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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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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滴滴嗒嗒落下来,我随她跑到屋檐下。这春雨下得温柔又多情,墙角的一树杏花随着雨水落了许多花瓣。
我回过头来环顾这间屋子,虽然简陋,但是宽敞空旷,摆放了许多瓷器。
就近的一处矮桌上置了一幅瓷画,颜色尚未干透。
画的是湖光山色,杏花春雨。画中的女子用绢布扎着头发,衣裳也是极普通的,但真切地融入了画里。我侧头望她,“是你画的?”
她点头,从砚台边拾起一支笔塞到我手里,朝瓷画左边一大片空白的地方指了几下。
我反问:“要我题字?”
她用力点头。
我仔细看着画,朦胧的雨景因为湖面上淡淡的涟漪方凸显出来,若不然,谁知道画中在下雨呢。这是江南的春雨,雨丝细如绒毛,落在身上都浑然不觉,我只见过一次。那是攻陷京城之后,我随摄政王南下追击一支御林军。
三月,可以阅尽江南最好的风光。那支御林军与城内守军联合起来,守着城池不肯投降。
我们势如破竹,他们弹尽粮绝。几日之后,主将被俘,任我们百般诱降也无用,最后摄政王将他五马分尸。他们余下的部队继续拼死抵抗,直至悉数阵亡。
接着便是屠城。因为摄政王的独子在这场恶战中不幸阵亡,他要报仇。屠尽了城内二十万余人,初生的婴儿也不放过。
正是江南最美的时候,下着细雨,我躲在营帐里不敢出去。因为那一年的落花被碾成了浆,那一年的春雨是红色的。
我的心像个无底洞,若要回忆起来,便是不得救赎。
丝绦静静盯着我的笔,没催我,只是耐心地等。
我提笔写下: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落款是贺睿之。
她笑了,明肌似雪,绽如玉兰。
“你们在这儿呢,现在下了雨,贺公子不妨在这坐会再走。”芳姨端着热茶进来了,将其中一碗给了丝绦,对我说,“姑娘身子不好,天一凉就得喝姜茶。”
我随口应道:“哦,那可要好好补一补。”回头看见架子上一只小碗的素胚镂了许多密密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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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的小孔,不禁笑问,“这样的碗可怎么盛水?”
芳姨瞥了一眼,答:“这是玲珑瓷,就是要镂雕出许多小眼儿来,待上了釉烧出来便不是这样的,那些眼儿会变成半透明的孔,透着亮。京城里会做镂雕的不多,做也做不好。”
我想起来了,就是宫廷里最常用的碗碟,上面有一个一个透亮的小孔。原来每日见着的东西褪去外壳就变得陌生了,内里的乾坤真不容易看透。
这样镂雕的瓷器玲珑精细,丰富多彩。
我笑着问丝绦,“怎么只雕了一半,我帮你雕完它可好?”
丝绦轻轻地将碗从我手里抽回,摇头摆手。
芳姨解释道:“公子,这可不是好玩的,若是雕坏了一个孔,就前功尽弃。”
“是啊,那不如我就在这学徒,总有一天能学会吧?”
丝绦低头笑了,指着方才桌上的那版瓷画。芳姨便随她过去看,点头道:“写得一手好字,倒是可以时常来帮我们题字。”
我抚掌笑道:“如此,我也可以顺便学徒了?”
丝绦似乎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眨眼望着我。芳姨小声嘀咕:“只怕公子学徒是假,套近乎是真。”
我只好干笑了几声,与丝绦也不过几面之缘,就这般殷勤,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左右环顾,岔开话题问:“听芳姨的口音是京城人。”
“曾经是。”芳姨的眼神别扭起来。
我猜她是从前逃难逃去南方的,或许连丝绦也是。她们的过去我不想知道,那会牵连出一些深入骨髓的仇恨来,我有点胆怯。
雨停之后又放了晴,鹦鹉安静地窝成一团打盹。
我依依不舍地向她们告辞,丝绦送我到门外。猫儿站在墙头直叫唤,把我的鹦鹉给惊醒了。我无奈地拎着乱飞乱窜的鹦鹉对丝绦大声说:“改日再来拜访。”
要不是这只煞风景的鸟,我一定会柔声细语地和她道别。
回到荣亲王府,察德睡熟了。在寝殿里伺候的侍女见我进来了,纷纷跪下。
原来在我离开的小半天里,齐安没能挡住甯太妃,只好说皇上在王府里散步,甯太妃令王府上下的人都去找我,结果没能找到,这会都在受罚。
察德的一名贴身侍妾向侍女催道:“皇上回来了,快去禀告太妃。”
我意识到手里的鹦鹉会出卖我,于是把它交给齐安。齐安飞快地走到窗边将鹦鹉扔了出去。一通“叽叽呱呱”的叫声在窗外吵嚷不休,侍女们面面相觑。
甯太妃很快赶来了,大呼小叫:“皇上去哪儿了?真是吓得我六神无主。”
我笑道:“只是随便走了走,没想到王府这么大,还错综复杂。”
甯太妃突然盯着窗户,小声问侍女:“咦?什么在叫?”
“不、不知道……”侍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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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喏不敢言。
我一闭眼,装作若无其事,“太妃歇着吧,朕是时候回去了。齐安,回宫罢。”
齐安朝门外大喊:“皇上起驾!”
我镇定自若地走出去,上龙辇之前暗暗吩咐齐安把那只粉红鹦鹉捡回来。虽然它十分讨厌,不过看在丝绦喂了它水喝的份上,我决定赦免它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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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玲珑彩…4 。。。
春天总是过得很快,不经意间桃花都谢了,不经意间天越来越长了。
陪母后在佛堂坐了一个时辰,听老僧人讲经。那位寂空大师是我专程遣人去相国寺请来的,他说佛理可化解一切妄想执著,可是我坐在蒲团上,在他温温徐徐的呢喃中,不由自主地想念丝绦。
回宫之后,母后一面拨着佛珠一面说:“从前摄政王不喜欢佛法也有他的道理,一国之主身负重任,若长期沉溺于此道,恐怕越来越不长志气。”
我不知道母后究竟信不信佛,抑或是仅仅装个样子给我看。不然她不会说出这般不敬的话来。我回道:“母后,治国并不是靠武力。古有秦皇,穷兵黩武,焚书坑儒,统一天下几十年又分崩离析。再有蒙古入侵中原,奴役汉人,不断镇压起义,强大的蒙古帝国也不过维持了百年。”
母后反问:“难道佛祖就能保佑我们夏国长盛不衰?”
“敬重佛祖,敬重孔孟,便是敬重汉人。这幅员辽阔的江山,汉人是我们夏人的千百倍。与其日日夜夜担心他们谋反行刺,不如渐渐地安抚人心。”
母后说:“皇上有这样的主见哀家也很欣慰,只不过皇上应当与朝臣商议,试图说服他们,而不是一意孤行。”
“朕知道了。”我突然明白了母后说这一番话的用意,一定是听闻了朝堂之事。
前一阵西南在闹起义,我提议招安,却遭到呼延等人的强烈驳斥。
我独自坐在宝殿之上,身边空荡荡的,身后也无依无靠。算是明白了汉人为何说皇帝是孤家寡人。最后只得听从他们的主张,派兵围剿。
为此,我好些天没去看皇后。
皇后有了身孕以后脾气还不大好,时常动怒,大约又上母后那里去哭诉了。我都已经给了她想要的,她却不知足。
午时日头很毒,宣纸上墨色太浓了,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叫玉粟将竹帘子都放下去,屋里顿时一暗,良久才觉得适应了,握住丽妃的手继续教她写字。
仍然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竹帘渗进来,照在丽妃的侧脸上。
粉红凤头鹦鹉在窗边打盹儿,时不时会发出低微的咕咕声。
我也有些倦意,伸了伸胳膊说:“朕想去小憩一会。”
丽妃起身搀扶我,命宫女收拾笔墨。
桌角上一本唐诗被风吹开了几页,我一瞥之下,“刘长卿”这几个字窜入眼里,想起那句“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我侧目望了望骄阳似火的夏日,喃喃道:“好像很久没下雨了。”
丽妃说:“前几天夜半三更下了场雨,皇上睡得熟,所以不知道。”
“是吗?”我随口问道,“你又怎么知道的?莫非半夜里不睡觉?”
丽妃答:“听见雨声忽然醒了,就起来喝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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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来芳姨说过丝绦的身子不好,天一凉就要喝姜茶。丽妃也是身子虚,每每到下雨天就腰膝酸软。我抚着她的肩说:“日后叫玉粟时常备着姜茶,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晚些时候,我悄悄把齐安叫来,命他找个人去给丝绦送些银子。把那条巷子的位置说了说,齐安便去办了。
后来那人来回话,说那户小宅空无人住,却在桌上发现了一封信。齐安便将那封信呈上来给我了。暗黄粗糙的信纸,用红蜡封的口。
我急忙拆开,里头掉出一张红纸签,上面写着:承蒙公子扶助,我与芳姨已迁至琉璃厂东街新柳巷,新瑞瓷器便是。
我收起纸签,心情大好,赏了齐安和那个跑腿的小太监。
然后大发慈悲地上德阳宫去探望皇后。
没有提前派人通传,德阳宫有些措手不及。
绿姝和几名宫女在寝宫长廊外玩斗草,正不亦乐乎,猛然间听见齐安喊的那声“皇上驾到”,个个面色煞白,垂着头赶过来恭迎。
我将双手负在身后,问:“怎么不用伺候皇后吗?”
绿姝答:“皇后娘娘睡着了。”
“刚睡?”
“不,睡了好一会,奴婢这就去请皇后娘娘起床梳洗。”绿姝从地上爬起来匆匆进了殿去,我道了平身之后,其他宫女也起来各归其位。
其实我挺想看她们斗草,简单而无聊的玩意儿,她们却笑得那么欢畅。我的嫔妃们从来不这么笑。
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遮挡了烈日,殿里放置了一块冰。荫凉怡人,的确很舒适,令人生困意。
皇后睡眼惺忪与我坐在一处,双手抱着隆起的肚子。
我仔细端详了会,像个锅盖反扣在腹部。那里面住着我的孩子,想想也觉得很奇妙。
皇后因刚睡醒脸颊酡红,“皇上,他现在常常踢我呢。”
“是么?”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覆在她肚子上,有点害怕。
“听说,这时候他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了。皇上可以和他说话。”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真的么?那得请范太傅来给他教课。”
皇后娇嗔地在我胸膛拍了一下,“皇上,是真的。孩子若是听见了父皇和他说话,一定高兴极了。”
我心里头跃跃欲试,可是看见皇后的脸总是说不出动听的话来。要我傻兮兮地对着她的肚子自言自语,想想不是滋味。于是摸着她的肚子慢慢悠悠说:“你若是个男孩,将来继承皇位可是要受累了。所以朕期望你是个女孩,一辈子锦衣玉食,享尽宠爱。”
皇后的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眼角抽了几下,还要硬生生逼着自己说:“臣妾代孩儿谢皇上厚爱。”
我暗自叹她可笑。为人父母,不就希望孩子一世安康么?难道非要去争什么才是为他好?侧目望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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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神态,又觉出了几分母后的影子。
母后为我争了半辈子,匆匆回想了一下,真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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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荣亲王妃诞下一位小郡主。
甯太妃竟然没有进宫来与母后道喜,大约自己憋在府里生闷气。
母后心情极好,提议去畅春园避暑。我说怎么夏天都到末尾了才去避暑,母后毫不掩饰地说这一年终于有件令她高兴的事了。
于是浩浩荡荡往畅春园去避暑,我只带了如嫔。心里头是有些盘算的,因为畅春园离琉璃厂不远,而且离宫里人少,守卫也不似皇宫那样森严。
夏荫浓浓,蝉鸣与风声齐和,吵得人睡不着觉。我便叫人去把寝殿外头的蝉赶走,谁知那些太监笨手笨脚,齐安只得从外面找了些专门捉蝉的人来。
几个少年举着长长的竹竿在园子里忙活,我觉得新奇,和如嫔躲在廊后面看。
他们循着蝉鸣声找准位置,凝神屏息,用竹竿轻巧地往上一抬,竹竿顶端就粘了只蝉下来。一粘一只,像是随手而得,并不费力。不一会,他们腰上挎的竹笼子里就黑压压的一片。
我来了兴致,顶着骄阳也要拿那竹竿来玩一玩。
几个少年懵懵懂懂地望着我,杵在那不知所措。
齐安喝道:“无礼刁民,见了皇上还傻站着!”
他们立即扔了竹竿,朝我跪下。
我赶紧说:“不知者无罪,平身吧。”
他们拘谨地站在我面前,挤成一堆。
我尽量温和问道:“你们用什么办法捉蝉的?”
其中一名黑瘦的少年小声回答:“在竹竿上涂了树脂,将知了粘下来。”
我伸手指了一下,“你们把知了捉在笼子里带去哪里呢?”
他说:“吃了。”
我惊奇不已,问:“吃蝉?如何吃?”
他喏喏说:“在油锅里炸了吃。”
我看着笼子里挣扎着乱飞的夏蝉,胳膊上起鸡皮疙瘩,又忍不住好奇心想要试一试。于是叫齐安多给了他们些赏银,叫捉完蝉以后留下一笼子给御膳房送去。
他们捧着那些银子乐得合不拢嘴,朝我磕头谢恩。
我俯身捡了根竹竿,看准了树梢上一只肥大的蝉,正想出手,那只蝉却飞走了。接着换了处地方又试了好几次,仍然徒劳无获。
“皇兄真有雅兴。”察德粗厚的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
我回头瞪着他,“你何时进园来的?”
齐安在我身边小声提醒:“皇上早晨说要召荣亲王进来的。”
我一拍脑袋,中午迷迷糊糊睡了会,竟然忘了。我笑着将竹竿还给那少年,叫如嫔回去歇着,然后与察德一同进殿去。
察德的脸颊凹陷了,原先壮实的身躯如今变得精瘦。也不像从前爱笑了,仿佛变了一个人。我召他来陪我住两日,不然在这园子里除了上朝议事之外就颇无趣,闲得发闷。
矮榻上铺了玉簟,一人一碗酸梅汤喝着。
我问他:“初为人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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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如何?”
他麻木地应答:“不是我最喜欢的人生的孩子,就好像不是我的孩子一样。”
“怎么能这样说?那可是骨肉至亲。”
“等皇后的孩子出世,皇兄便能明白我。”
我冷不丁想起皇后那张脸,心里添堵。整整一个冬天她没让我好过,不过也总算让我记住了她的样子。
察德也很清楚我和皇后的关系。碍于呼延家族的庞大势力,群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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