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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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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起择要答了,但和技术相关的他知之不深,被性急的李纲问得狠了,只得苦笑,“李尚书,这新式火炮来自于卫国师的构想,你若有兴趣,不若待卫国师回京后细问?”
李纲意犹未尽,叹道:“听丁相这么一说,这火炮实为利器……陛下,”他目光炯炯,拱手道,“此炮若用于守城,即使敌人万军亦难攻取。”
“李卿说的是。”赵构此时却不欲对此多谈,瞟了丁起一眼。
丁起会意,将话题引回火器作,道:“因新式火药和火炮都属朝廷机密,必须严防北朝和金人、夏人的细作,故卫国师奏请于军器监之外另立火器作,于京外择僻地修建作坊营造。之后,研制成果皆由卫国师秘呈陛下,朝臣等均不得知。臣蒙陛下恩信,方知得一二。”
朱敦儒三人道:“臣明白了。”
赵构语气带着兴奋,道:“这火炮着实厉害,先前卫轲陈述其威力时朕还有所怀疑……但南洋海战,我朝水师仅以三十艘战船便完胜三佛齐二百战船,可见这利器之功。火器作居功甚伟,不可不赏!”
丁起心中格的一声。皇帝这话大有深意,利器之功,利器……明着是赞火炮之利,内中也可解为“凭恃利器”——皇帝这是想削弱卫国师的指挥之能啊!他觑了眼御案上的《东南海事报》,不露痕迹的冷笑一声,报纸对国师的赞誉怕是惹了皇帝的眼了。
他心中所想不露分毫,拱手笑道:“陛下所言甚是,火器作研制出的火炮实为朝廷守土拓疆的利器,南海大捷,火器作功不可没,朝廷理应行赏。”
朱敦儒三人互望了眼,均点了点头。
赵构哈哈笑道:“这是大功!依诸卿看,当如何封赏?”
叶梦得心忖他被召来大略就是个出钱的,自是不吭声。朱敦儒和李纲则都不语,看宰相怎么说。
丁起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可重赏作丞钱十万贯,其余匠作各有赏钱。另外,火器作除了作丞外,都无官身,臣以为,重要的有功人员亦应封赏品秩,以示陛下恩德和朝廷对火炮的看重。”
这话说中了赵构的心思,面露嘉许。吏部尚书李纲一听封官却急了,道:“陛下,‘丞’为从八品职官,火器作丞的职品不可再升,可封散阶,从七品的宣奉郎已为重赏;其他有功的重要人员可从白身封为九品的将仕郎。”
朱敦儒点头赞同,“李尚书所提甚当。”
赵构想了想,微微颔首,“就依卿等所言。”
他面上流露出欣赏的笑容,道:“这火器作的作丞沈元乃是龙图阁直学士沈括的曾孙。朕阅过沈括写的《梦溪笔谈》,综涉天文、历法、算术、器械等,可谓学究天人。沈元之父沈浩曾判军器监少监,可惜因获罪王黼而去职。沈元有今日之功,实属家学渊源呐!朕召见过沈元,确为博学之才,可惜一直醉心于器械研究,未参考礼部试……”
御书房觐见的这四位都是聪明的大臣,闻皇帝之言便知还有恩赏之意,丁起因笑道:“陛下既重其才,这沈元又是读书人,出自名门,何不赐同进士出身?”
“好!”赵构笑着拊掌,沉吟了下,又道:“另,赐沈元金鱼袋,允奏议直陈。”
朱敦儒等人互看了一眼,心道:宣奉郎虽然只是从七品的官,品秩不高,但赐同进士出身和金鱼袋就是少有的恩宠了,更允奏议直陈,即奏章可以不经通进司而直达陛前,这等恩赏,可见陛下对火器作是十分的重视了。
丁起心头冷哼。皇帝先赐以特别的恩宠,拉拢沈元;之后怕是要再安插亲信进去,再将火器作剥离枢密院。
***
翌日,皇帝对火器作的封赏诏旨颁出,在朝中引起不小震动,尤其对作丞沈元的特别恩宠更让朝臣们侧目。
然而,火器作究竟研制出了什么成果,除了少数几个知情却闭口不谈的大臣外,其余朝臣均模糊,只知和南洋水师的大捷有关。
军器监谭广几次到枢府打探情况。枢密院群僚都摇头,说火器作属枢相统辖,连李签枢都不得过问,其他人更不知了。而火器作在枢密院竟连间公房都无,更别说找沈作丞聊天谈论下火器心得了。这位军器监只得失望而去。
有朝官想拜访沈元这位御前新贵,同样不得其门而入——谁都不知这位宣奉郎居于何处。这时朝官们才发现,竟无人知枢密院火器作的建在哪里!
又有朝官想从宣旨内侍处打听。却打听到负责传旨的内侍都知康履已出京,由此众官方知,枢密院火器作并未建在京城,而沈元自然也就不在京城。那些有心拜访沈元套交情的官员只得作罢。
京中两大报对朝廷的这次封赏都未作宣扬,《西湖时报》是得了提醒,《东南海事报》对与海商海贸无关的事不太关心,火器作属于朝廷军坊,还是少关心为妙。因报纸的“忽视”,枢密院火器作并未因朝廷的封赏诏召而进入京城百姓的视野。当然,某些有心人自是例外。
***
京城近来的雨水甚多。大雨从枫阁的檐角流下,哗哗落到地面的青石板上。
冬日落雨让天更寒。正心阁内,两处壁角的瑞兽铜炉里银炭烧得红,热意温暖屋内。南角檀几上鹤纹鼎燃着特制的香,其味清淡安宁,中和了炭的火气。
阁内朝西的一扇窗开着,冷风夹着雨丝吹入,飘落在临窗远眺女子的织锦云纹衣袖上,丝丝浸入却不被注意。
莫秋情轻步走入阁内,足踏在厚软的地毯上,半分足音也无。她袖底手中捏着一份情报,墨琉色的瞳仁敛着寒意。
“宗主。”她轻声叫道。
名可秀仍眺望窗外。雨越发大了,她微微叹了口气:“好一场雨,可惜……下错了地头。”她蹙眉,两淮怕是要旱到明年了。
“宗主!”莫秋情语气略略加重,隐有不满,“卫师说过:让你少操点心。”
她皱着眉头,走过去将窗户重新关上,“雨落天更冷,这屋里的热气都窜出去了。”墨琉色的眸子盯着自粗宗主,隐有一分责备。
名可秀举起手中茶盏笑了笑,“屋里烧炭有些闷,开窗透一下。”揭开盏子喝了一口,入到嘴里却发现被寒风吹凉了。
名雅从外间进来换茶,瞪了自家宗主一眼,夺过她手中茶盏,触指竟是冰凉,不由气道:“您又开窗吹风了!”一边嘟嚷一边往外走,“说多少回了,别站窗边吹风,当是夏天么……”
名可秀轻笑,“这丫头,越来越叨叨了。早知还是应放她在五云山。”
莫秋情明显不赞成的表情,“小雅是老宗主选给您的,您放她在总堂任事非为她所愿,若再撵她走可得跟您急了。再说,有小雅在您身边仔细着,卫师在海外也放心不是。”
名可秀摇头失笑,“我就随口一说,倒惹来你更多叨念。”移步坐回书桌后,看清莫秋情眉间隐有忧色,便问:“有坏消息?”
“两桩。”莫秋情将一份封口完好的信呈上,“这是卫师给您的信。”
名可秀唇角笑意浮动,素手接过信拆开,边看边沉吟。希颜在信中道“三佛齐马剌迦海峡兵败后,水师筋骨未伤,预计近期就有一战……此战将成定局,可以提前考虑出任华宋州的官员。”
“华宋州?”名可秀低声喃语,拿起信,起身走近挂在南墙上的巨幅舆图,目光定在马剌迦半岛。
卫希颜在信上道,华宋城太小,柔佛海峡之北的马剌迦半岛地域广阔,将来必会成为华宋城的威胁,华宋稳定后,应向北拓疆,不需完全占领马剌迦半岛,但要给华宋城构建一个屏障……
正看信时,名雅换茶进来,无声的将茶盏搁于书桌右前,静静退出。
名可秀抬首凝视地图,略想了一会,又继续阅卫希颜的来信。看着看着,她眸子突然定在了信尾处,那里写着和公事无关的几字:“卿之所在,心之所向。”
她脸一下红了,不觉间唇角勾笑,眸光一凝心神已飘远,卫希颜的清绝容颜萦于脑海,一时心口柔暖安适,思念油生……
宗主?……莫秋情笑得诡异,暗揣信中是否写了些亲热话——依那位的心性,自是做得出来。
但不过两息名可秀便回神,微晕的脸颊也恢复成玉白,抬眸睨了眼表情暧昧的莫秋情,眉梢一挑,“阿莫,第二桩?”
莫秋情脸上的暧昧神色立失,转眼间眸子已泛起冷色,蹙着眉道:“宗主,韶州那边发现有异……”她微微苦笑,“火器作坊暴露了。”
名可秀忖眉,“哪边的人?”
莫秋情道:“袭入者身手高明,一连闯过三道防线,进入藏图室前方被拿下。咬毒自尽,身上没有任何可作身份识别的东西……属下等分析:应是惊雷堂。”
名可秀并无惊讶,平静道:“从范汝为在南海剿灭海盗用了火炮后,这方面的消息迟早会被惊雷堂的细作探知。多方调查下,韶州工坊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
莫秋情的表情却不敢放松,紧皱着眉,“不知是否属下多疑,总觉得会有事发生……宗主,惊雷堂现为雷暗风把持,此人诡作阴毒,不知会使出何等阴毒的招数。”
名可秀神色淡然,“韶州的枢府火器坊是制造工坊,虽说也是监管严密,但工匠上千,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你告诉孟曙(枢府军情司主官),让东京那边的司闻暗底探查此事,另外派靖安尉去韶山火器坊,对里面的工匠作个排查……”
她顿了顿,又吩咐:“蠡山是火炮研制的中心所在,尤为重要。蠡山那边也必须作清查,你派人过去负责此事。记住,火药配方和火炮图纸绝不可流出去!”
莫秋情心头一沉,“是,宗主!”
214
214、三战定局 。。。
十余骑人马沿着蔚茹河疾驰往北。
昨夜方落了场细雨,路面泥泞湿滑,疾驰的队伍却保持不乱。骑者一律黑衣轻甲,形容精悍,目光凝练如实质,不但骑术精湛,还是内家好手。
队伍正中的男子体躯雄伟,即使骑坐马上也仿佛高如山岳,望之巍然。
“停!”语音沉稳,自有股威势。
众骑疾奔中勒缰。惊马前肢几乎人立而起,却转眼就训练有素的四足踏地安稳,静待骑手指挥。
队伍前头的黑甲青年郭珏勒马回行,虽不知为何突然叫停,面上却毫无惊异,抱拳一礼,“禀太师,距平夏城还有七八里。”
这人正是权倾北朝宋廷的太师雷动,随意作了个“稍候”的手势。侍卫都虞候郭珏暗松口气——不是敌袭就好,唿哨一声传令众侍卫驻马原地待命,并小心警戒四周。
停不到半刻,众侍卫忽觉似乎有道无形的阴风让人无端生冷,正凛然警戒时便见一道人影掠到太师的马前丈外,众侍卫一惊手不由移向刀柄,却发现来人竟是惊雷堂的总执事雷暗风。一时都暗中惊讶,握刀柄的手都松了开去。
“孩儿暗风拜见义父!”
雷暗风无视一地的泥泞,单膝砰然着地抱拳行礼。腊月的西北风寒得刺骨,他头顶却隐有几丝白气腾起,霎眼间便消失不见。
雷动浓眉动了动,“从京中连夜赶来?”
“是。”
雷暗风平息了下内气,道:“昨夜进的城,见过大哥(雷雨荼)后才知您往北了。因事急,所以一路赶来……还好人比马快。”一向阴冷的脸仿佛在瞬间欣慰笑了一笑。
郭珏听到这,立刻指挥众侍卫策马散开。十五骑直散到百余丈外,听不到那边的谈话声方止步。
雷动骑在马上,威凛目光俯视着义子,表情带着冷峻,“你急着赶来,一半是因事急,另一半却是不想在平夏城见到雷霜——兄弟之中,唯你和她交恶。你既身为兄长,应该更有气量。”
“……义父教训的是!”
雷暗风神色滞了一下,垂头恭谨聆训,眼底却闪过一抹血煞。他和雷霜自少就不对付,长大后二人更因心性迥异而相互憎恶。现下雷霜领怀德军驻平夏城,他坐镇东京总堂代义父执掌惊雷堂,两人遥距千里,自然少了许多龃龉。他当然不愿意在平夏城再见着雷霜让心里膈应……但却因此被义父责斥,更给义父留下个气量狭小的印象,一时止不住心头恚怒,暗咒雷霜死在边境才好!
但转眼,他就平下了心绪,从怀中掏出一个防水皮封,声音略沉,说道:“义父,南军水师战胜数倍于己的三佛齐水师,确是得力于那种火炮之利。”
雷动从皮封里抽出两张不透光的宣纸,上面是誊抄后的情报。他仔细阅着每一句,如海般深邃的目光越发深幽:
“……炮管炸裂的缺陷已改进,铸造炮管的金属应经过了特别的处理,或加入了特别的材料……开花弹爆炸后的杀伤力强于霹雳砲,缘于火药的爆炸力量增强,其关键应在火药各原料的配比与《武经总要》所列不同……雷火弹似比开花弹技术更复杂,建议不作首要考虑……”
两页情报足有千字,若卫希颜得见,定会惊叹此人对她秘密主导的火炮研制竟然剖析得十之五六,甚至连瑞宋岛海里捞出的“钢元”都引起了此人的注意,并且大胆揣测或许和制炮材料有关。
雷动阅毕,又从头至尾嚼了一遍。良久,他沉叹:“卫轲确为奇才。”伸手拍了拍义子肩膀,“辛苦你们了。”
雷暗风一股血气上涌,竟不由哽住:“……义父!”不管之前为这些情报付出了多少代价,这一刻都觉值得了!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潮滚动,“义父,我拟了一个行动……”递过去第二只皮封。
良久。雷动沉雷般一笑,“好!就定名为:折翼。”
***
此时,数万里之外,立在“海神号”甲首的卫希颜并不知道,正有一个和她相关的阴谋悄然铺开。
南洋水师的舰炮已经轰响,马剌迦海峡第二次海战正式拉开。
这是建炎三年的腊月十五,三佛齐召集千艘战船,以王国名将伽亚德为帅,再度出兵Negeri Selat。南洋水师重施故伎,将浩浩荡荡的一千艘三佛齐战船堵截在马剌迦海峡。
此战,宋军水师出动了三个舰队正面迎击。
但看起来仍然是数量悬殊,极其悬殊的战船数量对比。
卫希颜如前两次海战般,一旦上了战场,指挥权便半分也不沾,只负手立于甲首,旁观范汝为从旗舰上发出各项指令,迎面的海风吹得她绛紫色的锦织凤凰团纹官袍如波般拂摆。
叶清鸿穿了件青色窄袖束腰道袍,鸦青色的长发梳了个道士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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