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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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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两道清唳声突然交织而起,盘绕升空,交叠的两人忽然携手旋立,面向崖壁,踏前一步。

明明仅是一步,却似瞬息千尺,踏上崖顶。

名重生眼底掠过赞色,清雅面容却宁静无波,双目微阖道:“卫希颜,汝可去了!”

流水心法你已领悟,是生是死,便看你的运道了!

名可秀凝望父亲一阵,将担忧隐在心底,“爹爹,我和希颜先去了!”拉着卫希颜下山而去。

名重生双目突然睁开,望向女儿挺秀凛然的纤长身影,清邃目光突然变得锋锐深沉。

秀儿,为父等着你。

*****
夜黑,木屋烛火毕剥,映出一室春情。

纱帐内两人交织缠绵,喘息呻吟声声不息。

光裸身子火热滚烫,指尖处层层热浪袭卷,一次次进出振荡,索求无度,蚀骨销魂。

林下,鸟儿清脆鸣叫,交织的两人喘息分开,方醒觉昨宵竟一夜疯狂,未得罢休。

两人深深凝望,卫希颜光华流转的颜容薄晕层染,白玉浸润霞晖,柔魅动人。

名可秀忽然重重吻上她唇,温柔中带着几分异常的狂烈。

两滴泪突然溅落,沿着卫希颜霞染面颊淌入唇角,舌尖轻舔,苦苦的涩,她心中一痛,却只能任由那道脆弱由唇角涩入心底。

名可秀眼泪无声溅落,炙烈双唇却始终不离卫希颜唇瓣,热烈温柔,缠绵绯恻。

胸腔层层激荡,脆弱的软,生生的痛。

卫希颜痛惜得喘不过气,却唯得紧拥、深吻。

她与她,终是不得不再次分离!

她能感受到名可秀隐于心底的恐惧,那也是她埋在心底的恐惧。她不惧死,却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与萧翊一战,她仍是没有把握!
……

晨光耀入木屋,两人携手掠出,到得天目山下,便将分道而行。

名可秀强压离愁与恐慌,笑语叮咛道:“希颜,记住我昨晚说的势道。”

卫希颜无声点头,凝视她良久,突然一把将她扯入怀中,重重一抱,陡然松开,“我走了!”转身便掠去,头也不回。

名可秀突然伸手,攥住空中一道晶莹,手掌缓缓摊开,掌心一道湿润,牵痛入骨。

*****
卫希颜迎风一路疾奔,生怕一停下来泪水便抑制不住喷薄涌出。

冬日的寒风渐渐吹尽眼底湿意,一路狂奔不停,日头渐西时,已渐渐看见东京城的高大城墙。

“希颜!”风中突然送入一道清和语声。

轻衣!卫希颜陡然顿步,衣袂激烈鼓荡,循着凤凰真气的指引,折身掠向京城西南的五岳观。

白轻衣立于山腰密林内的清潭边,悠然自在。

白衣飘然,松风入林,卫希颜胸中涌动的痛楚苦涩奇迹般平息下去,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凤凰真气流如清泉,潺潺漫石。

“轻衣!”

眼前的女子清如雪、姿如风,又似广袤深远,飘渺无边。

卫希颜突生感觉,白轻衣已晋入九重天境!

或许,将来的某个瞬间,眼前这个亦师亦友的女子便将永恒消失在浩渺的星河里,再也寻迹不到。

卫希颜清泉心境再度波生,莫名地黯然神伤。

白轻衣感觉到她心湖波动,转身与她相对,笑容柔和亲切,“希颜,为何忧伤?”

卫希颜望向夕阳霞天,目光投入无垠天际,如玉剔透的颜容浮隐薄忧,“轻衣,或将有一日,我只能于夜空遥望星河去寻觅你!”

白轻衣神容微震,凝视卫希颜良久,清泠如雪的笑声洒出,“若有那一日,希颜当为我欢喜!”

她抬头望向天际,眸子清邃幽远,微笑道:“亦或许,我未渡过九重天劫,随雷火化为尘烟而去!”魂飞魄散的生死大事,于她浅笑道来,却似是不着于心的些微琐事,随风而去,勿需在意。

卫希颜却心神震颤。她先前虽有揣测,但此刻经白轻衣亲口道出,仍是心头巨震。她记得白轻衣提过,凤凰真气修入天地虚空的第九重便历天劫,渡得九重雷劫方可破碎虚空,悠游于天地;但白家历代先辈也不过一人渡劫成功,可想而知其凶险。

随雷火化为尘烟!卫希颜想到此便心中一悸,不由双眉紧皱。

“希颜,所谓缘证天道,既为道,亦为缘,得缘者当为幸,不得缘者随雷火风去,亦不过人生百年提前而已。”白轻衣洒然一笑,不羁于尘的风姿神髓尽现于眉眼之间。

卫希颜按下心头怅惘,微微点头,轻衣心无挂碍,自当天地洒脱。

“希颜,萧翊的挑战书可在?”白轻衣道出来意。

卫希颜闻听便知她是为黄河之战而来,胸中油生暖意,掏出那纸挑战函递给她。

白轻衣扫得几眼,又抬目看了她两眼,突然轻飘飘一掌拍过去。

卫希颜一惊,只觉万道掌影袭入,再看时却又飘渺空荡,天地间空无一物,何得有一掌?

她心惊下疾退,全力以赴拍出一掌,瞬息间森森林木尽化重山,巍峨层立,四野昏暗。

“噗!”布帛轻裂,林木扬天,天地澄霞,清透如雪的纤掌轻按在卫希颜心口。

卫希颜不由惊立,时至今日,她竟然接不下白轻衣一掌!天目山修行带来的武道提升的喜悦于刹那间化为乌有,心跳颓然滞停片息。

白轻衣手指抚过她颓丧双眉,清凉中微带温润,惊讶笑道:“希颜,你凤凰真气已近得第七重,恭喜!”

卫希颜面上却无半分喜色,近得第七重又如何?

“轻衣,我接不下你一掌!”

白轻衣淡淡一笑,“萧翊也接不下这一掌!”

卫希颜立时精神一振,目光灿灿生辉,“轻衣,那我和萧翊当可一战?”

白轻衣淡笑不语,将挑战函递回她,目光凝望清潭,突然移开话题道:“希颜,你习了流水心法。”

卫希颜暗道佩服,竟由一掌知她根底,点头应是,将天目山修行之事说了一遍。

“难怪你武功进境如此之速!”白轻衣清如雪的颜容突然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卫希颜知她定是意会到自家与名可秀的情事,微窘下赶紧转移话题,“轻衣,你与天涯阁……”

话方问出一半,她突然顿住,白轻衣若不欲说,她无意强问。

“希颜是想问我与天涯阁的关系吧?”白轻衣替她道出。

卫希颜点头笑道:“轻衣不说亦可!”

白轻衣凝视她,“希颜,我姓傲,傲轻衣!”

傲轻衣?傲胜衣?卫希颜目芒一耀,“轻衣,你与紫君侯是?”

“胜衣是我弟弟。”白轻衣胸腔中似隐隐一道叹息。

“轻衣,你竟是紫君侯的姐姐!”卫希颜被她一语惊呆,未察觉她提及傲胜衣时清悠双眉微微一皱。

轻衣是天涯阁的人?她早该猜到啊!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卫希颜懊恼一阵忽然又哈哈一笑,“轻衣!”她随兴而起的名字竟误打误撞蒙上了!

“傲轻衣、白轻衣、傲轻衣……”卫希颜反反复复碾转这两名,叹气笑道,“轻衣,我还是喜欢你叫白轻衣!”

“希颜,我母亲姓白。”

卫希颜惊愣片刻,不由大笑出声,右手搭上她肩得意道:“轻衣,你说我以后退隐江南,没准可开个卦摊,替人算命什么的,包保能蒙住人!”

白轻衣悠悠然道:“是极是极!他日你若被人砸了摊,可千万莫说识得我!”

卫希颜扑哧一笑,听白轻衣提起她母亲不由好奇,“轻衣,你母亲是什么样的女子?”她心想当年紫君侯傲凌飞被自家娘亲逃婚,未知是白轻衣母亲是何等女子,竟堪与唐大小姐相比,能让傲凌飞钟情?

白轻衣似看透她所想,笑道:“希颜,傲凌飞是我二叔,当年他由中原回天涯阁后,便终身未娶。”

卫希颜无语顿住,暗叹自家娘亲真是绝世妖孽,又毒害大好青年一只。

白轻衣神情却无丝毫怅然,微笑道:“二叔经此情挫,反倒堪破情劫,晋入八重天境,印证得失相倚之理。”

卫希颜惊讶扬眉,傲凌飞二十年前便晋入凤凰真气第八重?似乎未听白轻衣提过,她不由问道:“轻衣,你二叔是否已得证天道?”

白轻衣淡笑摇头,“一年前,二叔渡第九重雷劫,未得,散化为尘烟。”她语气平和,清辉光华的面庞并无悲色。

卫希颜却突地心沉,抚在她左肩的右手渐渐冰凉入骨,先前强行按下的担忧又再度浮起。

白轻衣握入她手,清凉中又微带温润,丝丝浸透,深凝她一笑,“希颜,你放心!”夕阳斜照,金色光晕映入清绝神玉,如雪峰极光,眩人夺目。

卫希颜不由失神,目色映入白轻衣广袤深远又清如冰雪的眸中,倒映出浅淡忧伤。

她突然失笑,眼下她更应着紧的似是黄河之战,而非轻衣的九重雷劫!若以轻衣修为亦不得渡,她纵担忧又有何用?终归如轻衣所说,缘证天道,七分努力,三分运道!

轻衣若要她放心,她唯得放下!

卫希颜脑中浮现名可秀颜容,意气不由昂扬于眉间,“轻衣,我与萧翊之战,必得生!”

白轻衣见她一扫消沉,清笑而去。

“希颜,决战前夜,黄河见。”

卫希颜唇角绽起笑容,踏林掠下山腰,直入京城。

*****
卫希颜掠上南熏门城楼,目光遥望京城北面。

薄暮下,灰色营帐一座连着一座,延绵数里,营火隐隐绰绰,如一头蜇伏的怪兽,眼中闪烁着绿光,噬人待扑。

“什么人?”巡逻士兵按刀低喝。

卫希颜转过身去,火把映照下颜容剔透晶莹。

“卫帅?”士兵惊喜欲呼,被卫希颜挥手止住,“勿扰了他人!”扫了眼城楼上合衣而卧的一排排军士,低声道,“去叫高师旦过来。”

“是!”士兵恭声应去。

只得片刻,仓促足音由东而至,南城统兵官高师旦惊喜迎前,“卫帅!”

卫希颜观他甲胄头盔齐全,料是枕戈睡在城头,招手示意他走到城楼一角,低声问道:“完颜宗翰的西路军是否已抵达城北?”

高师旦凝重点头,“是,卫帅!西路金军于二十二日破了泽州,兵抵京城,两军会合。二十四日,两路金军集十万攻东城通津门,欲夺粮仓,被李相和种帅领兵击退,其后,便无攻城举动。”

“前番攻城,双方伤亡如何?”

“禀卫帅,敌军伤亡二千余,我军阵亡一千一百四十七人。”

卫希颜微吁口气,敌我伤亡并不严重,看来是金军一次试探性进攻。她又低声问了几句,见附近士兵似有醒来迹象,遂嘱咐高师旦几句便掠下城楼。

她看了看天光,冬夜黑得早,估摸尚在酉时,便决意先入宫去。走前曾应赵桓二十九日当返,这便去报个备,省得明晨嘀咕她言而无信。

她在街巷间奔掠,晦暗天色下唯觉浅影一闪而过,片刻到得东华门,亮出入宫金牌,一路顺畅行入。

赵桓竟一直候在福宁殿未歇,听得通传立时宣入,目光难掩喜色,几乎冲前握住她手,“希颜,你可回来了!”

卫希颜一皱眉,抽回手作势行礼。

赵桓意识到刚刚那番急切实不合帝王尊严,肃容端谨道:“希颜,此番闭关可有大成?”

“陛下,臣闭关十余日,武道已有进境。”

赵桓强抑住喜色道:“希颜,如此你与萧翊一战,是否已有必胜把握?”

卫希颜淡笑道:“武道如棋道,未到最后落子,岂得言胜负?”她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问起各路勤王军队的进展。

赵桓心思立时被转移,招呼卫希颜近得御案,在地图上指点各路勤王军情形。南都道总管张叔夜领四万军队已入驻南城外的玉津园,东都道总管胡直孺率领三万军队已抵濮阳,姚古和种师道的六万西军抵达洛阳,明日便可到得东京城下。预计东、南、西三方援军共计十三万,最迟可于正月三十日会师东京城。

赵桓眉间喜气昂扬,指点道:“希颜,待我三方勤王军与京师禁军会合,兵力便是金人两倍余,当可立时击退金兵,复我河北失地!”

卫希颜见得赵桓踌躇满志的神情,不由暗自皱眉,行军打仗既忌畏怯犹疑,又忌急躁冒进,赵桓似乎过于乐观了,难免今后处战急切,恐将为敌所趁!但她转念一想赵桓这倒霉皇帝刚上任便遇上个烂摊子,急于奏功也在情理之中,她此时劝勉除了泼他一盆冷水外似乎起不得多少作用,倒不如留待时机以后再说不迟。

卫希颜却未料到错过今晚,她将再无机会向赵桓进得此言。

屋角沙漏滴落,卫希颜瞟了眼已到戌时六刻,她心中记挂希汶,便拱手告退。

赵桓却叫住她,欲言又止,犹疑一阵,方道:“希颜,康王他,随太上去了杭州府。”

卫希颜眉尖一蹙,赵桓待赵构一向亲厚,此刻却称康王封号而非“九哥”,显是生了嫌隙。赵桓这小子是担心赵佶在杭州另立新君?她心中突然明白赵桓刚刚为何那般急切,他是担忧与金军对峙愈久,南方恐生变故。

她突然想起赵构对名可秀的痴迷,心生厌恶下面色顿时不善。赵桓观她容色,以为是对太上皇所作所为不予赞同,心中一喜,卫轲毕竟是站在他这方,忧虑顿时放下几分。

卫希颜告退出宫,回得驸马府已近亥时。

府中灯火通明,众人均知她今日返京,一早便在等候。

茂德顾不得下人在场,拉着卫希颜便奔回房内,扑入她怀中,幽叹道:“姐姐,我盼你回来,又不希望你回来!”

卫希颜轻拍她背,谑笑道:“我若不回来,便成千古罪人了!”哈哈笑了两声,问道,“汶儿,三叔可是回来了?”

“嗯!正在书房候着。姐姐,你可吃饭了?”

卫希颜自天目山辟谷修行十一日后,一日不吃饭并不觉饿,遂道:“我不饿。”拉着妹妹前往书房,行进途中,卫希颜问道:“童贯可是死了?”

茂德点头轻笑,倾城容颜浮现快意,细叙当时情形,“姐姐,三叔在童贯回京路上,给一千禁军下了寒毒和泻药,童贯心急,只得领少数人马先行回京。将近京城时入住驿馆,三叔夜里下了销魂烟,在所有人迷睡之际窃了金人的宣战诏书,引出童贯追赶……”

卫希颜笑道:“童贯那厮定是被三叔施了十八般折磨手段方死。”童贯在荒郊野外所受的折磨,定是比杨戬和梁师成更凄惨!

昔年执刀的三大仇人已死,余下的罪魁祸首赵佶也只得苟延残喘,命不久矣。她离开天目山前,曾将剩下的清神丹留给了名可秀,赵佶能拖多久,全在可秀一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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