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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关先生-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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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件事我自己来,我打算过两天就飞一趟湖南……
——我与对方第一次见,可能你也在场会更好一些……
——没有的事,除了你还能喜欢谁?

战逸非含糊其辞地说着“喜欢”,可这话在滕云听来却像针扎一样刺耳。

意识到滕云来的时间不短了,没兴趣再与情人打情骂俏的战逸非潦草收尾,结束了谈话。

招呼对方坐下,这屋子的主人自己倒走向床边。将一颗薄荷糖扔进嘴里,这地方滕云还是头一回来,四下打量一番,到底是瘦死的骆驼壮于马,贫洗的是觅雅,不是他品位不俗的战逸非。

只是桌上花花绿绿糖纸一堆,看来对方嗜甜的癖好又回了来。

俯看黄浦江景,灯火如鳞。作为市政形象工程之一,沿江铺设了不少绿化,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飘飘绿带。花开送香,也算是这个夏天对这座城市的直言褒奖。

额发被夏夜的微风轻轻撩拂,战逸非望着窗外短暂出神,然后便问了身后的滕云关于新品研发的情况,滕云一一据实以答,他又问了他关于原料采购的事情,这回滕云挑拣一番,掐头去尾,没有实话实说。

滕云的直属上司是个个性耿直的法国老头,来自法国最顶尖的科学实验室,与纪梵希、希思黎等诸多大牌都有合作。他一门心思在研发中心里研究抗皱多肽六角缩氨酸(俗称“肉毒杆菌”)与氨基丁酸的黄金配比,不闻窗外琐事,也不懂中国国情。滕云曾受命代表研发部,与新到职的采购人员一同出发去原料商那里考察,对方当然热情相待,不止提出要带他出去猎艳消遣,还暗示要给他“意思意思”。

滕云拒绝了饮宴嫖宿,但没拒绝对方的“意思意思”。

鉴病容易,鉴人却难;鉴自己,更是难上加难。傻了那么些年,一朝聪明起来,他只觉得视界无限开阔。

方馥浓能做到的,原来对他滕云而言,也是轻而易举。

战逸非本来还想问问对方,方馥浓去哪儿了?可话都到了嗓子口,却哽在那里像一根鱼骨,吐不出,咽不下,半晌之后自己化没了。

他这会儿同时被惦念与愤怒攫了住,气得要死,怨得要命,偏偏还很想他。汽车喇叭像闹夜的猫叫一样令人心烦,战逸非抿了抿薄如纸刃的唇,却抿不出一丝慰藉的薄荷甜味,只得躁怒地骂了声:“滚他妈的!”

这轻鼓腮帮子的一骂,滕云倒笑了。即使作为旁观者,他也看出战逸非与方馥浓现在的关系不明不白,那么大的两个男人还和孩子一个脾性,分明是真心真意性灵两投,偏偏要逊彼此一点坦诚,闹得两败俱伤。

他忽而又想到了许见欧。

方馥浓与战逸非是扛着枪炮互赠玫瑰,时时刻刻都如新婚燕尔,时时刻刻也会火花四溅一拍两散,可他与许见欧却是多少年来相敬如宾,把本该磕绊的日子完全过成了静水一泓。

也不知谁该羡慕谁。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古怪的沉默,战逸非离开窗台接起电话,听见那头传来妹妹崩溃般的哭声。

“哥……”战圆圆哭得特别夸张,只怕就这一个字,眼泪已掉下三斤来。

“怎么了?”一向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妹妹哭成这样必然事出有因,战逸非急了,“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

“馥……馥浓哥……”没说几个字哭声又起,战圆圆还是给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他走了……是吗?”眼前忽地一黑,战逸非的心一下摔进谷底,摔得粉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握着电话的手轻轻颤抖,“他走了……”

“不是……是馥浓哥……”刚刚念出这个名字,战圆圆又哇地哭了起来,终于磕磕巴巴把话说完了。

滕云看见这个男人的身体狠狠颤了起来,旋即又一动不动,仿似冰封。

战逸非赶去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将方馥浓体内的钢筋一点一点挪出来。他看见妹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手上拿了一件满是血迹的衬衣,指间握着一串同样带血的佛珠。

肺部贯穿伤。医生说,好在是右肺,如果是左肺,这个人已经死了。 




第七十一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战圆圆的惊魂一夜始于一声——

“方馥浓,还钱!”

来者不善且来势汹汹,方馥浓没天真到以为可以以情动人,他的第一反应是拽起了战圆圆的手,走为上策。

两个人往巷子里跑,跑着跑着其中一个就拖了后腿。

战圆圆不曾这样跑过。要知道学校里的跑步考试,从五十米到八百米她从没及格过,每回跑步都踢踢踏踏落在最后,每次踢踏落后她都像死了一回。耳边听取着呼啸的风声,战圆圆感到心脏在瘪瘪的胸膛里头东摇西晃,就快自说自话地迸裂出膛。

“馥浓……馥浓哥……脚……”呼救的声音细若蚊子嘤嘤,踩着细高跟的女孩崴了脚,是真的跑不动了。

不用她喊,男人也得停下来。

一个人脱身容易,可他这会儿还拖着一个战圆圆。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巷子里杂物堆得不少,方馥浓马上发现了一辆早餐车,上头盖着一层深蓝色的塑胶幕布。他将身边的女孩推了过去,“你躲这里,有机会就报警。”

然后还蹲下身,将扯落的耳机替战圆圆带上。

方馥浓笑了笑,别怕。

追债的人已经从幽暗的拐角处露了脸,方馥浓大步跑向另外一边,巷子是死的。

方馥浓转过脸看着他们: “我以为我已经和你们老板谈妥了,钱的事情他答应再宽限几天。”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皱眉,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刚才会跑就是知道那边出尔反尔了,可这话却不得不说,毕竟谁也不想被人堵着揍。

“你谈的那个只是喽喽,真正的老板是蒲少,他一定要你按时还利息,我们也没办法。”

方馥浓印象里没“蒲少”这个人。若不是这会儿生死攸关,他简直想为这称呼发笑,这年头好像只要年纪不大又有点钱的,都可以自称是“X少”。

“少”是一个多么灵动的字眼,必得年轻、强劲,也必有一锤定音的果敢、一飞冲天的豪情,怎么想,都跟这群生活腐朽的二世祖不沾半点关系。

“能不能转告你们老板……蒲少,我会想办法尽快把钱凑齐。”但这个时候方馥浓一点笑不出来,态度十分恳切,口吻诚心商榷,尽管他知道这些人根本没道理可讲,他曾亲眼看见一对老夫妻跪下叩头半天,最后还是贱价卖掉了房子才换回了自己儿子的一只手。

“不管你还打算去哪里凑钱,今天打你一顿是必须的。”另一个人接过话茬,居然还用挺惋惜的语气说,“哥们,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甭怪我们。”

明白过来在劫难逃,觅雅的公关先生反倒显得一脸轻松,他将衬衣领子解开,又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撸起,笑了笑,“只要别打脸,来吧。”

这地方该是住了一些人家,但是没人打算插手,甚至没人从破旧的玻璃窗后探出头来。因为大伙儿都觉得犯不上。这世道世风日下,人人都是见风倒,光天化日都怕瘟神上门,何况半夜里外头的人喊打喊杀,犯不上露脸遭人记恨。巷子里的人这会儿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城门失火,殃及他们架在外头的空调主机。

天热,死个人不算什么,空调坏了可太晦气了。

躲在早餐车后头的战圆圆吓得瑟瑟直抖,她流着眼泪报了警,可那头的警察还在悠悠然地问话:

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快点来人吧,会打死人的!

小姑娘别急,你把方位说清楚,到底在哪里?

这是一条陌生巷子,靠近镇坪路地铁站,我没来过。战圆圆不敢放开音量,几乎小声啜泣着哀求,求求你们,你们不是可以卫星定位的吗?别问了,快来吧。她已经听见了斗殴的声音,仿佛是重器砸于身体,又仿佛是锐器扎进皮肉。

可接线的警察似乎还在问什么。

去你妈的别急!战圆圆气得摔了手机,人命关天,她受不了这些公务员的磨叽,打算自己去解决。

那些暴徒不是为了讨债而来么?她的名下还有一些榕星集团的产业,她到了法定年龄,完全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财产。

战圆圆刚刚走出躲藏的地方,便听见一个可怕的重击声。一瞬间,好像什么声音都没了。这条杂乱的窄巷蓦然多了几分鬼气,云层叆叇,隐隐漏出一丝月光,泻下稀疏树影。一户人家的窗台前晾着两条内裤,一条男式平角裤,深蓝底,白条纹,一条女式三角裤,玫红色,紫色圆点。

战圆圆鼓足全身的勇气,一崴一崴地向着斗殴声传来的方向跑过去,她无比悲切地怀疑此刻方馥浓已被打成重伤,可没想到却看见这样一幕——

地上躺倒着几个人,由那病恹恹的呻吟判断出,像是被踢断了肋骨或是拧断了胳膊。平日里常以三分浅笑迎人,绝不表示打起架来就是菜鸟,觅雅的公关先生曾经诌说自己是跆拳道黑道,虽假犹真,倒也并非全是信口开河。

“馥浓哥……不能!”战圆圆喊了声。

方馥浓根本没听见女孩的喊声,他拧住一个家伙的脖子,将他的脑袋狠命撞向墙壁——毫不留情地狠磕几下,磕得那人血肉模糊,五官稀烂。 

一个打几个肯定不能全身而退,他也挂了彩。头上的鲜血顺着脸型轮廓滑落,方馥浓这双花哨眼睛满带戾气,与平常判若两人。

“馥浓哥!”战圆圆再次大喊,“不能打死人的!”

方馥浓总算听见了战圆圆的喊声,松开了揪住对方衣领的手——他一松手,那人就和一滩稀泥般滑了下去,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声。

狠戾的气息从这张英俊面孔上褪了去,方馥浓朝战圆圆走出两步。衬衣上染着血污,这个男人看着落拓又褴褛,似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控吓坏了对方,他抬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明晃晃地露牙笑了。

这笑容确实好看。本还惊魂甫定的战圆圆深受感染,便也破涕为笑,迎了上前。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连几秒钟都不到。原本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突然站了起来,握着凶器朝对方猛扑过去。

方馥浓的注意力完全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刚反应过来,一根锐物就从右后背捅进了身体。

不是一丝鲜红滑落嘴角,如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哀感顽艳,他张了张嘴,血就像失了栓的水闸一样喷溅出来。整个画面血腥又吓人,战圆圆当场失声大哭。

大约事事都有个物极必反,疼倒也不怎么疼,方馥浓只觉得胸腔里凉了一截,晃了一晃,就倒了下去。

尖锐的钢筋造成右下肺静脉破裂并大出血,万幸只是捅穿胸腔,并未伤及脊柱、脊髓。方馥浓在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路上,便有医生为他进行气管插管,然后手术室里的主刀医师为他缝合破损血管。

活下去该是不成为题,吃点苦头罢了。

战逸非与滕云坐在手术室外,以手肘支在膝盖上,以手掌撑住额头,手术的时间太过漫长,他从未感到这么疲倦。

滕云知道这个时候劝了也是白劝,可出于下属的礼貌,还是开口让老板回去休息。

他一出声,一直失了魂似的战逸非总算醒了过来,开口问:“他欠了多少钱……”

见滕云犹豫着不肯回答,战逸非摇了摇头,让对方宽心地补充下去,“我早就听人说他欠了钱,当时我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他到底欠了多少,你别再瞒我……”

“具体借了多少我不知道。”滕云想了想,“我只知道三个月前他曾经向我借过钱,两千万,可我没有那么多。我想他是走投无路了才去借了民间借贷,估计连本带利得有三千多万吧。”

“三千多万……”战逸非垂下头,形容看着极为疲倦,声音也很乏力,“所以说,他会来觅雅,他竭力表现得对我关心、对觅雅关心,全是因为觉得我在商场经验不足、涉世未深,可以任由他骗钱还债,对不对?”

滕云叹了口气,以宽慰似的语气说,“战总,目的是什么不重要,我想他现在一定不这样想了。”

话说开了倒也释然,嘴角旁的笑容苦涩又嘲讽,战逸非同样轻轻叹气,“滕云,关于新系列研发和采购的事情,可能要暂时缓一缓……”

滕云几乎马上反应过来:“战总,你的意思是打算替方馥浓还债吗?”

“推广、研发以后再做也可以,总不能让他被人打死吧……”

“战总,你还真是大度。”滕云全没想到这个看来冷漠寡情的阔少居然可以不计前嫌,放弃企业发展的良机,而把钱给一个打从开始就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人。

“你一定觉得是我公私不分,被操爽了就毫无原则——”

“不、不是……”

战逸非轻轻一耸肩膀,毫不介意地自己说下去:“事实上即使我们不是情人关系,即使方馥浓只是觅雅的公关总监,只是我的一个普通员工,我可能还是会替他出这笔钱。”顿了顿,他转头看着滕云的眼睛,从一脸疲态中挤出一丝笑容,“因为这家伙是无价的,比一次商机、一个广告、甚至比包括我在内的这一整个公司的人都有价值得多。这笔钱我替他出得不亏。”

这话当然脱离不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之嫌,可滕云依然莫名不快,他勉强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当然,他一直那么优秀。”




第七十二章 折荷有赠(上)

争分夺秒的开胸手术十分成功,接诊医生与主刀医师都表示,只差几毫米主动脉就会受创,那样的话华佗扁鹊也回天乏术。方馥浓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期,但伤势确实不轻,一时半刻还没法从失血性休克中恢复过来。他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待接受二期手术治疗之后才会被转入普通病房。

战逸非让包括滕云在内的觅雅员工都回公司上班,就连一直嚷着要陪夜的战圆圆也被他骂了回去。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洒进窗台的月光变为初升红日的霞光,这小子整整两天昏迷未醒,而这两天时间里,除了简单的洗漱、用餐,他几乎一刻也没阖过眼睛。

期间胸心外科与呼吸科的主任一大早就来查房,确认了这家伙各项生命体征均趋于平稳,战逸非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趁着吊针瓶里还有大半液体,便将脸埋进自己的手臂里,伏在方馥浓的身边小盹片刻。

一个护士来换吊针瓶,看见一个年轻人脸孔朝下,伏在床边。她本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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