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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3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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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建炎朝立下的兵制,枢密院的应急调兵权是指枢密院可以临时调动三万人以下的兵马,事后再禀奏皇帝,这是建炎初兵改时卫希颜为了应对边境紧急军事而定下。至于超出三万人以上的兵马调动,则必须二府聚议后由皇帝签署调兵诏令才能行事。

赵构当初认为自己掌控了御卫军和京卫军,枢密院能自主调动的三万兵马不足为虑,但在见识到卫希颜的统兵能力后,别说三万,就是三千人在她手中,都能让赵构寝食难安。郑彀提的变革方案让赵构很不满意,如今有几个陆海军将领不是被卫希颜慑服的,卫希颜若说调兵,有几个敢有疑义不遵从的?不过是在奉命调兵时禀奏他这个天子罢了,真有事情发生,兵马都已经调动了禀奏也是马后炮!——这项规定对其他人掌枢密院还有些用,但拿来限制卫希颜,纯属空文。

郑彀为难地说,如果不让枢府有一定的应急调兵权,恐怕很难应对突发的边事。又说,边将们大多桀骜,互相不服,有的还有矛盾,只有来自上方的调兵命令才会听令行动。并举例说,以前大宋西北、河北边事起时,初时形势尚不严峻,但往往一城危急,其他城却只顾自保而不驰救,使得贼虏破了一城又一城,终至形势危殆——这就是边将各自为政的恶果。如果取消枢密院的紧急调兵之权,本朝旦有边事,等朝堂议兵下来,形势已经转为严峻了。

赵构冷笑,“朝廷设制置司、经略司是做什么的,不就是统兵调将的吗?”

郑彀道:“海外东北三路的制置司也没有哪一司统兵超过五万的,广西一路的经略司现统兵一万二千。臣可说,若每司统五万驻兵,不需枢密院紧急调兵。”纵观大宋前数朝,西北就没有哪个经略司统兵有五万的——这是指常驻兵员,战起受命临时统领诸路大军是例外,当然皇帝派遣的内宦监军还少不了。

赵构被噎住了,要让在外的边臣一人就统五万常驻兵马,他更加不放心——唐末的藩镇之乱就是前车之鉴。

“那就三千。”他负气道。

郑彀面有难色地退去。

回枢府给李邴说了,李邴一合茶盖子,“三千,塞牙缝么?”

郑彀端着茶盏半天没饮,“……三万肯定是不行的。”现在不是南北分立之初,已经签订了《丁巳协定》,皇帝绝不会允许枢府能擅自调动过万的兵员。

李邴哼声,“那也得半个军。”一个军的满编是二万五千人,半个军就是四个陆军师。

过了两日,郑彀入见皇帝禀道:“陛下,枢密议事商讨,一个师不能应急,至少得四个师。”

赵构脸色变了,四个陆军师的战斗兵员是一万二千五百人,加上非战斗兵员,足有二万了。他冷着脸,“五千。”

郑彀过了两日又来禀报,说枢密院坚持三个师。赵构脸黑了,“六千!”

郑彀出了御书房,就听见后面镇纸落地的声音。

皇帝陛下,要节怒啊。

郑彀望了望隆冬阴沉的天空,拢了拢紫袍大氅,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出了内宫。

没过几日就是年节,赵构再急也不能催逼着枢密院不过年。正月十五后上朝,皇帝又瘦了几斤,皇袍穿在身上都有些飘逸。

年节后,赵构又催问此事。郑彀回禀说枢密院坚持两个师。两个师的战斗兵员是六千一百二十五人,加上非战斗兵员就有七八千。赵构咬死了六千人马的准数,坚决不加一兵一卒,也绝不让枢密院钻文字的空子。

这么僵扯着就到了二月初五,两国签订《海州协定》。枢密院见拖的日子差不多了,才姗姗同意应急调兵权定在六千。

赵构松了一口气,加上《海州协定》签订,朝野尽是一片颂声,又有后宫美人的柔媚奉承,他得意之下不免放纵,连续三晚都与宠妃恩爱,却在第四天早起时觉得头晕乏力,以为是前几晚上纵欲过度,便心里告诫了一番,也未诏御医来看诊,省得啰嗦烦人。

卫希颜在五云山上和名可秀过得悠然自得,郑彀报上来的消息她二人早已收到。对她来说,六千跟三万没多大差别。她坚持枢府的应急调兵权,不是为了紧急调兵支援边事,而是用来主动进袭之用。建炎三年奇袭柴历亭(新加坡)她就是启用的应急调兵权,否则,禀报朝堂出兵光是议该不该攻打柴历亭就得耗上一个月,兵贵神速,她没功夫打嘴皮子仗。如此,用于奇袭三千人就顶用了,当然,有六千更好。只要战事挑起来,后面就是朝廷正式出兵了。

赵构自从那几日放纵之后,便觉精力如江河日下,头晕、耳鸣、乏力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御医院判裴长澄看诊后,心中明白,皇帝这是不听医家言,根子原就损了,还在房事上不知节制,又长期情致郁结,心怒气躁,这御体哪能不垮下去?治这种病就没快速见好的方子,只能节欲静心养性,慢慢调理。但御医委婉说出来的道理赵构听不进去,只觉得御内医官院养的都是一群庸医,大怒下将裴长澄的院判捋了,提了陈续为院判,又令陈宥着皇城司察子去四方查访民间知名大夫;旋即又降下手诏,令地方官推举当地名医入宫,说是给皇太后治疾。

赵构在折腾御医的同时,也没忘了催逼枢密院建立陆海军都衙。

两军衙门建起来容易,但任命谁来做这两个都指挥使,却是煞费人脑筋。

二府聚议争论了大半个月,主要是争吵陆军都指挥使,海军倒没什么好吵的,最终在四月中定下来:种瑜任陆军都指挥使,高师旦为副;海军都指挥使当然是范汝为,李宝为副。同时将现存长江水师改编为北洋海军,待北周迁出山东路后,北洋海军将开进驻守山东海域及辽东半岛海域,原长江水师都统制钟相任命为北洋海军都统制。

赵构一看这几项任命,又憋气了,都是卫氏铁党啊!

其他人没理由发作,论资历、论功勋,这些任命都是没话说的,赵构便扯着种瑜说事,说要避嫌。

李邴在崇政殿上理直气壮,说朝廷向来没有规定,要求老师的学生与老师的女婿避嫌,又不是任御史中丞,种瑜与卫希颜的关系不在避嫌范围内。

殿上丁起等宰执心道,就算退一步讲,要避嫌,卫希颜丁忧不在职,避哪门子嫌啊?皇帝这忌惮之心也太昭然若揭了。

赵构气怒地宣布退朝,之后又遣内侍宣郑彀入见。郑彀在御书房奏道,没有正当理由,将种瑜斥于陆军都指挥使之外,长驻江北的吴玠、韩世忠、蒋宣等国防军大将都不会心服;若是因此让军中大将生出罅隙,就等于自断臂膀,日后如何与北周争锋?

赵构阴着脸退了郑彀,次日又接连召见胡安国、范宗尹,以及学士院翟汝文、席益等谘问,这几位都奏说不可让军中生隙。胡安国更是直言道:“陛下是要削枢密之权,而非寒大将之心。即使要避忌种瑜,也要有声望与之相堪者替任。陛下何必心急?待任满三年,加一镇节度使,便可调迁,改任他人。”

赵构泄气道:“接任的还不是卫轲的人?”

胡安国对此也无办法,军中但凡有声望的大将都是卫希颜的旧属或是她简拔上来的,如吴玠、蒋宣、高师旦这些都是她东京的旧属,吴安国、刘汲、张浚、张守、商庆之、翟兴、张宪、吴璘这些一军大将和监军都是她慧眼识英选拔上来的,唯一不算是卫希颜提拔的可能只有韩世忠——在真定时就是兵马总管,但韩世忠的继室梁红玉是卫希颜的第二任枢密掌书记,在卫希颜丁忧时辞官,韩家与国师府的关系也非一般。

胡安国忖度下只能提出长远之策,“陛下留心合用的中阶武臣,徐徐简拔吧,总会有得用之人。”

赵构只得妥协。

事后却越想越呕,只觉这番辛苦是白费力气,陆海军虽然成立了都衙,但还是挂在枢府名下,而掌衙的都是卫希颜的人,根本未动及卫希颜的筋骨。难道这就是他想要恢复的“枢府掌令,三衙统兵”的祖宗旧制?只怕祖宗都要跳出来敲打他!

赵构气得胸闷,在签署种瑜等人的任命后,狠狠摔了朱笔,只觉眼前一黑,半天没坐起来。康履又急急呼呼地叫来御医。陈续带着医徒气喘吁吁,只觉自己这个御医院判就像是坐在火烧的椅子上,没准哪一天就把自己给烧焦了。

赵构这一气便躺了三日。

十几日后才能勉强上朝,这时已经是五月中了。今年的夏季特别热,殿里早早供了冰。赵构坐在凉爽的御书房内仍然觉得五心烦热,对郑彀在枢密院的任事并不满意,将他召来,斥责了一番。郑彀神色恭敬地听着,心里不痛不痒。赵构便又说了几个人,令他将这几人安置进枢府,逐渐取代各房知事,至不济也要任到从事(副知事)位置上。

“陛下,枢府用人自有章程,此非易事,臣当尽力而为。”郑彀一脸难色地退下,回到签枢公厅就冷笑一声。

李邴踱着方步过来,问道:“怎么,陛下又有御示?”郑彀提笔铺纸,将那几人的姓名写下,递给李邴,说了皇帝的意思。李邴脸色也不好看了,枢府现任各房的知事、从事都是花大力气培养起来的,论忠诚、能力、才学都可信,岂是随意能让人替的?他将名单搁回案上,问:“彦颖待如何?”

郑彀捋了捋须,“按章程走,考上则取,考不上的,才识能力不足,取不中也有道理。”这是枢府进人的惯例,不管你多大的官,以前是做什么的,要想进枢府任职,先过相对应的考关。若皇帝推荐的人有能耐考进来,那就慢慢磋磨。“这事不着急,各房都有手头的事,哪有空闲,先慢慢出考题。”

总之,掌握一个要诀,“拖”!

李邴拱了拱手,“彦颖,辛苦了。”

郑彀也拱手,道:“同辛苦。”两人对视一眼,呵呵笑起来。

李邴想起当初看到席铮带来的“彀可共事”的字条,心中着实唬了一跳,他没想到受胡安国器重的程学门人、前临安府尹竟是卫国师的人,这让他不由揣测卫希颜在朝中还埋了哪些人?但无论如何,只要她行事于国家强盛有利,他就会一条路跟随到底。

枢府在半个多月后终于出了考题,从考试到阅卷取人就用了五六日,直到六月中,郑彀才给赵构禀了结果,五人中有四人没及格,只取中一人。

赵构恼怒,取来考题看,却并不是多偏的题,但策论题居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考官的主观评断。但考官判得都有道理,即使有失偏颇,然则此非国家抡才大典的科举考试,只是枢府内部用人考案,如果皇帝连这种判卷都要干涉,遇上强势的枢密长官定要谏诤皇帝“事涉过细”,而东府宰执也要怀疑皇帝下一步是不是要侵涉三省具体细务了。

赵构郁怒在心,又积结在心底。

而此月,北周凤翔京正在进行武举贡试,皇帝柴赟亲临校场观武贡绝伦科的擂台试,并亲自点评举子的武技。这是自卫希颜在南廷亲试武举点评并引得北廷武人南下后,北廷便开武举以应对,雷氏父子也交替亲临武贡校场点评前十名的擂台较技。而这一次是柴赟登基后的首次御临,与他以前的身份点评意义大不一样,让武举们更加兴奋狂热。

就在这次圣驾御临中,北周武者们激动地发现,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晋阶为宗师了!校场上的武举和官兵们都狂热地呼喊起来:“万岁!皇帝陛下万岁!宗师陛下万岁!大周万岁!万岁!”消息传开,整个北周的武者都狂热了。军队的将士们也狂热了。大周朝的军民因高宗昭武皇帝的薨逝而留下的阴霾,都在这时一扫而空。大周晴空朗朗,他们的国势也如晴空,万里无云,广袤无边。

情报传到五云山,卫希颜扬了一下眉毛,并不吃惊。雷雨荼有这个机缘,心境到了,后面也就水到渠成了。

“论武道天赋,雷雨荼比我强。”名可秀公平赞道。

“论经史文事,他不及你远矣。”卫希颜也公平论道。

名可秀在治经上面花的精力太多了些。论治国、治武、治经、治商,这四者能精其一就是人杰,如名可秀与雷雨荼,都是四中占三的杰中之魁首人物。更何况,在这二人所谓不专长的领域,也并非是不精,而是未能做到顶尖。如名可秀,论武,仍然是一流高手;如雷雨荼,论经史文的造诣也绝非庸流,据说以前廷辩时引经据典连何栗、吕颐浩这些名儒都占不了上风。

“雷雨荼宗师之境,止步于此。”卫希颜慢慢说道。武道天赋再强又如何,除非他能放弃皇位天下,心无杂念地去追寻武道极境,但这可能吗?“在武道上,他终究比不上清鸿。”叶清鸿除了天分悟性外,最难得的就是纯粹。

卫希颜想起这会不知在哪个地方静修的徒弟,微微笑了起来,对名可秀道:“赵官家这回又要睡不着觉了。”

赵构被这个消息惊震了半天,继而气得倒仰,只觉天子自尊受辱。柴赟若还是雷雨荼倒罢了,如今同为皇帝,他这个皇帝就比一个宗师皇帝矮了一头——其实这是他自己钻牛角尖。不过,也不是没有区别,至少武者对大周皇帝会是真心尊敬。对军队也会有影响,军中总是崇拜强者,以实力说话。对文官们影响比较小。当然,有个宗师皇帝自然是更好。

赵构从这一日起,便疑神疑鬼,总觉得朝臣无意中的一眼,都是在暗里嘲笑他。这让他已经江河日下的身体越发颓败下去,大臣举荐上来的几位民间大夫都觉得棘手,皇帝这病首要是精元损耗,若长期调理也能将养得起来,但关键是心病难医啊。只是这话如何敢跟皇帝和宰执们明说,难道要说皇帝忧惧在心,积郁成病,如今已经沉疴难返?这话说出来不仅会惹怒皇帝,更像是为治病无能找的借口,只怕还会降下更大的罪责,新进的御医们索性自陈医术不够高明,请宰执们再请贤能。

“都是一群庸医!”赵构躺在御榻上怒吼。

范宗尹便进言说请萧有涯入宫,胡安国也赞同。太医院令林莒闻讯怒了,上奏章呈到政事堂说,他的老师萧有涯已经虚年八十,从十年前起就不亲自诊病了,平日只是教导一下学生,专心写医书;庐山到临安距离遥远,只怕老师过来就病倒了,请政事堂另请高明。他又私下到宰相府拜见丁起,直言说皇帝的病就是精元损耗加长期忧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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