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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今夏-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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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远微笑不语。
在同兴公司总部,章远遇到了朱宁莉。她大学毕业后进了信息产业部下属的一家软件公司做销售,没想到此次二人各为其主,来争夺同一家客户。
交换名片后,朱宁莉叹道:“真是冤家路窄,我还说是谁和我们竞标呢。你怎么不做技术,跑到销售来和我抢饭吃?”
“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精诚团结,上下一心。”章远正了正领带,“早知道你在,我们应该再多来几个人才有胜算。”
“你想说我话多就明讲!”朱宁莉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
“那多伤同学感情。”章远笑,挥手告别,“不贫了,有机会改天再向您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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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我的爱与自由(2)
“是天达的章远啊。”和朱宁莉同来的销售经理问她,“原来是你的同学,没听你说起过。”
“我和他一向说话不多。现在还好些,当年见面就吵。”
“为什么?看不出来啊。”
“这个人自视太高。”
“呵呵,也算是欢喜冤家啊。有这么优秀的老同学,怪不得你看不上其他人。”销售经理感叹,她人脉广博,业内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都认识,总惦记着给新来的同事搭鹊桥,“听说章远本科毕业就被天达重用,当时嘉隆公司放走了他,现在后悔得不行。”
“他和我没什么关系。”朱宁莉摆手,“这家伙又自大,又傲气,比较适合小女生盲目崇拜。”
“哦?应该有很多吧?”
“谁说不是呢。”朱宁莉叹气,想到张葳蕤,她考了研究生,去哪家大学不好,偏偏去了何洛毕业的学校。张葳蕤还振振有词,说:“当然要报考这里,人家的英语系好嘛,你要恭喜我。”
朱宁莉当时就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何洛的确出国了,剩下你和章远留在北京,但你不要忘了,他们分手就是因为何洛考到这所学校。对章远而言,这是伤心地,你更没戏了。”
几家竞标的公司里,天达给出的进度表最为翔实,章远提出的几项技术设想也被同兴采纳。项目上马,和时间赛跑,连续几个月里晨昏颠倒,废寝忘食。
不知不觉中,何洛的生日已经从日历上翻过。忽略了,便无从解释,回头说太忙我忘记了,无异于雪上加霜。章远计算日期,项目完工之时,恰好可以赶上在西雅图举办的培训,此后一路向南,加州就在咫尺之间。
分开将近一年,要说些什么,要走向何方,他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索性不去想,只想能亲自站在她面前,不想过去不问未来,只想再见她一面。
人算终究难敌天算。
春末夏初,SARS肆虐的消息一路传到美国。
何洛去国万里,不知道国内的情形到底是如官方所言一切都好,还是如一些人所讲北京都成了空城。问了几个在京的同学,有人开心,说街上每天清静极了,人少车少,空气质量都比往常好;有人忧心忡忡,说整个学校都被关闭,好像在坐牢。不知谁传出3M公司的N95口罩可以有效防止病毒传播,一时间美国各大超市和建材零售商店的存货被哄抢一空,多数是华人买了快递回国。何洛明知道外国的口罩不比中国的厚,然而此时人心惶惶,能买来安慰家人亲友也是好的,算着家里一盒,在深圳工作的李云微一盒,北京同学多,要两盒,还有……想到章远时,她犹豫片刻,给,是否显得自己过于关心;不给,又似乎耿耿于怀,欲盖弥彰。
有了这个念头,她便没心情安心复习。学校附近几家店已经被中国学生买空,只能去邻近镇上试试运气。何洛还没有买车,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于是查了列车时刻表,准备搭校车去火车站。冯萧恰好来图书馆查资料,看见何洛在门前等车,便问她要去哪里。
何洛说了自己的打算,冯萧忍不住笑,说:“你是学生物工程的吧?”
她点头。
“上次你还给我讲了好多DNA、RNA、细菌病毒的,还有什么克隆分子抗生素……”
“是离子载体抗生素。”何洛纠正道。
“对啊。”冯萧说,“我学机械的,都知道N95对于病毒而言是个大眼筛子。你是专业科学家,怎么也相信这些?”
“N95至少能拦住唾液。就是知道SARS没有什么办法防范,我才更着急。”何洛说,“除了买些口罩,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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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我的爱与自由(3)
“你真要去?”冯萧打开车门,“我带你去,要不然坐火车下来之后还要再转公共汽车。你也知道美国的公共汽车,半小时也没有一辆。”
“这……太耽误你了吧?”何洛犹疑。
“看你心神不宁的,怎么有心情去复习做实验?”冯萧坚持着,“上来吧,科学家,我们还指着你研究出新型抗SARS的疫苗呢!”
何洛买好口罩,顿时觉得天气也好起来,有了说说笑笑的心情。冯萧从隔壁购物中心买了冰激凌给她,说:“你还真是小孩子,刚才一路板着脸,这么快就开心起来。”
四月,粉红的重瓣樱花开得绚烂,两人坐在一株花树下边吃边聊。
“我以为这段时间自己长大了很多,”何洛说,“但没想到还是这样一惊一乍、毛毛躁躁的。”
“也没什么不好,所谓赤子之心,就是要像初生的小孩子一样。”冯萧说,“我看好你,你有潜力。”
“什么潜力?”
“保持赤子之心,我早看出来了……”冯萧顿了顿,大笑,“从你抢面包开始。那时候我就说,谁家丫头,这么野蛮?后来发现,你是这么迷糊。”
何洛笑着摇头,垂眼看着两个人的影子,上面铺满樱花花瓣。
野蛮丫头,他也说过,真是个野蛮丫头。
呆瓜小贼。
野蛮丫头。
似乎手掌上还有那年冬天高中校门外烤红薯的余温。他被烫得跳脚,一边倒吸冷气咬着红薯,一边含混不清地笑着喊她野蛮丫头。
时光如水,潜藏的记忆是嶙峋的石,总能激起三五朵浪花。
冰激凌很凉,但牙齿不会疼,因为没有蛀牙。如果一颗心也完整无缺,那么怎样伤怀的往事,都不会让心头尖锐地刺痛吧。
然而心底你曾经存在的位置,现在是一个空洞。
“我们往回走吧。”何洛意兴阑珊,“也耽误你很久了。”
坐在车上,捧着几盒口罩,何洛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章远的通信地址,不知道他去北京后新换的手机号码,不知道他工作的Email,至于QQ这样的聊天工具,自己很久不用,号码都丢失了。
人们似乎有默契,不在分手的朋友面前说起他们昔日的恋人。破碎后勉力黏合在一起的心,就能渐渐忽略裂痕。彼此的生活环境都改变了,对方的生活和心思无从知悉。而这一切,不正是你想要的自我保护的坚强外壳?
没有勇气和力气面对未知的岁月了,又何必牵挂呢……想着想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冯萧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的样子,几次想开口,又把话吞回去,最后问了句:“花粉过敏了吧?”
“可能是吧。”何洛低头找纸巾。
“在后座上,等一下我给你拿。”正好赶上红灯,冯萧松开安全带,转身。
就在一瞬间,巨大的撞击声传来。何洛系着安全带,身体被大力前推,头甩向后面,狠狠地在靠背上撞了一下。眼前骤然一黑,又慢慢亮起来,一时间有些晕眩。
“妈的……”冯萧骂了一声,听起来有些遥远。
“啊!”何洛看见他额头上的血迹,探身过来。
“不要解开安全带。”冯萧拦住她,“打911,手机在我右边口袋里……我动不了了。”
“啊,你的手……”
“怕是脱臼了。”
后面是一车十几岁的孩子,开了老爸的大吉普出来,摇滚乐的声音震天,虽然踩了刹车,但装甲车一样庞大的车体带来巨大的冲力,仍是尼桑车不能承受之重。
小孩子们毫发无伤,一再央求冯萧不要报警,说家里会承担维修和医疗费用。
Chapter2 我的爱与自由(4)
“这肯定不行,谁知道有没有后遗症呢?”冯萧叮嘱何洛不要动,“车辆维修肯定是对方全责,但事故发生时我没系安全带,搞不好要我负担部分医药费呢。但你系了,所以你要负责把我们两个的医药费从保险公司都赚回来哟。”他见何洛面色苍白,一边安慰她一边说笑,“看到了吧,在美国坦克面前,六缸的日本车也就是铁片。”
警车和救护车在五分钟之内赶到,在去医院的路上记录了二人的社会安全号和保险信息。冯萧的额发被血浸湿,色泽比周围更深。何洛愧疚,“很疼吧?都是我多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冯萧左手还能活动,在她手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不许再祥林嫂了,你刚刚说了不下二十次对不起,我耳朵都生趼子了。不如撞晕了,还能耳根清净。”
“呸呸,又乱说了,”何洛强自笑笑,“童言无忌!”后颈仍有些痛,她心有余悸,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冯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不要怕,不怕。”他浑厚的声音让何洛安心,渐渐松弛下来。她实在疲倦,竟在救护车上睡着了。
冯萧额头破了,缝了五针,撞车时右手扶在方向盘上挡了一下,造成肩关节脱臼。医生说了许多肌肉韧带的名称,两个人听不懂,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又有护士走过来,开口便问何洛是否怀孕了,如果不确定,可以做一个检查。
何洛脸红,说绝对不可能。
医生笑了,解释说很多人怀了小孩儿,但自己不知道,而剧烈的撞击或许对胎儿有潜在的危害。
冯萧也来凑热闹,冲何洛挤挤眼睛,说:“顺便查查,反正有对方的保险付费。”
“真该缝住你的嘴巴。”何洛佯怒。她心中明白,他是不想撞车后自己心情紧张,于是翘了翘嘴角。
车子送厂检修期间,对方保险公司付费给冯萧租车。他特意挑了一辆拉风的黄色双门跑车,笑道:“打死我我自己也不会买这种车,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免费尝试。”何洛过意不去,总觉得一切因为自己而起。冯萧替她宽心,说,“保险公司估价,赔了二千四百美金的修车费,我找的那家中国修车厂,估计只要七八百美金,里外里,我们还赚了。”看何洛还是郁郁寡欢,他扬手,“你这么自责,不如请我吃饭?”
“好啊!”
“让你破财你还这么开心,为了让你更开心,吃顿大餐吧。”
“多大?”
“龙虾吧。”
“嗬,狮子大张口。”何洛笑,“明明是你赚了一千多美金。”
“小面包,原来你刚才装忧郁是想引我上套?”冯萧说,“没用的,我已经把你那顿龙虾记在本子上了,随时催债。”他一向乐天,笑声爽朗,丝毫不提自己上千美金的医疗费还在双方保险公司的拉锯扯锯中。
章远收到李云微从深圳转寄来的N95口罩,于是打电话给她。那边声音嘈杂,还听到有人用粤语吆喝,她大嗓门抱怨着,“我吃饭呢,老大!你可真是会挑时间。”
“食堂有什么好?”章远笑,“等你来北京,厉家私房菜伺候。”
“才不去!现在北京非典发病率比深圳这边都高。”
“那要我飞过去请你?不会先隔离一段时间吧。”
“别绕弯子了。”李云微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神通广大,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没事。对了,口罩我收到了。”
“噢,绕了一大圈,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啊……”李云微拉长嗓音,“那我就放心了,紧俏商品,我还怕邮局私下扣了呢。”
“她也真是,总杞人忧天……对了,你有她在美国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国际长途太贵,从来都是她电话打过来。”李云微笑,“怎么,你也听说她暑假进实验室干活,不回来探亲,这才着急了……”
“你说什么,她夏天不回来了?”章远打断她的话。
“你不知道?”
“我知道了,刚刚,听你说的。”
“想见她?自己去美国啊。”李云微说,“你总要有点儿实际行动!”
“本来,是可以的。”章远黯然,笑得无奈。办赴美签证谈何容易?心里惦记了几个月的培训项目,却因为一场非典,组织者认为此时不宜组团大规模出访,推迟了行程。
同兴公司的项目顺利进入收尾阶段,客户邀请市场部和开发组赴宴。章远说过要逐步戒酒养胃,但偏偏听到这样的消息。只要有人敬酒,他二话不说,笑着一饮而尽。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知不觉,便醉得不省人事。
众人还以为是年轻人带领团队大战告捷,难免喜形于色,直到看见他吐得七荤八素,一地血红,才手忙脚乱打了120,送去医院急诊。
此时是美国西部太平洋时间上午九点。何洛终日复习,头昏脑涨,在冯萧的大力游说下,和几个朋友来到州立公园的湖畔烧烤。高大的橡树荫蔽,草坪上铺着红白格子的亚麻餐布,男生们从车后备箱里抬出木炭和腌肉,藤篮里有面包、红酒、草莓和蔬菜沙拉。粼粼波光上点点帆影,引火的木柴冒出袅娜的青烟,直升到云里去。
只半日,何洛的脖颈和胳膊就晒得通红,好在有凉帽挡住脸庞。冯萧额头上的伤口明显,不断地躲避照相机,说自己破相了。舒歌便抢下何洛的草帽,扣在他头上。
北京的春夜,救护车一路急驶。康满星急得都要哭出来,不断埋怨方斌,“你们怎么都不替章远挡酒,让他喝这么多!”
方斌摊开手,“我看他也没推辞啊,莫非东北小伙儿都这么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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