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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还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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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话中,段至诚很坚定的告诉他道:“嘉礼,你不要走,我这里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嘉礼,说老实话,并不是很相信他的本事,这时就摇头叹道:“至诚,这哪里是个能准备的事情?要说走,我也是不想走的,我的房产都在天津,一旦扔下,那得是多大的损失?只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万一……”
未等他把话说完,段至诚就匆匆的打断道:“嘉礼,这个时候,你听我的就是!一旦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也能够保护你!”
话到这里,段至诚那边仿佛是很匆忙的,也不让沈嘉礼再做提问,直接就挂断了电话。沈嘉礼听的满腹狐疑,不明就里。径自回到楼上,他将存折等物翻出来收在一只密码箱中,也没有什么传家宝可带,除了现金就再无其它了。
他没打算即刻启程,因为实在是舍不得这边的房产。当年沈家三兄弟分家时,众人所得财产几乎平均,可如今那两家一个烟消云散,一个捉襟见肘,唯有他是日益富贵。
他是靠吃瓦片发的家,年少的时候他就有好眼光,将手头的一笔款子拿出来买房置地,得了钱再去做股票期货,有所收获后再去买房置地,如此反复轮回,他那财产竟有了滚雪球之势,这几年尤为兴旺。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些不动产到底能值多少钱,因为一直没有过出手的心思,所以也不曾细算过。
他爱钱,倒不是说他花销多么大,他只是单纯的爱钱。他本人没有什么出众的才华,品性也未见得多么高洁,之所以走在外面能够受人恭维,还不因为他是财大气粗的沈三爷么?
沈嘉礼被他的房产和股票五花大绑住了。
他心神不定的坐在家中发呆,偶尔打电话和朋友们通通声气,结果发现众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主意,段至诚则干脆是失踪了。沈嘉礼往段宅打去电话,连个接听的人都没有。这让沈嘉礼很觉疑惑,怀疑对方大概是拖家带口的跑去父母那边居住了。
沈嘉礼不出门,他那个汽车夫年轻胆子大,不时的会溜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后就站在他面前,一五一十的做出汇报。沈嘉礼在隐隐传来的炮声中,尚算镇定的倾听着,因为知道自己身在租界区,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下,总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
这天,沈子淳忽然来了。
他穿着背带裤与短袖衬衫,头上歪歪斜斜的扣着一白色凉帽,满头满脸都是汗,衬衫后背处被汗水湿透了,成片的贴在皮肤上。
沈嘉礼本来是正躺在一张藤制躺椅上乘凉,忽然看到了他这副惨样,不由得心中一惊,以为是沈嘉义那里出了事,一个鲤鱼打挺的就跳了起来:“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有事么?”
沈子淳抬手摘下凉帽,露出了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没事,我来看看你。”
沈嘉礼又问:“你家里都还好?”
沈子淳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满脸的擦了擦汗:“他们挺好的,反正现在大家都不出门了。”他喘了一口气,又以一种兴奋而恐慌的口吻描述道:“三叔,外面人可多了,他们要往租界里冲,可是英国兵架了路障,不让他们进来。
沈嘉礼上下打量了沈子淳,见他愣头愣脑的,果然是平安无事的模样,就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回原位,抬腿又躺了下去:“不让你乱跑,你怎么还敢出来?”
沈子淳没有经过战争的残酷,家里也没个明白人向他讲述时局的恐怖,他十五六岁,没心没肺的,眼看大街上乱成一锅粥,竟然还起了看热闹的心态。他现在叫不到黄包车,电车也挤不上,独自一人顶着大太阳跑过来,居然也挺乐呵。盘腿在躺椅旁边席地而坐了,他压低声音说道:“三叔,我都好些天没来了,我想看看你。”
沈嘉礼摇着一把折扇,听了这话,不禁扭头看了沈子淳一眼,见这孩子红头涨脸的,一旦和自己目光相对,就害羞似的低下了头。
他略顿了一下,随即也起了玩心,欠身凑到对方耳边,轻声笑问道:“想我了?”
沈子淳转过脸来,近距离的凝望了他。双方无言的相视片刻,沈子淳忽然鼓起勇气,探头过去,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
沈嘉礼微笑着躺回去,觉得这个吻很纯洁,让他丝毫没有情动之意,倒是感到了一点温暖的安慰。这些天他无处消遣,终日守在这阴凉空旷的老房子里,也有些寂寞了。
合拢折扇在沈子淳的头上敲了一下,他望着天花板笑道:“好孩子。”
沈子淳红着脸,喃喃的反驳道:“我不是孩子,我长大了。要是日本鬼子真的打进天津来,我会保护你的。”
沈嘉礼听了这“保护”二字,不由得想起了段至诚——那个货当初也口口声声要“保护”他的,当然,他倒是没有百分之百的真指望对方来保护自己,毕竟人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问题是如今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呢?以段老爷那个身份地位,要说撤退,现在大概也到了出发的时候了——莫非这段氏一家已经卷包逃了?
沈嘉礼叹息一声,还是舍不得他那几条街的房子。一直都是天下太平的,起码天津很太平,这怎么忽然就打起仗来了呢?
沈嘉礼让沈子淳先去洗澡,然后从冰箱里拿汽水喝。沈子淳答应一声,起身离去,片刻之后回来了,身上穿着沈嘉礼的单薄睡衣。
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他一边喝汽水一边向沈嘉礼讲述身边的新闻:“有三名三年级的大学长,结伴走了,说是要去当兵打鬼子。他们家里人不知道,还到学校里找,哭的不得了。妈说爸爸不顶事,家里没男人,不许我和他们凑热闹。”
沈嘉礼点点头,和声答道:“你妈这话说得对,现在家里就数你是个大孩子了,你爸爸那个样子,不添乱就是好的,还能指望他当家么?”
沈子淳喝光最后一口汽水,舔嘴咂舌的意犹未尽:“嗯,我知道,我没想走。其实我要是想走,他们也肯带我的,我个子高,像大人。篮球比赛的时候,我都是参加高年级队呢!”
外间遥遥响起了炮声,大概是从市区一带传过来的。沈嘉礼握住沈子淳的一只手揉搓了一会儿,随后放开说道:“冰箱里还有汽水,自己去拿。现在瓜果梨桃是买不到了,全靠喝汽水过夏天吧!”
沈子淳答应一声,刚要起身,不想这时那爆炸声音接连响起,虽然相隔遥远,但是听起来就像连珠炮一般,最后竟是混成一片。汽车夫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大声说道:“老爷,了不得,日本飞机开始轰炸市区了,人都往租界这边跑呢!说是日本鬼子马上就要进天津,怕是要大屠杀!”
沈嘉礼一听这话,猛然起身,虽然知道自己身在租界区,但是一颗心也提到喉咙口,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如此直愣了有两三秒,他才骤然转向沈子淳,急急说道:“快给你家里打电话报平安。这两天你留下来,等外面平定了再回去!”
沈子淳天天和同伴们议论城外战况,大多都是纸上谈兵的少年,说起话来义愤填膺,全有英雄气概;可如今祸事当真临头了,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也不禁吓的茫然,哆哆嗦嗦的便去找电话机。沈嘉礼此时坐在楼内,外面又隔着个大院子,可也依稀听到了鼎沸人声,走到临街的窗前向外一看,他就见街上全都是人,也不知是要往哪里跑,一个个哭天抢地狼狈不堪,就像那难民大潮一般,看了让人心惊。
入夜时分,租界关卡全部关闭,天津沦陷了。

但求自保

沈嘉礼不出门,一天一次的给沈嘉义打电话——他没别的牵挂,只有这个一母同胞的亲二哥让他悬心。幸而他二哥现在很听话,老老实实的守在家里吃饭睡觉,偶尔听到一声炮响,够他蒙着大被哆嗦半天了。
沈子淳还没有回家——其实外边那路也能走得了,只是情形依旧不太平。日本军队在沦陷那日将市区轰炸成一片废墟,见地面有百姓逃命,竟从飞机上伸出机关枪来密集扫射。及至他们进了城,越发用坦克大炮轰击民宅,据说那种尸横遍野的惨状,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租界内还勉强保持着比较正常的生活秩序,沈嘉礼每天就靠报上新闻来了解外界。
他现在已然是有些后悔了,租界固然安全,但是如同孤岛一般,哪里是个长久生存的所在?但是事到如今,也放不得那些马后炮了,只能是熬一天算一天,静观事态发展;同时暗自庆幸,因为自己那一片房产尚未受到损毁。
沦陷三日后,他从报纸上看到了新政府的名称,叫做什么“治安维持会”,再一浏览那维持会的主要人员名单,他首先看到了委员长乃是冯冠英,副委员长则是段慕仁,便不禁一怔。这两个都是熟名字——冯冠英是那位冯希坤公子的令尊,而段慕仁的儿子就是他的挚友兼情人段至诚了。
沈嘉礼放下报纸,回想前事,这才醒悟过来了当初段至诚在电话中的那番言论。果然是“万全的准备”,原来早在战事未决之前,这些人就已经拨起战后的算盘了!只是段慕仁一贯有头有脸,虽说前几年曾在仕途上跌过跟头,可是如今也重新回到了上升的道路,怎么就能自入泥涂,做起了汉奸呢?
沈嘉礼的身份,一直介于商人和遗少之间,和“汉奸”二字是从不产生瓜葛的,平日偶尔听到这两个字,也只当它是一句骂人话罢了。没想到情势大变之下,段至诚父子竟是站到了日本人一边,这真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眼望前方思索了片刻,他摇头暗暗的叫苦,暗想做汉奸这种事情,也能算做是万全之策吗?不过如今这个时刻,又说不得许多闲话,毕竟日本军队厉害,再者以那段至诚的头脑本事,除了听他父亲的话,当然也不会再有别的道路可走。
沈嘉礼坐在家中叹息一番,也看不通透这世事了。忽见沈子淳在房内蹦蹦跳跳的自娱自乐,就出言说道:“小淳,我看外面街上平定下来,一会儿送你回去,好不好?”
沈子淳汗涔涔的走到他身边,支支吾吾的答道:“哦……好啊……不过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学校现在也不开课了……我、我留下来陪你吧!”
沈嘉礼仰头看了他一眼,早窥破了他的心事,不禁颇为自得的微笑起来:“唉,离不得我了吗?”
沈子淳最爱听他说这种坦然又暧昧的话,这时就也低下头,抿着嘴笑了:“嗯。”
沈嘉礼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不走可以,但是一会儿再去给家里打个电话,如果有事,你还是要回去帮忙才行。”
沈子淳十分乖巧,果然往家中打电话问了平安。那沈家二嫂接了电话,倒是希望这个大儿子能在三弟家多住几天——沈子淳吃起饭来如狼似虎的,太费粮食了。
傍晚时分,下了一场短暂的雷阵雨,天气倒是凉爽下来。厨子依旧是买不到青菜,所以晚饭只有米粥和切好装盘的牛肉罐头。沈家叔侄填饱肚皮,无所事事,又不能出去闲逛,便在床上铺好竹席,躺在上面消食。
沈嘉礼惦念着自己的房产,无心闲谈;而沈子淳没有那样多的心事,这时身上凉爽、腹中饱足,就侧过身来,试探着伸出手去抚摸沈嘉礼。
他这三叔细皮嫩肉的,手掌覆上去,触感是一种凉阴阴的光滑。沈子淳见沈嘉礼盯着天花板发呆,毫无反应,就越发大起胆子,翻身上去压住了沈嘉礼,小小心心的先把姿势摆出来了。而沈嘉礼本是麻木不仁的,这时不知触动了什么心事,忽然伸手搂抱住沈子淳,手臂收的紧紧,似乎是要把这孩子勒进他的身体里去。
“如果房子全被炸光了……”他在那种男孩子所特有的清新气息中对自己说:“那我也走!有钱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活,老段这个做法不地道,靠不住!”
然后他又想:“我走了,老二怎么办?还有他那个老婆和一大堆孩子……不过真到了紧要关头,我也管不得那许多了——也许可以带上小淳?反正我自己没有儿女,这个孩子倒是实心实意的和我好,而且也是沈家的骨血……”
沈嘉礼想到这里,突然感到了沈子淳的可贵,竟是搂着这孩子不肯放。而沈子淳不明所以,还以为三叔是特别爱他,下身那里就支起了小帐篷,硬邦邦的也会一挺一挺。正是在这个热血沸腾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仆人的声音:“老爷,段大爷来了!”
沈子淳被立刻驱逐出房。
他的脸上没有露出气恼神情,心中却是一阵阵的难过。刚刚走出房门,他就见段至诚步伐轻快的从楼梯处跑了上来。段至诚神色匆匆,看到他后只笑了一下,然后就拐弯直奔了沈嘉礼的卧室。
沈子淳顿了一下,又按原路蹑手蹑脚的折了回去。
这回,房门可是被关得很严。
段至诚在见到沈嘉礼后,一把就抱住了他。
两人已经分别了二十多天,这时相拥在一起,自然是亲热的了不得。痛吻一番之后,段至诚又把沈嘉礼揽到胸前,一边把手伸进对方衣服里乱摸,一边气喘吁吁的诉说这些天的相思之情。而沈嘉礼刚要做出回应,忽觉天翻地覆,却是已经被段至诚拦腰抱起来扔到了床上。他既然是这样热情,沈嘉礼自然也就暂且放下其它问题,享受一时算一时了。
再说那个段至诚,在战时迁入父母那边居住,这些天随着父亲东跑西颠,回家后又要见太太和母亲拌嘴吵架,儿子也哭闹不休,生活中一点趣味都没有,对沈嘉礼真是思念的要死。如今总算是得空跑了出来,他全凭本能行事,一点自制力都没有了。手忙脚乱的上床干了一度,他连歇都不歇,就直接再战起来,一边动作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这几天顾不上来看你,真怕你随着旁人一起跑了。你不要怕,甭管外边怎么乱套,我们这里一定平安无事。”
沈嘉礼被他这个连珠炮似的干法弄得十分销魂,也无心答话,单是瘫软在床上,舒服的神魂飘荡。
在二度春风之后,两人一起歇息了片刻,才缓过这一口气来。沈嘉礼那样不赞成段氏父子的政治路线,可是如今当面相对了,却是不肯提出半句批评——首先,段慕仁毕竟是政坛大佬,他自知没有批评的资格;其次,段家父子投靠了新政府,将来气焰高涨起来,他也可以跟着占点便宜,譬如说,把那些累赘人的房产出手卖掉,他届时手中攥住现金,岂不是能够想走就走、灵活行动了?第三,旁人的事业前途,和他有个鸟毛关系?他现在忠言逆耳苦口婆心,万一惹恼了段至诚,他上哪儿再去找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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