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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种夫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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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满菊一凛,低声应下,深躬为礼,“多谢颉英姐姐。”

她这自小想什么脸上就现什么的缺心眼毛病,就算换了壳子,又加了掩饰屏,还是不时会漏出几分来。要小心再小心,演技不够、城府不够,她最拿手的弥补方式便是装傻!

眼见天色已晚,颉英领了份干食交予满菊,又叮嘱明日上工一定要准时,董管事最恨便是拿捏作怪的人,而后才放了满菊回去。

满菊仔细听了,一一应下,带着那份干叶包的晚食,迎着残阳匆匆往小柴院赶——可怜她住了两个晚上,楞是今天才知道自已那狗窝的名字。

文盲可悲啊!向来理科细胞远强于文科的前大学毕业生,瞪着那院门楣破木匾上似隶非隶,似篆非篆的墨团团,楞没认出那三字该是从左往右念的,还是从右往左念的。

恨恨地剥开干黄叶片包裹的晚食,满菊欣喜地发现这吕府下人的饭食还算不错,起码是干的!叶包里是一团足有她拳头大小的黄米饭,中间嵌了几根干咸菜。

这个好!顶饱!满菊正乐呵呵地伸爪想拿,猛然想起了自己的黑爪爪今日下午在颉英的指点下,又是摸了那啥,又是掏了那……呕!脸色一阵发青,她纠结地瞪着手里吃食,思考了两秒钟,然后毅然将饭团往怀里一揣,冲进屋子。

一定得把自己涮干净了才开饭!真不知道颉英“姐姐”到底是怎么能如此优雅地细细介绍如此不雅的玩意,而且还能保持着身上的阵阵淡淡花香?

来福还没回屋,也不知是未下工,还是另被安排了居所。匆匆拿上唯一一套刚下发的夜香院换洗制服,满菊义无反顾地向院外的林间小溪冲去。

。、交接

12交接

犹豫了不到3秒钟,满菊用雷达般的眼神细细扫射了四周,确认没有人潜伏于林中,而后飞速把自己扒得只剩麻衣小内,撩起裤腿就下了水,争取尽快把自己弄干净。

哗哗撩水搓腿搓手,又拿起换下的麻衣搓背,满菊一边快洗一边庆幸,幸好没穿到更早些的时代,这年头衣裤样子是拙了点,它起码还是有裆的!露个胳膊腿什么的,对她来说真没压力,要是动辄露裆,那才真是适应不能。

哼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满菊很快弄干净了身上,捞起换下的衣裳又往上游走了些路,找了处水流略大些的地方,没有皂叶,更没肥皂,就着清澈的泉水把衣裳都搓洗了。

边洗边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看的穿越小说里,N种发财致富大法,诸如肥皂、玻璃、烈酒等等等等,然后伤心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做这些玩意,就连看小说时遇到这种技术性情节都是不耐烦地一目十行式略过。肥皂?大约是动物脂肪,加草木灰还是碱?如此这般的煮?玻璃?大约应该用砂子还是石英什么的……唉,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穿越才知百度好!

想想虽然不能在古代做个科技发明人才,至少身上还有个逆天的宝贝空间,满菊顿时心平气和,很是安慰。

等洗完衣服,又好不容易将发散到银河系外的思维拉回地球,回到溪边那块放着干净衣物的平坦大石头边时,她惊悚地发现——衣服倒是没少,但衣服边上多了点东西,两只还没拇指大的青涩小梨。

默默地啃了一口酸得差点掉牙的小青梨,满菊心头郁郁地开始回想,她刚才究竟干了哪些不合时宜的事?到底是撩裤腿露小肚腩有伤风化呢?还是边挠背边哼哼走调的QQ爱更打击土著人民的心灵?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按这行事风格——受到如此强大的精神攻击,还记得贡献食物的好同志,除了秦小三别无他人。

一边懊恼于秦三的神出鬼没和自己仍不够强大的警惕心,她终于想起了一件对古人来说似乎有些严重的问题,呃,这五六岁的女孩让人看了小身板……满菊眨眨眼,呃,天知地知,他不说我忽略!

选择性失忆的小丫头,亡羊补牢,麻利地收拾好自家的零碎,一路小跑地回了狗窝。

来福不久之后也回屋了,一头大汗满身灰,她的境遇和满菊也差不离,内院柴房那头没给安排铺位,操劳了壮妞一天,就让哪来的睡哪儿去!

看来职场倾轧,欺负菜鸟,古今皆同,穿越了千八百年也没什么不一样。满菊感慨地摇摇头,在熟悉的山呼海啸声中沉沉入眠。

怕第一天正式上班就迟到,半夜三更迷迷糊糊地醒了好几次,瞧着天光略有些发白,来福也起床梳洗了,满菊慌忙穿上职业装,带上昨晚没啃完的半个饭团——粗黄米糙得她硬是梗着喉咙没能吞完——边勉强往下咽,边往夜香房赶。

一通疾走,总算没有迟到,向颉英领了木制的刻着几个字的小腰牌,就跟着“师傅”开工了。

她这位师傅年纪倒不算太老,据说只有四十余,可这样子看上去跟只干核桃似的,除了褶还是褶,不知是日子艰辛还是古代劳动妇女都显老的缘故,看起来倒象是现代社会七八十的老太太。这婆子夫家姓余,满菊随颉英喊她余婶子。余婶子说是转日就要告老了,这夜香房的粗活也实在干不动,便提前知会了管事,满菊就是来顶她的差事的。

余婆子话倒不多,只是三句话里要叹上五声,嘴角深深的两条弧褶往下能扯到下巴颏,一脸欠了谁家千儿八百的孤苦相。天蒙蒙亮她已经带着满菊转遍了分派的四个院子,院名倒是都挺好记,梅、兰、竹、菊。满菊按着余婆子的吩咐,推着夜香车隐在院子侧门边上,有节奏地轻晃着铃铛。铃声既不能太响,怕吵着内院的贵人们,也不能太轻,让丫环姐们听不到声响。停靠的位置还讲究,不能停在正路对门,怕污气冲着,也不能停离院门太远,劳累了小大姐们。

总之别看是脏臭的腌臜事,却也有种种的麻烦和忌讳,一天下来,满菊不但是劳累身体,更是累心,生怕哪点没注意到,惹祸上身,让自己皮肉吃苦。

几天下来,倒是和分派的几个院子里三四等的粗使小丫头们混了个脸熟。在自己的部门更是见人就笑脸相迎,该自己的活努力干,有什么麻烦的苗头就装傻装隐形,在颉英的照顾下,夜香房里的老老少少婆姨丫头们也没人跟个不起眼的傻丫头计较。董婆子问了几次惜福同志上工的情况,见还算接得顺手,也不多过问了。

这几天,满菊也终于见识到了古代奴仆大厨房里食物的恐怖杀伤力,那粗糙得能当砂纸的咸菜黄米团竟然还算是颉英姐姐怜她年幼给的见面礼!清晨赶早到班,能给碗黄米粥作朝食,傍晚出工前便是一人一份干食,黑面饼、窝头、馕饼轮着上,醮咸酱或是佐根大葱,这些主食的共同点就是硬度惊人兼难吃得要命,比较起来,略带咸菜的黄米饭团还真是算得上美食了!

只可恨她的小空间,锻炼了这几天的精神力,还是没能往外捣腾出东西,眼瞅着空间里莲实累累,嫩生生的鸡头苞能看不能吃,真是想着伤心,看着落泪。

满菊真的过上了她进府时大喊口号的那种苦日子,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多,吃得……真是比猪差多了!

每日里一回屋略清理一番,倒头就睡,头几日根本累得动弹根手指都发抖,更是不再有那精力去夜探林间。等适应了几天,终于有机会再到林子里冲个战斗澡,却再没碰上秦三,不知他是否也干上了无数苦差无暇□。满菊坐在空寂的林间,夜色蒙蒙,一人独自吃着好容易搜刮出来的“野味”,只觉得嘴里发苦,连填肚子这件大事都少了几分乐趣。

第十日上,满菊已大致摸顺了工作流程,连夜香房编内的两名粗使男仆都打了个照面——这二人每日等仆妇们收了夜香放入转运房里,便推着夜香车出后院,交给府外收夜香的,再空车回拢,让仆妇们洗刷,平日里他们便住外院粗使杂役的院子,规距严厉,甚少有机会与仆妇们照面。

眼见小丫头已能独挡一面,余婆子更是撒手不再多管,出工时只偶尔点上几句,更多的时候倒是在唠叨她家中种种不顺心的事。偏生这婆子相熟之后啰嗦之极,又凄苦万分,就是早上被少分了半勺米粥也能哽咽着念上半天,把满菊折磨得两耳都快生出茧来。掰着手指头一算,余家老太太总共带她一旬,眼瞅着苦日子就快熬到头,忍!

这师徒帮带的最后一天,傍晚出工回来,余婆子又从家中汉子如何不知体面说起,念到了小孙孙不知何日才能进府补缺,正把满菊念得满头金花四溅,不知该塞自个儿耳朵还是塞老太太的嘴时,突然余婆子脸色一变,捧着肚子就唉唉上了。

“余婶子,怎地了?”满菊赶紧致以人文主义关怀,偷偷不太厚道地松了口气,这紧锢咒可总算消停了!

“肚子,肚子痛得紧,唉哟!我,我得找个地……”一句话没说完,余婆子扭着内八字腿,满头大汗地向最近的茅房飞奔而去。

“哎……”满菊遥望余婆子在初临的夜幕中迅速消失的身影,稍一迟疑,就决定把满载的夜香车往路边树丛里避一避,虽说这条路人迹极少,万一倒霉冲撞了什么贵人贱人可真不是好玩的。

刚满头汗地在一丛一人来高的冬青边停好车子,就听得远处一道人声。

“我的公子爷,可别往这边走了……”

。、琚公子

“启平,连你也要管上我一管吗?”另一个年轻的声音悠然传来,清清朗朗,略向上升的尾音,带着几分慵懒几分讥诮。

“公子!”一声闷响,听起来象是有人狠狠跪在了地上,“小的,小的,万万担不起,万不敢……”

“行了,起来吧!半句重话都说不得了,这是给谁看啊?!”那位公子爷似笑非笑的说了句,竟然找了处平坦的大石坐了下来。

“公子,您怎么能坐在……”被公子横了一眼,启平只得闭了嘴巴,快手快脚地掸土净地,拂衣掌灯,把公子爷伺候舒服了,才静静伺立一旁。说起来,他家公子爷这样的出身家世,这等的人才风流,却不得不委曲求全客居吕府……如今只是偶尔对下人发作一二,他还真怕公子憋闷坏了身子。

满菊悄悄地把自己的小身板努力又往树丛中缩了缩,泪流满面地捏死第N只趁人之危,向她发起疯狂进攻的花脚大蚊子,一边口中默念:“快走吧,快走吧,蚊子也好,公子也罢,早死早超生,鸭米豆腐……”只求这位公子爷能高抬尊臀,快挪贵脚,好让她快快脱离蚊虫地狱。

只是这年头大约佛祖都还没混出个一二三来,自然也顾不上保佑满菊这位功利主义当头的信徒。

那位公子爷一屁股坐下,抬头四顾,出神片刻后,竟然轻叹一口气,略抬了抬手,说:“书。”

“诺。”小厮启平恭敬地应了声,变戏法似地从随身的扁木匣子里掏出本线装旧书,然后又拨弄了一下灯笼里的烛火,火头一跳,亮了许多。

满菊欲哭无泪地瞪着这不请自来的二位,主仆相得,动作配合默契……只是,到这儿来念书,您就算不嫌蚊子咬不怕近视眼,也没觉得周围这“异香扑鼻”,环境大不宜人嘛?!

只是无人能懂小小丫头的心声,启平肃立一旁,皱皱鼻子,虽觉略有些异味,也不敢扰怒了公子。

“感时花……泪,恨……鸟惊心,感时花……”公子爷翻着旧书,低声吟颂,只是句章断续不全,缺东少西的,听起来格外古怪。

满菊一边忍着腿上身上的刺痒,一边还得听着念来念去就那两句的魔音穿脑,郁火憋得脑门一蹿一蹿地疼。这位公子爷啊!就那两句破诗还颠来倒去的念,念还不念全了!上气不接下气,中间断一截气,这是什么倒霉念法啊!听得人就象是梗了块骨头在喉咙里,吐吐不出来,吞吞不下去。

在这位公子爷第N遍念叨这两句破诗时,满菊憋了半肚子的火气,随着一只特别肥壮的死蚊子被她拍了一手鲜血后,火山般喷发了,她吼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舒坦了!长吁一口郁闷之气后,满菊骤然惊醒,她这不是自找死路吗?!真恨不得给自己拍上一个嘴巴子,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指望那两位都没听见就太不现实了。

“谁在那儿?!”启平陡然站直身子,侧迈一步挡在他家公子的身前,眼神凌厉地向发出声响的树丛扫去。小丫头身材瘦小,昏黄夜色间躲在茂盛的树丛中一时还挺难发觉,但那夜香车体型粗大,虽然遮掩在角落里,仔细一瞧,也能看个分明。

吕府规矩森严,此地又近内院,蟊贼强盗或是生客外人断无可能不惊护卫就闯入,这个时候推着辆夜香车躲在一边的,多半是哪个不懂事的仆妇。

启平心下暗叫晦气,怎么就撞上个收夜香的!如此多嘴多舌,倒是要好好教教规距,贵人也可这般惊扰嘛?!

满菊也在踌躇,一时下不定决心是该闷头就溜还是应声上前,只是这么大个车子丢在这儿,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挨挨蹭蹭地挪出一步,横下心往地上一趴,规规距距伏地而礼,正打算以优良的认罪态度争取这位不知名的公子领导宽大处理,远处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急急地奔了过来,一下就赶在她身前跪伏而乞:“琚公子恕罪!老奴给您磕头了,惜福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万望公子恕罪!”

那满头大汗的老脸惶恐失色,一边说一边磕头,灰土沾了满脸,汗水混着尘土往下流,黑一道白一道,皱得跟蔫苦瓜似的,满菊却恨不得扑上前去亲上一口:余婶子!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好菩萨啊!

“呱唣些什么!”启平还待再喝,那位公子爷轻轻摆手止住了他,对着趴伏在地的满菊说:“你叫惜福?抬起头来。”

“喏!”满菊心下不耻某些书僮小厮的狗仗人势,也没打算在这位琚公子面前搞什么扭捏羞涩的演技派动作,她应声半眯眼地抬起头来,对自己既幼小又黑瘦的安全长相十二万分之放心,就怕那猫似的绿眼珠惊了贵人,再挨一顿好打。

琚公子着一身银蓝的织锦长衫,二十来岁的样子,面目俊朗,便是不甚雅观地坐在大石上,仍自有一派风流闲适之姿,只眉梢眼间稍有些郁郁。

他看了一眼抬起头,正跪得四平八稳的黑瘦小丫头,微有些失望,抿抿嘴,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识字?适才念了句什么……”

梆梆!远处更鼓声传来,戌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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