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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画卷-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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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华久久的凝望着他的睡颜,眉宇间渐渐浮起一丝忧色。

她有多久没这样看他了?似乎是从离开北平的那一日。可不过短短七个月的光景,他眉间的褶皱深了,脸上的神情也月发冷峻了……

这样看着,仪华不禁心生怨怼,很想他摇醒,问一问:难道在一方做过闲散的富贵王爷还不够?非要拼过大权在握,成为诸王中的翘楚,劳心又劳肺?这是何苦来哉!

然而她终究没这样做,只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以柔嫩的指腹轻轻抚着他眉心那道褶皱,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朱棣感到温热的触感游走在他的眉间,他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紧抿的双唇却微微的向上翘起,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夜风徐徐,窗帘一角随风飘起,一束光闪电一般晃过眼前,晃过他带笑的嘴角。

仪华动作一僵,脸色忽而飞起两抹红霞,手上触电一般收回手指,神情尴尬的跪坐在绵毯上。却冷不防那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伸手拦住她的腰肢稍一用力,已被先前还在沉睡的人压在身下。

“王爷……”这十余日的刻意疏远,她历历在目;前一刻,她的凝视她的动作,被抓了正着。此刻,仪华飘飘忽忽的叫了一声,想要解释什么,又或是想要不满他的欺瞒,却什么也没出来,已被他打断。

“别说了,本王真醉了。还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你陪本王躺一会儿。”

朱棣打断她的话,随后一个翻身,至两人相拥而卧,他才舒服的叹了一声气,闭着眼睛,平静的说:“本王没去你在徐家发生的事,不过你今天应该是明白了,到底那里才是你该心向的地方。”

说着话,声音已渐渐地低不可闻,显然已是小憩而眠。

嘚嘚嘚,马蹄声慢慢向燕王府驶去。

第175章 平衡

洪武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七,大雪罕降,整个金陵城在漫漫雪花下。皇城里一片琼搂玉宇,城郭外护城河凝了一层晶莹的冰霜,远郊上莽莽苍苍的钟山也显得更加雄浑壮丽。第二天,铁天监官员拟奏上表:瑞雪吉兆,天佑大明。

朱元璋龙心大悦,欲与诸子共庆。

是乎,朝官又奏:九王远赴藩国,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乃圣上为公舍亲之举。今时国泰民安,天下大统于明,又有皇天眷佑示祥瑞,当祭祀先上,阖家共聚,以慰皇家天伦。

百官纷纷附和:以慰皇家天伦。

朱元璋沉吟思索一番,便于二日后做下决定,留九王度新年,冬至祭祀先上。

转眼到了二十二日,冬至。

冬至这一天,自汉代以来,皇室都要在冬至日举行庆贺大典,宋时仪式尤为隆重。今年因大破北元皇室,元主脱古思帖木儿被杀,朱家天下进一步巩固,朱元璋与宋代相同,大肆庆祝一番。于是,便率藩王皇子、文武百官至圜丘祭祀,待祭过皇天上帝,受百官三跪九拜后.方是礼成。

在民间,冬至日是祭祀祖先、阖家相聚之日。在皇家也不例外,祭毕,朱元璋遣散百官,至晚间共享家宴。

此时天色将晚,铅云夹杂暴雪压迫着上空。

长路漫漫,大雪纷飞,一支黑衣铁骑护着一辆马车在街道上行驶,道路两旁林立的商铺紧闭,却是人烟稀少。这里是皇城脚下,理应热闹繁华,只是冬至前后街市闭市三日,所以平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才至如此冷清的境地。

仪华坐在马车上,车门窗户掩的严实,炭盆火炉燃烧正旺,烘得车内暖如春天。只是她素不喜这种憋仄之地,又厌炭火烧得空气干燥,即使炉火旁放了姜水、燃了青松,也让她难以心平静气。朱棣却是安享这片刻的闲适,他今日天未亮就去了圈丘,在寒风暴雪下跪了快两个时辰,再快马加鞭赶回府,饶是他时常风里来雨里去,也稍呀吃不消。

现在靠在翻毛皮上,围着炭盆闭目假寐,实为美事。

回眸瞥了一眠见朱棣头靠车壁,浓眉时蹙时松,料是正自顾凝神思索,仪华也不愿打扰他,遂撩起右窗帷幔一角,打发进宫路上的无聊。

如柳絮纷飞的窗外,是一列驾马的黑衣铁骑,他们外围的街道除了零零落落的商旗,在寒风中迎风招展,却不见半个人影。这般看着,未免无趣,仪华正意兴阑珊要放下帷帽,忽见白茫茫的视野下,恍恍惚惚出现两个小黑点,顿时稍提兴致,定晴看去。

待马车渐渐驶进,那两黑点已呈现目中。

一个插着蓝布旗杆、上大书“药”字的铺门下,一个衣衫槛楼的妇人怀抱着一条半旧不新的短褥子,艰难的靠在门板上,死命的拍打着门板,神情满是凄惶。因是隔的远,仪华看不清毯子里抱的什么,也听不清妇人在喊些什么。正犹自猜想着,马车又进了不少,前方的情形也跟着变了。

只见紧闭的门板忽然打开,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男子缩着脖子、搓着两只手,一脸恶狠狠的对妇人骂咧着,妇人神色越发凄惶,竟一手抱着毯子一手拉着男子的裤腿跪下。男子不耐烦,一脚踢开哀求的妇人,妇人是体弱无力之人,不堪这一脚滚在地上,怀里的毯子也顺势散开落地,一个大约周岁的孩子翻落在雪地上,“哇”地一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哭嚎。

“啊!”一声短促的低叫,消失在仪华紧捂朱唇的手心间。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朱棣欺身上前,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仪华闻声转头,他灼热的呼吸微微拂过耳垂,她身子颤了颤,望着朱棣疑问的面庞,心中几番挣扎,终是牙一咬摇头道:“没什么。”

朱棣看了一眼仪华犹在挣扎的神色,又看了一眼微晃的帷帽,勾了勾唇只“嗯”了一声,使闭目坐在仪华身边。

仪华愕然,定定的望着朱棣,仿佛不相信他就这样不问了。

马车驶到了药铺前,妇人哀求的声音夹杂着幼儿哭啼声,断断续续的传进马车:“求求你,让大夫给我儿子看一看开服药吧,这是医药费呀,你看……”不等妇人说完,那青年男子已呸了一声,不屑道:“你连半两银子都不到,还想请大夫开药,少痴人说梦了!别说今儿闭市不看诊,就是平时你这几个铜板,哼!”

“。。。。。。他才一岁呀,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现在又发高烧烧的这么厉害,求你救救……呜呜,你行行好吧!”

妇人哀求的声音渐渐绝望。

马车驶过了药铺,妇人与青年的声音已渐不可闻,可幼儿哭哑的声音却清晰在耳。

仪华不由自主的握紧双拳,脑中紧绷的一狠弦终在妇人哭诉幼儿情形时,“嘣”地一声断开,随即不假思索的一把撩开帷幔,推开紧闭的窗户,刺骨的寒风刮进车内,呼呼的在耳边作响。

她却听不见枉呼的风声,只听见她沉怒的喝声:“来人!”

随行的侍卫领命静来,恭敬问道:“王妃,有何事吩咐属下?”

仪华面玲如冰,声冽如霜:“你立刻送那妇人和孩子去药堂看诊,事后将他们好生安置。至于……”话一停,目中闪过一丝不甘,语气黯然下来道:“那药铺伙计你小做一番敲打就是,勿要将事情闹大。”

“是,请王妃放心。”侍卫答应而去。

见侍卫驾马离开,仪华这才略略安心,伸手关上窗户。“吱呀”一声轻响,提醒了她方才冲动之举,忙要向朱棣解释,刚转头唤了一声“王爷”,几乎同一时身后朱棣贴了上来,双臂环上她的纤腰,下颌磨蹭在她的肩胛,挑眉笑睨道:“还以为你不打算帮他们?”

听他话里的意思,原来是在等她做反应。仪华心里那丝急切消失,顺着朱棣环她腰肢的手,身体软软的靠过去,在他坚硬的胸膛动了几下,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头靠在他的胸膛道:“王爷如今深受皇思,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燕王府,臣妾虽是内宅妇人却也知一二。再说臣妾又不被皇……”

没说下去,仪华微偏了偏头:“救人是小事,可论起来这事却关于京师民政,臣妾想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话点到即止,不予深谈。

朱棣依然阖着双目,下颌放在仪华如云的发髻上,低头轻嗅了一下柔软发丝间淡淡的梅香,似满意她髻上朱钗翠环只有零星一点,又似满意她说话声音软而细,话中合义略有见解却不过于,总之听后他满意的微扬嘴角,又问:“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闻言,仪华明眸瞬间一黯,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轻轻吟了一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父母远在千里之外,只剩周岁的幼儿独过新春”,方说道:“臣妾想燧儿了。”顿了顿:“……也想炽儿了。”

朱棣身子几不可察的微微一怔,旋即宽厚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仪华的背,冷峻的神色似乎柔了那么一些,尔后他缓缓地开口,声音里也似乎舍着那么一丝的温柔,说:“快了,等开了春,你就能看见他们。”

“恩。”仪华柔顺的轻应了一声,安静靠在朱棣胸膛。

仪华柔顺依赖的表现,令朱棣神色又缓了几分,轻抚的手也变得小心翼翼。

感受到朱棣如珍似宝的对待,仪华埋在他胸膛的脸上,恍惚有一抹妥协的神色闪过,可润泽的双唇却是自嘲的笑了笑。

他喜欢温柔、柔顺的女子,那么就这吧……也许可以找到他们之间的平衡。

外面寒潮侵袭,车内却有温馨静谧的气氛在缓缓流动。

到皇宫的时候,巳是酉正时分。

迢迢不见尽头的宫廊两侧,精美华丽的宫灯高桂,乳白色的羊皮罩泛着黄昏一样的光彩,为寒风凛漂的隆冬之夜平添了些模糊的暖意,也为无父子无夫妻的冰冷天家的家宴融上了暖色。

然而,一场谁也没想到的意外,为这个难得一聚的皇室家宴蒙上了一层暗影。

满殿明烛华光之下,觥筹交错之上,“哐啷”一声杯盏碎地。那只杯盏是御赐的月光杯,是鲁王受皇思的象征,随着它的玉碎满地,满殿的皇室贵胄全停下了交谈,神色不一的望着突然倒地的鲁王——一个不及弱冠的十九岁少年。

“不!檀儿你怎么了,可千万别吓母妃啊!皇上,檀儿他这是怎么了……”虽无皇后之名,却掌皇后之权的郭宁妃,此刻已仪态尽失,只顾跪坐在他唯一的儿子身旁哭喊,高髻上珠翠凤钗随着剧烈颤抖得身子晃动。

一旁还未脱稚气的鲁王妃,早已不见春风满面的傲色,只是六神无主的跪着,掩面低泣。

朱元璋看着阶下陡变的场面,一脸铁青的冲下龙椅,暴怒道:“哭什么?无知妇人!来人,宣太医!”

第176章 过了

不久前还是觥筹交错鼓吹喧阗,转眼间,却是人心惶惶骚动莫名。

烛火明耀的金殿内,没有一个人料想到,就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家宴上,统摄六宫的后宫之主,与今上唯一的一个儿子,竟然当场中毒昏迷!

今上,一位少为游僧,后推翻蒙元暴政,重建汉人政权的开国之君,在得知爱子身中剧毒的那一刻,他威严的面庞出现的不是作为慈父的担忧,而是一种发至内心深处的恐惧。但他终究是一位威武的帝王,即使他已届花甲之年,仍在众人发现之前,将那一刹的恐惧化作龙颜震怒与对整个皇室的担忧。

也在这时,朱元璋几乎立刻下令调集锦衣卫,严守金殿,不准任何人进出大殿。同时,将殿中侍候的宫人以及御厨诸人关押,严密看管盘查并召太医院众太医入殿,为殿中的皇室成员请平安脉。

“燕王妃,还情您随小的来。”一个面无表情的内侍走到仪华的身边,躬身道。

仪华方及起身,又来了一个白面太监走过来躲身道:“请楚王妃随小的来。”

闻言,与仪华同坐一席的楚王妃如惊弓之乌,霍地一下起身抓住仪华的衣袖,脸上尽无血色:“四嫂,你等一下,我们一起去。”不过寥寥数语,却带着不自然的颤抖。

见眼前这两名内侍无异议,仪华仅迟疑了一下,便向楚王妃点了点头。

一得回复,楚王妃几乎立刻上前,紧紧抓住仪华的手。

两手相握,手心里渗满了粘腻的汗。

楚王妃诧异的扭头,望着一脸平静镇定的仪华,瞠目道:“四嫂?”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又怎么会不怕?仪华苦笑:“走吧。”

楚王妃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仪华,不再做声,与仪华沉默的随内侍走向西面的偏殿。

一路走过柔软的猩红地幔,眼前人影幢幢,叫不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却可以从他们看似平静的面孔上看见了同一种神色——害怕与戒备。

原来,这就是天家贵胄。

原来,这就是他生长的地方。

心念间,不觉走到了偏殿的入口,仪华蓦然回首,东面席次上仍然寻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没来由地,仪华心里有几分忐忑,却理不清为了什么,她己迈步走进了西偏殿,身后两扇厚重的漆红雕花门也“嘭”的一声关上。

随即两名神色严肃的嬷嬷过来,将她和楚王妃分别引入一间屋子,如选秀女一样衣裳褪尽,由医女嬷嬷细细检查后,这才穿回衣裳走出屋子,由太医请平安脉、喝下那所谓的清姜汤。

一饮而尽,仪华放下只剩残计的药碗,就见楚王妃一脸羞愤的从对面的屋子走出来,等看见她已出来了,楚王妃忙要过来寻她说话,却被一名内侍抢先道:“燕王妃,燕王殿下正在后殿等您,请您随小的过去。”

朱棣最先被请入东偏殿,却一直没有见他出来,仪华到底是担心朱棣的情况,便只向这几日迅速攀起关系的楚王妃歉意的点了下头,快步随那内侍去了后殿。

后殿与正殿隔了一个院子,穿过大约数丈方圆的院子,便是后殿。

许是行布匆匆,未走上片刻,己到了后殿门外。

“启禀皇上,燕王妃到。”领路内侍尖细的嗓子在风雪肆虐的冬夜,阴森森的让人心颤。

未几,厚重的幔帘从里掀起,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内侍站在门槛里,笑道:“燕王妃,您可来了,燕王等您许久了。”说着隔开帘子引仪华进去。

就在跨过朱红门槛的刹那,仪华猛然记起这内侍是徐达离世那年,随朱元璋探病的那位公公。

这令 她下意识的就要抬头,却听前方一个微带倦意的声音说:“老三,你们 两下去吧。'

,少时一男一女回道:“儿臣(臣媳)告退。'

稀疏平常的回答,却硬生生止了仪华抬头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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