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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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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难以形容的疏离味道,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淡地站在原地,阴怒莲明眸流转,面上的表情不柔和也不冷硬,她淡淡垂了一下睫毛,灵台似乎清明了许多,说道:“……真郎,我苦苦等你这么多年,从年少之际就期盼着将来做你的妻子,可是一直等到年华逝去,也不曾为你披上大红嫁衣,如今虽然红颜如昨,但我,却早已不再年轻了。”
阴怒莲顿了顿,忽然间抬手轻轻一抚发髻,举动之间并非是小女子的妩媚之态,却自有一番描绘不尽的飒爽风姿,自内而外散发着隐隐澎湃的气势,凛然不可侵犯,令人一方面为她的姿容风度而倾倒,另一方面却是从心底升起一股敬畏之意,她淡淡说道:“真郎,你我有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自幼就订下的亲事,我是你藏家媳妇,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这些,难不成我是说错了么?而你,却负我如斯。”
因为这一句话,藏无真漆黑的瞳孔终于有了一点波动的痕迹,他看到自己面前的阴怒莲秀足轻轻及地,体态轻盈无比,几乎有随风而去之势,但藏无真道心稳固,万事都难撼动他的心神,因此只是语气如往常一般无惊无浪,道:“……不错,你我确是自幼便订下亲事,但我一心只有大道之途,儿女情长于我而言,只是束缚阻碍而已,你又何必执着如此?”
他也不辩解什么,只是这样淡淡说着,阴怒莲闻言,脸上突然清冷笑容生出,宛如剑花四射,锵然凛冽无比,就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征服而存在,冷笑道:“果真如此么?真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也算是无话可说,然而你何曾真的一心求道,无欲无求?你与那澹台道齐卿卿我我,日子过得好不惬意,你有没有想过,作为你的未婚妻子,我阴怒莲情何以堪!”
阴怒莲的反应很是奇特,即使是说着这样容易让人情绪激动的话,她也仍然不失风度,仿佛世间俗事无法让她沾惹尘埃,可语气中终究还是有着几分难以捕捉到的恚怨,也恰恰因为如此,这个看起来给人以月宫仙子般纤尘不染印象的女子才多了些烟火气息,这也意味着她的清明道心之中,并非真的不惹尘埃,但藏无真面对着这样一个卓秀冰利的美人,却是满面淡然,他修长的眉宇带着近乎冷漠的味道,并不理对方的这句质问,只是轻轻念道:“澹台道齐……”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曲线优美的嘴唇微微一动,声音如虚似幻,好似烟气悠悠:“我当年选择澹台道齐,借他之力以证大道,而你,却并非合适的人选。”
“是么?真郎,你如今却怎的口是心非,好不干脆!”阴怒莲听了这话,却是长笑一声,她顿了顿,却似乎并不是要等藏无真的回答,只是轻轻地摇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朗然道:“……就算你说的话不假,但是我要告诉你,真郎,你若要让我来选择,我宁可你选择我作为你的求道炼心之石!每当看到这枚你家中用来作为婚约信物的龙凤佩,我都会想起当初你是如何弃我于不顾,所以我常常扪心自问,我自己如此苦苦煎熬了一辈子,等的究竟是什么呢?可是问到后来却往往只是迷惘而已,哪里回答的出来”
阴怒莲的声音似乎略有些沙哑,她情绪波动之下,空气中便泛起丝丝异样的力量,仿佛被什么搅动起来,若是此刻有普通人在这里,立刻就是一个真气直接贯入脑际,被震成白痴的下场,不过对于藏无真来说,却只相当于轻风拂面而已,不受半点影响,这时阴怒莲微微蹙起的眉宇,自然流露出一股凛然锐利之态,显示了她强势犀利的性格:“……我无数次问过我自己,究竟是否知道自己心中所系的是情丝还是孽缘,而我从来也答不出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一旦有了答案,就不会再有丝毫的改变了,所以我一直都不肯也不愿承认,一直都抱有侥幸之心,希望等待到出现转机的那一天,但是这样一等,就是几十年。”
阴怒莲臂上缠着的轻纱无风自动,飘舞在她身周,月下看去只觉此女恍若广寒仙子,她忽然蹲身摘下一朵野花,随手簪在鬓边,那是发乎本心,关乎性情的坦率,然而平静的眼中终于浮现出短暂的失神之色,可惜却只是一闪即逝:“……你总说自己心肠冷薄,乃是无情无义之人,却不知无情之人看似无情,其实往往却最是至情至性,真郎,你可知我有多么希望与你相濡以沫,而不是相忘于江湖。”
她转首深深地看了一眼藏无真,眼里生出一丝落寞,道:“蓬岛还需结伴游,一身难上碧岩头……真郎,向来相伴修行的夫妻不在少数,我本想与你结伴而行,共攀大道,再为你生儿育女,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是何等快活?若能与你携手,夫妻二人自在逍遥,这样的日子哪怕是要我以折损寿命甚至修为作为代价,我也是甘之如饴,不会有半点犹豫。”
这位绝代佳人的声音就好似冰水一般冷冽清爽,穿透力极强,语气亦是微显沉肃,却依然保持着那种奇特的魅力,她站起身来,整个人顿时好似一把骤然出鞘的利剑般犀利,道:“当年你选择了澹台道齐,我为此亲身前往他结庐的剑冢,虽然明知不敌于他,却还是决然出手,只因为我不肯将你拱手让人,我的心爱之物一向不会给旁人,更何况是你,我喜欢的男人。”
阴怒莲姿态从容大气,即使是在说着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气度也仍然不凡,只不过是将声音低敛了几分,显得略微柔和了些许而已,她淡淡道:“真郎,你可知道在你们相伴逍遥的那些年里,我究竟是多么难受和痛苦?直到后来听说澹台道齐死于大光明峰,我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可是我没有想到,原来你根本没有杀他。”
夜风渐渐燥热起来,阴怒莲周身的锐气似乎已经全部收敛起来,空气中只弥漫着一丝从她身上传出的淡淡清香,她的唇角处微微显出一丝冷容,牵动着整个面部的表情发生微妙的变化,分辨不出是喜是怒:“这些年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潜修,直到前时摇光城之事发生,澹台道齐要你去找他,我才从瑶池仙地出来,因为我知道他会去哪里,也知道你会去哪里找他,所以我就在这个必经之处等着你经过,果然今夜就等到了你,真郎。”
藏无真听着阴怒莲悦耳的音质,淡然道:“你在此处等我,不会只是叙旧而已。”阴怒莲脸上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这微笑没有女性常见的柔媚,而是清寒若利剑,抚着鬓上的野花说道:“那么真郎又以为我要如何呢?多年不见,我很想见你一面,这个理由莫非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么?”阴怒莲说着,却是笑了起来,那是敞亮而丝毫不矫揉造作的笑声,毫不伪饰,向来女子都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不愿在别人面前失态,而且越是美丽的女子就越是如此,但此刻阴怒莲这样的绝代佳人却笑得如此恣意,如此痛快淋漓,她的眸子里有着挥之不去的寂寞之色,但无疑这看起来却是一种动人的冷艳美态。
一时笑罢,阴怒莲迎着夜晚的风微微抬头,露出白皙的额头,似乎是在享受着这搀杂了花香与虫鸟唧鸣的柔风,在这一刻,她的表情恬静而从容,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事当真是世间第一令人遗憾之事啊。”藏无真目光清澈如寒水,看着自己曾经的未婚妻,他如许清澈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波澜浮动,说道:“你何苦放不开这些心事,以你的资质,他日未必不能有望大道,你向来是聪慧之人,如何会看不破这些。”
阴怒莲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她眉宇间一派飒然,朗朗道:“聪慧之人?殊不知这情爱之事最是奇妙,无论是平日里多么聪明决断的人,若是陷入其中,就与傻子没有多少区别了,平日里的千伶百俐,到那时却十成中未必还能剩下一成。真郎,你莫非不明白么?对有些人来说,这世上最幸福满足之事并不是比别人更长的寿命,也不是荣华富贵,不是大权在握,不是武功盖世,而是很多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的事情,比如夜晚回家的时候会有人为你留着一盏灯,吃饭的时候有人为你夹一筷爱吃的菜,天冷了有人为你添一件衣裳……这些许许多多微小的琐事加起来,才是圆满的幸福,与之相比,大道又算得了什么呢,不是不可以舍弃的。”她顿一顿,瞳孔深处的光芒闪烁不定,凝目看着青衣如松柏的藏无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猜,澹台道齐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你可信?”
藏无真一直平静的眼神在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微微一动,虽然他很快就恢复如常,但这瞬间的改变还是没有逃开阴怒莲的眼睛,所以她看着藏无真,眼底深深充满了极为复杂的情绪,低叹道:“大道之途……真郎,你我都是武者,当力量达到某个层次之后,我们就与普通人拉开了距离,变得不再平凡,然而这所谓的不平凡在时间面前却终究会被无情地吞没,没有一个人可以例外,无论一生有多么波澜壮阔,但是到了到最后,在死亡的前一刻,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天下第一的强者还是一个肮脏无力的乞丐,无尽众生在本质上都已经没有任何区别,生命一旦失去,一切的荣耀与光环都不复存在,即使你我这样的武者,我们的命运终究也是与古往今来的所有人如出一辙,惟有命运的河流依旧静静流淌,流向无人知道的远方,所以我虽然也走在求道的大路上,但我更珍惜另外的某些东西……比如你。”
阴怒莲轻轻笑起来,冷艳之姿惊心动魄:“为了这些,我甚至可以放弃我的道路,我的一切!真郎,我宁愿失去全部,哪怕是我的地位,我的一身修为,哪怕是寿命,只求回到当年最初的开始,让你我之间的牵绊就像这花朵一样,永远不会凋落。”说着,素手取下鬓边的那朵野花,将这朵花拈在手中,紧接着,她雪白的手上忽然冒出一股淡淡的稀薄白气,并且越聚越浓,将她手上的野花包围起来,片刻之后,当白色的烟气散去,就见那野花已经被冻在了一块透明的冰块当中,定格在了它最美丽的时刻。
“……你错了,正因为往日的一切最终都会被湮没,所以我才要探求那尽头究竟是什么,这天遮不了我的眼,这地挡不住我的道心,更何况区区情爱,区区纠缠!”一股仿佛融入自然的声音低回如波,在空气中卷透而出,藏无真漫声开口,语气似乎无视了任何人任何事,在这一刻,他的所有情绪好象都在渐渐淡去,然而阴怒莲的眼神却似在叹息,又像是嘲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嘲弄着谁:“我错了?真郎,我情愿做个犯错的人,也不愿错过你!”
她说着,只是盯着藏无真,平静如水的星眸中似乎在蕴含着一场风暴,藏无真面如坚冰,看着天上那无尽星空,说道:“……在我想来,也许大道的尽头就是永生,自此再不受天地岁月束缚,我会在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直到再也无法前进为止。”
“永生?呵……”阴怒莲仰首长笑:“我平生最爱之人就是你,没有次爱,没有另爱,只有你藏无真!真郎你可知道,我阴怒莲宁愿要一段与你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也不愿意要独自一人的永生!”
月色下,女子笑如青莲遍绽,藏无真站在原地,素袍无风自动,他呼吸着空气中的花香,忽然间眼中精芒闪动,紧接着弹指一挥,一道淡淡的白气便直射出去,与此同时,就见阴怒莲手中那块封冻着花朵的冰块顿时开始融化起来,速度很快,野花伴随着男子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你要知道,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冰块迅速融化,原本娇艳欲滴的花朵在转瞬间就枯萎凋零,阴怒莲一怔,眼看着冰块融化在手中,打湿了自己的衣袖,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平静道:“不必等?真郎,莫非你以为我还能等别人么?”她微微仰起头,眼中似有万缕柔情沉浮,一只手抬起来,指向天空,说道:“真郎你看,这天上的星辰千千万万,不知有多少,但明月却只有一轮,就好比天下男子无数,而藏无真却只有一个。”
阴怒莲说着,若非她天生性情坚直,能够控制自己,若换了旁的女子,只怕此时早已落下泪来,但就算如此,她也是道心动摇,在这一刻,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女子忽然就尝到了什么叫作苦求不得,什么叫作割舍不下,也许有的女子会选择留存一份情意在心,但她却不屑如此,定要将心事说破才好,对于藏无真来说,或许此事无关风月,然而对她而言,却是慧剑也斩不断这情丝与相思。就在这时,却听藏无真说道:“……你我都有不同的路,都需要自己去走,你说是我负你,那便负罢,毕竟我也曾经负过澹台道齐。”
男子说到这里,顿一顿,似是云淡风轻:“左右都是辜负,既然如此,又何愁情债再多上几层?我藏无真,不曾后悔。”说着,一手扯住缰绳,就欲翻身上马,却偏偏就在这时,胸口处猛然间袭来一股熟悉的剧痛,藏无真顿时身体一僵,眉眼间抽搐了一下,白皙的面孔在刹那间就涌现出了一抹红潮,而这片诡异的红色又在眨眼之间消褪了下去,留下的是不正常的苍白,与此同时,他整个人无力地从马背上滑落下来,如同一片枯叶飘落于地。
第91章 九十一、相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阴怒莲当即一愣,看到藏无真这副模样,她心中一震,瞬间脑中嗡嗡作响,在这种情况下,阴怒莲的反应快慢程度显然比平时更胜一筹,只见她身形一闪,整个人已冲向前去,在藏无真即将落地的一刹那,一双素手恰恰已将他接住,抱了个满怀,阴怒莲又惊又诧,看她此刻的脸色,就知道这向来气度从容的女子已是方寸大乱,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藏无真,失声唤道:“……真郎?”
藏无真的呼吸已经紊乱起来,他深深皱着眉头,虽然嘴唇是抿着的,但依旧有极低微的呻吟自他口中泄出,就见淡白的月光下,藏无真露在衣袍外面的皮肤就好象是抹上了一层水色,光泽莹亮,仔细一看才知道不过是片刻的工夫,皮肤表面竟然已经沁出了密密的汗水,肌理之间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阴怒莲见状,也顾不上别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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