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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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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不尤和墨儿从船头登上那客船,船里残余着一股香气,似乎是木樨香。
顾震立在凉棚下等着,神情有些焦躁。身边还站着一人,是古德信,也拧着眉,没了常日那乐呵呵的笑容。赵不尤向古德信打了声招呼,古德信还没开口,顾震已抢先打断,指着大客舱闷声闷气道:“那只客船凭空就没影了,它消失前撞到了这只船,附近的人都说这船上先有一群男女在唱曲说笑,撞船后,却没了动静,也不见一个人下船。我上来一看……”
赵不尤朝舱里望去,只见船板上躺着几个人,一动不动。都身穿短葛布裤,船夫模样,只有一个穿着褐色绸衫,脸上一圈粗黑短须。另有一个是中年妇人,身穿皂布衫裙。
赵不尤转头问道:“可请了尸检官?”
顾震摇摇头,望了一眼岸上几个铺兵,皱着眉道:“正赶上休假,到处找不到人手,只捉了这几个软脚汉来。”
“我先看看。”赵不尤走进舱里,蹲下身,凑近门边躺着的一个船夫,见他仰天空瞪着眼珠,全身僵硬,面色发青,嘴唇发乌破裂,唇缝微张,露出齿龈,渗出乌青色。赵不尤伸指在他鼻端探了探,没有气息,摸摸脉搏,也无脉动,已是死了。再一看,指甲也透出青黑色。
赵不尤又继续查看其他人,这大客舱里总共七具尸首,死状都一样。
顾震也跟了进来:“应该都是中毒身亡,里面还有。”
赵不尤小心避开地上的尸体,走到小客舱入口,顶篷很矮,过道极窄,如果两人对面通过,须得侧身费力避让。各客舱门窗都开着,倒还不暗。他身材魁梧,只能低着头走进去。先看左边一间,里面木板上躺着两人,进去探查,死状和大舱那七人相同。小客舱左右各三,一共六间,他挨个查过去,每间都倒着两人,共十二人,其中一个是妇人,死状都一样。
穿过小客舱,是个小过道,用来上下客。过道通往后面一间大客舱,比船头那间略小。他走进去,里面也躺着几个人,数了一下,一共五人,都是船工模样。他一一细查,状况和前面诸人一样,也都是中毒而亡。
“如何?”顾震在身后问道。
赵不尤回头一看,古德信、墨儿也走了进来,顾震紧皱眉头,古德信一脸纳闷,墨儿满眼迷惘,都望着他,期盼着答案。
赵不尤摇摇头:“以目前所见所闻,还得不出任何结论。对了,说是有个白衣道士顺流漂走了,可曾找人去追?”
顾震答道:“这多亏老古。发生这事时,老古正在桥边——”
古德信在一旁接道:“那道士漂下去时,附近都是大船,不好调用。只有对岸有只小船,我让甘亮赶紧去追了,还没回来。”
赵不尤点了点头:“你亲眼见到那船消失了?”
古德信摇摇头:“当时我在章七郎酒栈等你们二位,那是虹桥东边,又在北岸,只看到那船钻过桥洞时,忽然冒出烟雾来。不过那道士漂下来时,我倒是见着了,那道士估计有六十来岁,后面还立着两个小童,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还是能断定那是凡人,不是什么仙人。”
赵不尤答道:“这是当然。”
“还有这个——”古德信走到窗边小桌上,端过一个碗来,“道士身后两个小道童撒的。他们飘走后,我让河上的船夫捞给我的。”
赵不尤低头一看,碗里盛了些水,水上漂着两朵花,是梅花,殷红如血。他拈起一朵,见花蕊细细丛立,花瓣鲜嫩舒展,淡淡有些香气,是鲜梅花,仿佛刚从枝上摘下不久。
顾震也凑了过来:“已经清明了,哪里找的这鲜梅花?”
赵不尤沉思片刻,并不答言,反而问道:“还有那写了八个大字的银帛呢?”
顾震忙道:“忘了给你看了,就卷在船头那里,那东西更扎手——”
众人来到船头,船舷边果然有一卷浸湿的银线镶边白帛。
顾震俯身慢慢扯开,帛上先露出一个泥金篆书大字“天”,接着是“地”,顾震停住手,抬头望着赵不尤,目光有些异样:“你看后面这字——”他继续扯开帛卷,“地”字后面露出一个墨笔写的字“不”。这个字比前两个字尺寸小一些,站远就看不清。笔画粗劣,像是刚学字的人所写。
顾震继续展开帛卷,后面是“清”“明”“道”“君”,四个泥金篆体大字,之后又是一个墨笔字“欺”,最后是“神圣”二字。
连起来,八个泥金篆体大字是:天地清明,道君神圣。
不知何人,又用墨笔添了两个字,如此便成了:天地不清明,道君欺神圣。
赵不尤心里一沉,当今官家自称“道君”,这写金字的人,自然是想造出祥瑞,向天子献宠。而添墨字的人,则是公然嘲骂天子,侮辱朝廷。
古德信低声道:“这是十恶不赦、头等大罪。什么人这么大胆?”
顾震迅速卷起银帛,犯愁道:“叫我怎么处置这东西?比火炭还烫人——”
“大人!”客船外忽然传来叫声。
众人向外望去,一只小船停到了客船边,船头站着一个书吏模样的精干男子,是古德信的亲随甘亮。
顾震忙走到窗边问道:“如何?”
甘亮在船上摇了摇头,面带愧色。
古德信道:“上来再细说。”
船尾一对船工夫妇各执着一根船篙,甘亮掏了几十文钱,给了那船夫。赵不尤看那船夫眼熟,却想不起来。墨儿在一旁道:“是鲁膀子,正月间不是租了他的船,请二哥一起看灯喝酒?一坛酒他偷了小半,被咱们发觉……”
鲁膀子似乎也认出赵不尤和墨儿,低着头赶紧划船走了。
甘亮上了船,先拜问过顾震和赵不尤,而后讲起追踪过程:“卑职赶过去时,那船主不在,只有他媳妇,等她找来自己丈夫,那道士已经转过了河湾,卑职催他们夫妻尽力快划,追到河湾那边,一眼望过去,却根本不见踪影。”
赵不尤问道:“前后大概耽搁了多久?”
甘亮略算了算:“最多一盏茶工夫。”
赵不尤想了想:“转过河湾,河道就直了,并没什么遮挡,今天天晴,能望到一二里远。道士乘的应当是木筏,就算你耽搁了些时间,他也不会漂得那么快。当时河上有没有往来的船只?”
“没有,河面上空空荡荡。卑职一直追到了汴河下锁税关,问守关的人,他们也并未见到有人来过。”
“沿途岸边呢?”
“这一路下去,都是田地,只望到远处有几个耕田的。”
顾震气闷道:“又没影了?”
几人都没了言语,各自沉思起来。
这时,日头偏西,天色已近黄昏,漫天云霞如染絮,被夕阳烧灼得渐渐乌黑。两岸人渐稀少,虹桥上归人匆匆,船里也渐渐昏暗起来。赵不尤扭头看岸上老乐清茶坊,门窗幽寂,简庄、乐致和也似已不在。
静默中,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咚咚声,是小客舱那头。
随即,似乎有人在喊叫,闷声闷气,像是从船底发出……墨儿循声抢先寻了过去,赵不尤、顾震、古德信及甘亮也随着忙钻进过道。
“是这里!”墨儿在左边第一间客舱外大声道。
客舱过道本就狭窄,这时天色已暮,过道中越发昏暗。赵不尤弓着身跟过去,客舱右边一张木床占了小半间,勉强可睡两人;左半边虽空着,但窗口摆了张小木桌,两把方凳。地上还躺着两个昏迷的船夫。墨儿进到门里,舱中已无多少余地容足。
墨儿跨过两个船夫,站到木桌那边,给赵不尤腾出一点地方来。
这时,舱里又响起那闷叫声、敲击木板声,是从墨儿脚下发出。
赵不尤忙走进去,顾震也已赶来,扒在门边,伸进头来粗声道:“下面藏了人?”
墨儿把木凳和木桌都搬到床上,趴下来听了听,下面仍在哼叫敲击,他用手掌沿着木板缝隙摸索,摸了两个来回,都没找到撬开木板的下手处。
赵不尤俯身看了看床下,见墙板底缝隐隐透进些微光,便道:“平推试试。”
墨儿用两掌抵住木板,左右使力,木板果然向床那边滑动了一些,他加倍用力,木板横着移动,从床下墙底缝伸了出去,底下露出一个长方深坑。因在窗根下,昏黑如墨池,是个暗舱。
墨儿正低头查看,一个黑影猛地从暗舱里冒了上来,伴着一声刺耳怪叫。墨儿惊得一倒,坐到了脚后那具尸身上。暗舱里冒出的那个黑影大口粗声喘着气,并不断发出怪声。
一团光从过道里亮起,是甘亮,从大舱那边找到盏油灯,点亮端了过来。赵不尤忙接过灯盏,朝里一照,是个年轻男子,也穿着船工短葛,他见到舱里诸人,猛地睁大眼睛惊叫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顾震在门边粗声道:“开封府左军巡使,你是何人?为何在这底下?”
那船工越发惊恐,边喘气边答道:“小人……小人是这船上的船工,名叫谷二十七,小人也不知道……为何在这底下。”
“大人!”后面忽然传来叫声,是万福,站在岸上,从对面客舱窗口的暮色中露出一张胖脸,“大人,只找到了七个弓手。”
“正好!”顾震走进对面客舱,“叫他们都上来!守住船的各部位,不许任何人上来。”
这时暮色渐浓,河水变得乌青,河上升起一阵春寒凉意。
甘亮将船上挂的十几盏灯笼全都点亮,船顿时变得暖黄透亮,如一弯明月浮于墨云之上。但灯影下,那些船工的尸体却显得越发幽诡,若不是有人走动,简直如同一只鬼船。
赵不尤一直暗暗盯着谷二十七,从暗舱里爬起来后,他一直低着头,又偷偷环窥四周,不停咬着下嘴皮,似乎在探视什么;看到地上两个死去的船工,他眼中惊疑,却没有出声,双手捏弄着,似乎在犹豫什么;带他出去,走进大舱时,见到地上躺的那些人,他脚步一顿,左右乱瞟,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半晌,他才低声喃喃道:“不是……”
古德信在他旁边,忙问:“什么?”
谷二十七抬起头,目光发怯,声音提高了些:“这不是那只船。”
古德信又问:“什么?”
谷二十七望了望船舱四周:“这不是我们那只船。”
古德信有些着恼,第三次问道:“你说什么?”
谷二十七似乎已经清醒确证,目光镇定起来,声音也提得更高:“我家那只船是从应天府来的,船主姓梅,船帆上绣了朵大梅花,叫‘梅船’,那就是我家船主——”他指了指地上那个身穿褐色绸衫的男子。
众人听了都迷惑不解,赵不尤问道:“你们那船上午是否停在虹桥那边?”
“是!”谷二十七忙点头。
顾震忙问:“这么说你本该在那只梅船上,现在却到了这只船上?”
谷二十七才点点头,没来得及出声,小舱中传来一声急叫:“顾大哥!哥哥,你们快来看!”
是墨儿的声音,从方才左边那第一间小舱中传出。
赵不尤和顾震又一起躬身钻进小舱过道,到那舱门前,见墨儿趴蹲在地板上,手里端着那盏油灯,灯影下,方才那个暗舱旁边又露出一个方洞。
墨儿回头指着暗舱边缘道:“我见木板缝边似乎有血迹,试着推了一下,果然还有个暗舱,里面也有个人——”他将手中的灯盏朝里照去,里面露出穿着一双黑毡靴的脚,石青色梅纹缎袍,在灯光映照下,泛着幽蓝光泽。由于暗舱的小半截伸到床下,舱底那人的上半身被床板遮盖,看不到面部。
顾震忙唤了两个弓手,将小舱中那两具尸体搬到对面舱室中,腾出空地,又将床板也掀开搬走。墨儿将灯盏照向那人面部,一见之下,猛地惊呼起来。赵不尤等两个弓手出来让开,才走进去,墨儿回头望着他,满脸惊异,杂着悲恐。
赵不尤俯身望去,虽然这几年他经惯了各色奇诡场面,但一看到舱底那张面孔,也不由得一震,发出一声低咤——那人是“东水八子”中的“剑子”郎繁!
郎繁双眼紧闭,面部僵冷,他的眉骨、颧骨、鼻梁本就生得高耸,灯影之下,更显得眼窝黝深。加之灯焰摇动,他嘴角的阴影也随之游移不定,原本面无表情,看起来神情却似乎在变个不停,忽乐忽忧,忽哀忽惧……赵不尤忙伸手按住郎繁右手腕去探脉息,然而,触手冰硬,脉息全无,已经死去。他刚要松开郎繁的手腕,却见手背上有一圈伤痕,抬起来一看,是一圈牙印,咬得很深,看印痕,应是成年人所咬。再看郎繁左胸口,衣襟上一大摊黑影,如墨迹一般,伸指一蘸,冰凉湿滑。墨儿忙将灯光移过来,暗红湿浸,是血。赵不尤揭开那衣襟,里面是件白绫衫,心口位置一道伤口,应是利器刺伤。
郎繁之所以被称为“剑子”,是因他不但好文,兼爱习武。曾跟一位道士学过一套清风剑法。赵不尤曾与他过招,他这套剑法,艺过于技,足以健身,难于御敌。大宋开国以来,太祖赵匡胤为斩除唐末武人乱政之弊,抑武兴文,重用儒臣。百余年间,文教勃兴,书卷远胜刀剑,使大宋成为读书人之天下。万千文弱士子之中,郎繁武艺纵然不高,却也已经是稀有难得。
他为何在这里?因何死去?
甘亮提了两盏灯笼进来,在小舱室角上各挂起一盏,亮了不少。
那盏油灯则搁在暗舱边的木板上,灯影摇映着郎繁苍白僵冷的脸。
顾震和古德信也走了进来,顾震先俯身望去,随即闷叫了一声:“这不是剑子郎繁?”
古德信听到,忙一把推开顾震,望向尸体,一眼认出来后,身子猛地一颤,喉中发出一声怪异声响,像是心被人猛踩了一脚,惊痛莫名。
赵不尤心中也悲意翻涌,郎繁今年还不满三十,他不但练武习剑,更熟读兵书战策,满怀壮志,盼着能被委以军任,远赴西北边地,守土卫国。这两只船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竟让郎繁也卷入其中,并命殒于此?
悲慨一阵,他定了定神,对舱门外的万福道:“让那谷二十七过来认一认。”
万福忙出去带了进来,谷二十七一眼看到那个暗舱底有人,身子一颤,瞪大了眼。
赵不尤盯着他:“你过来看看这人。”
谷二十七畏畏缩缩走了过来,朝郎繁的脸望了一眼,低声惊呼一下,纳闷道:“他?”
顾震忙问:“你认得他?”
“他是搭我们船来汴京的客商,昨天在应天府上的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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