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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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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秋情在正心阁的东侧阁见了他,说:“宗主外出,预计半月方归。”

丁起愕然,急问:“主君行前可有吩咐?”

莫秋情转述名可秀的话:“宗主说,‘擎升为人谨慎,虑事周全,勿需多作嘱咐,万事顾全大局便可。’”

顾全大局——丁起默默忖着这句,直到马车出了兴庆坊,他仍颦着眉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主上恰逢此时外出,是巧合,还是……?

他捋着细髯,疏眉微垂,随着车轮的辘辘声,陷入了沉思之中。

***

次日清晨,飘了一夜的淅沥小雨终于停了。

卫希颜正式行函政事堂,说靖安署要避嫌,将沈元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查。

大理寺参政谢如意不想趟这滩子浑水,御史中丞赵鼎自然也不愿被皇帝当刀使,两人拿持着刺客案件不属大理寺御史台的职司这理由不松口;吏部参政李纲对范宗尹存有“执律怀私”的定见,岂肯放心刑部单独查案,更是不赞同范宗尹所谓的“枢府避嫌”说法,反对靖安署置身其外;丁起和胡安国对范宗尹也不大放心,诸公意见不一,因此堂议几次都未能决下。

转眼两日便过,天公作美,晴天大好。

仲冬十四,建炎四年的武安军大较技在京城西北的京营大教场拉开。

建炎南朝十三路武安军经县中队、州支队到路总队的层层较技选拔,六百五十名菁英汇战京城。前六日是单人赛,比试徒手搏、刀剑搏、障碍跨越、步射等;第七日至第十五日是团体赛,以路为团,作马战、舟战、击鞠战等。

卫希颜身兼武安军都指挥使一职,以视察较技为由,向政事堂和閤门使递了因公休朝的条子,对沈元被刺案及火器作加防诸事浑然不理了,说是要“避嫌,不谋其政”云云。

她这种说撒手就撒手的态度让政事堂几位相公都有些头痛,甚至丁起私下里也见不着这位国师的面,不知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甚么药。

但沈元一案事拖不得,政事堂诸公几经争执,最终采取了折衷方式,以刑部为主、靖安署为辅、大理寺和御史台负责监察,同赴韶州查案。

靖安署只出了两人,由方舆司郎中孟曙亲自带了一名靖安尉,说“枢相交待,火器重地,人多易泄密”;大理寺和御史台都精乖得很,均只派了一人;刑部派了七人,由捕盗司郎中率领,和廖廖一两人的其余三队比起来,颇有些浩荡的声势。

仲冬十六,查案组走得悄无声息,政事堂将沈元被刺案捂得甚紧,朝中多不与闻,而京城士庶皆被天下蹴鞠社联赛吸引了目光,酒楼茶肆瓦子尽日里都是喧议哪家球社能夺魁,哪家球员踢得最劲,下注多少……

说起蹴鞠,这是宋人上至达官显宦下至市井小民都喜好的娱戏,在春天最为兴盛,杭城一来有蹴鞠春赛的传统,打从武安军建制并从去年开始十月竞技赛,团体赛的击鞠战就吸引了京城万众观战,赛后人人都说寒冬腊月里打毬那才是血气铮铮的好男儿,京城十大蹴鞠社喳喳嚷嚷商讨了一月多,联社牵头兴起天下蹴鞠社联赛,每年秋八月各州开赛决出头名,冬十月赴京城总决赛,首届联赛的魁社之战恰在武安军击鞠战开场的前五天举行。

仲冬二十六,喧喧闹闹的蹴鞠联赛才刚落幕不久,京城百姓的热情还未褪去,武安军击鞠战便在万众期待下开场了。开赛前十日,武安军总指挥衙门便委托《西湖时报》遍布城内的报童开售门凭,每凭十文钱,三尺以下童子免凭入场,到得开赛之日,偌大的东青门击鞠场从里到外都围满了人。

击鞠和蹴鞠不同,蹴鞠是足踢,而击鞠是柄击,又叫“打毬”,分为大打和小打,大打就是马球,多在军中盛行;小打是骑小马或驴骡打毬,又叫驴球,多在民间尤其女子中盛行,京城就有好几家女子驴球社专为高门大户表演击鞠赛。

东青门的击鞠场在京师武安军教场内,草坪平整宽阔,长约千步,宽八百步,是京城最好的击鞠场地。场地东西两边分别竖球门,门高一丈有余,顶尖刻有利目展翅的铁鹰,下部设莲花石座。球门两旁放着二十四面绣旗,球门后各有一个旗架,每射进对方球门一球,就有记分员往旗架上插一旗以记分。

击鞠场的北面,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正中设有四足彖山香木方辇,辇上置赤质镶金错龙御椅子,加黄罗绣褥,赵构头戴漆纱硬幞,足履六合乌皮靴,端坐御椅之上,身后左边站着内侍副都知康履,右边站着年前从荆湖总队升迁京畿路武安军总队的陈克礼;方辇之下,东西两侧各设八张乌木垫红罗圈椅,分别坐着两府宰执和六部侍郎。

皇帝御座下东边第一张圈椅坐着宰相丁起,丁起之下是李纲等七位参政;皇帝御座西边第一张圈椅空着,第二张圈椅坐着枢密院签枢院事李邴,那空着的第一张圈椅显然就是枢密使卫希颜的座位,李邴之右依序坐着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侍郎。高台之下,东西两侧是每阶阔三尺的青石砌梯席位,东席为文官,西席为武官,各依官阶坐在锦墩上。

首先入场的是戴朱帽持铜锣的四名“球平”(裁判)及十二名手持哥舒棒的皮甲卫——负责球场巡卫和拣球,十六人面向皇帝所在的高台跪下,齐呼万岁。

击鞠场东西南三面是观众席,用粗如成人胳膊的木栏围着,高低石阶上站满了身着各色服饰的士庶百姓,随着球平巡卫的高呼万岁声纷纷拜倒,山呼万岁不止。

赵构身穿圆领皇袍,外罩镶黑貂毛的金红团龙锦褂,剑眉飞扬,这万人山呼万岁的浩荡场面让他心内无比舒坦,因缓和同卫希颜的关系而不得不御驾击鞠场的憋闷之气全然消了,只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熨帖,深感此次御驾亲临来得适当,就是要彰显天子的威权,尤其要彰显他这九五至尊对军队的重视——无论卫轲在军中威望如何隆重,也抵不了他是皇帝这一事实!念及此,赵构神气越发昂扬,身为帝王的尊严和自信便如八月的钱塘江潮般哗啦涌上潮头。

“嘭!嘭!嘭!……”鼓声擂响。

两队各十六名球员骑着扎尾裹皮护腿的高头大马从门楼奔进鞠场,人人头戴无缨盔,胸束皮甲,脚踏黑漆乌皮长靴,东边一队青衣箭袖,西边一队蓝衣箭袖,在观众席热情挥臂的欢呼声中驰入中场,下马击胸向北面高台的皇帝行礼。

站在赵构身后的京畿路武安军都统制陈克礼欠身道:“陛下,左军是淮南东路总队,右军是广南西路总队。”

赵构微笑颔首,道:“让他们回马归位,准备开赛。”

“诺。”陈克礼恭应一声,走到高台前,大声喝道:“陛下有旨,队员回马归位,准备开赛!”

“遵旨!”

两队球员飞身上马,胸甲上漆着白号“1”的球员牵转马头驰向球门,下马据门而立,两臂戴着皮护套,显然是门头(守门员),门头的马立即被球场巡卫牵走;胸甲上漆着白号“2”的是两队朋头(队长),挥着长柄鞠杖指挥队员各居其位。

四名球平也各占方位,两名分别站在东西球门的侧方,一名站在鞠场正南,一名站在鞠场偏北向。

“锵!”鞠场南面的球平敲响铜锣,高喝:“敬请武安军都指挥使卫,开球!”

鞠场上的两队武安军球员都是一愣,没想到竟是都帅卫希颜为他们开球!不由激动地扬起手中的漆柄弯月鞠杖,高呼:“卫帅!卫帅!卫帅!……”

围观席上的观众也反应过来,欢呼声如潮迭起;场上鼓钹齐鸣,鞠场南面的教坊乐队奏起了击鞠开场的《凉州曲》。霎时,南场门楼外蹄声跶跶,箭袖乌靴的国师枢密使兼武安军都指挥使策马直入场内,如千仞之山的岿然身姿瞬间攫取了场上所有的目光。

“卫帅!卫帅!卫帅!……”如雷般节奏的欢呼声和着雄浑的《凉州曲》,击鞠场上充盈着激昂的气氛。

赵构明亮的眼神渐渐暗沉下去,先前如涌潮头的神气劲儿仿佛潮落般跌下去,掌心微微攥紧了盘龙引手,心头浮起几分嫉妒。

卫希颜扬起右手的玄金二色弯月鞠杖,策马行进间向观众席微笑致意,京师百姓的欢呼声愈发震耳。

今年是武安军击鞠战的第二届,去年武安军首届较技卫希颜因身在海外而未能亲临其事,今冬十月武安军较技赛刚拉开,报纸上老早就宣传国师枢密使将亲临击鞠场观战,让坊间激动万分,两万张门凭一出,不到半日就被抢光。此时场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挥舞的手臂,东面围出的女席上更是粉紫红绿各色丝绢齐舞,女子的尖叫声夹在欢呼声里直入耳膜。

卫希颜暗感大宋球迷的热情不逊后世,又想若是组成一支京师女子啦啦队,这些球员不知要多疯狂;想到这不由侧首向东席莞尔一笑,顿时引起惊声尖叫和吸气声无数 
 239、武安竞技 。。。 
 
 
,有七八名站在最前的女子抚着心口尖叫:“国师在朝我笑!”“我,我……要晕厥了!”“我没气了……”激动情状比之雄健英武的球员策马入场时犹胜几分,手中丝绢纷纷抛扬出去,半空里红红绿绿七彩缤纷,看得北面东席的文官们目瞪口呆,武将们拍腿顿足大笑不止。

卫希颜嘴角抽了下,赶紧夹马跑到中场。南场球平抱着一只黄杨木刻“武安”字样的朱漆盒子飞奔到卫希颜马前,右拳击胸行了一礼,打开盒子,取出里面一只大小如拳的鞠球——用轻而韧的木料做成,中间挖空,表面涂朱漆——弯腰端正安置在卫希颜马前,再击胸行礼,退出场外。

卫希颜在马上面北颔首,右手鞠杖的弯月柄头轻击左肩,向皇帝致意,然后扬起鞠杖。

“锵!”锣响。

鞠球嚓然被击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到鞠场中线上空十来丈,再垂直般落下。

“嚯——”两队朋头蹬马立起,单手挥杖抢击。

观众席上人人高呼一声:“好!”左军朋头抢到球,占位在右军场地的一名左朋球员挥杖接下,方传出球就被右朋截下,两军骑手策马争击,漆杖如偃月翻舞,朱球如流星迸飞。几个来回后,场上无论是文官武将还是士庶百姓,都被这刺激的鞠战吸引,不时发出阵阵惊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击鞠(ju)和蹴鞠(cu ju),唐宋时的击球踢球水平堪称世界第一,想想现在的马球和足球,呃……扶额……

说起来古代的马球和足球比现代的技术难度更高,军中马球比赛的凶险也更强,很多动作在现代来说是属于犯规的;蹴鞠是在空中张一大网,中有小洞,要将球从比球大不了多少的小洞凌空踢进,这难度嘛就不必说了——宋代踢足球的都是高手啊高手!




240

240、鞠场暗流 。。。 
 
 
球场上两军东奔西突,来去如电,两军朋头俨然是领军人物,骁勇呼啸之时又指挥有度,隐隐透出阵法之势,看台上懂球又知兵法的武将看得如痴如醉,拍腿大声呼好不已。

赵构也是鞠球行家,掌心轻击御椅龙首,笑道:“这两军朋头甚是骁勇。”

站在皇帝身后的陈克礼欠身道:“陛下,左军朋头是淮东路楚州武安军统制吴锡,右军朋头是广西路钦州武安军都头楼铰。”

这时左朋运球逼近右朋球门,场外擂鼓声顿然加急,看台上阵阵呼喝:“进球!”“进球!”

左朋球员不负众望,在马上一个弯身,青漆弯月鞠杖将球出,鞠球越过右朋队员阻击的间隙,直飞球门。右朋门头双眼狠盯球落的弧线,斜身待扑,孰料斜刺里突进一道马身,左朋朋头吴锡直身扬杖磕击,将还在半空的鞠球击偏一分,骗过算准落点飞身扑救的门头,朱漆的鞠球“咻”一声从门头右胳膊上方飞进门内。

“好!”场上轰然欢呼。

鼓声擂响——每进球杀鼓三通,东场的球平往东门后面的旗架插上一旗,高唱:“左军得头筹!”

场上欢呼声此起彼伏:“好!”“再进一筹!”

“这左军朋头倒是狡智!”李邴捋须呵呵道。

“击鞠既是斗技,亦是斗智,仅凭勇力是赢不了球的。”坐在他上首的卫希颜悠然道。

两人说话间,左军朋头已策马驰近北场,飞身下马,单膝跪地向高台上的皇帝叩拜——按御驾观球的规例,击进头筹的球员要向皇帝跪拜谢恩——抬头大声道:“臣,左军朋头,楚州武安军统制吴,承蒙天子圣泽,赢得头筹,特此拜恩!”

“好!”赵构朗笑道,“吴卿家身手不凡,智进头筹,赏!传旨,赏御酿金波酒一壶、宝照大锦两疋、越罗四匹、南珠一串、黄金一百两。”

康履应声走向高台前,尖声宣旨:“陛下有旨,赐左军朋头、楚州武安军统制吴锡头筹赏:御酿金波酒一壶、云锦两疋、紫绫四匹、真珠一串、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高台下东西两侧的文官武将中响起嗡嗡声。

吴锡惊喜万分,叩首高声道:“臣拜谢陛下恩赐!”

高台上的宰执侍郎诸大臣心思表情各异,却都想着这赏赐有些重了。陈克礼暗暗皱眉,心道:陛下施恩于人前,是要拉拢军心?这位京畿武安军都指挥使心底生出一分不安,微垂的目光不由觑向都帅。

卫希颜神情悠淡,明明是端坐如松的身姿却让人觉出漫不经心的闲适,仿佛皇帝的重赏没有激起任何的涟漪。陈克礼心底的忐忑莫名消失,低敛的目光也抬直了。

看台上的武安军各路都指挥多半没有陈克礼这般复杂的心思,只单纯地为皇帝的重赏而欢喜,心想官家赏赐公平,这头场的头筹得了重赏,后面赛队的头筹岂会不赏?每场赢了球的队伍岂会不赏?最后胜出的冠亚季三军岂会不赏?众指挥使盘算着后面能得的赏赐,心头乐开了花。

与武安军将领们的欢喜相比,高台上的户部参政脸色都很难看,叶梦得打定主意不会为官家的慷慨出一文钱,官家要赏就走内库。

吏部参政李纲的长眉也拧着,表情明显不悦,心想一个击鞠的头筹就能得到超过二十万钱的赏赐,尽够支应一县胥吏半年的月俸了……转念想到吏考改制因胥吏薪俸的争议仍落在半空不上不下,再对比皇帝眼下的“大方”,心口就如梗了个石子儿,硌痛得紧。

球平敲响锣声,鞠球继续开赛。

左朋队员因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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