两天了,王妃为何还不醒?”质问的语气带着怒火。
闻言,四名良医身子抖得更厉害,头死死的抵在地上不敢抬一下。“说!”朱棣紧抿地薄唇重重地吐出一字,杀气四溢。
四人呼吸一停,抬头面面相觑了一下,跪在中间的长须中年人提着胆子,颤声道:“请王爷放心,王妃不是患了时疫。只是一般的中暑而已,所以才会昏厥。至于这……为何不醒,是王妃她睡眠不足,导致精气虚弱所至,只需养足了精气神就会醒了。”
“那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醒?”收敛杀气,朱棣语气不减道。
面对朱棣咄咄逼人的质问,四人心力交瘁却回答不出,支支吾吾吞吐半晌。
来不及出声,看了这一阵的仪华,不愿朱棣再为难良医们,也想早一点和他说上话,她极力忍住喉间的干涩,发出细微而破碎的呻吟。这声微弱的呻吟落入立在床头的侍女耳中,她失声惊呼道:“王妃,醒了!”
“阿姝!”声落地下一瞬,朱棣猛转身直奔床榻。
手被牢牢地握在朱棣掌中,仪华感到来自他心底的浓浓关切,再看朱棣双尽是红丝,刚毅的下颌巳冒出一层浅浅的胡渣,那掩也掩不住的疲倦忧愁之色,今她心中顿时柔软一片,唇间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王爷,臣妾没事,您别皱眉。”
微哑的嗓音入耳,朱棣眼底一丝愧疚飞逝,他面上却是淡淡含笑,柔声而问:“昨夜有些轻微发烧,出了不少汗,这会儿也该有些渴了,要喝水吗?”
中暑之人必有缺水,仪华也渴得口干舌燥,忙点头。
一旁听得朱棣询问仪华话的阿秋,早到了一杯温水递去,见朱棣动作小心翼翼的照顾仪华喝水,眼中一热,旋即强忍住泪眼,悄无声息地带着一屋子侍人退下。
转眼之间,室内只剩仪朱棣与仪华二人。
“王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饮下水,感觉流失地力气一点点回到身上,混沌的思绪也清晰起来,不由想起醒来就疑惑的一事,仪华靠在床头问道。
如若平常地一句问话,却让朱棣眼中多了一层更深地愧疚,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紧咬着牙关盯着仪华全然不知的神色。
良久,他松开咬得几近牙龈出血的牙齿,阖目避开仪华担心又惊怕的目光,仿若用吞了全身力气艰涩地说:“我没到达京师,也没能带回他们三兄弟。”
第二百五十二章 愧疚(下)
朱棣的面庞在照进大扇菱花格窗的碎碎残阳中模糊了,连同他隐隐饱含沉痛的声音也一并模糊而不清晰了。
仪华似乎真没听见朱棣说什么一样,脸上维持着僵住地一抹笑容不语,只有望着朱棣的目光不断变化着。
朱棣紧闭双目也没有说话,薄薄的两片嘴唇似刀锋般紧抿,一脸刚毅。
“这是说什么呢?”相对地沉默蔓延了许久,仪华忽地轻笑一声,睁大眼睛地望着朱棣,以一种近乎悲怆地哭腔低低笑着:“王爷,臣妾怎么听不懂您说得是什么?您去京师奔丧,怎会还没到就回来了?世子他们兄弟三人又怎会带不回来了……”说着笑声愈发悲凉,睁得大大的眼中却生生掉不出一滴泪来。
“阿姝。”似在承受不住仪华这样的语调,朱棣终是睁眼沉沉地唤道。
仪华乖觉地止了话,眼睛定定地看着朱棣。
在目不转睛地凝视下,朱棣缓缓松开抵在凉席上的双拳起身,从床头匣柜里取出一个长条的紫檀雕云龙纹盒子,回到床沿边坐下,用着难以想象地平静语气向仪华陈诉。
“半月前的深夜到了离京师不远的淮安,当时人倦马乏,便入淮安驿站稍作休整。等……一入驿站,立刻有一名校尉带着八百侍卫……与父皇的遗诏前来。”两处几不可察的沉默后,朱棣将匣盒放到仪华手中,声音里隐匿着一丝切齿的狠决道:“这就是父皇的遗诏,你看着吧。”
仪华直觉地从这盒子里嗅到了这一切变故的源头,她颤巍巍地揭起这未上锁的紫檀盒,即刻明黄色绣着睥睨天下的龙图丝绢映入眼帘;她僵然地盯了一瞬,紧接着猛抓起遗诏一把打开,强凝心神阅看下去。
“皇太孙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外文武臣僚同心辅佐。”
“凡丧葬之仪,一如汉文勿异,此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天下臣民出临三日,皆释服,嫁娶饮酒皆无禁。”
“…诸王各于本国哭灵,不必赴京。”
“……王国所在文武衙门军士,今后一听朝廷节制。护卫官军王自处分。”
一句又一句的旨意跃入眼中,仪华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只是抓住明黄色遗诏的十指一根根泛白,抑制不下的颤抖自指尖散开。
“王爷,既然遗诏不许诸王入京,那为何世子他们会入京?”动了动唇,仪华好半晌才找到她的声音。
朱棣伸手覆住仪华颤抖的手,布满愧意的目中闪过一丝滔天怒焰,说出的话却又是那样地无力:“阿姝,我无法。来人带来了父皇的临终前的口谕‘燕王守边有功,特允膝下三子入京代父哭灵’。”
——对!君臣父子,朱棣既为臣又为子,天下大纲纶常怎敢冒犯?!
可是朱元璋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做?!炽儿、熙儿、燧儿他们每一个都是他的亲孙,他怎么可以将亲孙儿当做辖制朱棣的人质利器?!
一刹间,仪华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虚软的瘫靠在床柱上,颈脖似无力支持一般往后仰着,双目就无神地盯着青色烟罗床幔,无尽地泪水痴痴地流落彷徨而无助的脸庞。
这样一幕似深深地刺痛了朱棣的眼,他瞳孔紧紧一缩,蓦地张开双臂一把牢牢抱住仪华。
“阿姝,是我不好,没能护好我们的孩子……你怪我也好,骂我也行,不要这样不言不……”听到从怀中传来地痛哭声,朱棣的话语一瞬哽住了,下一瞬,他猛然加大双臂地力量,小心翼翼又死紧死紧地抱住仪华,感受着胸膛上那一片湿意透过夏日的单衣一直淌进心底。
听到朱棣自责的话语,仪华说不出怨怪的话,只能更大声的哭泣以宣泄心中无力的痛恨。
然而,也是这抹无力的痛恨不断地刺激着她,让她在嘶声力竭的哭泣下神智是那样的清晰,心中是
那样的雪亮——她知道她痛,她恨现实的残酷,恨自己无力护好孩子们。可有一个人比他更恨更怨,却只能压抑下心中的一切耻辱、怒火、不甘……来共慰她,用坚实的臂膀给她依靠。
这样的他,她又如何来怨,来迁怒?!
但是她虽然无法去怨怪,却依然无法去安慰,尽管朱棣不仅将他的血脉传承置于了危险中,更一夕之间失掉了苦心经营地燕军,所剩地只有护卫王府的一干侍卫。
是以,在如此的腹背受敌困境之中,燕王府是否得以保全已成难事,又如何救下扣留在京为人质的三兄弟?
一想到这里,仪华忍不住死死拽住朱棣的衣襟,发狠地一样痛哭。
哭,不知了多久,仪华只感到嗓子哑了,眼睛酸涩的阵阵发疼。
然后她松开紧抓得指尖也泛疼的衣襟,从朱棣怀中拾起头望着他,眼中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竭力克制住一下一下的泣嗝,语气坚定道:“王爷不必自责。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该怎么做。臣妾以为,首先要打看朝廷对王爷的忌惮和疑心,我们得让他们放下心,才可以护好王府,以至于护住世子他们的安全。”
一番话说话,仪华竟觉是痴人说梦,能有这样限制诸王的旨意下达,已证明削藩是不可避免之事,这样要朝廷对实力最强大的燕放下心,简直是难以登天,可这却是现在唯一能得以保存的办法。
想到这,仪华深吸口气,扬唇笑道:“允炆侄……皇太孙他仁厚,定不会——”
“阿姝。”朱棣不容置疑地打断仪华,目光深沉如诲,一字一字无比清晰道:“父皇被火葬了,仅七日而下葬,第八日新皇登基。”
“怎么会?”仪华张口无声地问道,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朱允炆秉性纯孝,他怎么会做出如不符合礼教仁孝之举?
念头一闪,仪华声音陡然犀利如冰峰:“他们早有预谋!”清晰地发现一切都一步一步按他们预料的陷入,她只觉双手双足冰凉刺骨。
“阿姝。”似察觉仪华骤然发冷,朱棣将仪华一双柔荑放入掌中,含笑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坚毅地灼亮之芒:“你为我守住了北平百姓的民心,这次换我为你守住北平这座城中!”
他眼里笃定地神色,丝毫不差的落入了仪华目中,她看到了希望之火。
然而这一场希望的火焰,却熄灭地太快,让仪华恍惚地以为那是着错了。
就在她醒来地第二日,一向身体健硕的朱棣病倒了,也许真应了那一句“病来如山倒”地古话,他这一场病来得又急又猛,名医大夫日夜看诊,却得不出一个确切地病因,只叹朱棣是因今上宾天过分悲痛而忧悒成疾。
与此同时,朝廷重臣一封又一封上书削藩、以及削藩首要除去之人为燕王的奏折已言论一月之久。
如此,削藩除燕已到了一个势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朱棣终究是在军中久有威名、统有重兵,恐一道圣旨并不能让燕军受节制于朝廷,反量成大祸。于是很快地,朝廷将目光放在了朱棣同母兄弟周王的身上。
七月十二日,即朱棣病卧在榻的第五日,朝廷以谋反之罪命李景隆逮捕周王一家;紧接着不出一月,相继又有齐、代、岷诸王以各种罪名被逮捕。
以上消息传回北平,已是仲秋八月下旬。
仪华坐在书房中,手死死的捏着来自京中的传报,气得发白的双唇颤颤说不出一个字。
一时间,檀香袅袅地书房内鸦雀无声,隐有种一触即发地紧张空气在弥漫。
不过这种沉默并不太久,仪华着着将书房隔绝成内外两室的一道通梁而下的珠帘,对着外面分文武左右而立的八名官员道:“周王的事不必告诉王爷,只需将齐、代、岷被捕的消息抽王爷清醒的时候告知。”
“王妃,周王乃王爷的至亲兄弟,若将周王的事隐而不告,下官恐怕……”仪华话音方落,一道不赞同的声音立刻响起。
仪华冷笑一声,话语逼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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