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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莽夫 作者:欧俊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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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瞳仁中漆黑一片,不知为什么,在黑夜中,却越发亮。
他轻声在我耳边道:“景玉,我想要个孩子……”
“……关我屁事。”
他忽然笑了出来:“你不觉得么……这样的孩子生出来……”说着,他顿了一下,为我披上睡袍:“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
整了整衣衫起身,他一脸满足地走了。
我靠在床上,累的筋疲力竭,以前自己乐在其中时尚不觉得,如今这种酷刑似的交合,却几乎消耗了我所有的力气。
又躺了一会儿,体内的药劲儿才都过完了,仰头看着镂金的天花板,闻到适才交欢的气味,我烦躁起来。
穿了拖鞋,批了件外袍,下床走了出去。
“景少爷……您这是去哪儿?”门外守着的仆人,恭敬地叫道。
皱眉,这是谁教的称呼。
我径自下楼了。
隐隐约约的暗处,传来悉悉索索的笑声。
“……看……腿都软了……”
夜风吹了过来,从领口窜进去,一直渗出了脚尖。伸手,我拉紧了身上的外袍。
顺着大理石的台阶往下走,见一楼一个房里亮着灯,刚要靠近,身后跟着的便凑上来陪笑:“景少爷,我们家主子跟人谈事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刚才也没见来什么人哪……
喔,不对,来了个戏子……
“谈什么事儿?跟戏子谈事儿啊。”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的厉害。
那仆人面上出现古怪的苦笑:“哪里,都是罗先生生意上的朋友,才到的。您看,车还停在院子里呢。”
“喔。”
转身,我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立在廊上,抬起眼,却见天空并非纯的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几乎就要到天的尽头。
我怔怔地看着,视线几乎穿透这层黑幕。
我忽然想,如果现在这黑的天空撕裂开来,那我就能看见,这黑暗后又隐藏了什么。
漫步走在花园里,到处都是芳香和青新的气味。
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我倒下去,躺在了草地上。
冰凉的蓍草刺着我的神经,仰头看天,黑幕中,只有月发出一点惨白的光。
闭上眼睛,我呼吸着草中的香。
脚步声靠进,足音很轻,黑影遮住了月光。
“你挡着我了。”我淡淡地道。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目光中带了怒意,落在我胸口的红斑上。
本来挺好看的一双眼,被嫉妒和不甘蒙上了灰,可惜了眼角那颗妩媚的泪痣。
“你是谁?”他一副质问的口气开了口。
我缓缓地侧了身子,让月的辉色能照亮我的瞳仁。
风吹开了我额前的发,却感不到一丝凉意。
“你又是什么人?”我眯起眼睛。
他哼地笑了一声,将长发向后撩起,月光下真有那么点绝代佳人的味道。
“谁不知道我,你就别装了。”
“你姓柳,是个戏子。”我说。
“就是戏子,那也是罗先生亲手捧红的。你呢?名不见经传,只见你在罗公馆宽衣解带。”
我看着他笑了:“喔,那你以后可要记得,我叫景玉。”
见他一瞬的呆滞着,我又补充道:“良宵美景的景,玉人如画的玉。”
这时,廊上忽然传来声音,却见大哥快步地向这边走来:“景玉,你怎么不穿鞋子就跑出来。”
“睡不着。”
“回屋吧,我陪着你。”说着大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解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我身上:“担心着凉。”
那少年退了一步,凄然地看了大哥一眼。
我脚还是软,大哥便半搂着我,往屋内走去,上了回廊才吩咐道:“去把柳公子送回去。”
见少年失魂落魄地被人请走,我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回屋,我想坐在花园里,看看月亮。”
“为什么?”
“难受。”
大哥便牵着我在月光下坐了:“冷不冷。”
我摇摇头。
大哥叹息般地说:“你今天可真好看。”
我奇怪地看着他:“我一直不都这么好看么。”
“刚才送走客人的时候,人家站在廊上远远看见你躺在草里,还问我,那是谁。”
“你怎么说?”
“我说啊,那是新任驻沪军新一师的师长,姓梁名皓,字景玉。”
“喔,后来呢?”
“那人一脸惊讶,连拍了我好几下肩膀。”
我和大哥看了半晌月光。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你那些下人……也太嘴碎了,一个比一个不懂规矩,真不像是大家出来的佣人。”
“啊……那是我故意都挑了那样的。”
“为什么?”
大哥笑了:“就是有这样的下人,我想藏着的,才藏得住。怎么,他们编排你了……?”
“……你还真是……算无遗漏……”
“等春红生了孩子,那才叫算无遗漏。”
大哥的眼睛看着远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
我冷眼瞧着,风拂过脸颊,我闭上了眼。
反正,无论如何都无所谓了。
心里有根刺扎了进去,就算拔出来,肉也长不好了。
第 24 章
第二天早上,我被罗公馆的汽车送回了和平饭店。
晨光耀眼,我快步走进黑暗中。
吹了一夜冷风,后脑像灌了铅,正垂着眼等酒店的小侍为我开门,就见岳维仁正带着几个副官向这边走来。
岳维仁看也没看我一眼,径直从我身边穿过。
我随意地招呼道:“岳兄。”
他顿住了脚步,转身,眼神一片冰凉:“梁师长原来还记得在下,只是‘岳兄’二字,可万不敢当。”
我皱眉:“你这说的什么话?进房里来喝杯茶罢,我们说说话。”
“我与梁师长,可没什么好谈。”
我一把拉起他的胳膊便拽进了房间,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他丝毫没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原来你跟罗武早就相识,他给了你多少钱?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继续给他嫖赌毒放行?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你想到哪里去了,不是那样。”
岳维仁脸色霎时黑下来,抬起一脚带着风就往我肚子上踹,我忙侧身躲开了,惊讶地看着他。
“不是那样?”
他一步步靠近,伸手恶狠狠地指着我:“难道真像外面传的?你……”
“我怎么了?”
岳维仁一脸羞愤:“你……人家都说你……那罗武才……”
我明白了,也沉默了。
明明只是一夜的事,没想到传的这么快。
“你倒是说话啊!”
我冷笑:“你就认定我不好了,是吧?”
岳维仁面孔扭曲地歪了嘴角:“那人家为什么平白无故给你捐钱捐官,打通关系?”
我看着他,淡淡地道:“你也知道,其实,梁志远是我的……”
“梁志远?他一个媾和派,连军权都没有!就是这个搞政治的,除了资格老以外,说话能算数?!以前也就把你当杆枪使。你少蒙我!”
跟他一拉一扯间,领口的扣子便崩了出来,露出锁骨的一段。
岳维仁脸色僵住,倏地拉开了我的衣襟。
我叹了口气,胸膛上,是大哥昨天留下的痕迹。
他张了嘴,一脸不置信地望我:“梁皓……我本以为……你只是贪钱,跟罗武权钱交易……没想到……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你为了一个驻沪军师长的官儿!你……”
推开了他,我阖上前衫。
“岳兄,此事一时我也解释不清。”
“解释不清?你是心里有鬼吧!你为什么不说?只要你说,我就信!”
“我不能说。”
岳维仁闭了眼,又睁眼:“好……”
他立在门前,向我露出一个寂寥的背影:“你抗日的时候,想到有今天吗?”
“……什么?”
“当初与倭作战,你死且不惧,今日却做出这样苟且之事。你究竟是怎样思量,我不明白。”
“……”
“从前,有人说,你出身不好,我从来没放心上。能干革命的,出身不好,又算得了什么?可我今天却怀疑了……”
“……”
“你娘是从良了,你怎么不从良?”
看着空空的门扉,我从衣柜里拿了衬衫和大衣,穿戴好了,自己出门,往天台上走。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暗沉沉的,我就喜欢立在堂门外看天。
天台高处,架着许多通讯的机械,写着“禁止进入”牌子,布满了铁丝网,我轻轻一跃,便翻了过去。
走到天台的尽头,坐在边缘的地方,将脚荡在空中。
我仰起脸,像一个少年一样地望向蓝天。
不知道坐了多少时候,身后却忽然掠过一阵窸窣的响动。
我回头,视域中却仍是空空如也,只有“禁止进入”铁牌在轻轻晃动。
“谁?”
没有人回答。
只留下风声。
我翻身下了露台,向那铁丝网密集的地方走去。
却见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印着一双轻轻的脚印。
有些疑惑地搜索了四周,还是没有人。
仰头看上面架好的发报天线,在一排排整齐的德国造中,却有一台隐在一旁,上面残着有意被刮糊的细小文字,让我睁大了眼……
又在周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那人留下的痕迹很多,应该不是第一次了,但我还是看不出头绪。
想了想,便坐电梯下了楼,一步一踱地走到岳维仁的房前,敲了门。
岳维仁开门一见是我,便别过脸要去关门,我将脚卡进去:“天台上,有根天线挺奇怪。日本造,还故意刮花了。”
岳维仁睁大了眼,衣服都来不及披,径自推开了我便要往电梯上冲,又在半路回头喊我:“去前台打电话!”
“……”
“军统上海站的电话,快啊!”
不久,特工人员都带着设备到了,岳维仁站在天台上,对着一片灰尘,只留下一个圆的形状,还有许多空的脚印,转头对我们说:“已经被撤走了。”
岳维仁将手捅在裤兜里,往楼下走去,转身道:“走吧,下面交给专业人士,我们回去把报告写了。”
“嗯。”
和他一起走下楼道,我站在高处,对着他的背影开口了:“……你不怀疑我?”
岳维仁踢走脚下一颗石子:“你要真跟日本人是一伙,我现在就崩了你。”
“我不是。”
“我知道。”他转身仰头望过来:“你虽然寡廉鲜耻,但也分得清大是大非。而且你从前不就是这样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看天。”
“还是岳兄知道我。”我笑了笑。
“梁师长,别这么喊。”他眯起了眼睛:“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跟罗武混在一起一天,我们这朋友就没得做。哪天你跟他割袍断义了,再来找我。”
阳光从天台漏下来,在脚前形成一道亮光。
岳维仁从电梯里出去,已有副官在楼道里等着,给他开门。
他刚往门里走,正跟从里面冲出来的王全碰到一处,就被撞了一个蹑鞠。
王全忙退了一步,岳维仁竖起眉毛,边整着衣装边训斥道:“连走路都不上心,你还有什么事能办好!”
王全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恭恭敬敬地等着岳维仁关了门,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转身走了。
我几步跟上去,一直出了饭店。
在一个街边茶馆口子上,他停下来,回头一脸不耐烦地道:“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我微微勾唇:“你去哪儿啊?我陪你。”
他走进茶馆捡了一个位置坐了,岔开双腿一副目无尊长的模样:“你管的太宽了吧……”
我也拉了椅子,翘着腿在他对面落座,他便扭头望着窗外了。
凝视着眼前的面容,只见阳光照在上面,曾经深刻的疤痕如今渐渐清淡了。这才发现,他就连穿着都变洋气许多,不似之前窝在山中一副土鳖样貌,早已焕然一新。
“我知道你要去哪儿……”
他看了我一眼。
伸手抚上他放在桌上的手背,他不着痕迹地缩回去:“你有完没完。”
“别走那条路,不好走,也走不通。”
他这才拿正眼对了我。
我不经意地笑了:“谋害上峰可是重罪,军事法庭判你,都不需要证据,也就是我一句证词的事情。”
他脸色微微僵硬:“你在说什么?”
我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这次他倒是一动没动,起身,我伏在他耳边:“不过……就凭咱们俩的关系,我怎么也不能把你往绝路上赶,你说是不是?”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我放开了他,立直了身子,轻拍了他的肩:“陪我去吃个饭。”
说罢,我便往门口走去。
*****
到了一家装潢华丽的饭店,要了包间,先点了些菜,又要了红酒,他神色暗沉地叼了根烟:“点这么多?你吃猪食啊,喝的酒也奇怪。”
我笑了笑:“我昨天晚上到今天,还什么都没吃。”
菜一上来,我便风卷残云地扫干净了,见他端着碗愣在那里,就又加了菜。
我已经吃饱,自己倒了酒一边喝一边看他,他神色专注地盯着菜盘,夹进嘴中的时候微微眯起眼,似乎在享受。
他细嚼慢咽着,我从沙发的另一侧探过去亲他的脸。
他往后一让,没躲开,就任我亲了一下。
“你怎么吃得这样慢?”我笑道。
“我之前已经吃过了。”
“那你还吃?”
他继续嚼着嘴中食物:“这么多好菜,不吃浪费。再说不是你死乞白赖,非要请我吃的么?”
“那等会儿,我们在楼上再定个房间罢。”
“吃饭可以,滚床单不行。”
“为什么?”
他哼出一声,将餐巾揉成团,像抹布一样擦了嘴:“怎么,你以为老子真怕了你啊!我来来去去,哪里不是一条汉子,姓岳的能怎么样,他还能逮我到天涯海角?”
说着他抬眼看我:“说起来,可怜那姓岳的还担心你被吃干抹净,他看人的眼光,还真不怎么样。”
我挑眉。
他带了些了然不屑的神色:“你要真怕外面怎么说,就趁早别做这档子事。怎么,如今你干也把人干完了,又得了好处,被说了几句便不舒爽,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我闻言愣住:“你怎么这样说?”
他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就你这性子,别说那姓罗的是个卖大烟的,就是天王老子,要真搬弄你,你也得弄死他不是?”
我勾起嘴角:“也是。”
他起身,披上外套就要走,我坐在椅子上看他,在他穿过我身边的时候,伸手便摸进了他的腿间。
“干嘛?”
我抬起脸,笑道:“搜搜身,我看你带了枪没有。”
他哼了一声,拍拍自己的裤裆:“老子带了枪,那也不是对你放的。”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嘛。”
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拽进怀里,他却站着纹丝没动:“松开,别逼我动手。”
“怎么,你就一点不想我?”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小侍的敲门声,王全扯开我的手,大着嗓门喊道:“进来。”
开门,一股清淡的花香扑鼻。
那小侍抱着一束折下的樱花枝,放在了我面前:“这是大厅里一位先生送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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